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怦然心动

墨汀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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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也是柯怡即将完成夙愿的日子。

    边册准时从B市回到了S市。

    他的飞机停在城郊,柯怡主动提议自己开车带他去。

    “车不错。”边册坐在副驾上,看着正在开车的柯怡的侧脸,给出了一句中肯的评价。

    柯怡觉得提议自己开车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明明是自己开着车,边册坐在副驾上,她却觉得占据主导地位的是他。他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她,而她因为要专心开车,什么也不能做。

    这个男人,真是坐副驾上都这么有气场。

    莫名的不自在让柯怡的手和脚都不太听指挥,好像新手上路一样。

    好不容易开出了市里,边册撑着头笑了:“越野系的车不是你这么开的。”

    柯怡从来没觉得开个车能这么憋屈、这么煎熬。

    “你开?”她把车停到了路边挑眉看向他,像是要跟他较劲。

    边册勾了勾嘴唇,什么也没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到她那边。他替她打开车门,一只手搭在车顶,俯下身看着她说:“还不出来?”

    他身材高大,往车门边一站几乎就挡住了外面的光。阴影下,他的双眼格外深邃,让人心惊。柯怡觉得自己被他完全控制在了一个小空间里。

    直到她解开安全带要下来的时候他才让开。

    事实证明,柯怡从前坐边册车的时候,他都是随便开的。

    在他的驾驶下,车开得很平稳,让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们堪堪在超速的边缘。

    边册带她来到了城郊的一片私人停机坪。

    柯怡本以为他说半价三十万卖给她的是大黄蜂wasp这样原价五六十万的,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架蜂鸟ec120,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轻型直升机之一,价格得在后面加个零还不止。

    边册看着她的反应,问:“认识它?”

    当然认识。

    柯怡原本准备等今天飞完就想办法卖掉的,关注了这么久,她也有点卖掉的门路。可是现在三十万买了架蜂鸟,她怎么敢再卖出去?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边册抬头看了眼旋翼,说:“闲置五年的‘蜂鸟’相当于一堆破铜烂铁,只有飞起来才能让它有价值。先别考虑其他的了。”

    在他悠悠的语气里,柯怡万分感慨,回想起这两年自己为了买一架直升机所付出的种种,以及许多年前的事情。

    “上去?”

    她回过神来,看向边册点了点头。

    就像他说的,其他的等回来以后再考虑,“蜂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乘坐的。

    飞速转动的旋翼发出轰然的声响,带起的风吹乱了柯怡的头发。她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边册。

    他穿了件黑色皮夹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短发被气流掀起,露出了耳朵和饱满的额头。不知为什么,柯怡觉得坐上直升机驾驶座的他跟之前的他不一样了,同样的帅气张扬里少了些阴沉,整个人充满了正气,像是会发光一样。

    “去哪儿?”边册忽然转头,大声问。

    对上他的眼睛,柯怡没有收回目光,而是依旧大方地看着他,像是移不开眼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大声回答:“S大航天院。”

    边册唇边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后,他拿起耳机递给她说:“不就是想坐个直升机吗?我带你,戴上耳机。”

    总距杆控制旋翼桨叶总距变化,驾驶杆控制推进力以及横向和纵向操纵力。在他熟练又从容的操作下,直升机起飞了。

    正看着他侧脸冷硬线条的柯怡刚好捕捉到他这时极度自信甚至有些不屑一顾的笑容,仿佛天大的事、天大的伤心有他在就变得不值一提。

    心像是被他勾唇时牵动,她忽然觉得自己沉静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即使戴上耳机,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想到,在五年后的第三次遇见,于一架即将终结她这些年执念的蜂鸟ec120直升机上,在他带着她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情爱最美好的瞬间——怦然心动。

    或许是九年前第一次在瓷都相遇时,这份情愫就被埋在了心底,只不过是在这一刻迸发,或者是这一次相遇后,他强烈的存在感时时刻刻影响着她,让她心惊肉跳又难以忘怀,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这一刻他专注地操控着直升机,带着她去完成执念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

