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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彦,戴宝珠和胡达分手后,就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起回春蓉小筑。
春蓉小筑是以姑姑的名字命名的,由姑父的建筑公司前几年开发的小别墅区,只是离陆时彦他们居住的地方有点远。陆时彦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过姑父戴晨峰了,心想就趁着这个时候看看也好。
春蓉小筑和蓉城第一学院打车要将近一个小时,陆时彦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戴宝珠从后面的座位上可以看到他的侧面。
陆时彦的侧面轮廓很美,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眉毛如箭一般斜斜飞入乌黑的鬓角影藏,他的眼有点微微下陷,很明显的双眼皮和挺翘的睫毛。
戴宝珠知道自己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是自己最像母亲的地方。
出租车在别墅区停下了,陆时彦走下车,发现一个月没来看姑父,似乎经历了一个季度那么久,地上已经有落叶了,阳光虽然还明媚,可是秋天已经将夏天驱赶出这个城市了。
陆时彦行走在别墅区美丽的绿道中间,突然笑着问:“宝珠,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差了?”
“···”戴宝珠愣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过几天,就说你又回来了呗。”
陆时彦无奈地笑笑,这个表妹总是古灵精怪的,但是他也知道,这是表妹保护自己脆弱的一件铠甲,他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和表妹站在一起,在她感到孤单时,让她靠靠。
“宝珠回来啦!”一个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目光浑浊的黑瘦老人和他们迎面走来。
戴宝珠笑笑也不招呼,看样子她不喜欢看到来人。
老头站在戴宝珠面前猥琐地嘿嘿笑两声说:“嘿嘿,今天夏厂长的小姨子又来了。”
陆时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想到,戴宝珠回家还有人这样恶心的通风报信,看着那丑陋的镶嵌着一口过于洁白的假牙,陆时彦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
陆时彦拉着已经开始黑脸的戴宝珠绕开老头快步闪开了,就像躲瘟疫一般。
“宝珠,这人是谁?”陆时彦不高兴地问。
“以前蓉城市一家国营企业的干部,退下来快二十年了。没什么文化,是转业后到的这个城市。他有个孙子也是我们学校的,叫林世勇,数学系的。”戴宝珠想了想又接着说,“大概是人老了吧,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说说闲话。”
陆时彦没有再吭声,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人不仅仅停留在说闲话的阶段,那是恨不得看你倒霉的龌龊心态。
堂堂兴建建筑公司老总的家虽然很大,但家中的家具摆设却很简洁,和它的主人一样干净冷清。
戴宝珠和陆时彦回到家中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们在书房找到了戴着眼镜躺在露台外看书的戴晨峰,阳光斜斜的占据了半块露台,他也被光线切割成两半。
戴晨峰此时很悠闲,似睡非睡,有微风轻拂,把他前面略长的头发吹了两缕下来,如果忽略掉额头很明显的细纹,还有太瘦的脸颊上松弛的皮肤,他整体的气质还很像一个青年。
“爸,你睡了吗?”戴宝珠和陆时彦轻手轻脚走进去,看见父亲的样子,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
戴晨峰慢慢坐起来,向女儿和侄儿招了招手,“过来坐,今天天气不错。”
戴宝珠和陆时彦看戴晨峰的精神状态不错,不像要睡觉的样子,这才走进露台。这个露台是半圆形,不大,两边对角各摆了一盆半人高的绿宝,就是一张戴晨峰正躺着的藤椅和藤编的靠墙的半圆形茶几,并没有多余的椅子。
“爸···”戴宝珠无奈地看着父亲,“什么时候买的这套家具?怎么没我的?”
陆时彦抱着双臂笑着对戴晨峰说:“姑父,您这又是唱哪出?”
戴晨峰也放弃了躺椅,站起来顺手在茶几上的烟盒里拿了两根烟一根给陆时彦,一根自己点上,然后和陆时彦并肩而立。戴宝珠虽然不高兴父亲抽烟,但是她知道父亲一旦思考就离不开烟,她给陆时彦泡杯茶后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闲看露台秋,无事心悠悠。
利驱人奔走,空负时光愁。”
戴晨峰看着露台外渐浓的秋景,突然开始吟诗。
吟完诗后看陆时彦没有反应,只有接着说:“时彦,我呢,就想什么时候可以在自己家里悠闲地看看风景,想想自己的家人,可就是有些人不让人得闲啊,太煞风景了!”
