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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老王端着龙腾酒店的酒菜匆匆赶来,说道:“喏,你要的酒菜。”
沈复不由得眼前一亮,笑道:“还是老王有本事。”
老王哂然一笑,说道:“是小子你有本事。”
沈复扯下一个鸡腿,递给老王,商量着说道:“一起吃点?”
老王推迟了几下,便也接过鸡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接着,便见沈复打开了贴有花雕二字的酒坛子,空气顿时弥漫着馨香馥郁的酒香味,老王不由得赞叹起来,这花雕不愧是龙腾酒店的镇店之宝!
沈复亦是满面春风,自盛了一碗之后,豪爽地说道:“来,老王,干了!”
说完,便与老王碰了一下碗,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一杯下肚,再干一杯,消得片刻功夫,二人已是酒足饭饱。
当面色泛红的老王开始唠叨起来时,沈复终于松了口气,原还担心一坛子花雕灌不醉老王,看来这老王的酒量也不怎地。
原来沈复是故意灌醉老王的,只有这样,沈复才能轻易撬开老王的嘴巴!
沈复故意吐出酒气,假装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不经意地问道:“老王,你在鬼域干了多少年了?”
老王靠在牢门上,嘿嘿一笑,开始掰起手指来。但见他的五指张了又收,收了又张,方才说道:“二十年喽。”
沈复步步紧逼,再问:“这样说来,老王应该很熟悉鬼域了。”
老王听罢,忽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地下,扬声说道:“小子,不是我老王吹牛。这鬼域哪里有个老鼠洞,哪里能偷偷撒尿,我老王都一清二楚!”
说完,便朝着极地寒冰解开裤子,尿了下去……
沈复见之,不禁莞尔,心想着还好这第十八层不但隔音而且防水,不然让这老头这么一折腾,整个鬼域都要沸腾起来。
老王提了提裤子,旋即便“砰”地一声靠在牢门上,说道:“小子,我知道你要越狱,所以你甭想从我口中打听什么。”
沈复听罢,忽地便僵在了原地,心想这老头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越狱?
沈复正欲试探,便听老王说道:“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是韩廷尉跟我说的!”
看来老王真的醉了!
沈复目不斜视地看着老王,忽然便觉得这个发起酒疯来会叨叨絮絮说个不停的老头很是可爱。
老王斜睨了沈复一眼,见其一副似信非信的表情,顿时恼怒起来,说道:“不信?就刚才,你出来那会,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韩廷尉叫我告诉你的!”
饶是沈复如何镇定,眉宇之间却还是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老王很是满意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回相信老头说的话了吧。”
沈复生怕这老头会昏睡过去,也不再细想,径直问道:“老王觉得韩廷尉这人如何?”
经沈复这么一提醒,老王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韩廷尉以前很关照我的,但就在你来的前几日,韩廷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我们这些小的做错丁点事,便会破口大骂……”
沈复正自思索,便又听老王说道:“虽然韩廷尉爱贪点小财,但是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每次做账得到的银钱,都会拿出一些分给我们。”
至此,沈复便断定韩廷尉是受人威胁!而威胁韩廷尉的人很有可能是影门的人,因为就连自己无辜下狱,都是影门一手促成的!
一想到这,沈复不禁怀疑起杜衡来,因为杜衡在影门布的这个局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可是,杜衡是自己打晕的……
如果杜衡不是影门的人,那么影门所布的局就太让人步步惊心了,又或者说是黄裳那随机应变的能力太过强悍!
难道,影门是要通过越狱行动来考核自己的麒麟之才?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肯定,自己一定越狱?
沈复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再探一下老王的口风,奈何一看过去,便见老王打着呼噜,沉沉睡去……
沈复不禁摇头苦笑,随之亦觉得有几分乏意,强撑了一会眼睛,只觉眼前朦朦胧胧一片,接着便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沈复便觉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起初听得并不清楚,接着便越来越清晰,犹如先生说书一般,朗朗上口,振振有词……
但见教书先生摇头晃脑地念道:“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沈复听罢,便注解起来:“彼可历险而来,我不可历险而往。”
教书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念道:“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能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
沈复再阐释道:“攻其所必爱,出其所必趋,则使敌不得不相救也。”
教书先生似乎有些诧然,竟将手卷连翻了几页,便又念道:“形兵之极。”
沈复笑道:“至于无形。”
教书先生径直问道:“何为无形?”