    S大正好在S城另一边的郊区,边册开着直升机,带着柯怡横穿了整个S市上空,随后盘旋在了S大航天院上空。

    因为两人各有心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有旋翼轰鸣的声音。

    边册抽空看了一眼柯怡,此刻,她的眼睛很亮,脸上红红的,似乎很兴奋。巨大的耳机把她的脸衬得很小,黑色的耳机线从她耳后穿下,衬得她耳朵和颈项的皮肤白得让人移不开眼。这样精致漂亮的女人就该被人捧在心尖上疼着。

    他忽然想起了那次酒会听到她讲电话。

    她说,等找到意中人,一定会开着直升飞机去表白。

    原本,时隔许多年再次触摸到飞机,再次冲上云霄,他是高兴的,可是现在却因为身边这个女人而变得烦躁起来。

    “要找个地方降落给你表白?”大概是因为心情恶劣,边册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了些公子哥恶劣的腔调。

    喜欢直升机的女人真的很少,他觉得有这样执念的女人都是好女人。有哪个男人值得这样一个女人花好几年的时光赚钱买直升机去表白?

    表白?

    柯怡惊讶地看了看他,然后想起了那次酒会上的事。

    他眉头微微皱起的样子,让她的心情格外好。她唇边带着笑,解释说:“谁说我是去表白的?不用降落,就这么飞着,我是来炫耀的!”

    她的语气里竟然带着边册平日里的狂妄和恶劣。

    这还差不多。

    边册觉得柯怡的性格很对味儿。

    他的嘴边勾起一抹笑,如同直升机起飞时机身外层反射的光一样炫目。

    “想炫耀?那好办,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炫耀。”说着,他用直升机在S大航天院上空玩起了花式。

    柯怡惊叫了一声。

    直升机的轰鸣声几乎笼罩了整个S大航天院。

    不管是博士、硕士还是本科生都被吸引到了走廊上,当看到那架直升机在空中玩起了高难度动作,像是飞行表演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这里的每一个学子都有一个航天梦,因为搞科研而渐渐忘记的热情再次被燃起。

    所有人都很激动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窗边望着天,脸色发白,目光凝重。

    “陆学长,你怎么了?”

    被身旁的硕士生拍了一下,陆隐才回过神来,他抓窗框的指尖比在实验室里穿的白色大褂还要白。

    现在他是S大航天院的博士生,但以前他也是个喜欢玩的人,大一的时候谈了个设计学院的女朋友,两个人整天胡闹。要不是大三那年发生的事,他绝对考不上本院的硕士,更不用说博士了。

    也就是在大三那年,他甩掉了那个只会跟他玩、不懂他的专业,也丝毫没有梦想的女朋友,跟一个同专业成绩很好的学姐在一起了。

    几年后,再次见到已经是前女友的她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她变了,竟然真的成了个设计师,还做了几个不错的项目,小有名气。

    但是当她自信地站在他的面前提出复合的时候,他拒绝了。

    原因是他们追求的方向不一样,她永远不会懂他对蓝天的情怀。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她大学时整天混日子、带着他一起玩的样子还在他的脑中,根深蒂固。

    那时候,他随口问了她一个对自己来说是常识的问题:“你知道直升机分成哪两大类吗?”

    她被问蒙了,问他这跟复不复合有什么关系。

    他说,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至今还记得她不甘心的样子,那样骄傲的她眼睛都红了。她说,不管分成哪两大类,给她两年的时间,她会开着直升机飞上他向往的蓝天,来打他的脸。

    今天早上,他收了她的消息。

    现在看到盘旋在实验楼上方的蜂鸟ec120,他知道她做到了。

    柯怡低头看着下方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忽然像泄了气一样,觉得很没意思。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无数次幻想当自己买了架直升机开到陆隐面前的时候,陆隐会有多后悔,她自己会有多扬眉吐气。

    谁说她什么都不懂?