陆时彦皱着眉头说:“我和宝珠回来的时候,听说夏厂长的小姨子又来了。”
“何止是夏厂长的小姨子来了,还有公司股东张总和他儿子张东升。”戴晨峰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可以看见他消瘦的脸颊上露出的讽刺的讥笑,“我们父女是别人眼里的肥肉啊!”
“别墅区不是管理很严的吗,怎么什么人都可以进来?”陆时彦皱着眉头说。
“时彦,这世上总有人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如意的人,总有心怀邪恶制造事端的人,有的人性是经不住权利诱惑的。”戴晨峰边说边狠狠地掐灭了香烟,往书房里走。
他站在自己早逝的妻子陆春蓉的巨幅油画像前,喃喃地说:“我无所畏惧!只担心你们两个孩子。”
陆时彦站在露台上,看着书房里姑父孤独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的姑姑陆春蓉。
陆春蓉两岁时被自己的保姆拐带,后路父找寻未果,举家移居美国前托自己的好友戴周生找寻。当戴周生在半年后找到陆春蓉时,已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与好友联系了,从此两岁多的陆春蓉就在这个家庭生活,成长起来,彼时戴晨峰才三岁。
两人从小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背着书包上学校;一起下乡当知青;一起参加高考;洞房花烛;为建设奉献青春;他们是彼此心灵的伴侣,已经无人替代。
乱世与亲别,适逢得君慰。
青春相伴媚,时光使人醉。
在相伴的岁月里他们即使面对苦难也是笑着相携而行。
陆时彦的父亲带着妻儿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据父亲生前留下的线索,找到戴周生,问询老友多年前的嘱托是否忘记。
好在戴周生一直记着这件事情,担心老友回国找寻困难,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居住地。陆春寒和陆春蓉这分别了二十多年的亲兄妹终于见面了,那时陆春蓉怀着戴宝珠,快临盆了。
大家都认为,瓜熟蒂落是很自然地事情,女人生孩子也是如此,哪怕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也是这样认为,偏偏陆春蓉在生育时就遇上了大麻烦。戴宝珠出来的很快,但是她却大出血,医院虽然挽回了生命,从此却病病殃殃的没有好转,后来发展成贫血性心脏病,在戴宝珠五岁时离开了人世。
戴晨峰就是在这几年送走了父母,送走了妻子,亲人们都知道他苦,他累,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陆时彦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也想了一会儿,他试图去理解姑父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无所畏惧!只担心你们两个孩子。”
陆时彦走进书房站在姑父的身边,一起陪着姑父看那张巨幅油画。油画挂在姑父书桌的对面,油画色彩鲜明,姑姑很年轻,也很漂亮。她笑容灿烂,正坐在窗前看窗外一枝娇艳的玫瑰花。
“姑父,我和宝珠不会拖你后腿的!”
戴晨峰重重地拍了一下陆时彦的后背,很豪爽地说:“好小子!谁人路上不爬坡过坎的,我们只要坚持往前走,总会看到最美的风景。”
陆时彦没想到姑父会偷袭,被那一巴掌拍得咳嗽了两声。
“咳咳!姑父,大家都说您是个文弱书生,您这是深藏不露的武当震山掌啊!”
戴晨峰经历过很多伤痛,一旦跨过了最悲痛的那个底线,就会如同涅槃重生。
“走,看看宝珠在干什么?”戴也晨峰又轻轻拍了一下陆时彦,然后就先走出了书房,陆时彦也随后跟了出去。
两人走出书房没几步就听见厨房里叮铃咣当地声音,两人无奈地对视笑了一下,不用说一定是戴宝珠在做晚饭,这其中又必定会有一道养胃汤。
戴宝珠的确是喜欢琢磨一些美食,并且她做得东西味道也不错,但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就糟了殃,偏偏戴宝珠是个不喜欢善后的,陆时彦想想就头疼。
“姑父,怎么没想过请个保姆?只是每天做一两顿饭?”
戴晨峰坐在餐桌上似乎在等女儿开饭的样子,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问陆时彦:“你觉得我该请什么样的保姆?”
“额···”陆时彦楞了一下,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戴晨峰突然感到很累的样子说:“一个没有常驻女主人的家,请保姆不合适。”
戴晨峰的身家地位,已经令很多人不舒服了,再加上本人正值壮年,请年轻的或年龄相近的都会引起他人的闲言碎语,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甚至在某些时候被利用;请年龄太大的,还不知道谁照顾谁?
