第十三章 破阵 上

Lee思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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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千面人魔也不知藏身何处养伤,就连那些庄丁仆从也一个不见,庄子里空荡荡的宛如死域。此时我和霍惊云已经在庄中耽搁了一个时辰了,虽无人阻挡,却也走不出去。我们并不敢径自深入庄内,在尚未摸清此庄虚实的情况下,不能轻易涉险,故只是在周边沿着惊云先前打探的道路绕来绕去,却也毫无进展。

    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按理说八卦阵多用于两军对垒之际,耗费人力物力困的乃是千军万马。这千面人魔为了对付我虽然不吝大费周章,但此阵占地也不过一座庄园大小,故我和惊云推敲,这八门中也未必会有伏兵。可是看此间虚实变幻,恐怕会藏有比伏兵更加厉害的邪异。

    八卦阵其实便是九宫八卦阵,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经》有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它是由太极八卦图衍生出来的一个更加精妙的阵法。这太极八卦图系上古时代三皇之首的伏羲帝所创,但不知怎的后来竟失传了。当今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周易》八卦,主要用于占卜,乃是卜筮之书。后被东汉的诸葛孔明依据八卦图形演变成了八卦阵法,至此方应用于军事作战方面。今日如能得见上古的伏羲八卦图,兴许能窥视出更多的秘密。

    这些都是无忧曾经陆陆续续讲给我的,至今还能记得他提起伏羲八卦图失传这件事时落寞背后的那份深深的遗憾。无忧乃天纵奇才,自发誓不再论武之后,这些年悉心潜修奇门五行,医卜星象等术,论造诣恐怕就连号称奇门相师的那个真正的欧阳乾也望尘莫及。只可惜我当日不过听了个大概,并未深究,不然定能堪破这庄中阴阳变化、乾坤颠倒的奥妙。

    有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再追悔莫及也为时已晚。我咬了咬唇,把心一横,示意霍惊云随我来。我终于决定用得自无忧处的那一鳞半爪的学问来破此阵。想那千面人魔以易容见长,从未听说会什么阵法,所知想必也有限。无忧教我虽少,但均是他潜心研制出的妙法。彼消此长之下,此时也就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埋剑山庄乃是依古礼座北朝南而建,我们所处的方向为西北,故我带着惊云踏“晋”位进入八卦阵。晋则为前进,《易经》云:满地锦绣之象,良臣遇君之意。乃积极进取之卦。“晋”位之后便为“艮”位,艮卦既为主卦又为客卦,呈步步为营之象,此象大合我们此刻之心意,不过此卦位隐隐含有劝人适可而止之意,故我们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谨慎防备。

    “晋”位、“艮”位、“困”位、“蒙”位,一连走了四五卦位,居然安然无恙,霍惊云哂笑道:“看来这千面人魔也不过如此,无情,你居然会这一手,真让人意想不到。”

    岂知他话音未落,便有异象陡生,此时我们所在之处乃是“蛊”位,也不知触动了何种机关,只听“嘶嘶”之声不绝于耳,从地底冒出无数毒蛇毒虫。我们虽素不畏这些毒虫蛇蚁,但骤见这黑压压的一片,也不觉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我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忆起蛊卦乃有物腐虫生之意,遂招呼惊云速退回“困”位。

    这“困”位本是我们刚刚走过的卦位,如今被“蛊”位的毒物一逼,不得不退回来再作打算。不料刚刚踏入“困”位,异象又生,突然从天空撒下一张大网,网上绑有数十把寒光森森的匕首。此网宽有丈余,铺天盖地而来,当真势头惊人,但我和惊云均闯荡江湖多年,这种阵仗也不知遇到过多少,故虽惊却也不慌,对视一眼,二人身子呈对角向两旁射出。猛然间只见万箭齐发,我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当真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霍惊云早已双刀在手,身子在半空中一面急退一面舞动双刀护住全身,无奈乱箭太盛阻碍了速度,而上面的大网顷刻便要兜头盖脸。我见状大惊,玲珑小剑出手,将他身边箭羽击落大半,左手挥舞腰带一卷,腰带中宫直进卷上惊云腰身,借力撞力两人往东北急退。

