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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他撸着湿漉漉的衣袖爬坐在雪中,委屈的嚷嚷道:“做什么,小爷是来看我师姐的,怎么一进城就惨遭莫名人群的痛揍。喂,我说你……你……”他原本挥动的拳头在萧野漠然的目光中渐渐缩回去,小声道:“好歹摔轻点啊大哥。”
“小子——”
“怎么看小爷也比你大,”他对目前看起来最和善温柔的长皇女嘚瑟。“美人你好,你给小爷指指,到底哪一个是你们边城的少主?”
九韶嫣解下腰侧酒壶,没回答,只示意他继续说。
“爷是她同门师弟。”
“同门师弟?”九韶嫣抿下酒笑了,月眸半挑间是与萧野迥然不同的流光闪烁,“可是我记得,少言她只有个叛门师兄。你是哪一位?”
云岐的当世亲传只有两个,除了她,就剩一个云木,甚至连玄云宗云黛都算不上,何时又蹦出来个师弟?
他嬉笑的样子像是没什么心眼,伸手想拍九韶嫣肩头,又撞到萧野的目光,不禁又老实的收回来。“我么……瞧起来你是她熟人呦。”
“不敢不敢,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么,”他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对九韶嫣嘿嘿笑道:“老爷子在去南域途中新收了个跟班,就是爷了。此番前来,是特意拜访师姐的。同门师姐弟嘛,多走动走动好增进师门情感。”
“呦。”九韶嫣也笑眯着眸,“你说他老人家去南域了?”
“三个月前就到了,只是现下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三个月?
三个月前正是她从玄云城消失之时!
九韶嫣撑首懒散,按住他肩头。“你拿什么做凭信?”
“喂喂,”他涨红脸的对萧野比划,“你看她,是她抓我的啊!”
“你当真见到他了?”
论亲疏,云岐就如她父!
“啊,”他应声,飞快地点头,“云木那老小子一路追赶,老爷子就和我、我,有话好好说!”
“云木在追他?!”九韶嫣手下力道不禁一紧,痛的这小子嘶声。
“已经没事了!老爷子身上的垃圾玩意我已经除掉了,被玄深铁链禁锢的真气大都恢复,没事了没事了!”
“你已将冰蛊除掉了?”九韶嫣愕然,看向梵心和阿依布力。想她费劲周折带来梵心和阿布,就是想为云岐除蛊出谷,当下边城事宜才停歇,她还未来得及赶回,云岐竟已经自己出来了?
“哇,”他张大嘴惊愕,“区区冰蛊,你未免也太看不起小爷了吧?!”
“那……师父他……他……”九韶嫣错愕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她有些怔然的松开手,摸上腰间的长刃,一时间百感回肠。
“老爷子夫夫已经跑去逍遥了,”他揉着自己的肩头,“所以小爷总得来趟西疆,告知我师姐一声。我说,你就是少言咯?”
九韶嫣拎着他后领,拖进房中,一脚关上房门,将人甩丢在房中椅上。
“凡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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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四,”一只骨匀指长的手捻着棋子,敲打在黑白分明的盘上,惊的房中暖香袅袅的檀烟都散动几分。“在想什么?”
秦欢浅猛然回神,揉了揉眉心,冲对面人报以歉笑。“昨夜听雪落,睡少了。”
“难怪中都闺门贵女们宁肯苦修舞雪,不肯专注女红,原来是我们小四喜听落雪声。”对面人含笑,眉眼间端的是和他三分相似的雅致,七分截然的沉稳。“如何,今年也不随为兄回去?”
秦欢浅将子拿到半空中对着屋外微光,他漫不经心的转玩着棋子,“大哥知我,浪荡惯了,哪受得了回去那么多琐事。”
对面正是当下四分藩王之一的中都祈灵王,亦是现下四藩王中最为年少的一位。他是秦欢浅的同母胞兄,秦欢泽。
“你若不回去,今年元春节也没什么趣意。”秦欢泽自倾了杯热茶递给他,“秦三也要从帝都回来了,你舍得为兄一人对着那些如狼似虎?”
“秦三啊,”秦欢浅接茶,“他们二房今年搞出的腌臜事还没完,怎么,以为请回那家伙就能安稳过年?”
“他争气,和博青一派走的近。”秦欢泽含茶慢品,末了才道:“可惜了。”
“只怕他所图不小,大哥今年就要热闹了。”
“你这小子,”秦欢泽轻笑,“还是你这儿清净。只是过了年你可就及冠了,倘若再不纳妃,家中老人恐怕该着急了。还没有物色到的吗?”