“其实家里也用不上保姆,我一个人可以在公司食堂吃饭。节假日宝珠回来给我做。”戴晨峰一说起女儿眼里都是柔情与骄傲。
随后戴晨峰想起了上午闹心的事,皱着眉头严峻地说:“夏满昌之流倒不足为惧,就怕他身后有人躲在暗处,防不胜防。
还有宝珠和那个叫张东升的小伙子之间我不希望有什么纠葛,我实在不喜欢这样趋炎附势的人。”
“放心吧姑父!宝珠不会喜欢这样的人。”陆时彦给戴晨峰吃定心丸。
戴晨峰看了一眼陆时彦,嘴张了一下,又放弃了。他向来是一个开明的家长,女儿本人把自己管理的很好,何必去问呢。女儿感情定下来了,一定会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子,估计是有喜欢的人了。
当戴宝珠把饭菜端上桌,戴晨峰和陆时彦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了,现在他们要全身心的去享受美食。
戴宝珠喜欢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美食,因为对她来说,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吃着自己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爸,这是你的汤。”戴宝珠从汤钵里舀出一碗汤放在戴晨峰的面前。
戴晨峰夸张地将头低下深吸一口气,“真香啊!”接着又用小汤勺在碗底舀了一勺看,“茶树菇和排骨。”
戴晨峰又得意地舀了一口汤喝下去,慢慢回味着,像个瘾君子的样子。“宝珠,味道很好!爸爸今天要多喝两碗。时彦你也喝点。”
戴宝珠笑了,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又主动给陆时彦舀了一碗汤放过去,“你们两个平时间工作忙起来,就不顾身体,刚才那一会儿又在谈工作吧。”
戴振峰看了陆时彦一眼,不在意地笑着说:“我们刚才谈的事情还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是什么事情?”戴宝珠吃惊地看着父亲和表哥。
“···”戴晨峰刚好喝完一碗汤,把碗放下后说:“今天公司股东张总带着他儿子来我们家了,他毛遂自荐,要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我们家做女婿。”戴晨峰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说也很有趣,忍不住笑了。
“无耻!”戴宝珠可没有自己父亲的悠闲心情,她一副很厌恶的表情说,“张东升,就是个花孔雀,一天到晚的炫耀自己的美丽,其实就是个草包。”
戴晨峰心里的石头这下才放下来,想到自已女儿说得话,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小伙子的确长得很俊!”
戴宝珠看看忍笑的表哥,再看看调侃地父亲,撇了一下嘴,“我们家人可比他俊多了。”
大家都笑了看样子很认同这句话。
戴晨峰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自己就先下了桌,桌上有戴宝珠提前备好的茶水。戴晨峰坐在沙发上,品了一口茶,嘴里立即就有一股清香味,他舒服地靠在沙发后背上,慢慢地对陆时彦说道:“时彦,你刚才说的文化馆丁馆长,我倒是见过,不熟,但是印象不坏,据说还是省书法协会副主席。”
陆时彦也停下了进食,他思索了一会儿说:“丁馆长说仰慕胡奶奶的画艺,但是却又未经引荐上门拜访胡奶奶,且几次三番的打扰。听胡奶奶说,从谈吐上来看,丁馆长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从他不明确的拜访目的来看,丁馆长应该是个藏得很深的人。”
戴晨峰沉思了一下又说:“如果目的不纯,无非就是针对两个人,一个是胡奶奶,大家闺秀出生,旧社会的豪门,也许有点遗留的好东西;一个就是胡达,但是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员,会有什么令丁馆长感兴趣的东西?”
陆时彦心中一凛,难道真和胡达有关?
“凡事多长个心眼吧,不要进入对方的圈套。我去遛个弯,消消食。”戴晨峰伸个懒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表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戴宝珠说完话就匆匆地去追父亲了,她担心父亲又遇上那些不识趣的人。
陆时彦这才醒悟过来,是啊,自己这样猜测也没有用,对方如果总是不露出马脚,就等着自己这边钻圈套,岂不是很被动,是该想个办法让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陆时彦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后进厨房,一看就忍不住头疼,也不知道将来是谁来为她善后,不过自己可以暂时多练习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