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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个副本进行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沈斯的意料。
他知道这个游戏时不时会出现问题，没想到就这么巧被自己碰上了，而且他还不能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在看到女仆米娅带着韦克利男爵出现在红枫古堡大厅里时，沈斯有那么一瞬间想的是：
干脆把这个副本拆了。
可惜游戏提前警告过他不能太过分。
至少得等游戏把其他玩家送出去。
至于多久把玩家们送出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沈斯倒是可以理解全球逃生游戏这低下的办事效率，毕竟它最近忙着准备大型活动，能花心思过来处理这边就不错了。
沈斯真诚地认为宇宙狂欢会应该再多招几个系统进来，一个系统是真的不够用。
当然这么忙也有地球玩家是真的多的原因……
“上午好，各位尊贵的客人。”
一路都在想事情，等男人回过神来时，女仆米娅已经开始讲述这个副本的真相。
她站在坐着轮椅的韦克利男爵旁边，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忧郁与悲伤：“我曾经尝试过拯救大小姐，但很可惜，我从未成功过……”
米娅最初只是一个负责推动剧情的npc。
身为独立型副本里的npc，她不知道游戏和玩家的存在，她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重复着相同的生活。
不单单是她，这座红枫古堡里的所有人都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们的使命就是在每次副本开启后去上演那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的剧情。
说到这里，米娅眼中出现了泪花，她满含怨恨地看向轮椅上的韦克利男爵：“但就算那些过去是规定的剧情，他们也都是该下地狱的罪人！”
“韦克利男爵、两位少爷、理查得。”
“他们才是这座古堡里披着人皮的恶鬼！”
米娅激动地低吼出声。
在她越来越愤怒的描述里，旁边众人知道了这个副本原来的背景故事。
城堡主人曾经在乡下有过一任妻子，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当时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妻子，然后与身为贵族的珍妮结了婚，依靠对方家族财力买到一个男爵封号。
从此他便再也不是那个乡下的野小子了。
后来那位可怜的妻子难产而死，女儿在六岁时被意外得知真相的古堡女主人珍妮所收留。
珍妮当时正巧怀着大小姐卡薇娜。
在接下来的六年里，珍妮又生下两个儿子。
珍妮夫人于大小姐六岁时病重死去，把真相告诉了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女仆，告诉对方如果想要离开古堡就带着她的遗产一起离开。
女仆无法怨恨珍妮，之后更是为照顾年仅六岁的卡薇娜而选择留在了古堡。
大小姐与两位少爷皆健康地活到了成年。
然而两位少爷和他们的父亲一般，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大少爷马修表面彬彬有礼，实则是以虐待小动物为乐的变态。
二少爷怀特生性放浪，自私且嫉妒心强，睚眦必报，会为获得更多利益而不择手段。
只有大小姐继承了其母亲的温柔善良。
为效仿其他贵族，韦克利男爵在三人均成年后表示红枫古堡最后只会让一个人继承，至于其他财产，他会根据子女对家族的贡献来分配。
这段话彻底改变了三个子女的人生。
二少爷找到了一位落魄的贵族，两人性格很相似，臭味相投下很快便达成共识。
二少爷负责将包装好的贵族介绍给韦克利男爵，贵族趁机去欺骗涉世未深的大小姐，两人合作谋夺韦克利男爵的财产。
年轻的大小姐很快便陷入爱河，也一脚踏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一次偶然，大少爷发现贵族在与大小姐交往的同时还在和其他女人调情，但他并没有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姐姐，任由对方在虚假的美好里不断沉溺。
再后来，大小姐与贵族订婚了。
订婚仪式很隆重，很多与珍妮夫人交好的贵族都来到红枫古堡为他们献上祝福。
韦克利男爵很高兴，感觉很有面子。
然而订婚第三天，大小姐便亲眼看到她深爱的未婚夫与其他女人接吻。
未婚夫大肆嘲笑她的天真愚蠢，表示自己根本不会喜欢这种跟毫无吸引力的小白菜，只要财产到手，他立刻就会扔掉这个蠢货……
大小姐心死如灰。
她将这一切告诉父亲，父亲却因为面子而不愿意解除婚约，甚至还让女儿去变成未婚夫喜欢的样子，这样就能皆大欢喜了。
看着父亲那张刻薄的脸，大小姐终于明白自己对父亲来说不过是一个工具。
她绝望了。
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只需要两次打击。
大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小的房间，身体也很快虚弱下去。
幸好该有女仆米娅和老管家，他们的真心相待让卡薇娜再次燃起信心，她决定在他们帮助下离开这座冷漠的古堡。
可惜她被抓住了。
韦克利男爵将大小姐关回房间里，并勒令她与理查得结婚，她的两个弟弟也跑过来劝她。
理查得过来找她。
态度轻蔑，语言中极尽羞辱。
