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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韶嫣醒来时,秦欢浅还靠在瘴露湿气的树下。他的外衫盖裹在九韶嫣身上,郡王闭眼不语的沉眠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眉眼不邪肆的时候就分外宁静雅致,和他这个人一样。九韶嫣蹲在他面前,“该走了——秦欢浅?”她黛眉一紧,伸手触到他额间,竟一片滚烫。
“啊。”他轻轻应了声,睁开眼揉捏在眉心,“什么时候了?”
九韶嫣站起身,“不知道。”她仰头环看四下,密林藤蔓,根本看不见日头。“应该……不早了。昨夜你说这里已经是梵族境内,往哪边走能到达梵寨?”
秦欢浅松垮的套上外衫,环看一圈,指着东侧一棵无藤枯树,“顺着它走。梵族是蛊族,族中所养的蛊虫千奇百怪,故而通向梵寨的路途藤难攀生,木难青绿。”他的疲倦还没散尽,声音有些低暗,神情也与平常的邪肆颇为不同。
九韶嫣走了几步,还是伸出了手。“伤口还好吗?”
秦欢浅盯着她伸出的手,“做什么?”
“瞧你脸色一副快要挂掉的样子,”九韶嫣习惯性的桀骜挑眉,“姑娘今日兴致好,愿拉你一程。”
秦欢浅明白她的心思。
这女子是在还他的人情呢。
“勉强容你拉,”他摊开手掌接过姑娘的手,然后撕了袍角缠绑在一起。察觉到九韶嫣的退缩,他立即握紧掌心,“这林子瘴气和毒物都非凡,我们必须在一起才不会死的太快。”
九韶嫣动了动指尖,奇怪的喃喃,“那也不必缠这般的紧吧……”
秦欢浅倾身压向她,让九韶嫣不得不撑着他走。
“往后几日,就拜托少帮主了。温柔些待我。”
“没人招惹的时候我一向很温柔。”
“唔。”他侧头,慵散的抬高和她绑在在一起的手,“真是不巧,不招惹你我会很无趣。”
九韶嫣额角抽搐,被他抬高手在空中傻晃。“郡王,拜托你还是自称本王吧。”起码自称本王的时候还是一挺正常的流氓,如今一自称我了,反而幼稚到让人手痒。
“萧野呢,”他放下手,“萧野自称什么?”
“……难为你这么喜欢阿野。”
秦欢浅扯了扯她的发,“他怎么唤你?”
“你今日话更多了。”
“他那么无趣的家伙。”秦欢浅嗤声,“我自认识他到如今,何曾见他笑过。”
“怎么,你和他是旧识。”九韶嫣心下一动,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看来他很多东西都没告诉你,”秦欢浅半敛眸,“本王提醒你,他那个家伙,可比我凶残无情。”
“阿野不——”
“嘘。”他半掩住她的唇,贴在她耳际低低道,“别这么早下结论。我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也不是什么善茬。怎么,你没听过么,过去的时候就连北海的人都称他为‘噬苍恶狼’,他是鲨帮的枭主,却不仅仅是鲨帮的枭主。你还是离他远点为妙。”他收回手,“当心最后尸骨无存。”
九韶嫣月眸一弯,“其实郡王也有个称呼你知道吗?”
“嗯?”
“先前是无耻流氓,如今是废话连篇。”
秦欢浅一怔。
九韶嫣面色平常,他却敏锐的嗅到几丝漠然。
嗤。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九韶嫣顺着枯树走。发觉这条丛道果真有些不同,毒虫大都绕道而行,绝不攀爬到枯树四周。行走不过一个时辰,终于能在密林隐约之中看见寨子的楼影。
“那就是,梵族?”九韶嫣拂开枝条,入眼是巨大环绕寨子的高木,木叶枝条间密密麻麻的悬挂着无数大小不一的藤条虫笼。高木将整个梵寨环绕其中,枝叶茂盛相交,藤条勾挂,期间还栖息爬伏着不少斑纹花蛇。透过影影绰绰的枝叶,能窥见一些梵楼疏影。
“什么人?”簌簌的林叶晃动,高木间跃伏着数道黑影。一个姑娘扶着后腰上的蛊笼,对下方的两人摇摇喊话。
“是误入的密林的过路人,”九韶嫣扶着浑身滚烫的秦欢浅,“我们不是恶人。想借贵地暂做休息,不知方便与否?”
“从这往东走,不出四里路是渊族的寨子。你们可以去那里。”姑娘紧扣在身后的手并没有因为九韶嫣的话而松动,她还显年轻的脸上浮显揣测的怀疑神情,“你们是哪里人?”
