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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复活者的复活
“大佬，我能跟着你吗？”
王和离开后，头上顶着昵称“我得到神奇宝贝啦”的瘦高青年腆着脸凑到卫左面前。
卫左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的仇恨值是九星。”
小徐愣住了。
他的仇恨值其实也不算高，就三颗星。
但进入这部电影后还是被各种怪物追杀得像落水狗一样狼狈。
三颗星尚且如此，九颗星又会是什么样子？
匮乏的想象力不足以支撑小徐想象出那个轰动的场面，他只能尬笑一声，干巴巴道：“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哈哈哈。”
卫左没搭理他，拿起放在棺材上的矿泉水一饮而尽，再戴上口罩后就准备背着棺材离开。
刚背好棺材，一道尖锐的爆鸣声响起。
卫左本能地朝旁边躲去。
“砰！”
“砰！”
“砰！”
三声巨响过后，卫左手臂上多了一个洞。
但他没有管鲜血淋漓的手臂，而是放下棺材将其转了个面。
他看到棺材表面有两个浅浅的圆形印子。
卫左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印子。
离他最近的小徐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半晌，卫左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后转头看向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袭击者，目光宛如深潭般沉寂平静。
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这边的气氛剑拔弩张，另一边的王和三人却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王和没有向妻子解释他们与卫左分开的理由。
“让你的朋友单独留下真的没关系吗？”
一直紧紧牵着女儿的妻子担忧地看着王和，权当自己没有看见丈夫想要去牵女儿的手却被躲开的画面。
“他这几天杀了那么多怪物，仇恨值肯定很高，我们不留下帮忙吗？”
丁梅表情很真挚，丝毫看不出来有哪不对劲。
王和笑了笑：“我们离开才是给他帮忙。”
这句话其实没有说错。
他们三个跟卫左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在遇到强敌时，他们只会变成卫左的累赘。
三人就这么边聊天边在校园里乱逛。
走到一颗巨大的榕树周围时，王和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去路被一个怪物给挡住了。
面前的怪物与人类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锋利的剪刀手。
王和毫不怀疑对方能直接一刀剪掉自己的脑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神色惊慌的妻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啊。
剪刀人歪了歪头，用古怪的语调说：“你们好。”
下一秒，它直直朝着丁梅冲了过去。
丁梅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剪刀手的攻击对象是她？！
剪刀人的速度很快，妻子丁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她并未迎来想象中的疼痛。
有什么水一样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
耳边响起小女儿崩溃的哭叫，丁梅连忙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身体被一把合拢的大剪刀贯穿的王和，此刻红色鲜血正顺着刀刃往下滴落，地面上已经蓄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剪刀从身体里抽出来，血流得更欢了。
剪刀人用剪刀戳了戳头，然后鞠躬：“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忘记戴眼镜了，认错人了。”
随后他又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不过我还是完成了任务。”
丁梅脸色很难看。
可她又拿剪刀手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大摇大摆地离开。
剪刀手没有补刀，它的剪刀拥有让伤口无法修复的功能，王和最后一定会死。
看着王和倒在地上的样子，丁梅内心其实是高兴的。
可她刚一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就连声音都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你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了？”
自始至终表情没有变化过的王和一声不吭。
他默认了。
王和这个人没什么其他本事，除了做饭以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尤其是在面对熟人时。
因此跟复活的妻子丁梅相处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只是他实在是太过于想念自己的妻女了，才会选择蒙上眼睛和耳朵，成为一个眼瞎耳聋的人。
让他动摇的是，相处的这两天他没有从妻子身上感觉到哪怕一点对自己的爱意。
就算是现在，他从妻子那里感觉到的也不是爱意，而是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想到这里，王和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王和没忍住问女人：“你是我的丁梅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丁梅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丁梅仍然在哭，眼底却没有悲伤。
王和发现了这一点，他咧嘴笑了下。
笑着笑着，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面对复活的妻子时思考过成千上百次的几个问题：死者复活后，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复活后的人是不是等同于一个拥有生前记忆的傀儡？
王和本来不想深究，他非常清楚做人还是糊涂一点好这个道理，但在死亡面前，他还是对真相产生了好奇心。
好奇心最终杀死了他。
不，不对，是爱杀死了他。
终于得到答案的王和怔怔地看着天空，瞳孔开始涣散。
他喃喃自语道：“……我好想你。”
他想爸爸，想妈妈，想妻子和女儿。
原来人在死亡之前脑海中真的会播放走马灯的啊……王和以旁观者视角看完了自己短暂的、不幸而又幸运的一生。
王和今年三十七岁。
五岁时丧父。
那是一个下雨天，他的父亲在开出租车时不幸遇到了连环车祸，甚至还没有等到救护车过来就死去了。
八岁时丧母。
同样是一个下雨天，他的母亲出门时被车撞死了，肇事者至今没有被抓住。
三十四岁时妻离子散。
还是一个下雨天，确切来说是晴转雨。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正在开车的王和精神有一瞬间恍惚，他想要停车缓一会儿，却跟当年的父亲一样遇到了连环车祸。
王和重伤昏迷，他的妻女当场死亡。
醒来后的王和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蹶不振。