沈复答:“无形,遁也。使敌不能窥,智者不能谋。”
教书先生再问:“何为制胜之形?”
沈复又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避高趋下,则水因地而制流;避实击虚,则兵因敌而制胜。”
二人一问一答,片刻功夫,便将孙子的《虚实》篇钻研完毕,接着便又策论起《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六篇。
沈复起初还能应答如流,但越往后,先生的提问便越刁钻,常常使沈复哑口无言,难以作答。
比如兵以诈立,沈复一直纠结于奇谋鬼略之上,而忽略了其中真意是在于隐藏己之意图,扰乱敌之方寸。
再比如九变之地,无论是途、军、城、地的行军之法,沈复都只环绕着圮地、衢地、绝地、围地、死地这五种地形中排布。
殊不知,只有不拘常法,临事适变,方能从宜而行之,而当中最为重要的,则是对君命有所不受的权衡。
“一念之决,可生亦可死。”
当教书先生以此话收尾时,沈复不由得想起了与梁文仲征旗之战,这不正是自己的失败的原因吗!
教书先生似乎感知到了沈复的思绪,说道:“明日,我再来教你上兵伐谋。”
此话一出,教书先生倏忽一下,便化作了一道白烟,消失不见。沈复大惊,连忙上去查看,却莫名地绊了一跤……
“夫子!”
沈复大喊一声,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一间怪石嶙峋,铁柱森寒的牢房尽收眼底,这哪里是在太学!
原来是在做梦……
沈复感觉到了明显的刺痛,不觉地拍了拍脑袋,心中念叨,这花雕酒的后劲还真够厉害的。
接着沈复便看向了老王,却见这老头还在酣然大睡,心知今日已问不出什么来。
无事可做的沈复莫名地便回味起梦中之事,反复咀嚼之后,饶是心驰神往,却又觉得过于怪异。
难道这就是庄周梦蝶?
而梦与我,又孰为真?
沈复使劲摇了摇头,希望能以此驱散乱作一团的思绪。孰料,这兵法竟如魔咒一般,不断地在耳边徘徊。
沈复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又再次思考起当中的奥义……
不知过了多久,老王终于醒转过来,旋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说道:“我怎么就喝醉了!”说着,便努力地去回想醉酒前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王心中有鬼,急忙问道:“小子,我有对你说什么了吗?”
沈复不无深意地笑了笑,说道:“说了很多哩。”
老王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如临大敌一般,警惕而又颤抖地看着沈复,问道:“说什么了?”
沈复嘿嘿一笑,说道:“说你在这干了二十年,又说知道哪里有老鼠洞,哪里可以尿尿。”
老王见其闭口不言,狐疑地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沈复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哦,还有……”
老王脱口接话:“还有什么?”
沈复朝着极地寒冰指了指,淡然说道:“你在那尿尿了。”
老王顿时羞红了脸,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裆,接着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这花雕酒还真够劲,一喝就倒。”
沈复转过身来,说道:“要不明儿再一起喝?”
老王眼眸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叹声说道:“不能喝喽,会误事。”说着,便又担心沈复会追问下去,兀自说道:“我去把被褥给你拿来。”
沈复也不答话,目送老王离开之后,对着石壁兀自出神。
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沈复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总觉得这嶙峋的石壁有一块被凿得很像人形,而且越看越像……
沈复顿时寒毛直竖,思虑一番之后,决定上前看个清楚。
就在其走过极地寒冰之时,余光扫过地上枯草,透过枯草的间隙,只觉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干尸囚犯!
沈复陡然一惊,接着拨开枯草,便见干尸囚犯真的在朝自己招手,并且还露出了狰狞乖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