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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民夫们开始在两堵墙前填装淤泥和沙石。
黄河含沙量巨大,加之这段时间治水时投入了不少沙袋进去,所以决口处的淤泥又深又厚,民夫们肩挑车推同时动手,有人挖泥、有人运泥、有人砌墙,忙碌的是不亦乐乎。
前几天为了堵塞缺口,杜禹英万般无奈之下使用了沉船之计,对于是否搬走沉船残骸,余长宁也是考虑了良久,始终没有一个决定。
将这个疑问告诉杜禹英之后,杜禹英却不以为然地开口道:“沉船残骸就留在淤泥中便可,反正也不碍事,不必为此大动干戈,当下还是应该以修建堤坝为主。”
听军师都如此说了,余长宁自然没有异议,立即点头表示同意。
忙碌了整整一天,一道六丈宽的堤坝已经成形,堤坝左右两端连接黄河堤坝缺口形成一个马蹄形的形状,虽然修筑得很是仓促难道,但依旧让所有人为之兴奋不已,筑堤取得了初步成功。
其后,余长宁又吩咐民夫们在堤坝周围堆置干草柴薪,准备用熊熊大火烘烤湿漉漉的大堤。
火苗刚一点燃,立即借着河风蔓延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堤坝,四周温度霎那间高得惊人,即便隔了大火足足有一箭之地,余长宁也感觉到了滚滚热浪席卷而来。
这一通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方才减弱变小,余长宁又吩咐民夫们准备柴薪干草,继续进行第二轮的烘烤。
接下来的七天里,所有的工作都以烘干堤坝为中心,来来回回烘烤了数十次后,原本软乎乎的堤坝水分尽褪,终于变得结实坚固了起来。
虽是如此,余长宁不知堤坝是否能抵抗洪水,为求稳妥,与杜禹英商量后吩咐民夫制作了数个用于封堵小型决口的埽由。
这埽由乃是以梢料、苇、秸和土石分层捆束制成,按形状可分为磨盘、月牙、鱼鳞、雁翅、扇面等模样,按作用又分为藏头、护尾、裹头等多种,埽工就地取材,制作较快,便于应急,且埽由所包裹的秸草可以缓溜、抗冲刷、留淤,特别适用于多沙河流防洪治水,用在黄河抗洪正当其所。
诸事准备妥当后,余长宁立即下令身在阳谷县的赵满志关闭水门。
将近十天时间,蓄水洼地早就水满为患,赵满志正在着急当儿,闻讯立即下令关闭水门。
巨石铸成的水门轰隆隆关闭将黄河之水与平原阻挡开来,如此一来,阳谷县下游河水立即暴涨,卢县黄河大堤自然是首当其冲。
看着汹涌洪水滚滚滔滔而来,余长宁的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上,淤泥制成的大堤是否有作用,只能在此一举。
暴涨的洪水来回冲刷着新建的大堤,所有人全都紧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没有一个人喧嚣吵闹,也没有一个人高声议论,长长的大堤唯闻黄河水浪以及民夫们的轻轻呼吸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洪水虽然没有息止,但堤坝依旧坚实有力地将洪水紧紧地阻挡在了外面,任凭浪潮冲刷。
见到新建堤坝能够抵御洪水,余长宁终于放松了心头一直绷紧的心弦,连日来的疲惫困顿也是随之席卷而至,在吩咐巡夜民夫密切关注水情变化以及堤坝情况后,他回到大营准备好好地休息一番。
谁料刚睡下不久,响亮的铜锣惊慌地敲击了起来,这段时间由于心神高度集中,余长宁已经习惯了浅睡,听到锣声立即犹如被马蜂蜇了一般瞬间就弹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就开始穿衣着装。
刚穿好衣服,一名吏员急慌慌地进来禀告道:“大人,新建堤坝出现渗漏缺口,目前情况甚危。”
余长宁一听心头陡然一跳,脸色也是随之沉了下来,急忙出帐前去察看。
来到渗漏之处,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周围一片晕黄,余长宁接着火光一看,果然有一段大堤正在渗漏水流,情况岌岌可危,说不定马上就有决堤的危险。
正在打量间,杜禹英也是疾步赶至,张口便问道:“情况如何了?”
