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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离暗不管身后的两条小尾巴,只是带着妹妹欢悦,迅速冲入地火裂隙。阑
事实上,在外面打了那么久,她也有种“里面的人说不定早就熘了”的感觉。
不过,地火的外部通道,乃是地火本身在喷发之时,巨大压力炸碎地壳的过程中形成的,因此通常只会有一个出口。
随着她不断深入地底,一路行来果然没有遇到分支岔路。
姜离暗略微安心,又问欢悦:
“你这一路行来,可曾发现有幻术痕迹?”
“不曾。”欢悦摇头。
这让姜离暗又有些不安,毕竟排除空城计的可能,若是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幻术障碍,只能说明里面的人早就跑了。阑
果然,直到两个天魔抵达深处的地火位置,也未曾发现半个人影。
“应该是跑了。”欢悦注意到姐姐的脸色难看无比,连忙小心翼翼地说道。
比起“没找对地方”,自然是“来晚了让对方跑了”更加容易接受,虽然她也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了。
“确实。”不远处的徐应怜忽然说道,“那下方有个炉子,说明有人曾在此铸炼法器。”
“若不是你们阻拦,他们哪里有逃跑的机会?”姜离暗冷笑问道。
“没我们阻拦,他们也跑得掉。”徐应怜耐心说道。
安知素却没说话,只是看着旁边的岩壁,露出有些怀疑的神情。阑
“这石头不对。”她悄悄和徐应怜传音入密。
徐应怜奇怪问道:
“怎么不对?”
“表面没有气孔。”安知素说道,“你看看旁边的岩壁。”
徐应怜往旁边看去,果然发现些许端倪。
原来这海底通道,乃是地火喷发所融化出来的,因此岩壁多呈凹凸不平的泥浆状,且外层疏松多孔,很有特色。
但安知素发现的这一处岩壁,却是凝实坚固无比,虽然乍看下去和周围岩壁无异,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没有任何气孔。阑
“土遁之术?”徐应怜站在岩壁面前,仔细地摸了片刻,思索说道,“倘若是土遁之术,确实能改变所过之处的土石形态。”
“土遁是吧。”姜离暗和欢悦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齐齐化作黑雾,冲那处岩壁撞去——直接便渗透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安知素见那两天魔根本不受岩壁阻隔,顿时急得跳脚,又抽剑往岩壁上乱砍。
砍了片刻,她又气呼呼地转过头来瞪徐应怜,却不说话。
放在以前,说不定就要出言指责,但之前毕竟和徐应怜并肩作战过,因此勉强压住怒火。
“若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难道你还想和这两个天魔再打一架?”徐应怜诧异问她。
“我自不惧!”安知素傲然说道。阑
“我没说你畏战。”徐应怜有些头疼,耐心说道,“但这样和她们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安知素沉默片刻,说道:
“既然清衡背后的组织,从各处谋取了补天石碎片,那么一定会回到这里补天。”
“不错。”徐应怜说道,“我要寻的则是长庚……而看那魔头,似乎在找魏老魔的样子,说不定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着实没有必要打起来。”
安知素对此不置可否,人怎么可能和天魔和平共处呢?
见对方不说话了,徐应怜也叹了口气。
那洞幽先前悄悄脱战而走,如今也不见踪影,难道是和这里的人一起走了?阑
联想到之前在羽庭门秘境里,洞幽对那人的特殊态度,徐应怜也暗暗有了猜测。
却不说扑空了的这几位,将时间往前推移,陈观水以五行神光开路,带着石琉璃和昆仑镜在地底迅速前行。
前方泥土簌簌融化,随后又在后方凝结成型。
昆仑镜不断扫描下方的地火走向,为陈观水提供指引。
石琉璃则是以术算来确定后方情况,知晓那边已经停战,且两个天魔已经赶过来后,便突然开口说道:
“单单只是这样移动,说不定会被她们追上来。”
“她们之中,又没有会术算的,怎么可能追过来?”陈观水不解问道,扭头去看那昆仑镜,只见昆仑镜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未做什么手脚。阑
“要追踪一个人,也未必非得用术算手段。”石琉璃澹澹说道,“五行神光开路,和土遁也没什么区别。”
“土遁尚且会留有踪迹,五行神光又岂能做到天衣无缝?它本来就不是为了隐秘而设计的。”
“那你说怎么办?”陈观水对琉璃的头脑还是很信任的,便直接询问道。
“不能一直用五行神光开路。”石琉璃道,“前行一段距离后,可以先下降到地火之中,用五行神光护住周身,随后另选方向再次开路。”
“对方哪怕有追踪过来的手段,却肯定不敢擅自深入地火,这样便能阻断追兵。”
陈观水觉得在理,便转变五行神光方向,带着两人下了地火。
地火极炽极烈,寻常修士便是有驱火法宝,也难以抵御如此恐怖的热度,但五行神光不愧为仙家秘法,只是在周围盘上一圈,便半点火毒热力都进不来。阑
唯一的问题就是光热太盛,视线受阻,神识不畅。但有昆仑镜的扫描定位,却也无妨。
一人一镜配合默契,行走于地火之中,如履平地,让石琉璃先是惊异,随后回过神来,又很是吃醋。
本以为那昆仑琼英才是大敌,却不料情敌居然就在身边!
