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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01.我在心里最美的情话,是关于你难以启齿的芳华。
叶悄在纸上画了一个人物关系图。
林秋漪、冯绣葵、郭远、程东明,还有郭远曾经多次标记的《大娱乐报》。联系起来,无一不暗示着,林秋漪的纪念馆设计抄袭一案觉得另有隐情。那么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呢?又是谁非得让林秋漪身败名裂,恨她到这种地步?
陆城遇说,他母亲身前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林秋漪是建筑设计方面的天才,天才总是招人嫉妒的,她个性又强,从不懂遮掩锋芒,光是在这一领域就已经不知道让多少人看得眼红。何况她点评起业界同行的作品,犀利又毒舌,不会嘴下留情,往往容易让人记恨。
这样一来,更没有办法推测幕后者的身份。
难道林秋漪真的是因为天赋和才华,惹祸上身的吗?又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
叶悄大胆地假设和猜想着。
叶悄去找陆城遇的公寓找他时,他刚在花圃前浇完水,替两株白茶修剪了枝桠。
他今天穿得更随性,一声宽大的灰色家居服,质地柔软,脚上是双手工制作的舒适布鞋,看上去身形修长,静谧又温暖。黑色的头发被阳光下的照耀着,发尾仿佛显出了点微微的淡棕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套着一把剪子,他歪着头,左右摆弄着半人高的茶树,似乎在思考这次要给它们换个什么造型才好。
叶悄想,调查林秋漪的事情停滞不前,他心里多少会有些沮丧和难过的。
现在看他这样子,还真看不出他的情绪是否低落。
不同的人在伤心的时候有千万种表现,有的喜欢去狂吃一顿,吃到吐,胃里和心里一起被掏空。有的喜欢喝酒,喝到人事不知,不如意的事情通通甩到脑后。还有奇葩一点的,叶悄以前有个初中同学,每次跟高年级的学长告白失败,就诗兴大发,一首一首苦情诗在一夜之间张贴满整个女生宿舍的走廊,像贴大字报一样。叶悄不知道她那位同学现在是不是已经成长为某位了不起的诗坛巨匠。
而陆城遇这个人,他发泄情绪的方式是怎么样的,叶悄还摸不透。
忽然想起,一直以来,他将就她的情况比较多,处处照顾她的情绪。在这场恋爱中,显然,他比她更用心。
他总喜欢说:悄悄,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叶悄站在楼底浓密的槐树树荫下,安静地看清陆城遇在阳台上的一举一动。叶悄想了想,掏出手机来飞快地按了几下。
“叮咚——”
房间的电脑上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陆城遇放下剪刀,进屋去看,宽大的显示屏上弹出来的一条消息来自于许久不曾点开过的旧海论坛。
自从他和叶悄在现实世界中重逢之后,“陆三”和“悄无声息”这两个虚拟的网络代号已经很少再使用。
令陆城遇诧异的是,给他发消息的人还真是叶悄。“悄无声息”的头像在闪动着,是一片树叶的图案。
对话框里只有简单几个字:到阳台上来。
等陆城遇摸不着头脑,再次出现在阳台上时,叶悄已经趁着他一进一出查看消息的这一两分钟时间,做好了准备。
她摘了路边开得最热烈的一支玫瑰,红到妖冶的颜色,花瓣上有冰裂般的纹路。
薄藤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她站在草坪上,背着光,像一个不惧烈日的勇士,朝陆城遇举起手上的花,扯开嗓子,一边大声地朗诵:
“我在心里最美的情话,
是关于你难以启齿的芳华。
痴你与泡沫天真的玩耍,
念你的胴体于莲花洒下。
愿能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凝视你含情脉脉的双眸。
恋那摩擦在床板之上的云雨巫山,
爱你我肆意放纵的鱼水之欢。
命运的安排把我带到你的身畔,
愉悦你的肉体,
震魄你的心灵。
在你身上,
我知道自己该遵从尼采,
还是叔本华。
请让我兴奋于猜到你体重的喜悦,
请让我沉醉与陪伴你共餐的欢愉。
请让我为你送上生命中每一束美艳的鲜花。”
叶悄声音清亮,万丈豪气冲天,惊飞了停在树梢上休憩的三只麻雀。
路过的情侣看见这一幕,见鬼似的看着她。
而她目不转睛,望着陆城遇哈哈大笑,神采飞扬,两颗小虎牙闪着白光,双手叉腰笑得很嚣张。
短短两分钟里,陆城遇的脸色变化莫测。听完这首诗朗诵,心里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
饶是见过了大风大浪,也被这姑娘惊吓到了,抹了把汗。
因为程东明那里的线索中断,无法继续追查,一时停滞在心里无法纾解的郁闷情绪,在她明媚的笑声中,忽然消散。
陆城遇看着楼下的那个人影,心像陷入柔软的棉絮里,轻得快要飘起来。
她还在吵他反反复复地喊:“请让我为你送上生命中每一束美艳的鲜花,陆城遇,我喜欢你啊——”
几年之后,叶悄作为一位著名的香水调制师,被邀请到一个访谈节目做客。
主持人提问:“你替自己的伴侣做过最浪漫的一件事是什么?是不是替对方调制一款专属于他的香水?”