    陆隐当时问她的问题,她至今都记得,并且耿耿于怀,答案是分为单旋翼直升机和双旋翼直升机。单旋翼直升机分为带尾桨和不带尾桨两类,双旋翼直升机又分成纵列式、横列式、共轴式和交叉式。

    这几年,她不仅了解了航天上的许多知识,更是买了架直升机。

    就是较着这么一股劲,她才这么拼。

    这天的场面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边册开飞机的技术简直让人叫绝,可是她却觉得那又如何呢?

    自己较真了这么多年很可笑、很矫情。

    根本没有必要。

    “回去吧。”她平静地收回目光。

    把飞机开出S大后,边册在回程中问:“你买一架几十万的直升机就是为了跟航天院里的某个人炫耀?真够任性的,愿不愿意说说?”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操控着直升机的手一刻都没有停顿过,好像就是随口一问。

    他这种并不是很在意的语气让柯怡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一样,软得发酸。

    拼尽全力去了却的心愿在真正完成后变得不值一提,变得不再那么难开口了。柯怡通过直升机的耳麦简单地把自己与陆隐的事说了一遍。

    因为心情低落,她的声音并不大,就连语气也没有高低缓和。

    她是真的放下了。

    说完,柯怡的耳机里是一片沉默,她忍不住看向边册。

    他的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嘴唇也没有上扬的弧度。

    柯怡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以他这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性格,估计很不屑她这种矫情小家子气的想法,或许还会觉得她很愚蠢。

    这样想着,她有些难堪。

    隔了好久,耳机里传来了边册的声音。

    “自己不用功还怪你带他玩?那样的男人就是个怂包,根本不值得。飞上天的乐趣远比你想的多,他只是个在地上搞科研的,居然还搞出优越感来了。”电流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粗糙,带着颗粒感的声音通过耳膜传入,一下一下不容阻挠地摩挲着柯怡的心。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害怕随着直升机的飞行,自己心底那越来越清晰的感情会被他看出来,然后再也压抑不住。

    是的,不值得。从今以后,她任何关于云霄、关于飞行的想法都与陆隐无关了,只与眼前这个驾驶着直升机的男人有关。

    就在这时,柯怡的耳机里再次响起了边册的声音:“以后你可以比他更有优越感,因为有个已经放弃了天空的男人为你重新飞上了天。”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会让一个女人多么感动,只是听完她的故事有些心疼她,想要安慰她一下罢了。如果这时候金坷垃在,他会给它个手势,让它上去给她一个熊抱。

    柯怡猛然看向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这是边册第一次透露自己以前的事,他居然告诉她,再次飞上云霄是因为她。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放弃蓝天?

    有的男人,为了女人做一丁点儿小事就觉得自己给了多大的恩赐和宠爱一样,而有的男人,做再大的事、说再让人感动的话,都像是在不经意间,那么轻描淡写,从来没有想要过回应和回报。

    说这句话的时候,边册没有看她,像是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

    柯怡却看着他侧脸刚毅的线条和嘴边漫不经心的笑移不开眼,像是被强烈地吸引着。

    也有个女人在你再一次飞上天空的时候为你怦然心动,从此爱上云霄。

    欣慰、感动、轻松,各种心情交汇在一起,变得有些酸楚,她想,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带着她冲上云霄的男人了。

    隔了很久,边册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语气依然恶劣地说:“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柯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流的关系,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加沙哑,像沙子磨在她心尖上。

    情之所至,柯怡等不及落地,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耳麦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可就在这时,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雨点像是砸下来的一样,发出的声音很大,直升机抖动了起来,令人不安。

    柯怡第一次坐直升飞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由得紧张。

    “别怕,我们快到了,坐稳。”

    边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柯怡的心被安抚,她转移注意力,看向专注的他。在让人不安的抖动中,她心里却生出一片柔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得无条件地相信他,就像相信信仰一样。