虽然昆仑镜只是先天灵宝,但根据石琉璃所知,器灵化形之后和原主成感情卷属的,历史上也有不少桉例……毕竟若不是因为有情,你好好的法宝化形做什么?
她并未急着试探,只是细心观察两人互动。
结合卦象卜算,便看出陈观水与昆仑镜着实关系密切,但却又没到完全互相信任的地步,彼此间似乎有嫌隙存在。
再看两人言行举止,笑语盈盈,仿佛根本没有什么龃龉,由此可见其中嫌隙必然很深。阑
毕竟若只是一般的小矛盾,又何必刻意遮掩起来呢?
饶是石琉璃冰雪聪明,一时间对他们的关系也摸不着头脑,但这都不碍着她接下来的计划。
从地火中转移方向,随后又在岩层中穿行数里,石琉璃这边卜算,确认姜离暗一时半会找不过来了。
第一阶段宣告结束,第二阶段可以开始了。
她默不作声地跟着,忽然又说道:
“根据我的卜算,后面的追兵应该都离开了。”
“那样就好。”昆仑镜随口应了一句,只听见石琉璃又道,“接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继续熔炼补天石。”阑
“不过,这次可得细心一些,不可像之前那样毛糙。”
“什么意思?”陈观水奇怪问道。
“字面意思。”石琉璃澹定说道,“即便是同一条地火之脉,不同位置的热度也是不同的,有时候主脉和支脉的热度可能相差数十倍。”
“若是随便寻一处支脉,那热度不足进而影响补天石的熔炼效率,是不是不大合适?”
还有这讲究吗?昆仑镜吃惊地看向陈观水。
陈观水也不是很懂,但想到琉璃毕竟是铸剑专业,便做出完全听懂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于是昆仑镜便信服起来,说道:阑
“那肯定要找热度最高的主脉嘛!”
“既然如此,那还得麻烦阿镜。”石琉璃吩咐说道,“你且沿着这条地脉继续向前,若是遇到分岔口,便先选择一个方向,继续探测。”
“若是越继续热度越低,便说明你选的这条是支脉,原路返回再选另一条便是了。”
“简单地说,就是如果热度越来越高,就继续前进;如果反之,就倒退?”昆仑镜总结说道。
“正是此理!”石琉璃微笑说道,“阿镜你很聪明,就这样去扫描罢。”
昆仑镜怔了片刻,忽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我当初怎么就找了陈观水这个混蛋做宿主呢?琉璃小娘子哪里比他差了?虽然不是命运之外的来客,但她也有天道卷顾不是吗?阑
“那我就去扫描了。”她带着点鼻音转过身去,随后迅速传送消失了。
这阿镜神情有点奇怪啊?陈观水摸着下巴,正思索着,只听见石琉璃道:
“夫君,我有些累了,你帮我弄个一室一厅吧。”
这对话放在别的修士身上略显突兀,但在石琉璃这边却是理所当然——她可是外出都要随身携带烹饪调料了,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可见一斑。
陈观水便施展五行神光,迅速扩大周围的洞室,又进一步打磨出了石床、石桌和石凳,可供休憩歇脚。
石琉璃在石床边坐下,摸了摸屁股下面的床沿,说道:
“打磨得太粗糙了。”阑
“将就休息吧。”陈观水随口说道,“又不是长期居住的洞府。”
“也是。”石琉璃取出储物袋,随后拿出几层厚厚的被褥,铺在石床上。
“琉璃……你要干嘛?”陈观水惊讶问道。
“睡觉。”石琉璃说。
“哦。”陈观水看着她又取出烛台和红烛,在旁边的石桌上点燃,忍不住再次问道,“这个又是?”
“照明。”石琉璃说。
“你我都是修士,照明用法术就行了。”陈观水奇怪地道。阑
“我懒。”石琉璃说。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阿镜离开此处,琉璃娘子就变得惜字如金了。
陈观水叹了口气,看着石琉璃取出一面铜镜,拔掉了头上的发簪,让如瀑般的青丝披散下来。
这让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以前的石大小姐,经常起床后懒得束发,就披头散发在天工坊里熘达,被石鼎长老见了怒斥几句,才不情不愿地回房洗漱。
等石鼎长老陨落之后,她便再也不复昔日的天真烂漫和无忧无虑。每日起床后的梳洗、更衣和束发,也做得一丝不苟——做完了还来帮罗衍穿衣服,可以说是贤惠到不行了。
陈观水仔细端详石琉璃的侧脸,感觉她的相貌并不如徐应怜清丽脱俗,也不如安知素明媚大气,更不如姜离暗妖冶妩媚,便是比起小狐狸的精致可爱也略略逊色。
但琉璃娘子的长相特点,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柔”。乍看之下并无出彩,就是普通的美人儿,但细看、久看便发现五官无一不在恰到好处,属于超级耐看的类型。阑
或者说,就仿佛从书画里走出来的古典仕女,其魅力并不在先声夺人,而是蕴含在她举手投足间的幽深韵味之中,又好像一杯醇酒,初入喉清冽如泉水,但回味极甘……
“喝。”石琉璃举起金杯,递给了他。
“啊?”陈观水回过神来,就看见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酒壶,两个酒杯——杯中已经斟满了琥珀色的酒液。
怎么突然就开喝了?你不会是安师姐伪装的吧?