叶悄听后想了想,摇摇头说:“应该不是。”
应该是那个夏末,那个午后。她为了安慰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手里高高举着一支带刺的野玫瑰,汗流浃背地给他朗诵一首尺度颇大的情诗,笑得嘴角咧开。
然后,他看着她也笑得嘴角咧开。
就像是两个傻瓜。
门从里面打开,陆城遇伸手一把把人拉进去,叶悄被他抵在墙壁上亲吻。
他敞开双臂拥抱她,犹如溺水的人牢牢抓住她,仿佛她是世上唯一温暖的来源,和救赎的浮木。
“悄悄,你胆子很大嘛……”他不忘轻笑着调侃,“简直胆大包天啊……居然敢这么张狂地跟一个男人表白……”
“嗯,我胆子比较大,特别是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叶悄偏过头笑,一个深吻便落在她白皙削瘦的锁骨旁,瞬间被吮出一个红印。呼吸不稳,却还逞强地问:“你现在开心吗?城遇……”
她一句话,他的吻就柔软下来。
一点一点,细密地落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上、脸颊上,像夜晚洒在荷塘上的白月光。
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只因为身边有了这个人。
他知道,不管以后的路如何难走,会通向哪里,他们都将携手并肩,一起走下去。
02.“我想看高傲的女王大人被人从神坛上拽下来。”
连续加了几天班后,叶悄完成一个紧急订单,借助陆城遇这个催眠体,昏天暗地躲在房间里睡了一天一夜。
自从遇见陆城遇之后,对于叶悄来说,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可以随时随地睡觉。再也不用忍受明明又累又困,却无法入眠的焦虑和煎熬。
她醒来以后精神抖擞,身体的能量已经蓄满,兴致勃勃地拉着陆城遇去电影院看最新的电影。
在电梯门口张贴的巨幅海报上,叶悄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方木深。
导演方木深。
她不由对陆城遇说:“你这个朋友最近的出镜率好像有点高,我刚才还在女厕所听见有人在讨论他又和一个省级卫视的主持人勾搭上了……真是看不出来,我那次在千沐游乐场看见他,觉得他应该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原来这么花心……”
陆城遇说:“他当然没有我专情。”
叶悄笑着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他喜欢他姐姐夏觉晴吗?他这样乱来,就不怕她伤心吗?”
“夏觉晴伤不伤心还不一定,依我的了解,阿深被虐的比较多。”
“明明夏觉晴才是你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你好像比较偏袒方木深?”