“邯城人,想去边城。途中不慎遭到悍兽突袭,迷路在此林中多日了。姑娘,我兄长还受了些风寒,现下恐怕走不了四里路。还望通融。”
那姑娘迟疑。
九韶嫣耐心的等。
“梵铃,你在对来自俗世的客人做什么?停下来!”寨中突然传来老人的喊声,原先爬伏警惕的黑影都起身回首。
“我在保护族长的安危。鹤长老,族长说过寨中不许外人进入。”被叫做梵铃的姑娘皱起眉,“现下寨中也不便待客。”
寨中一人窜落在木枝上,鹤颜白发的老者胡须落胸前,瞧起来颇有古道仙风之感。
“来自俗世的客人,看起来你需要我们相助。梵塔,带着客人,进寨子来。”他身后一位强壮的青年人低低的应了声,上前去。
梵铃立即挡住青年,厉声,“可有族长的传书?没有族长的话,就是鹤长老也不得擅自引外人入内。”
“老夫为梵族长老三十余年,亲侍族长三位,如今竟连迎客的资格也没有吗?族长如此,寒煞老夫的忠心!”
梵铃到底是年轻,不比他老姜辛辣,竟被他震住言语,一时找不出反驳。
“如今老主才去,尸骨未寒,族长如此,负煞老主的苦心!”
梵铃震的退后一步。
“梵族易主,此番大事竟不通会各方,就连同为古族的渊族也未宴请,族长如此,苦煞族人的诚心!”
梵铃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梵鹤拂袖冷哼,睨视着她,“你还有何话说?”
“鹤老所言极是。”寨中最高藤楼窗被推开,一身茶白轻纱腰挂玲珑玉笼的蒙纱女子对梵鹤颔首,“梵铃,回来吧。”
“族长……”梵铃红脸满面愧色,垂头带人退下。
梵鹤打开寨门,九韶嫣就像是不曾见过他们之间的纷争,月眸微弯连声道谢的进了寨。秦欢浅身沉,却还紧拽着她的手,鬓边的汗滚滑不断。
“你兄长看起来需要医师,梵塔,去请医师来。来自俗世的客人,快请随老夫来。”梵鹤引着两人,往待客的藤楼去。
“如此多谢鹤老了。”九韶嫣随着他去,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秦欢浅的掌心。
有些问题。
梵鹤时不时的回首与九韶嫣言语。老人家十分善谈,但九韶嫣敏锐的发觉,他的目光总流连在秦欢浅的身上。
确切的说,是脸上。
秦欢浅似乎越渐体力不支。他低垂着眉眼,手指却悄悄搔动在九韶嫣掌心。
这老头……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九韶嫣挑眉,险些笑出声。
梵鹤将他们安顿在客楼,九韶嫣和秦欢浅的住处却是分楼对望。梵鹤没有给出解释,九韶嫣也就佯装不知。她自己腰腹和脊骨上的伤口也需要药物和休息,并且在梵寨中,她有些事情也不便同秦欢浅一起行动。
这是梵寨。
能解云岐冰蛊的法子就在这里,她必须找到能解冰蛊的人。
夜间无灯。
九韶嫣靠坐在床上,解开衣衫,解下纱布,将贴身而带的一瓶青玉药膏在掌心用真气烘化,用九螭短刃挑起,一点点涂抹在伤口。
这药膏也是萧野留下的。
重新绑好纱布的姑娘在昏暗模糊的月影中,抚上了右肩头。
萧野……
月影一晃,什么人窜越而过。
九韶嫣一把拽起外衫,披身破窗疾掠在对楼秦欢浅的窗前。她月眸微眯,环视四下。寂静,连灯火都没有,这个寨子总透着些古怪,让人不得不打起警惕。
她屈指轻敲在窗扉。
无人应声。
她一惊,猛然推开窗。
月光倾斜而出,圈出个淡淡银辉的身形。秦欢浅散发半褪衫,正在做她先前做的事情。
风流的眉眼笑似非笑的半抬,“夜半闯人房,少言,你要对我做什么?”
这家伙是故意的。
九韶嫣索性坐在窗横上,月衫在背月色的光辉中分外有清灵的味道。看得出是匆匆披衣而来,看的秦欢浅心下忽的悦然怦动。
“方才是谁的人?”
“不知道。”秦欢浅挑着药,对她摊手,颇显无辜,“背后够不着。”
九韶嫣跳下窗接过他手中的药,将他一把按下,药抹上他后脊背的伤口。“这个寨子有问题,不像是寻常,倒有一种弩张剑拔的意思。今日来给你看伤的医师如何?”
“本王是随意给他人脱衣看的吗?”秦欢浅侧首看她,“热已褪了,但还送了我另一样东西。”
“什么?”
他抬起手指,两指间夹着一只淡色的虫。“茫蛊。”
九韶嫣给他系好包扎,想了想,“用来控制心神的蛊种。呦,郡王好迷人,瞧起来他们的目的果然是你。”
可是目的是秦欢浅做什么呢?
九韶嫣心下一动,板过秦欢浅的脸,细细打量,弯眸打了个口哨。
“我知道这个梵鹤为何定要接我们进寨了。郡王,”她用力揉捏他的双颊,“你这张脸果真是惹祸源头啊。”
人前邪肆风流的秦郡王被她揉捏额角突跳,“好好说话,少言,嘶……要死么,快松手!”
她恐怕已经弄清楚缘故了。
想找到解冰蛊的人,就得靠秦混球这张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