他辞去了厨师的工作，把房子和车子全部都卖了，拿着存款租了一间很小很破的出租屋，过着艰苦的生活。
就像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赎罪一样。
王和不是没有想过去死。
他活了三十多年，在人生最鼎盛的时候迎来妻离子散，这跟剜去他的心脏有什么区别？
可每当他想要尝试自杀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
他总是能活下来。
他就是能活下来。
宛如老人常说的一句话：“不到你死的时候，就是想死都死不了。”
至亲之人的离去不是一时的暴风雨，它是一生的潮湿。
王和被困在了一个雨天里。
他一直在遗憾，一直在后悔。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能够弥补遗憾的。
王和真的非常想要履行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所以他将自己这三个月攒下的大部分道具都转赠给了妻子。
他只给自己留下了已经绑定好的那些东西以及一张复活券。
如果他没有问那个问题就好了，为什么他要问那个问题呢？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如果不问，那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这就是他真正的妻子和女儿。
王和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快要死了很多事情都想通了，他大概搞清楚了非人类玩家中的复活者是什么样的存在。
的确复活了。
但复活者拥有的只是生前的记忆而已，没有生前的感情。
这两天他跟丁梅聊了很多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事情，丁梅全都能对答如流，但是她在提起这些事情时没有那种感情。
她记得，但她没有当初这件事发生时的感情。
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旁观者。
虽然记忆会影响感情，但也只是会影响罢了。
丁梅记得自己爱王和时所做的事情，却无法完全地体会自己当时做这些事情时的心情。
记忆还会影响身体的本能。
所以丁梅哭泣，却并不觉得悲伤，是那具身体被那些和自己有关系的记忆影响了，身体里现有的意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是丁梅，不是他的妻子丁梅。
是女儿，不是他的女儿。
不过或许对很多人而言这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把这些复活者当成一个失去感情的病人就好了。
也许有一天，感情会再次萌生。
届时复活者就真正地迎来了复活。
思维渐渐凝滞，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王和感觉到一种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冷意，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谁在摇晃他的身体，还有谁在用稚嫩细弱的声音喊他爸爸。
本来已经闭上双眼的王和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着蹲在自己旁边的女儿露出苍白的笑容。
“幺女……”
王和想要伸手去摸女儿的头，他曾经很喜欢一个叫萱萱的小女孩，因为他的女儿没死的话就跟萱萱一样大了。
“爸爸。”
看出父亲的想法，女儿用双手捧起父亲的手放到自己头上。
她懵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也许是小孩子心智尚未成熟的原因，王和惊喜地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爱。
很少，但的的确确是女儿对父亲的爱。
大概是回光返照的缘故，王和脸上居然多了一分血色，他微笑看着不住哭泣的丁梅：“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闻言丁梅愣了下。
她总觉得王和好像看穿了一切。
但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配合她的行动呢？
见丁梅不说话，王和就自顾自地说：“像你们这种复活者跟人类玩家之间应该有什么利益冲突吧？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想要杀死人类玩家的复活者。”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王和再次恢复成面无血色的样子。
他马上就要死了。
丁梅眼神恍惚一瞬，她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伤。
“不是。”
她深一口气，嗓音沙哑：“我们只是单纯地仇恨你们，因为……”
因为什么？
丁梅忽然卡壳了，她脸上浮现出真情实感的茫然，她恨王和，可她为什么恨王和？不，她恨所有人类玩家，可她为什么恨人类玩家？
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有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断肢残臂、有血流成河……
似乎有谁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人类玩家是你的仇人，你要杀死他们。
人类玩家是你的仇人，你要杀死他们。
人类玩家是你的仇人，你要杀死他们！
丁梅茫然的表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疯狂的仇恨，她恶狠狠地说：“没有为什么，所有人类玩家都该死！！！”
看到丁梅这样，王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放在女儿头顶的手无力滑落。
黑暗来临前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宇宙狂欢会果然是一群乐子人啊。
还有什么比与曾经的朋友、亲人、爱人……成为敌人更具有戏剧性的乐子吗？
【嘀——】
【检测到您拥有复活券，请问您是否选择使用？】
“不用了。”
王和拒绝复活的刹那，丁梅扭曲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她呆滞地看着丈夫的尸体，耳边是全球逃生游戏冰冷机械的电子音。
【嘀——】
【检测到玩家触发隐藏s级成就“复活者的复活”，全球逃生游戏将返还您选择成为非人类玩家时所付出的所有代价，并解除非人类玩家培训期间我们为帮助诸位各位非人类玩家更快适应游戏而下达的精神暗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丁梅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颤抖着，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嘴巴张张合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全球逃生游戏的电子音再次传进耳朵里。
明明无波无澜的电子音，丁梅却硬是感觉到了底下铺天盖地的恶意。
【恭喜这位非人类玩家，您在历经重重困难后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复活】
【宇宙狂欢会在此，祝您生活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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