“这个啊……”陆城遇想了想,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想看高傲的女王大人被人从神坛上拽下来的样子……”
叶悄:“……”
高傲的女王大人,被人从神坛山拽下来的样子,比如现在。
她提着一个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坐了两小时的计程车,一路颠簸来到北山景区外,却被剧组的工作人员拦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进去。
“我找你们方导。”夏觉晴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凹凸不平的石子地上,理直气壮地说。
可她却怎么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方木深的姐姐。
“方导现在拍戏正忙,哪儿有时间跟你们这些小粉丝见面?”对方见多了这种情况,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夏觉晴。
夏觉晴看着手里的蛋糕,一气之下,真想直接扔了喂狗。
事情还得从前两天说起。
方木深新戏开机,匆匆忙忙去了荣城隔壁的一个省份。那里的北山景区中,保留了一部分完整的清朝建筑。方木深带着人过去,一头扎进剧组,就是专心拍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谁的电话也不接。
他是真的喜欢这行,所以才肯这么投入。不像当初十多岁时,为了讨好夏家人,硬逼着自己学画,学建筑设计,那样勉强自己,还是没换来好的结果。
碰了无数次壁,撞了无数次南墙,他总该学会回头,努力地为自己活一次。
夏母打了两回电话,那边都没有打通,难免有了些脾气。想起过两天就是方木深的生日,心里又觉得歉疚不已。
刚好夏觉晴要去和客户亲自面谈一个合作项目,就在隔壁省。夏母就吩咐她,去方木深的剧组探探班。
夏觉晴心里也有愧,最近又总想起当年自己打他的那一巴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工作还没完全搞定,她甚至亲自跑去甜品店做蛋糕。学着糕点师的动作,手中的蛋糕慢慢成型,设计好图案,把方木深喜欢的猕猴桃切好了,一片一片摆上去。
她不去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仅仅是因为歉疚,还是动心。
可等她来到好不容易,在方木深生日当天来到北山,却吃了个闭门羹,连见都没有见上一面。
夏觉晴毫无办法,虽然夏母说了方木深手机是打不通的,但她只能试一试。没想到响了几秒之后,方木深居然接了。
“喂?”他声音里听得出工作过后的疲倦,比以往的音色要低一些。
夏觉晴顿了一秒,说:“是我。”
“有事?”
“我现在在你拍戏的北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进不来。”
这次轮到方木深愣怔了,显然没有想到夏觉晴会出现在这里。他喉咙有点干,咳嗽了一声说:“你在哪个入口,我出来接你。”
夏觉晴看了看不远处的石碑,说:“我附近有块石头,上面写了‘紫绒川’三个字。”
“我知道了,”方木深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他在那头不知交待了谁两句,又把手机凑到嘴边,对夏觉晴补充说:“等我两分钟。”
北山多古樟。
二三十米高的常绿大乔木,拥簇着生长在一起,树冠张开,像一道屏障一样撑开在头顶,把日光遮住了大半。地上四处都是浮动的树影,还有蚂蚁藏在石头后面爬来爬去。
夏觉晴等方木深这两分钟里,没来得及听完一首歌,就听前方的栏杆后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方木深和几个人在讨论着事情,从那一片葱郁幽静的树林背后走了出来。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裤腿扎起一大截。袖子也挽起,这样的天气,居然还穿了件灰色的工作服。上一场戏不知道拍的是什么,他的肩膀和头发上都沾了些白色的泡沫屑,整个人看上去不修篇幅,偏偏面孔俊美,举手投足间吸人眼球。
夏觉晴一眼就看到他。
方木深朝她走过来,看见她手上提的蛋糕,下意识地问:“谁生日?”
夏觉晴说:“除了你还有谁?”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官方说辞,全部搬出来:“我刚好过来这边谈工作上的事,妈妈让我随便过来看你,给你带个蛋糕。”
方木深这才想起今天的日期。
他不由一笑,说不出的讥讽:“你送给我做什么?”
夏觉晴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声音也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方木深说:“你明知道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并不是我生日。至于我哪天出生的,你们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他陈述的都是事实,可平平淡淡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带了刺,往她的心上扎。
夏觉晴先前就碰了壁,心情不太好,耐心所剩无几,“是不是存在要挑刺?”
方木深继续刺激她:“你手里的蛋糕,不应该送去墓地吗?”
“方木深!”
