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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请陈公子。”迟罗可汗沉声一句,回身倚在了那张铺着虎皮的大椅上。
不消片刻,余长宁大步走入,微笑便是一拱道:“风雪漫漫,可汗帐中却是燎炉四起温暖如春,真是好休闲啊。”
迟罗可汗微微一笑,正欲开口,突然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原本眯着的双眼瞬间瞪得老大,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余长宁愕然回头,却见帐内只有自己一人,不由疑惑不解地问道:“可汗,你……怎么了?”
迟罗可汗霍然站起,高声喝斥道:“来人,给我将这个大唐奸细抓起来。”
此言一处,饶是余长宁的镇定,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正在愣怔当儿,两名赤膊武士大步赳赳入内,一左一右地将他稳稳擒住。
“可汗,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为何竟成了奸细?”余长宁惊愕得不禁有些口吃起来。
迟罗可汗重重一声冷哼,高喝道:“还想狡辩!我问你,你身上这件貂裘是何处来的?”
余长宁这才知道问题出在肩头披着的貂裘上面,一时间心头不由一凉,讪讪笑道:“哦,是我在长安城街头买的,呵呵,还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哎,现在想起还是有些不划算。”
迟罗可汗冷冷笑道:“哼,御用之物谁敢拿去变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
闻言,余长宁顿觉头皮一阵发麻,故作不解道:“什么御用之物,可汗此话为何在下听不明白?”
“好,本可汗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身上的那件貂裘乃是迟罗部落献给大唐皇帝之贺礼,那只百年难遇,身无半根杂毛的黑貂也是本可汗亲自所猎,为何今天会穿在你的身上?你这小娃肯定是唐皇的亲自大臣。”
余长宁听得心里一阵猛跳,思忖半响突然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见他此等模样,迟罗可汗冷笑道:“少年郎,无话可说了吧?”
“可汗果然目光如炬,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在为之隐瞒,不错,这的确是天子所赐的貂裘。”
“少年郎果然爽快,好,本可汗待会便留你个全尸,武士听令,将这大唐奸细押下去。”
“等等。”余长宁骤然一句高声,“可汗,这件貂裘虽是宫廷之物,但在下却非大唐奸细,请你明鉴。”
“明鉴?好,本可汗今日就明鉴一番,说,你的貂裘是如何来的?”
“唉,说起来也只能怪在下的好友余驸马,貂裘本是天子赏赐给他的,然而你也知道驸马俸禄不高,加之长乐公主凶悍吝啬,弄得余驸马每日都囊中羞涩,无脸见人,连留宿青楼的嫖资都要在下给钱,长期以往余驸马觉得不是办法,所以才将这件天子赏赐的貂裘偷偷卖给了我,从而换取银两,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没想到竟被可汗你有所误会,实在是在下的过失。”
迟罗可汗闻言更是一阵冷笑,淡淡开口道:“阁下果然好说辞,人说余长宁驸马诡计多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突然被他叫破了身份,余长宁惊讶得立即呆住了,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他强忍想要转身而逃的冲动,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哼,死到临头还敢放肆,余驸马莫非以为本可汗不敢杀你?”
“哈哈,可汗你竟认为我是余驸马,我难道不应该觉得好笑么?”余长宁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余驸马英明伟岸,相貌英武,岂是我这小小贱商能够比拟的?”
“余驸马果然狡猾多计,若非本可汗昨晚接到密报,说不定还真会相信了你的话。”迟罗可汗自信地说了一句,黑着老脸道:“密报上说大唐钦差余长宁驸马三天前赶赴唐军大营,并于元帅柴秀云多有冲突,老夫昨夜虽有些怀疑你的身份,但听说余驸马被柴秀云软禁在了钦差行营之内,所以也随即释然,然而经过这件事情,本可汗便可确定你的身份,对吧?”
“擦,原来这老东西竟在唐军中安插了奸细。”余长宁闻言大是愤怒,不由暗道了一句,故作惊奇地问道:“什么,余驸马也来岱海了,多久的事?”
“驸马爷还想狡辩?实话告诉你,老夫杀个马商易如反掌,所以宁可错杀也绝对不会放过,也不怕驸马爷继续矢口否认。”
事已至此,余长宁反倒镇定了下来,心念横竖不过一死,铿锵高声道:“不错,在下便是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天子帝婿余长宁!斩头的铡刀在何处?我自己前去便可,你们两个臭狗熊不要抓着我,快快让开!”