恨意与愤怒交织着，失去理智的大小姐用房间里的摆设砸死了理查得。
后又纵火烧毁红枫古堡。
所有罪恶都被熊熊大火燃烧殆尽。
玩家们本该看到一个活着的大小姐，然后一步步推导出红枫古堡背后的罪恶。
“这是你们原本应该看到的剧情。”面对众玩家意味不同的目光，米娅擦去眼角泪水，“而我曾以为自己能改变大小姐的结局。”
玩家们开启过多少次副本，米娅就眼睁睁看到过多少次卡薇娜与红枫古堡同归于尽的画面。
每一次副本开启，剧情都会重置。
记忆也会重置。
就像是再一次播放存放在碟片里的录像。
直到某天，米娅觉醒了。
确切来说是每次轮回时都会被记忆重置的米娅在某次副本即将结束收尾时突然拥有了过去那些轮回里的记忆。
命运停滞良久的齿轮在此刻转动起来。
兴许是拥有自我意识就等于拥有灵魂。
米娅再次睁开眼睛没有回到玩家们进入副本的那个时间点，她回到了更早的时候。
她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命运赐予的改变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米娅欣喜若狂。
六岁的她再次看到了记忆里那个温柔美好的珍妮夫人，也切实体会到了对方怀抱的温度。
然而很快米娅就意识到命运是无法被改变的。
除了她，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珍妮夫人依然死于病魔之手，大小姐依然爱上了理查得，哪怕她收集证据将真相送到大小姐面前，对方却仍旧疯魔般热烈爱着理查得。
一直到剧情节点到来。
大小姐才从那种状态脱离出来，然后走向上一次的老路。
失望、绝望、逃离、逃离失败、杀人……
看着被火焰包围的古堡，米娅不知道自己拥有过去记忆的意义是什么？
第二次带着记忆的轮回。
剧情没有改变。
第三次带着记忆的轮回。
剧情没有改变。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尽管每次的结果都一样，但米娅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她要改变大小姐的命运。
在这些无法改变的剧情里，她努力学习了很多东西，如同海绵吸收水分那样不管是什么知识都拼命往脑袋里塞。
总有一天能用上的。
总有一天能用上的。
总有一天能用上的！
终于，在第八十四次带着记忆的轮回，米娅发现自己能够改变一些无关紧要的剧情了。
宛如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
米娅越发坚信自己有天能够彻底改变大小姐的结局。
哪怕前方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她也会一直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但大概是她太急于求成。
接下来的轮回里，大小姐确实没有再和红枫古堡同归于尽，却也没有得到善终。
那些结局甚至比这个结局还要令人绝望。
有虐待成瘾的大少爷不满足于小动物，将手伸到了人类身上，被发现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古堡里的所有人。
有二少爷为获得所有财产对自己的父亲与哥哥姐姐下毒。
还有太多太多。
这座红枫古堡里藏污纳垢，从根部就烂透。
第九十九次带着记忆的轮回。
也就是现在。
大小姐提前发现理查得的真面目，想要分手却被对方算计失去了清白，精神受到严重刺激从此变得疯疯癫癫。
为逃避这种痛苦，她幻想自己与理查得相爱。
如果相爱，那么这将不再是痛苦。
大小姐亲手扼杀掉了自己，她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黑暗永远不会离她而去。
得知这件事后，愤怒的米娅杀死了理查得。
也许经过这么多次带着记忆的轮回后，她早就变得不正常了。
米娅将这一切告诉了老管家。
对方是这座古堡里除她以外唯一一个真心疼爱卡薇娜的人，她需要他的帮助来共同给精神异常的大小姐编织一场美好的梦，
老管家从刚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默认。
两人合作营造出了理查得跑路的假象，就连二少爷都不曾怀疑过。
也是，他们本来就不过是垃圾聚堆。
米娅告诉精神异常的大小姐，她的未婚夫出远门了，并且递给对方一封信。
那是她亲手写下的。
在无数次轮回里辛苦学习到的知识终于有天派上了用场。
她以未婚夫的身份给大小姐写信。
她编造出一个完美的理查得。
她说自己一定会带着卡薇娜逃离红色牢笼。
卡薇娜大概是真的很爱这个由幻想与现实共同造就的理查得，她让米娅去买了婴儿服，说期待两人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卡薇娜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这个许久未曾见面过的未婚夫身上。
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要直到永远的幸福下去。
然而所有美好不过是镜花水月，只要稍微触碰到真相，美好就会支离破碎。
最初米娅并没有发现大小姐的异常，她还在高兴可能这次就能改变命运，可能这次就能真的如信中所言那样带着卡薇娜逃离这座古堡。
后来大小姐越来越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她看起来宛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白花，哪怕再来一点点风雨，都能将其彻底摧毁。
回到现实。