夏觉晴手上的蛋糕盒狠狠砸到他头上,又重重弹回地面。
上面黛青色的绸带散开,包装被摔烂了,精致的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蛋糕变了形,吸引着四周的小蚂蚁前来觅食。
方木深的额头被盒子尖锐的一角划伤,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格外显眼。
他站着一动也不动,看着夏觉晴气急败坏地脱下高跟鞋,打着赤脚走公路回去。
进入北山的是一条盘山公路,最近的公交站也在山下,走路下去估计得一两个小时。夏觉晴原本是想准备碰碰运气的,看能不能搭到路过的顺风车,但显然她今天运气欠佳。
明晃晃的太阳让人无处遁形,她沿着路边走,十分狼狈。
今天的方木深像吃了火药,功力又进步了,差点把她怄出内伤。
每次和他吵完架,她都会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倦意。两败俱伤,说的就是他和她之间。而很多时候,相互连十句话都不会超过,就会莫名其妙地撕破脸。
后方行驶来一辆车,夏觉晴听见刹车的声音,以为自己终于暂时获救了。她正想跟车上的司机打招呼,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男人的脸。
男人趁夏觉晴没有防备,快速地伸出手,准备地擒住夏觉晴右肩上的包,抓紧了往车里一蹬。
夏觉晴被对方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来不及呼救,车子已经飞快地消失在公路转角。
她的钱包、手机、身份证,身家性命,一并被抢走了。
无人的空旷的路上,夏觉晴站在中间,一时失了神。
兴许因为情绪本来就糟糕,平生第一回遇到打劫这种事情,反倒没有特别强烈的懊恼和烦闷。她在半分钟内就恢复了冷静,一个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扶着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沉的脑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原路返回去找方木深,或者……坐以待毙。
都是很差劲的选项。
夏觉晴还在心中权衡利弊,如同高中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选择题,总是最难以得出答案的,她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身后来了人也没注意到。
“夏觉晴,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一个人走盘山公路的时候不会有半点防备意识吗?还是你以为这世界上都是好人?”方木深的嗓音里有着一贯的淡淡的嘲讽意味,“我以为你走得那么潇洒,是和司机约好了的,但是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
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可以损她的机会。夏觉晴想。
“我没有力气跟你吵了,”夏觉晴难得举手投降,自暴自弃地说:“你带我去剧组,或者下山,都可以。再或者,你给我钱和手机也行,全都随你……”
她口气软了,方木深也无法继续刻薄下去,抓住她的手腕往山上走。
夏觉晴没打算反抗,却被他掌心不正常的温度惊得一震。她用另一只手突然去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
“你发烧了!”
夏觉晴终于发现方木深今天态度特别恶劣的原因。
持续高烧,他自己草草吃了两粒退烧药就接着拍戏。心情暴躁,一点即燃,在片场就开嗓骂过几个演员了。夏觉晴送蛋糕来,无疑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方木深回头狠狠瞪了夏觉晴一眼,“闭嘴。”
“你发高烧了知不知道!”
“闭嘴!”
他凶狠地吻她,堵住她的嘴。
然后举起手机,趁着夏觉晴不注意,“咔嚓”一声,把这个画面定格在手机相册里。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这张照片发给妈妈,”方木深恶劣地笑着,威胁夏觉晴:“并且告诉她——我们俩已经上过床了。”
回到剧组之后,方木深和夏觉晴两个都病倒了,被齐齐送去了医院。
一个是因为高烧发热,一个是因为中暑和缺水,连住都住在同一间病房里。
夏觉晴醒了之后急着回酒店工作,准备之后要用上的设计图,她在方木深这边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方木深一把扯了针管,下床冲到门边把人拦住,“你敢直接出院试试?”
在夏觉晴眼中,他这简直是在无理取闹,“我现在已经好了。”
“医生没来复查之前你别想走。”方木深压根不跟她讲道理,仔细听,还真像未成年人的幼稚口气。
夏觉晴为了避免两人一言不合,在医院里吵翻了天,只得向他解释:“这笔单子很重要,我过来这边就是为了要完成它,绝对不能被我搞砸。”
“交给城遇吧。”方木深轻描淡写地替毫不知情的陆城遇揽下了这个活儿,“城遇的工作能力你应该了解,交给他准没问题。”
方木深把夏觉晴重新按到床上休息,说:“我帮你联系他,你先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这话温柔得不像出自于方木深之口,极具安抚性和感染力,让夏觉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又抑或是因为方木深自己还套着宽大的病服,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却不肯让她一个人走,让她心软,她终于放松下来,点头答应了方木深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