“呵呵,老夫不令人抓着你,你一定便如油滑的泥鳅般转眼就溜了。”
又被他看穿了诡计,余长宁大感无奈,冷哼一声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怕死不是好男儿,你觉得本驸马是如此没品想要逃跑之人吗?行刑时我若皱了皱眉头,便是你的亲爷爷!”
闻言,迟罗可汗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觉得这人有些市井无赖,冷笑道:“我们与大唐和谈在即,若和谈能够成功,余驸马你便是我们四部落的朋友,若和谈失败,哼哼,那驸马爷休怪我们将你祭旗。将他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那两名胡人武士昂然一声应命,压着余长宁出帐去了。
躺在大牢中的衰草之上,余长宁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他万般没料到自己的身份竟因一件貂裘而被识破,从而沦为了突厥人的阶下之囚。
然而最令他感到愤怒的是,究竟是谁给处毕可汗的秘密消息,若非如此,他施展三寸不烂之舌骗过迟罗可汗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冷静下来思忖一番,点点滴滴的思路顿在脑海中慢慢聚集,汇成一条连绵不断的河流。
听处毕可汗的口气,柴秀云军营中必定有他的细作蛰伏,所以才对自己的到来了如指掌,想起红发部落那夜的密谈,莫非迟罗可汗他们便是那藏在幕后的黑手?
刚刚想到此点,余长宁立即又暗暗否决,若迟罗可汗等人为黑手,没理由会嫁祸到魏王李泰身上,因为这对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好处,而且假若失败投诚,只要一对质便会真相大白。
更可况幕后之人对自己的钦差身份以及行踪了如指掌,若无意外一定是朝中身居要职的人物,几个偏远地带的突厥可汗断不会能有这般通天的能耐。
悠悠琢磨良久,余长宁依旧觉得一头雾水,第一次产生了无计可施之感,只得在心里暗暗祈祷道:柴小妞,你可要认真与突厥人谈判啊,若和谈不拢,宁哥这条小命便只能撂在这里了!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柴秀云部万余唐军拔营北上了。
唐军惯着红色甲胄,一路行来旌旗飘飘,矛戈闪亮,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火龙在白色原野上纵横,气势大为壮阔。
行至桑干河南岸,柴秀云吩咐全军停止前进扎营于此,整整一个时辰的忙碌,一片火红的军营已是矗立在了河畔。
处毕可汗听到斥候的禀告不由大惊失色,急忙与完息可汗率领一个百人队飞马前去察看。
隔着茫茫的桑干河遥遥观望,处毕可汗紧绷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完息可汗注视着旌旗招展的唐军大营,疑惑不解地喃喃道:“这柴秀云究竟是在打什么注意,为何竟将军营扎在了河畔?”
处毕可汗心头瞬间闪过了万般猜测,望着漫天飞落的雪花道:“她莫非是想等到大雪将整条桑干河冻住,然后唐军便可踏冰过河?若是如此,那唐军前来驰援她岂不特别方便?”
“柴秀云答应我们和谈在前,这场风雪却是在后面,她怎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能。”完息可汗想也不想便出言否决,接着又道,“更何况现在温度并不寒冷,桑干河根本不可能冰封,可汗杞人忧天了。”
“那她为何会有此等异常举动?”
“我也不知道。”说完此话,完息可汗顿时郁闷之感,第一次感觉到了智计的匮乏,沉着嗓音道:“柴秀云明日若来,可汗,咱们是否还依计行事?”
“怕个鸟!”处毕可汗高声一句咒骂:“或许那女人驻营于此只是想给你自己壮壮胆子,然后再借此吓唬一下咱们,完息,不要犹豫了,咱们明天撂开膀子干,一定要将她生擒。”
完息可汗缓缓点头,长吁一口气道:“明日我们就将骑兵藏在不远处的河谷中,而大营就让迟罗与烈延留守率军,任唐军有通天之能,柴秀云也难逃我们的手掌心。”
夤夜深深,中军大帐幕府内的柴秀云处理完一天的军务,正欲吹灯歇息,门外把守的卫兵突然进来禀告道:“元帅,钦差大人那三名护卫在帐外求见。”“哦,是薛仁贵他们?”柴秀云秀眉微微一蹙,回身落座吩咐道,“你去将他们请进来。”不消片刻,薛仁贵、罗瑜、画眉三人大步而入,对着柴秀云抱拳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