秦欢浅轻嗤,邪肆的眉眼转看向半启的窗外,细雪盈盈飘舞在月华中。他转玩着子,忽的想起了昨夜才梦过的那双月眸。
若是……
“瞧瞧,为兄才提起,魂已经没了。”秦欢泽调侃,“谁家的小女子这般厉害,能让我们名满大成的小四失魂落魄的想?”
秦欢浅懒散的后仰在椅上,手臂斜放,冲他兄长笑的颇坏,“大哥说什么笑,纳妃自然要精挑细选。可我选来选去,却觉得是个美人就得疼惜,倘若只能纳一个,倒没什么意思了。”
他们心知肚明,整个大成不少目光盯在秦欢浅身上,倘若他纳郡妃,一定得是高门贵女,那其中该斟酌和防备的事就繁琐多了。可若真如他说的,一次纳众多侧妃,出身良莠,倒也不易让别有心思的人再做什么手脚。这是联姻中的权力制衡,他比谁都明白。
“此事就不必大哥再劳神了,”他的眼望在外边,方才的笑也淡了些。“我已定好六家人选,等下你只需看看够不够美,羡慕一阵就成。”
秦欢泽知他虽然行事肆意些,却从未误过事。“倒不必太考虑这些,为兄看西玄姑娘们也自有一番风情,若是想要,大可一并纳下。为兄这点腰还是给你撑的起。”
“大哥这么喜欢,也可带几个回去啊。不过要过嫂嫂她那关恐怕也不易吧?”
“你这小子,你嫂嫂温柔贤淑,与为兄又是青梅竹马,为兄怎么舍得再容她伤神?”
秦欢浅可惜的摊开手掌,“那只能我独享了。”
“你嫂嫂本嘱咐为兄今年一定带你回去,她挂念你,为你婚事也操心不少。”
“嫂嫂果然最疼我,只是,”秦欢浅颇显头疼的揉着额角,“太热衷我也吃不消。”
他前几年回去,祈灵王妃硬是一月不间断不重复的带了无数个名门淑女给他瞧,让他躲都躲不及啊。
“谅解一二吧,她一向疼你。”秦欢泽起身,侍从立即上前为他披衣罩裘。“明早若是改变主意了就跟为兄一起回,今夜好好休息,再这般精神不济,当心你嫂嫂将整个中都的医药堂都遣人送来。”
“大哥慢行。”他立刻起身,拂礼相送到院外。
“快回去吧。”秦欢泽为他拍了拍肩头的雪花,目光隐约自豪的落在他身上。“我们小四终于不再是跟在兄长身后的小子了,转眼就该纳妃,为兄倒……真有些赶不上的滋味。过了年就及冠了,父王母妃都不在,便由为兄送你份大礼。小四,多回去看看为兄和你嫂嫂,省的一转眼为兄不在了,你小子就哭着去后悔吧。”
“大哥,”秦欢浅难得正经,“你还得给我撑一辈子腰,这话说的人难受,千万别给我嫂嫂提。”
“知道了。”秦欢泽上了轿,对他挥手,“快回去,为兄看着你走。”
秦欢浅认真的拂礼,缓缓转身,在雪中行。
他很少这样,没了邪肆和风流,只有认认真真的顺从。
他大哥总是这样,不论他当年来西疆,还是这些年每次来看望他,总是要他先转身先行,一定得看着他安稳才肯放心。甚至他的启蒙都是秦欢泽手把手教引的,长兄如父,他大哥当真是做到了。
在院拐角站了一会儿,他才转回身。
轿子已经远了,他站了很久,直到肩头有些凉,才仰头看着漫天月光飞雪。
那个若是恐怕做不到了。
他大哥和嫂嫂年少夫妻,十几年情如少年,却至今没有子嗣。各房盯的紧,也逼的紧,他一直逍遥在西疆,一切压力都由他大哥一人在中都支撑。既然秦三要回去了,如今再拖延不得,他必须要纳妃了,尽快生子,再过继给他大哥以解当下之忧。
可是。
雅致的眉眼静望在飞雪中,抚上左肩。
少言。
为何本王还有不甘。那个牙印它恐怕没留在你肩头,而是印在本王心上。
若是。
是你……
“殿下。”无声的暗卫跪叩在他身后的雪中,“盒子有八十一锁,无人……能开。”
秦欢浅手放下,静了许久才想起来。他在岩猴岩浆翻滚的石桥下找到了隐藏的盒子,一直不动声色的带了回来,却无人能打开。只能道:“去请云深公子来。”
未曾和少言提起过盒子,因为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这一段时间云深的棋局下的尤为妙,希望这个盒子能带来福运。
他抬手让人退下,依旧站在雪中。
不知想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