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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准备妥当。木女头、距马枪、塞门刀车、绊马索、陷马坑、油罐,统统就位。望楼也已经架起,城中可拆之楼已经全部拆掉。至于你让我们去查探的事情,也已完成。”阿依布力迟疑一下。
九韶嫣一边疾步一边侧看,“有何事情,但说无妨。”
“城中无水源,这是其一。城中所剩老孺妇女占据多数,这是其二。马匹不过十几,这是其三。人心各异,这是其四。”阿依布力沉眉,“没有足够粮草,没有足够马匹,没有足够兵源,没有足够士气,少主,你当真要守此城?”
“是。”九韶嫣一个跨步上了望楼,“必须守。”
阿依布力颔首,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停留。
“看来他们也有打算,”九韶嫣站在望楼上,能将城外情形尽收眼底。“昨夜发现了什么吗?”
“找到了他们的军粮位置,对方显然很谨慎,他们将粮草都藏匿在十里外的岩山,设精锐骑兵把守。”
九韶嫣轻嗤,“用精锐来把守粮草,犹如将精铁用在了刀背上。这支骑兵的作用恐怕不仅仅是把守粮草输送这么简单。你看,”她指在三里外银甲闪烁的地方。“这里是雪野,视野开阔不宜设伏,那么能迅速冲击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骑兵。一支精悍、凶猛,并且喂养充足暗中窥机的骑兵,更是利器。他们这是藏起了刀锋,想要一击破敌。”
“那我们怎么办?”阿依布力疑惑,“我们的骑兵显然不如对方。”
“这就要看陷马坑和强弩的布置了。”九韶嫣在风中铺开昨夜圈画的地图。“我们只有四架强弩,还是连发式组架□□,不论是拆组耗费的人手还是射击需要的强大臂力,都不是轻易能拿来显摆的宝贝。所以它们得用在关键处,还要一出必杀,一显必震。昨夜你们在城外布设的陷马坑多隐于雪野之下,也在这三里战场之外,那都是为了骑兵冲击时先行做好的防御准备。”
阿依布力颇显意外,“少主怎么猜到他们会隐藏精锐?”
“因为他们看不起咱们啊,”九韶嫣微笑,“战中轻敌,这是交手大忌。一个小小的边城镇南军竟然来了一万余人,恐怕他们所图不小呢,既然有所图谋,那就必有杀招。只不过没让对方料到的是一个边城竟能让他们退后三里。到底是南域的军队,娇纵之气和他们的公卿王贵如出一辙。”
“那死守城中恐怕也并非上策,少主,首战由我渊族来吗?”
“不,让这几日闹得最凶的伏虎帮来。”
阿依布力颇显愕然,“让他们?”
让那些各怀鬼胎胆怯瑟缩的孬种们来?
九韶嫣回首看他,“阿布,轻敌是大忌,刚才说完你就忘了么?”她纵观城中,“他们的确不如渊族,也不如沙蛇,但他们都是流痞,货真价实的流痞。收服一群流痞需要的是什么?感情么?那是扯淡,他们只要钱,足够的钱,能养活他们自己和家人的钱。况且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去打这第一场,必须让他们来。”
足够的理由?阿依布力不解。
九韶嫣冷笑。
“他们头上顶着的是乞帮的名头,拿的是乞帮的钱财。出于义,他们该为秦爷报仇。出于利,他们死也得拿出能让乞帮继续养他们的理由。”
送粮的队伍真的只是因为有人追赶才燃起来的么?秦会位居伏虎帮多年称爷,会死在火里吗?
九韶嫣不信。
这些背信弃义暗中插刀的小人,真的以为秦爷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略过么?