米娅失魂落魄地低着头：“……假如我能再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假如我能早点发现卡薇娜的不对劲，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女仆无法控制地想起大小姐选择服毒自杀那天的场景。
那是她此生都无法遗忘的噩梦。
瘦到仿佛能被风吹跑的大小姐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望着窗外那颗红枫树。
她安静地望着大小姐。
此刻的卡薇娜已经瘦到撑不起衣柜里任何一件衣服了，哪怕那些衣服是最小码，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空空荡荡。
卡薇娜用干瘦到皮包骨的手指在窗户上写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我生病了，米娅。”
米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问她：“需要我去找医生过来吗？”
卡薇娜笑了两声：“米娅，我生病了。”
不是一天两天刚形成的病，而是从她看清楚父亲的薄情寡义那一刻就开始累积的细碎苦楚。
这些微小到毫不起眼却难以拔除的痛苦会随着岁月的增长堆积起来，用一种缓慢却从不停歇的速度腐蚀掉卡薇娜的灵魂。
起初并不疼，只是偶尔会感到些许麻痹抽搐。
直到某天卡薇娜的灵魂迎来足以让其四分五裂的巨大悲伤，所有微小的痛苦趁机聚集起来，化作不可抵挡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一切。
从她恢复清醒那天起，她就在下坠。
“米娅，要好好照顾自己。”
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抱歉。
卡薇娜对着倒映出自己模样的玻璃窗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在米娅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卡薇娜嘴角缓缓溢出黑红色的血液。
她轻声道：“米娅，今年的秋天很冷呢。”
真的，太冷了。
从回忆中及时抽身出来的米娅看向轮椅上的韦克利男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在众目睽睽下掰开老人的嘴，把药水灌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她转而看向神情各异的玩家们，嗓音沙哑：“大小姐死后，并没有再开启轮回。”
“以前只要大小姐一死，剧情就会重置。”
女仆露出有些病态的微笑：“也许是因为这次就是最后一次轮回了，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这次我决定成为那个毁掉所有的疯子。”
“先杀死两位少爷。”
“再杀死韦克利男爵大人。”
“最后烧掉这座古堡。”
“假如卡薇娜的尸体没有被人发现，那么你们看到的第一具尸体就是大少爷马修的尸体了。”
米娅不无遗憾地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卡薇娜的尸体会被突然发现，明明当初我和老管家将她埋得很深。”
“大少爷是我跟老管家一起推下楼的。”
“我还砸了他很多下。”
米娅甜甜地微笑着：“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也想让他体会下那些刑具。”
“二少爷是我独自杀死的。”
“我原本想让韦克利男爵体会下全力保护却毫无用处的感觉，但我真的太讨厌二少爷了。”
就在这时卫左忽然开口道：“二少爷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吗？”
听到这个问题，米娅眼中出现厌恶，她满脸嫌弃道：“被这种人喜欢就像掉进了垃圾堆里，他恶心，被喜欢的人也恶心。”
说话的时间里，韦克利男爵已经吐血身亡。
刚才米娅喂给他的是毒药。
“好了，最后一个也死掉了。”
“我也该回去了。”
米娅对着众人摆手道：“再见啦！珍妮夫人的遗产就在花园里那棵枫树下面，认真找找的话一定能找到的！”
她欢快地奔向楼上。
她的目标是大小姐房间。
那里床上有偷偷搬运过去的大小姐尸体。
来到门前，米娅敲了敲房门，面上带着标准的礼仪微笑：“大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几秒钟后她边拧开门边温声道：“大小姐，我回来了。”
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没有尸斑，没有那些死人该有的样子。
像是睡着了。
米娅一步步走到大小姐身边，中途不慎踉跄了下，就像当初孩童时期的卡薇娜跌跌撞撞地奔向同样也是孩子的米娅那样。
她们旁边是珍妮夫人与尚年轻的老管家。
“卡薇娜，我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女仆在大小姐的床边坐下，“反正那位沈先生说过这里马上就会彻底毁灭了。”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对吧。”
“而现在……”
米娅笑着说出了她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话。
“卡薇娜，我们出发吧！”
她和大小姐终于不再是永远只能停留在原地的可怜虫，她们终于可以彻底逃离这个重复的红色牢笼奔向未来。
哪怕这个未来名为“死亡”。
她们也能直到永远的自由与幸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