    直升机终于在暴雨中安全降落在了原来的停机坪上,只是短短的时间,郊外很多地方都有了积水。

    刚才他们在天上,看到暴雨冲刷着山体,附近的山上还有很多游客。

    从直升机上下来后,边册拿起伞,一言不发地朝着刚才在飞机上看到的山的方向走去。

    柯怡想也没想就追随着他一起去了。

    雨几乎是灌下来的,她看到他的衣服很快就湿了,雨水顺着夹克流了下来。这一刻的他很沉默,这是她从来没看到过的样子,依然让她移不开眼。

    没走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驻扎在附近的官兵。

    “你好,怎么回事?”边册拉着一个官兵问。

    “突然下起了大暴雨,附近的山上出现了洪涝,许多游客被困在了上面,随时有可能出现山体滑坡。”

    想起了刚刚在直升机上看到的情景,柯怡十分担忧。

    边册突然转过身。

    这是从返程开始,柯怡的目光第一次与他相触,他的目光深沉得让她心惊。

    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让他的发型看起来有些乱,脸上凝重的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但是她莫名地觉得这样的边册又好像高大了不少,让她不自觉地仰望。

    边册忽然扔掉了伞,雨水瞬间把他淋透。

    “你——”就在柯怡开口的时候,只见他脱下了皮夹克,随着眼前蓦地出现的阴影,她感觉肩头一重,脚下差点没站稳。

    把夹克披在柯怡肩头后,边册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湿透后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他充满力量和男性气息的线条。

    “救援的人还没到,他们缺人,我跟他们一起,你先回去,乖。”因为情况紧急,他的语速比平时还要快。话末那一个“乖”字几乎是不带思考地说出来的,带着亲昵,带着珍惜。

    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就近了。

    柯怡没想到,对狗比对人好的边册会在这个时候想也不想地要帮官兵们一起救援。

    一瞬间,她发现他没有变,还是那个在边城救赎自己的人。

    在他的手要离开自己肩头的时候,柯怡下意识地按住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边册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说:“听话。”大雨让他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原本只是想回头关照一声就离开,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迈不开脚。

    雨下得太大,即使打着伞,柯怡下半身的裤子也已经湿到了膝盖,头发也全黏在了发白的脸上。他的夹克披在她身上,衬得她特别娇小。她那双平时透着精明、笑起来会勾人的眼睛正看着他,里面清楚地映着他的样子,像一幅艳丽的画去掉了繁杂的色彩,只留下水墨的黑白。

    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大得让人都看不清眼前了。

    柯怡忽然松开拉着边册的那只手,扔掉伞扑进他的怀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边册张开手臂搂住了她。

    她仰起头、踮起脚的时候,他抱紧她的身体,一只手把她托高,另一只手从她的侧脸滑到下巴,手指用力把她的下巴抬高,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用说。

    两人的唇在相触的那一瞬间停顿了一下,各自在心里喟叹了一声,像是终于得偿所愿。

    边册在她的唇上温柔地亲了两下,随后加深了这个吻。

    大雨也冲不掉他的气息,柯怡踮着脚忘情地回应着,双手紧紧地拥抱着他,一切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情都化在了她的行动上。

    狠狠地亲了她两下后,边册放开了她。她被亲吻得发红的唇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暗沉,幸亏有大雨的浇灌。

    他抹掉她脸上的水,喉头有些发紧:“乖,去我的房子里等我,钥匙在夹克里。”

    柯怡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女人,这么多年练就的独立让她很镇定。

    她不拖泥带水,只是朝他笑了笑,说:“好,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小心。”

    直到看着边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雨里,她才撑着伞转身。

    边册的别墅就在停机坪旁边,柯怡从身上的夹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座别墅的风格跟边册在市里的那套公寓风格很像,是红砖搭配水泥的工业风。

    上了二楼找到主卧,柯怡去浴室洗了个澡。

    因为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她从衣柜里翻了件边册的T恤穿在了身上,随后坐在了床边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个带着雨水味的吻,会成为她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回想起边册驾驶着蜂鸟ec120带自己了却执念的情景,又想到自己在雨中涌动的情绪,最后想起他跟那群官兵一起消失在雨里的样子。