不。
九韶嫣得让他们知道。
把刀对准兄弟的人,死都难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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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为何不直接出兵,一举攻下边城?”来监军的南域世家公子在帐中扑扇着扇,面敷的脂粉味让四下武将避退三尺。“早些打完这些贱民好早些向王爷复命。这西疆真是破烂不堪,本公子的肌肤都干了不少,每日光是快马加鞭来送润膏的车马钱都要百金呢。”
白霂坐在主位,思索在案前偌大的地图上,只轻嗯了声。“公子受累了。”
那公子不满他的敷衍,轻哼了哼,踩着几寸高的木屐“娇弱”的起身,“将军可别被一个女人盖了风头,王爷可还在府中等着将军的好消息呢。这么着吧,本公子看今日天色也好,不如就午后出兵吧?区区一个边城,能有几分本事。将军觉得呢?”
“栾公子,王爷派你来监军,又不是派你来打仗。操劳这份闲淡的心不如回你帐子里涂抹脂粉。”下排的将领中有个个头出挑的汉子闷声,对这指手画脚的世家公子不耐已久。
栾臻是南域镇南王栾氏中的六公子,一向自负是南域纨绔中的高才,何时被人这般直白地呛声过。当下不禁失色,怒声道:“本公子好歹是才学之人,就是不比白将军厉害也懂几分谋略,你这样说话,显然是看栾氏不起了?”
“我们出兵打仗一向只听将军命令,栾公子就是军策奇才又与我何干!”那将领横眉,“王爷也说过,出兵在外一切将军做主!”
“胡蚩!”白霂喝声,“还不住嘴!”
栾臻已经跳起,“好啊!好啊你,原来在你等心中他白霂比王爷还重要?真是放肆!”
胡蚩额角突跳,一把拽起栾臻的衣襟,蛮力之下竟将他拽离地面。“你胡说什么!兵在外受其将有何不对!”
白霂掌下翻拿,将栾臻从胡蚩手下放出,他凝眉呵斥,“怎如此不懂礼数!还不出去,自去领军棍五十!”
胡蚩还想说什么,被知趣的同僚捂着嘴拖拽出帐。
“混账!果真是贱民出身,不知礼数,不知礼数!”栾臻跳脚,“一定要杀了他!”
白霂猛然盯紧他。
他张狂的神色在白霂的目光中渐渐转为讪讪,结结巴巴道,“将军……盯着本公子做……做什么……一个贱民……”
“他受王爷亲命为副骑将,公子可称他一声胡副将。”白霂掀袍鞠礼,“既然公子是才学之人,那白某自当更加礼待。公子提议白某自会斟酌,若无他事,公子,回帐休息吧。”
栾臻心中对他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被他先前那一眼看的背后发凉,不禁忆起些关于他的传闻。“……本公子看在忠烈英公的面子上此番就饶了他,再有下次。”没什么气势的冷哼一声,便扶着侍女急切切的出去了。
白霂收回手,目光停在一旁架上的银枪,因为他的一声“忠烈英公”而久久沉默。
很快日近西山,从镇南军驻营中的望楼上眺望边城,只能看见一片低矮的屋檐,根本看不清城中人的动作。
不见九韶嫣有任何出兵的动作,甚至在加高的城墙上看不见一个人。
白霂不敢再轻视,嘱咐望楼上的士兵盯紧边城,便下了楼,去看还捆在受罚台上的胡蚩。
才靠近,就已经能听见胡蚩大嗓门的给四下新兵吹着过去跟从他的见闻。
“将军。”看见他来,众人不禁有些局促,更多的是崇拜。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炊事开饭,还不去抢馒头。”白霂对着众人挥手,“吃饱了肚子再来扯淡。”
众人听闻开饭顿时一哄而散。
胡蚩在柱子上嚷声,“别忘了给老子藏一个啊!”
“臭小子,”待众人散尽,白霂一巴掌拍在胡蚩后脑,“趁了口舌之快,吃尽苦头了吧?”
胡蚩憨笑,“我一看见他就手痒,忍不住啊将军。”
“别和这些纨绔斗嘴皮子,他们都是世家蛆虫,和他们讲不通。”白霂坐在他身旁,从怀中掏出两个馒头,“王爷此番能让我带兵,已是天大的恩泽了。”
“那是该啊将军!您是忠烈英公白大将军的嫡长子,是先帝亲自授封名,不比这些世家纨绔厉害!”胡蚩又有些愤愤,“就是不知王爷怎么想的,竟还找了个督军。分明是不信任将军!”
