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间地狱

卫沐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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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一个熏臭矮挤的房子里,充满着汗臭味。

    我站起来,长长的房间里坐满了人,我连忙沿着坐满人的过道往光亮的地方跑,一闪铁门拦住了我。我一脚踹向铁门,发现鞋子不知何时被剥掉了。摸了摸身上,一点东西都不剩,包括定位器。

    “这是哪?”

    “喂!跟你们说话呢,这是哪里!”

    “有没有人会说中国话!”

    “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我歇斯底里的吼着,那一个个靠在过道上的壮汉,全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好像听不懂我的话,却都知道我要表达的意思,但却没有人理我。

    “谁特么的能告诉我这特么的是哪里!”

    我感觉自己要疯了,跑到最里面,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冲我招了招手,用夹杂着福建一带方言的普通话说道:“过来,坐下吧。”

    终于有个会说中国话的了,我立即蹲在他面前,问道:“大叔,这是哪里?”

    大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没人知道这是哪。”

    “你们都是被抓来的?”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大叔想了想后说:“也不全是被抓来的,有些是骗来的。我当年是在国内犯了事,就去投奔在印尼的亲戚,有人跟我说有个工资高的工作介绍给我,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到这里了,每个刚来的人都和你一样,这三十年我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了,有些人疯了,有些人不肯干活,这些都被活活打死,所以我劝你不要闹。”

    听到这话我心都凉了半截,眼前的大叔被关在这里三十年了?

    大叔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廉价的香烟,发了我一根:“小兄弟,现在外面的世道什么样了?”

    “世道?我没经历过三十年前的世道,没有对比性,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并且我现在是真不想扯这些没用的闲话。”我无助的看着那些表情麻木的人,“大叔,这里是干嘛的啊?”

    “干嘛的?呵呵,奴隶吧!我们每天跟着上船捕鱼,每个月发我们一点小钱,在他们手上买烟抽。不听话的,一毛钱都不发。”

    “那你在这里三十年,没有人逃出去过吗?”

    “逃?怎么逃?我们关着的这个小岛是哪里都不知道,没船都不知道怎么出去。不过死的倒是不少,后面那个礁岛上全是白骨,老了的,生病了的,全都丢到那里去。”

    我想起渔奴两个字,之前听说过,在东南亚一些捕鱼为主的地方,有很多老板骗人来打工,然后限制其自由,无偿做工。就像我们内地有很多偏僻的砖窑,专门骗人去做事一样,每天工作十*个小时,吃的是跟猪食一样的食物,不听话偷懒就打,很多十七八岁的聪明小伙被骗进去,两三年就成傻子了。

    可渔奴这事,以前我也是偶尔听过坊间小道的异域传闻,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当事人。

    “我姓江,名字我忘了,太多年没人叫过,好像是叫江保法还是江保水,记不清了,你就叫我江叔吧。在这里跟着我,别闹也别想跑,或许再过个二十年,三十年,会有人来救我们。”江叔说着苦笑一下,拍着我肩膀:“小伙子你叫什么?”

    “我姓卫,你叫我阿光吧。”

    “阿光啊,以后咱们爷俩多聊聊天,你也听话一点,我怕再没有人跟我说中国话,我都忘了中国话怎么说了。”江叔有些哽咽,擦了擦眼泪,“你到过福州吗?”

    “到过,怎么了?”

    “我老家是福州的!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大城市了,有很多企业工厂,很繁华。”

    江叔夹着烟的手抖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把烟头往嘴里送,声音颤抖的说道:“我好想回去看看老家,看看我老娘,还有我妹妹,我走的时候她才七岁。这么多年,我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老家,还是那个样子,破破旧旧,有一次我梦见老娘带着我妹妹出去打野菜,我妹妹被蛇咬了。”江叔说着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她们过的怎么样了,我爸死的早,我妹妹一出生他就去世了,我老娘又浑身是病,家里就我一个能干活的,我妹妹--”江叔抽泣的一时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后:“我妹妹现在应该当妈了吧,如果她孩子结婚早,兴许都当奶奶了,如果,如果我走了之后,她们还能活着。”

    我也流泪了,从没见过一个能当爷爷的人在我面前这样哭,抱着江叔:“活着,肯定活着,我们国家现在很强大了,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了。”

    江叔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子后,他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阿光啊,谢谢。”江叔擦着眼泪。