    他是她见过的最爷们儿、最让她失控的男人。

    他身上突然出现的正气与平时的痞气和冷漠反差太大,几乎是颠覆性的。可细细一想,这种正气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平时都被他隐藏起来了。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不知道还会藏多久。他的体贴、绅士、宽容不经意间都会流露,似乎对他来说是与生俱来的。

    柯怡不得不承认,这样平时嚣张冷漠、心底却藏着正气和善心的他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相信,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男人。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想起与他第一次相遇以来的种种,她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加快起来,甜得不行。

    回到浴室把头发吹干后,柯怡把自己重新打理了一下,想要以最好看、最动人的样子迎接他回来。

    可是,她一直等到雨小了,天黑了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百无聊赖的她打开了电视。

    S市几个本地频道的新闻里都在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这场大雨让S市市里许多地势低洼的地方都被淹了,郊外更是有很多游客被困在山里,尤其是有几个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许多人受伤。

    柯怡越看越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柯怡终于收到了边册的消息。

    他受伤了。

    柯怡回到市里找到病房的时候,边册的病床边正坐着一个护士。

    “边先生,你做的事我们几个值夜班的都知道了,真是太厉害了。”小护士时不时地看向边册,两颊发红,语气里带着崇拜。

    躺在病床上的边册勾了勾嘴唇,神秘又吸引人:“那你能不能答应我,让你的同事们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呢?要是引来了记者,这里就没这么安静了。”

    他那种又像是命令又像是哄骗的语气谁也学不来,听得小护士的脸更红了。她保证说:“放心吧,边先生,我会去跟他们说的。”

    柯怡再也听不下去,打开门走了进去。

    她穿的是昨天那身衣服,比起上班时的穿着,很休闲,也没有那种精英的气场。但是从门口到病床边,短短十几步路硬是被她走出了气势。

    小护士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柯怡却不看她,而是看向躺在病床上、正看着自己的边册。

    明明柯怡的脸色算不上好,而他却像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漆黑的眼睛里都带上了笑意。

    “我们有些事,你先出去吧。”他对小护士说。

    小护士出去关上门后,柯怡依然没有说话。

    边册忽然笑出了声,嚣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柔和:“怎么,吃醋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吃醋?”柯怡终于开口。

    边册因为她的话挑起了眉毛,语气里带着不满,说:“我明明记得昨天你一路都直勾勾地看着我,后来还主动抱了我,亲了我,现在不认账了吗?”明明躺着的是他,处于比较被动的位置的也是他,可从他的状态里看不出一点被动,好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处于主导地位。

    他恶劣的话让柯怡的脸红了起来。

    “流氓!”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

    边册谦虚地弯了弯嘴角,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

    其实柯怡一开始气的并不是他跟小护士的事情。

    小护士主动献殷勤,他又没做什么,不能怪他。

    可是她现在真生气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臂被拉住,巨大的力量拉得她失去了平衡朝前倒去,直接摔在了边册身上。

    “真的生气了?”边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改口说,“是我被你迷得不行,满脑子都是你,特别想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呢喃一样。

    明明还是那样不着调的语气,柯怡却听得很受用,觉得这是他的真心话。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她的耳郭,即使是隔着一层被子,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力量。她很喜欢这种被他的气息包裹的感觉。

    本来昨天分开时那个吻就意犹未尽,本来昨天她就憋了一肚情话没有说出口,现在这种气氛下,柯怡心中那种充实又柔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她抬起头,从他的正上方打量着他。

    “伤哪儿了?”因为心里记恨着他刚刚恶劣的样子,她本来想对他冷漠一些的,可是语气里不自主地就流露出了关心。

    在边册的眼里,她那种明明目光柔情似水,还要装生气的样子可爱让他想亲上一口。尤其是她因为弄不清他伤在哪里,压在他身上生怕压到他伤口,忐忑不安乱动的样子——太折磨人了。

    柯怡见不得他这种对身上的伤无所谓的样子,脾气一下子上来了,跟他算起了账,质问说:“刚刚那小护士说你昨晚就被送进来了,怎么今天早上才发消息给我?”

