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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苏轼刚刚40岁。那一年,可以说是他的强仕之年,可是他的仕途不光不是一帆风顺,反而是举步维艰;那一年,也可以说是他的不惑之年,可是他对官场、人生中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搞不明白,自然是少不了疑惑。
那一年,续弦的妻子王闰之31岁。而原配妻子王弗,已经化作春泥,永远离开了她最爱的苏轼,整整十年。
十年,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陈奕迅的歌里,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都是一样。
而对于苏轼来说,这十年,没有了贤妻王弗在人生中给他打辅助,他常常遭到小人的围攻,为应付各种各样的诽谤与陷害伤尽脑筋。这十年,是他运交华盖(运气奇差无比)的十年。而他的续弦妻子王闰之,做个家庭主妇自然是十分称职的,但是,比起她的堂姐王弗,在人情世故的洞察上,还差得太远。
我仍然记得电视剧《少帅》中有一句堪称经典的台词。老帅张作霖教训少帅张学良:“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没错,这句话放在宋朝,放在苏东坡身上,同样适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在,王弗走了,但是江湖还在,人情世故也还在那里,不增不减。
苏轼依旧是那么的单纯,依旧是看谁都顺眼,依旧认为放眼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王弗死前告诉过他,如果接下来还是那么单纯,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会吃大亏的。
十年,让苏轼明白了王弗曾经的苦心。王弗啊王弗,谁又能代替你呢?
四十岁的苏轼自请外放,在朝堂,在这个人情世故的高手云集的地方,苏轼在人情世故的得分几乎是负数。他整日受人排挤,无可奈何,只能离开。
四十岁的他调任密州知州,在那里,他战天斗地,与各种自然灾害抗争,领导当地百姓,在抗洪、抗旱等一系列斗争中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他在密州的威望日增。他组织了一场强身健体又不失冒险性、趣味性的活动——打猎。而他治下的百姓,也是格外给力,为报倾城随太守。而这时的苏轼,意气风发,亲射虎,看孙郎。
有过辉煌的日子,也同样有暗淡的时光。
在密州的他仍旧不能避免小人的陷害、无情的诽谤以及上级领导无端的指责。他在很多个晚上愁的睡不着觉,既是因为这风雨如晦的政治环境,也是因为自己在政治斗争与人情世故上的幼稚与无知。
如果,王弗还在就好了。可是,没有什么如果。
他在内心中默默祈求上苍:就让自己在梦中与王弗再见一面吧!精诚所至,天亦有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乙卯正月二十日这天的夜晚,苏轼还真的梦见了原配妻子王弗!
在梦中,一切的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王弗青涩而又美丽的脸,就这样的映照在镜子前。回想过去与王弗结婚前许下的誓言,无数回忆联结,如今如果要约会,王弗恐怕再也不能赴约。在梦里,王弗的倩影,开始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那是当初刚刚谈恋爱的时候,苏轼爬到山上,为王弗摘下她最喜欢的飞来凤花。夜晚,趁着没人发现,苏轼在灯火阑珊处,将飞来凤花悄悄抛给王弗。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一年,却又那样的历历在目,仿佛就是刚刚发生。
小轩窗,正梳妆。那是王弗最美的模样。
而现在,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活着的自己与死去的妻子,天各一方,只能在梦里,隐隐约约的倾诉衷肠。
想到这里,苏轼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年王弗与自己同甘共苦,既在一起分享过自己高中进士而后步入仕途的喜悦,又一起承受着贫贱夫妻都要经历的痛苦。王弗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做个郡君。然而,与王弗相守的十一年,以及王弗死去的这十年,已经二十一年了。苏轼,还是没有帮她完成心愿。
这时的苏轼,转念一想,十年已然过去,我已经是40岁的中年油腻大叔,萧萧两鬓生华,老了,皱纹多了,已经完全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精神小伙,而王弗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7岁,还是年轻的样子,长发飘飘,神采奕奕。而今的自己,喝了无数的西北风,吃了无数的闭门羹,脸上满是岁月的风尘,自己早已经饱经风霜。王弗,面对现在这个事业上不成功又衰老的我,你嫌弃吗?如果你不嫌弃我,你能认得出我吗?
现在的我,平常总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想说我和你的堂妹王闰之一起,生活的很幸福,王闰之是一个知足的女人,她对我没有过高的要求,我们两个的孩子苏过今年两岁了,我和你的孩子苏迈今年16岁了,他的姨妈很疼爱他,把他视为己出,疼爱他胜过疼爱自己的儿子。然而此时此刻,我看到了你,却是激动的心,颤动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而你也一样,与我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王弗,我在心中将这几句朴素的情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我遵从你的遗愿,将你葬在我的母亲身边,我怕你身子骨若,经不起风吹雨打,于是就在你的坟墓旁,种下三万棵松树,我希望自己,在你去世以后,也能成为你的伞,然而,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你都把我当作是你的天。在你心中,我就是你的一切。
王弗,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帮助,给了我爱,对不起,你的夫君不会和别人搞关系,不会巴结奉承,你死后十年,一直没有被提拔,也没能让你成为郡君,就连那样一点点哀荣也没有能给你。
苏轼从梦中醒来,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巾。一旁的王闰之还在熟睡,小儿子苏过也睡得格外香甜。梦中的苏轼肝肠寸断,醒来的苏轼恍如隔世。
隔世的王弗朝苏轼挥挥手,阔别远走,渐行渐远,无可挽留。
苏轼。伤逝。
后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作者】苏轼?【朝代】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