    惊云大口喘气,显然惊魂未定,“无情,你又救我一次,若非你见机的快,我......”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此时危险仍未远离,也并非讲话之所,况且你若不为我进来,又怎会有此一劫。”遂开始继续勘察地形。

    刚才为了活命匆匆一跃,也未想到会踏入哪个卦位,我凝神细看,方知乃是“震”位。我心下一阵思量,震主雷象,想起方才“蛊”位、“困”位之种种险恶,这“震”位恐怕也是吉凶未定,还是从速离去为妙。

    我一扯惊云的衣襟,正要说话,耳畔突然天崩地裂的一声大响,脚下地面轰然而陷,我和惊云虽有防备,却不想是地下出事,故身子一歪双双向着深坑内坠落。

    霍惊云不愧为斋中排名第四的杀手,虽惊不乱,只见他左掌单刀脱手而出,功力到处刀刃直插入左面石壁,只露出刀柄,刀柄处连有链条,这时他左手一抖铁链右手拉住我手,带着我借铁链之力双双如壁虎般伏于西面石壁之上。

    我和惊云屏息静气,一动也不敢动,等待上面出口处的伏兵。果不其然,半盏茶的时间便闻上方一声呼哨,伸下十余把几丈长的钩杆来捞。我一按惊云右臂,身子若柳絮般贴上其中一根钩杆。惊云拔出链刀随我而后,贴住另一根钩杆。这时上面的人见捞了半天毫无收获,便下令收杆。我早已拔出无情剑在手,当邻近地面约有两米之时一跃而出,舞动无情剑银光霍霍,再不容情。

    “喂喂,你好歹给我留两个玩玩嘛。”后我一步出来的霍惊云看见满地打滚的庄丁,不满的抱怨道。

    我还剑入鞘,无奈的瞧瞧他,“等脱困了让你玩个够。”

    此时仍位于“震”位,我知此地不宜久留,直起身子辨了辨方位,拉着霍惊云继续南行。

    下一位,“屯”位。屯者,囤聚也,乃春木更生之象,虽暗喻起始艰难,但若顺时应运,必可欣欣向荣。遂我和惊云打算在此处小憩片刻已做调整。无忧为我打造的玲珑小剑失陷在“困”位之中,我心下未免可惜,只有等破了此埋剑山庄,抓住了千面人魔以后再做理会。

    说来也奇怪,那千面人魔自被霍惊云戳伤以后,便再未露面。按说他的伤势理应不重,看来定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想我无情初临江南便遇到这般挫折,他日江湖上传将出来,恨我之人定然拍手称快。

    我又望了望身侧做闭目养神状的霍惊云,虽不知斋主派他前来究竟何意,但今日若无他在此,无情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死作他乡之魂了。

    正胡思乱想间,霍惊云突然睁开一只眼睛,眨了眨,促狭的道:“干嘛又看我,是不是感到患难见真情啊。”

    我的嘴角抽了抽,起身木然道:“走了。”不理会身后传来他白痴般的笑声。

    转“既济”、“归妹”来至“革”位,革乃变革,变革系宇宙的基本规律,也是支撑社会前行的保障。《易经》有云:炼金成器,破旧立新。俗话说不破不立,此乃顺天而立之卦。无忧讲过,此卦充满了变数,亦充满了生机,若运用得当,整个阵法皆从一个“革”而来。

    所以我们既来此“革”位,并不急于离开,打算参研下此位到底隐有何种玄机,从而得能窥破全阵。

    此地假山林立,小桥流水,风雅非常,霍惊云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悠闲的好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赏至兴处,居然还吟起诗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此人吟罢见我并不搭腔,不依的道:“无情你真是的,千面人魔这几日拉你吟诗作赋你便作陪,我在此吟诵这么有意境的小令,你却闭口不言。”

    我正在丈量假山花树的间距,闻言斜视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这里枯藤老树昏鸦了。”

    霍惊云摸了摸鼻子,闷闷的道:“那小桥流水人家总有吧,此时又刚好是夕阳西下,还算应景啦。”顿了顿,他抬首眺望即将落山的夕阳,微带落寞的叹道:“还有我这个断肠人,可不是正在天涯。”