    我没说话,江叔又说道:“我被骗来的时候,那几年前前后后也被骗了几十上百个中国人来,后来被骗来的中国人就少了,可能像你说的一样,我们国家强大了,工作岗位多了,不用跑到别的地方去打工。”

    “那他们人呢?”我紧张的问到,因为眼下好像就只有江叔一个中国人。

    “死了,都死了。要么被丢到海里去喂鲨鱼了,要么就丢到后面礁岛上去了,那礁岛上的白骨都堆成一个山头了。”江叔深吸一口气,“每次我抬人过去丢的时候,就会给他们点根烟。”

    这时我终于想起了邱少,连忙问道:“江叔,06年的时候有没有一个香港人来过?”

    “有一个中国人,看起来挺富贵的,白白嫩嫩,他说的是广东话,我听不懂。难得见到一个同胞,我当然尽量照顾他,可是他脾气扭,不肯做事,还冲撞管事的。来的第二天就被活活打死,然后丢到后面的礁岛上去了。”

    原来邱少被丢到礁岛上了,那上面白骨累累,怨气肯定很重,四周又都是海,难怪招不到魂。

    这时外面传来的铁器的敲打声,江叔连忙对我说道:“要做工了,你千万别想逃,跟着我,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跟着江叔走出去,到外面才发现住的牢房是在山里面打得洞,只是铺上了水泥墙,难怪里面一个窗户都没有。我们这间牢房有五十多个人,每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估计是吃不饱饭。我们这些人被分配到两只渔船上,我紧跟在江叔后面。

    渔船在离岛,我望着四周,岛后面有个小小的礁岛,两者两百多米宽的海水隔开。除此之外,见不到一个岛屿,更见不到海岸线,只有无尽的茫茫海水。

    渔船开了一个多小时后,管事的就喊我们干活了,两条渔船中间隔着一百多米宽。江叔连忙用钩子勾起海面上渔网的浮漂,然后两只船上的人就拼命的拉渔网上来,渔船也在慢慢靠拢。

    渔网很大,也很沉,我夹在两个东南亚裔青年的中间,装模作样的拉着,实际上一点力气都没用。可是才持续了两三分钟,头上就冷不防的挨了一棍子,血流过眼角。

    一个管事的用棍子指着我的手臂,还要敲第二棍的时候,江叔跑过来制止了,讨好的对那人说了一番话。然后那人才走开,江叔对我说道:“用点力吧,他们会看我们的手臂,没用力时软软松松的能看出来。”

    我只好用力拉,没办法空出手来擦额头上的血,血顺着鼻翼流进嘴里,咸咸的。

    江叔在那里指挥大家怎么弄,看样子他是技术工,他说老家是福州的,或许从小会捕鱼,所以才能轻松一点。

    渔网被拉上来一点,网带里面的鱼在海面上跳动,那些原本自由自在的鱼,很快就会像我们一样失去自由,然后被装起来,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

    两只渔船靠拢了,网头被套在穿沿的铁桩上。我们也得以休息几十秒,准备到后面把鱼扯上了,这个工作需要的力气更大。那边渔船上的人也跑到这边来,一起拉网。大家一起喊着“嘿哈”,同时使力。

    我已经没多少力气了,手臂不停的发抖。终于好不容易把鱼拉上来,丢进船舱里。江叔连忙跑过来对我说道:“等会捡鱼的时候你跟着我,不要捡那些哲人的有毒的。”

    “好的,谢谢。”我感激到。

    结果将鱼全都兜进船舱后,我又被管事的指挥去撒网。没办法,我只好又跟着之前两个东南亚青年中间,因为我感觉他们很结实,力气很大,在他们中间可以省很多力气。

    突然,把渔网丢下海的人忘记了喊一声,我们这些人还没有拉住网头。网线被拉的很直很快,险些刮破我的肚子。正当我吓得一头冷汗时,我前面的那个青年慢慢转过身,他的肚子上被渔网划开了一道口子,从左边胸口到右边腰上,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那青年按着肚子,满脸惶恐无助,像管事的走过去,求救着。管事的背对着那青年,转过身后真好被沾了一身血。我后面的青年看见后也急忙跑过去,跪在了管事的面前,那两个青年是兄弟。

    管事的擦了擦身上的血,被划破肚子的青年却又溅血到他身上了。管事的一棍子敲在他头上,然后几个保安一样的人冲过来,按住那青年,将他抬起来,从渔船另一边丢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