白霂一个馒头塞住他的嘴,自己也就着手里的馒头咬了口。
他当然明白。
王爷对他,何止是不信任。
胡蚩被馒头堵着嘴,用他高超的咬法硬是将馒头一点点咬吞进肚。还未开口,白霂已经拍在他肩头。
“别再说这些混话了。王爷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打的到邯城就够了,其余的,也轮不上我等插嘴。”
胡蚩本想说你是忠烈英公之后怎么插不上嘴,可他才张口,就看见白霂望向落日余晖模糊的侧脸,年轻却黯然。
哪个男儿没有壮志凌云?
将军他,也是无奈啊。
“好了。”白霂一直到日头落尽,才起身拍了拍袍子。“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再过一个时辰自然有人来解开绳索。别再意气用事,安安稳稳的去给我回帐。”
胡蚩也知道太过强硬终究让他为难,老实的点头,又不放心道,“我忍着就是。将军若是要出战,可一定要带着我啊!”
白霂冲他笑了笑,点头应了。
胡蚩就老老实实的被捆在柱子上等待,直到汉子垂头打起瞌睡的时候,营外忽然爆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惊得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敌袭!”望楼上的士兵迅速吹起号角,才刚刚睡下的镇南军顿时惊起。
士兵们迅速爬起身,穿戴整齐提刀冲出营帐。各个将领翻马举旗,紧急召集士兵分队,期间人人行色匆匆,不闻闲语。
“喂……诶!老兄!兄弟!”胡蚩被绑住手,在柱子上着急的大喊,“解开老子啊!快解开老子啊!将军还等着我和他一起迎战呢!”
来往不知是谁回了句,“胡大哥!栾公子不许人解啊!”
胡蚩狠猝一口。
他娘的世家小白脸!
他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军队快速的冲出军营在外迎地,心里头的痒痒和猫抓一样的难受。
“谁他娘的能解开老子,啊?!”
营地口布设的藜栏突然被砰的一声猛力撞飞砸开,胡蚩瞪大眼看着带着燃烧油罐的杂乱骑兵们冲进营地。骑兵,不,这他娘的哪能叫做骑兵!分明就是一群骑着耕地马的山野村夫,强盗一样的骑马在营地中一阵乱踏,紧接着他们割断马尾掉坠着的油罐,猛力向四周的军帐抛下。
轰!
油罐倒倾在帐上,整个营帐轰然燃起来。
胡蚩大叫,“王八羔子的强盗!你们这是他娘的干什么!”
一个壮实的身形从撤退的队伍中斜奔向他,高举起的刀让胡蚩仰头瞪眼。
“老兄!快和我一起跑啊!”
绳索簌簌的掉地,马上硬朗的汉子俯身向他伸出手,咧出一口雪白的牙。“你是被这些镇南犬抓的吧?”
胡蚩活动着手腕,也对他咧嘴一笑,一拳砸去,大喝道:“老子就是你说的镇南犬!”
噗!
铁木由被他一拳砸了个正着,整个身子后仰就要翻下马。
“铁兄弟!”已经策马到营口的呼泰铁链一甩,将铁木由拉拽回马上,“少主说不可耽搁,你还在做什么?!”
铁木由身下的马匹唏律律的冲呼泰奔去,铁木由被颠的东倒西歪,直到营口才发觉自己被人砸了一拳。
“你奶奶的!”他大怒,回头冲胡蚩比划出拳头,“好小子,铁爷爷记住你了!”
“呸!”胡蚩在受罚台上气的骂声,“去你娘的爷爷,老子还记住你了!”
铁木由咬牙回头,跟着队伍就要冲出镇南军营。哪知四下的木栏忽然被绳索拉拽着翻转,露出尖锐的木桩刺。呼泰心知不好,铁链甩出就要砸开一条路,怎料半途一杆通体钢泽的□□猛然钉住铁链。
银甲披身的白霂坐在马上,正拦在出口,四下镇南军涌包而出。
“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