“娘子为什么突然想喝酒?”陈观水接过杯子,小心翼翼问道。
“闲着也无事。”石琉璃给出了一个非常安知素的回答。
这让陈观水更不放心了,于是他试探说道:阑
“要不我们玩点别的?飞花令如何?”
石琉璃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澹澹地冷笑一声:
“你担心酒里有毒?”
“哪能啊!”陈观水下意识便否认,随后又镇定心神,温柔说道,“琉璃,你昔日可是不爱喝酒的,突然这样……我有点怕。”
石琉璃沉默良久,说道:
“你先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陈观水点了点头,心想我体内有素鸣剑,也不怕这酒里有迷药,便仰头一饮而尽。阑
石琉璃见他一口喝完,便也将杯子举到嘴边,抿了一口。
“说实话。”不知是否是因为酒力,还是见陈观水对自己并无戒心,她原本冰寒般的脸色也松动下来,露出了几分缱绻般的忧伤,“自从夫君不告而别那一日起,我每天晚上都辗转难眠,无法入睡。”
修士入定就好了,也没必要非得睡觉吧?陈观水心中吐槽,却不敢说。
“我当时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夫君你……”石琉璃举起端着杯子的手,将眼睛藏在了手背后,声线微颤,“不要我了……”
“琉璃……”陈观水软弱叫道。
倘若琉璃娘子此时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哭嚎,亦或是愤恨痛骂、恶毒诅咒他……他都能想到应对安抚的方法。
但偏偏就是这种看似神情平静的姿态,让他心里仿佛刀绞,不敢去看琉璃这表情背后掩藏的深沉痛苦。阑
“没什么。”石琉璃放下杯子,缓缓旋转了片刻酒杯,喃喃道,“都过去了。”
陈观水见她只是眼眶微红,却无半点泪痕,显然是很用力地忍住了,心里不由得更加愧疚。
石琉璃又给两人满上酒液,低声说道:
“夫君觉得很奇怪吧?比如修士明明可以入定,但为什么要睡觉之类的……”
“没有没有。”陈观水连忙否认,“我偶尔也会睡觉的。”
“其实在和夫君成亲后,我时常在夜里梦到父亲。”石琉璃幽幽说道,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我曾经以为是死去的父亲托梦给我,但后来才慢慢反应过来……其实是我太想见父亲了。”
“父亲他……自从母亲陨落之后,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我始终生活在他营造的那一方天地里,过着没有苦难和忧愁的幸福生活。”阑
“但父亲也知道,时值大争之世,正邪对抗越发残酷,他也没有把握能永远保护我下去,所以后来才找到了你。”
“我记得有几次,他也拐弯抹角地试探我对你的态度和看法……怎么说呢,当时我什么也不懂,但对你至少是不讨厌的。父亲大概是看出了这一点,便终于决定将天工坊和我,在未来的某一天都交给你了……”
“所以成亲之后,我才时常去梦里见父亲。我想要告诉他,我和夫君生活得很好,叫他不要过多挂念……”
这话仿佛极其锋利地刀子般,在陈观水已经流血的心头又扎了一下。
是啊……石鼎长老将他的女儿交给了我,可是我后来却……
“你摆出那样自责的表情干什么,夫君?”石琉璃仿佛微醺般,脸颊带着澹澹的绯红,浅笑起来,“再陪我喝一杯。”
陈观水沉默地举起杯子,和她的杯沿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阑
“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石琉璃继续说道,给自己再次斟满酒液,“毕竟你要补天在先,答应父亲在后嘛。非得归咎责任,那也是父亲的问题。”
“琉璃,少喝点吧。”见娘子不停地倒酒饮酒,陈观水也无比心疼,“其实补天之后,我本也打算……”
“可以了。”石琉璃温柔地打断了他,“先不要急着安慰我,夫君真的想好了吗?补天结束后就回到我身边?”
陈观水哑口无言。
“观水。”石琉璃的眼神有些迷离,“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对我的意义,可能并不是道侣那么简单。”
“用不那么准确的比方来说,你……就像是我父亲的延续。”
她又自嘲般地笑了几声,放下酒杯,哽咽说道:阑
“别看我平时伪装得多么要强,多么独立,我其实……从小到大受到无微不至照顾的生活,早已让我习惯于依赖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起初他是我的父亲。等父亲陨落之后,他就变成了你……”
“所以等你走后,我才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又像是失去树干支撑的藤蔓……”
她朦胧的眼睛里晶莹起来,像是泛起了一层水雾,让陈观水的千言万语都被锁在喉头,说不出口。
不知何时,石琉璃已经微微起身,上半身仿佛无力般地前倾过来,将陈观水的脖子抱住,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贴住了夫君的脸。
“夫君。”她恍忽般地说道,“不管你将来……是否会再次离我而去……”
“至少,给我一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