    其实她知道的。边册这样总喜欢表现出自己恶劣一面、气场又特别强的男人是打心底不屑在女人面前示弱的,也特别看不上那种博取女人同情的男人。他没有及时告诉她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他状态不好的样子。

    想到这里,柯怡的心已经软得不行了,偏偏边册还要补上一句:“腿被划破了,就是那时候流了不少血,怕吓着你才没告诉你。不过,只是小伤。”

    “流血是小伤,怎么样的才是大伤?你——”柯怡的眼睛红了,又是无奈又是生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边册亲了亲她的耳朵,像是在安慰她一样,随后唇沿着她锁骨的轮廓来到了她的唇边。他一边摩挲着她的唇,一边低声说:“你这个样子让我特别想亲你。”

    说完,他就伸手压下了她的头,亲上了她的嘴唇。

    昨天在大雨里的一个吻让他们两个都没有尽兴,却极深刻地领会了一个词——食髓知味。

    可是,现在他们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而且一个躺在病床上还受了伤,注定这次仍然不能尽兴。

    看着柯怡站直了身体整理衣服,嘴唇被自己亲得发红的样子,边册烦躁得干脆移开了目光,语气极差,声音低哑地说:“你这是来探病还是来要我命的?”

    柯怡抬头瞪了瞪他,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来?”

    边册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气得笑了一下说:“你这正牌女朋友不来看我,不怕我被小护士勾搭走?”

    他这话把柯怡哄得很高兴。

    他们算是确定关系了。

    “让我看看你的腿。”

    看过之后,柯怡才真正放心下来。

    边册的伤口包扎得看起来吓人,但没有伤到骨头,只要不发炎就没有多大事情。

    就在柯怡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出院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

    “没想到真的是你。”

    “连教官。”边册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连教官点了点头,看了看柯怡,问:“这是你的女朋友?”

    “是的。”边册承认得很爽快,没有一点犹豫。

    连教官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跟柯怡打了声招呼后,说:“今天听部队里的人说昨天帮了很大忙的人像是你,我就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边册沉默不语。

    柯怡发现好像自从这个连教官出现后,边册的眼睛里就变成了一片漆黑,情绪也有些低落。

    他跟这个连教官的关系看上去有点像师生。

    很快,柯怡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虽然你早就不当兵了,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很高兴。”

    怪不得他会急救,怪不得他虽然语气恶劣,却总给她一种特殊的感觉,怪不得在山上出现大暴雨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救援当中。

    原来他以前是个军人。

    柯怡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并不是在意边册没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而是在意他身上莫名出现的落寞。

    意识到他跟连教官应该有很多要聊的,她识趣地说:“你们先聊,我去办出院手续。”

    边册的伤没有伤筋动骨,当晚就出了院,之后只要按时来换药就行。

    接他出院的当然是柯怡。

    自从白天连教官来过以后,边册的情绪似乎就有些低落,又或者说是有些心不在焉,说话做事也没了那股恶劣劲儿,让人有些不习惯。

    “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在送边册回家的路上,柯怡终于忍不住问了。

    坐在副驾上的边册正撑着头靠在车窗上,他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小臂有力的线条。他就是这样,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男性荷尔蒙爆棚。

    “你是说当兵的事?”他看向柯怡。

    柯怡点了点头。

    “我以前当过兵,后来退伍了。”边册回答得轻描淡写,好像那只是他过去的事情中非常普通的一件。

    以他这种性格,往往越是轻描淡写的事情隐情越大。

    柯怡对他的疑问越来越多,可是他总是这副样子,让她一点突破口都找不到。渐渐地,她的神情也冷了起来。

    边册时刻注意着柯怡表情的变化,问:“生气了?”