    “断肠人?”我冷哼一声,挑挑眉毛,凉凉的道:“那固然是有的,恐怕乃是为你痛断肝肠之人。”

    这霍惊云和苏叶秋并称斋中的两大美男子,无论在是恩济斋内还是江湖上,为其神魂颠倒食不知味寝不遑安的女子数不胜数。苏叶秋生性冷淡,落落穆穆,令女子心生倾慕望而却步倒也罢了。霍惊云却活泼开朗,玩世不恭,如蜻蜓点水般不知弄皱了多少池春水,却始终没见为谁停留。两人经常结伴行使任务,彼此情谊深厚,一冷一热倒也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只可惜了身后凋谢了的一地桃花。

    我本以为霍惊云会因为初柔伤了苏叶秋眼睛之事对我心存芥蒂,现今看来我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那昏黄的颜色犹如给庄中罩上了一层轻纱薄雾,有一种朦胧的美。近处花香草香,远处蝶舞蜂鸣,若不是处处暗含杀机,这副景象实应该好好欣赏一番。

    当夕阳自西面的远山缓缓落下,再也消失不见之时,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现场飞沙走石,又惊现异状。我和霍惊云距离较远,只听得他一声惊呼,我无暇多想拔地而起向他那面扑去,他急声叫道:“地变软了,别过来!”

    再要收势已然不及,我在半空中一拧身落于他身前一丈之位。双脚刚刚落地便觉犹如踩在了棉花柳絮上一般,全身慢慢自地下陷落,我抬眼看向惊云,他正冲着我摇头苦笑。

    革为泽火革,泽者,沼泽也。我俩此时深陷污泥之地,当真是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由于我是自半空中坠下,故比之原地未动的霍惊云陷得更深,顷刻间已陷至腰际,我们均知这沼泽之地俞挣扎俞枉然,故也不乱动,放松全身,能捱一刻是一刻。

    我望了望四周,最近的一棵大树离我们也有三丈远,惊云刚刚陷至大腿,我示意他急速脱下外衣,解下腰带,将二者绑成绳索抛过来。我目测了一下树距,又比量了下手中的绳索,无奈的发现尚有数米之遥。这时污泥已奄奄陷至我胸口,而惊云那边刚刚解衣的动作亦使身子愈加深陷,堪堪到达脖颈。我心急如焚,知惊云已不能再等,突然脑海灵光一现,急忙解下头上束发的冠巾,将绳索一头与披散而下的发梢打了个结,另一头系在无情剑剑柄之上。看准了那棵大树手执无情剑用力掼出,噔的一声闷响,无情剑一半剑身插入树中,而凭着这掷剑之力,绳索抻着我的发丝将我整个身子从沼泽中拔出,我人在半空不等力尽打了一个盘旋,稳稳的落在树冠之上。

    我迅速折了两跟短枝绑在脚下,又手握一根长枝,纵身跃到沼面上,提气在上面滑行,将将来至霍惊云身前约有丈二的位置,拴在发上的绳索已尽,我一抖手中的长枝,“咬住它!”

    此时惊云仰面朝天,污泥已淹没下巴,他闻言一口噙住,我右手扶枝,左手拉动绳索,轻描淡写般将他抽离地面,二人双双飞至树顶。

    喘息良久,我望了望霍惊云,险些失笑出声。但见他身上污秽如浆,脸上东一块烂泥西一片沾上的苔草,犹如小花猫一般,这等狼狈行径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风流浪子的神采。

    霍惊云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还敢笑我,看看你自己又比我强的了多少。”

    不看也知,我此时全身污泥,披头散发,发上仍有泥水点点滴落,确实也好不到哪去。但我偏偏觉得此事甚是有趣,遂与惊云你瞧瞧我,我望望你,同声大笑。

    笑毕稍倾,爱颜面的霍惊云率先下了树,掠到小桥边的水池旁打算洗刷洗涮。我刚要纵声阻止,看到惊云并未下水,只是用手掬水洗脸,暗赞他的谨慎,故也不以为意。

    岂料突然从池内窜出条水桶粗细,长有数丈的黄金大蟒,一个神龙摆尾将惊云卷入池内,此事发生在顷刻之间,等我赶至岸边,只余水花荡漾,大蟒与惊云业已踪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