余长宁手指一指堤坝沉声道:“渗水较为严重,这段大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洪水冲塌,但是好在也只有五六丈的长度,动用埽由应该可以封堵缺口。”
杜禹英点点头,正色开口道:“那就立即准备埽由,应对不测之危。”
两条粗长的埽由经过数百民夫的拖拉,终于用绳索拽上了堤坝,分布左右两端。
等得没多久,小溪流水般的渗漏变成了滚滚流水,终于哄然一声大响,长达五丈的堤坝被洪水冲击垮塌,洪水犹如一条狰狞凶猛的水龙般从缺口中倾泻而出,眨眼的功夫便席卷到了平原之上。
余长宁见到如此情形,立即挥手高声下令道:“埽由下水堵缺。”
命令一下,民夫们立即推动埽由向着缺口而去,堪堪半截没入了洪水中,但是不管再怎么用力,埽由都是难以再进一步了。
余长宁正欲开口询问,杜禹英已是正色提醒道:“埽由太长水流太急,光凭这点人根本压不进水里,看来还得增加人手。”
余长宁恍然醒悟,立即按照杜禹英所说的办法添加人手,响亮的牛角号撕裂长空,早就在堤坝下待命的民夫们立即蜂拥而上,全都朝着左右两端的埽由而去。
萧锐等人看得热血沸腾,振臂高呼一声:“我们也去。”便带领着诸位驸马前去推动埽由。
当看见房玉珠纤弱的身影也在人群之中时,杜禹英俏脸神色微变,对着余长宁怒声道:“房玉珠不过区区弱女子,如何能够让她上堤?若是发生了危险和意外怎么办?”
上次房玉珠累得晕倒后,余长宁专门叮嘱过房遗爱让他好好地看着房玉珠,不要让她再上堤坝,没想到眼下又出现了这等局面,心里不由大是恼怒,正欲上前劝阻一番,不料杜禹英挥手开口道:“这里离不开你的指挥,还是我前去劝劝她。”
余长宁知道杜禹英与房玉珠已经冷战了很多年,此际听她竟愿意亲自去劝说,脸上顿时出现了无比惊讶之色,嗫嚅开口道:“你不是和她……为何现在又……”
虽然情况危机,但杜禹英俏脸上依旧露出了一个动人的笑容,淡淡开口道:“昨夜你的话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太自私了一点,若是能够凭借这次治水与玉珠和好如初,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余长宁愣愣地看了她半响,心悦诚服地点头道:“军师能够如此作想,余长宁实在佩服万分,若能如此,我相信房姑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杜禹英微笑颔首,突然举步朝着房玉珠所在的地方而去。
然而还未等她走到房玉珠身边,一个滔天巨浪陡然袭来卷上了堤坝,只闻周围人群惊叫退让,浪潮席卷之地的几人全都已经被洪水卷得无影无踪。
看到房玉珠活生生地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杜禹英陡然觉得一股寒意沿脊梁迅速遍及全身,她尖声换得一句“玉珠”,已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堤坝边缘扑了过去。
余长宁瞬间如遭冬雷击顶,浑身陡然发出不寒而栗的颤动,一种莫大的恐惧漫卷了他的整个心灵,来不及多作思量,他猛然一声大叫也是飞一般地狂奔而去。
杜禹英来到堤坝边缘看到洪水滚滚巨浪滔滔,被大浪卷去的房玉珠早就没有了身影,一股冷冰冰的绝望陡然弥漫了身心,长期压抑的深厚感情犹如喷泉一般突然奔涌而出,她“啊”地一声悲鸣,双目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余长宁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杜禹英的身旁,颤声问道:“玉珠人呢,她在何处?”
杜禹英猛然抱住了余长宁,一句话也不愿意说,竟在他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余长宁蓦地呆了起来,脸色转白,口唇颤震,手足发冷,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只觉头脑中天旋地转快要晕过去了一般。
此刻,房遗爱面色苍白地跑了过来,颤着嗓音问道:“玉……玉珠呢?余驸马,玉珠她在什么地方?是否刚才……”
余长宁面如死灰,眼眶中骤然溢出了两汪泪水,在满是尘土的脸膛上毫无节制地奔流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如此模样,房遗爱犹如胸口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般后退了数步,随即又猛然窜上拉住余长宁的衣襟怒不可遏地问道:“余驸马,我问玉珠现在何处?你快说话呀!”蓦然之间,与房玉珠相识相知相恋的经过犹如流水一般划过余长宁的脑海,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那么地真实,两人所约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依旧言犹在耳,但没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房玉珠便被无情的洪水所卷去,只怕就要天人两隔。巨大的悲伤犹如铁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余长宁的心脏之上,他猛然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叫,叫声中那深切的悲哀直听得在场所有人心弦为之震颤,也使得房遗爱明白了一切,从而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