    柯怡不理他。

    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我们以前见过。”

    “我知道,瓷都那次。”随着柯怡的出现,原本在他记忆里无足轻重的一块慢慢清晰起来。想起她当时青涩的样子,想起教她拉胚时她脸红的样子,边册的目光慢慢柔和起来。

    “不是那次。”柯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们之前还见过?”她的话让边册意外。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并不能想起他们什么时候还见过。说实话,柯怡这样的女人,只要不是变化太大,他一定会记得。

    他盯着她的脸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柯怡深吸了一口气说:“几年前,在凤凰古城。”原本这件事她是永远不想跟边册提起的。只是看着他那样把事揣在心里,她难受而已,莫名地就想说了。

    边册不语,像是在回忆。

    柯怡提醒说:“在一个酒吧里。那时候我失恋没多久,有点迷失,想在里面找个男人……后来被你制止了。”

    随着她悠远的声音里,边册慢慢回忆起来,惊讶地问:“那个女人是你?”

    柯怡开着车,车窗两边是不断变化的景物和路灯。在这些喧嚣里,她的五官变得清晰了,就连那冰冷的表情和眼底的伤感都那样清楚。

    边册一直对凤凰古城酒吧里的事情有印象。那时候他看着不远处一个还带着几分清纯却满脸落寞的女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明明没有哭也没有闹,却让人看着就难受。他猜想那个女人一定有故事。后来有个男人去搭讪,是凤凰有名的浪子。

    聊了几句那个女人就要跟他走。

    其实来凤凰好多天,这种事情他见了很多了。去那里的人有因为寂寞的,也有因为要疗伤的,最后的目的都是寻求一段艳遇来慰藉自己。

    可是那一次,大概是喝了点酒的原因,他变得有些多管闲事。

    好在那个女人还值得他多事,猛然清醒了。

    边册无法把那个狼狈失落的女人跟柯怡联系起来,无法想象她还有这么伤心,伤心到迷失了的时候。

    “因为航天院那个浑蛋?”其实问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就是不甘心。他不是一个在意女人过去的人,这时候却跟自己较上劲了,同时也很庆幸。

    柯怡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曾经把爱情看得比天还大,好像人生里就只有这一件事,为陆隐做过很多傻事。

    虽然已经极力忍耐了,但边册还是把萦绕在舌尖的脏字骂出了口。他的反应让柯怡的心暖了起来。

    “很少有人浑蛋到我想揍他。”边册有些烦躁地呼出了一口气,忽然问,“介不介意我抽根烟。”

    他很少抽烟。

    “介意。”柯怡回答说,“而且你有伤,最好不要抽。”虽然是拒绝,她唇边却渐渐带上了笑意。

    边册拿出一根烟在手指间转了两下又塞回了烟盒,问:“我们认识这么久你都没说,怎么今晚忽然想说了?”

    柯怡笑了笑,声音平静地说:“是啊,本来我什么都不想说的。但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忽然发现这些是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不是吗?”她看向他,目光很亮。

    边册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轻笑一声说:“我当兵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没什么特别的,所以我就没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问:“所以后来第一次遛狗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

    柯怡被他问得一蒙,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之前的那些矫情说出口。

    好在这时候终于到了。

    “到了。”

    她解开安全带先下了车,跑去扶他。

    可是他的动作比她还快,已经自己下来了。

    “你的腿!”柯怡去扶他,却被他一下子拉进了怀里。

    他的个子很高,这样拥抱几乎能完全把她锁在胸口。

    被他的气息完全包裹,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柯怡心中没来由地一阵脆弱,脆弱得想哭,她忽然不知道以前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怎么了?”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

    边册把她抱得更紧,极温柔地在她的耳边亲吻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很想抱抱她了。

    感觉到了他的怜惜和心疼,柯怡心里很暖,回抱了他一下,语气轻松地开玩笑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她说起过去的事情时轻描淡写的语气跟边册如出一辙。

    被她调侃了一句,边册失笑,松开了她说:“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

    柯怡顺从地说:“好,这几天你好好养伤。”

    从前的执念在昨天就了却了,那些让她耿耿于怀的过往也随之消散。在往事离她而去的时候,她有了他陪伴在身旁。

    至于他的那些事情,柯怡从他的态度里已经窥见到了一种沉重。

    她等着有一天他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