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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临潇伏在临尘的背上,不够阔的背,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妥贴。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前世,那一年她只有五六岁吧,是乡间风暖水高的五月午后,他伏在爸爸的背上,闻着田地微风过处,金色麦穗的香气,而爸爸的手,一只托着她,一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舜间,心便安静下来。
临尘也许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声道:“姐,别怕。”托着卫临潇身体的手,就紧了紧。
卫临潇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你们呢,我不怕。”
花轿停在徐呤院的正门外,不算短的路。临尘本是练武之人,一步一步,走的甚为敦实。而卫临潇却觉得只一舜间,临尘已停了脚步。
“姐……”
临尘的声音,微微哽咽。卫临潇听着,他却叫了一声,便没有下文。知道他是不舍,便轻轻拍了拍他肩。
一时间唢呐,鸣鼓,鞭炮齐响,卫临潇几乎不知怎么的,就已坐到了花轿里,只觉得眼前一暗,轿帏已被放下。
便有人唱道:“起轿。”
声音悠悠扬扬。
而她,从此再来,便是客了。这一方居住了十年的院子,不知午夜梦回,是否会被想起?
卫临潇抬眼欲看,却看到眼前一片殷红。她忘了自己自处轿内,头顶绣帕。
阻隔的,但愿永远只是这轿,这帕。
十年,是多月多少天多少个分分秒秒?叫她如何不留恋?
因临尘而安定的心,此时又有一些惶恐。
不知那个人,他长的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性情?而今晚,就算她再淡定无谓,也是她这一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不禁安慰自己,再坏,那也是神灵多赐于她的生命。总有他的道理的。随遇而安,尽力而为罢了。
思绪百转千回。
而外面的顶沸人声,唢呐嘹亮,还有过桥换路时的鞭炮轰鸣,她似乎都没有感觉到。
直到花轿停了下来。轿帏被人撩起,卫临潇感觉眼前的光线亮了起来。已有张家的两个喜婆上前,扶着她走下轿子,被提醒着跨过火盆,这才到了张府的喜堂里。
她除了脚下的青石板地,什么都看不见,就那样被人牵扯过来,牵扯过去。又顶着头上沉重的凤霞冠,卫临潇只觉得自己已累的头昏眼花。
总算挨到了行礼的时间,先是拜了天地,再是拜高堂,接着是夫妻对拜。有如木偶牵线的游戏。
卫临潇想到前世的女友们谈起婚礼,都憧景着中式婚礼的热闹喜庆,身临其景,自己成了主角,原来竟是这番累人。不禁苦笑。
她甚至都不知道对面与她行夫妻对拜礼的人,长的是个什么样子,除了名字,还有他的一堆丰功伟绩,以及满朝野的赞誉之词,她对他一无所知。
弯腰低头,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一个低沉而纯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怕,再忍耐一下。”
卫临潇愕然。
是他吗?是他在安慰她?卫临潇心中一暖,这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吧。可是等等,这声音,为何这样熟悉?
不容她多想,已听人唱道:“礼成,入洞房。”
就有两个喜婆搀着她,一路行至新房。又搀着她在床沿上坐下。
屋里尽是嬉闹的声音。
就有人朝她身上扔了东西。卫临潇知道,那应该是礼俗中的花生和枣子等物。
“快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吧。”等撒完东西,也不知是谁说了声,就听到不断的附和声。卫临潇不由紧张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上的大红喜帕已被揭了。屋里灯光如昼,卫临潇一时无法适应那明亮,眼前一黑,连忙闭上眼,再睁开,先是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人,以寻求精神上的支持和安慰。结果大多是陌生的面孔,也有几张似曾相识的,估计是在哪里见过一两面的人。
惜竹她们一个也不在身边。
就看见大少奶奶宠氏正对着她,目光相接,庞玉清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众人赞道:“天,这二少奶奶也实在太漂亮了。就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子呢。”
卫临潇含羞敛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一看之下,不禁张目结舌。
竟然是他。
而眼前的男人,见她吃惊,似是早在预料之中。两眼极温柔的看着她。
卫临潇只觉的一团怒气自胸中腾腾而出。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
那晚元宵相见,难怪他不表明身份。也难怪那位叫萧子元的,会力邀她前去相会。
她,岂不成了他们之间的笑话?枉她念念不忘他的救命之恩,原来在他,不过是一个笑话!
可此时却不是生气的时候,卫临潇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背却越发挺的直了。她想过千万种情形,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深吸了几口气,卫临潇冷静下来。自嘲的笑了笑。
等两人在众人起哄的笑闹声中喝了交杯酒,卫临潇不知是因酒,还是别的原因,只觉得面夹如火,又被人搀着坐了下来。
身边的全福妈妈卫临潇不认识,就听她在一屋子中的吵杂声略提高了些声音,笑道:“大家先散了吧。也给我们这对新娘新郎留点相处的时间。”
卫临潇此时早已头沉如斗,便感激的朝全福妈妈笑了笑。
等新房里的人渐渐散了,只乘下他们两个。一时便沉静下来。卫临潇又不好说话,略动了动。
张掖道:“累了吧?我先叫丫鬟过来帮你换一下衣衫。”
卫临潇顿了顿,她实在不习惯让陌生人服侍,便低声商量道:“能不能叫我跟来的丫鬟们过来?”
张掖本欲帮她解下头上的凤冠的,听了她的话,伸出去的手便在半空中一停,旋又收回,默了一下,温柔笑道:“也好。”
卫临潇等了半天,却出没见他走出去,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张掖欲言又止,看着她道:“我……对不起。”
是在说元宵那晚相见,他没有主动表明身份吗?
卫临潇没有想到他会对她说出对不起三字,一时就有点怔住。又有点释然。平心而论,这件事他其实也没有错,在那种情况下,若是他说他是张掖,那么她反而会更加尴尬吧?何况他应该也不知道,萧子元会带她去见他。
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张掖看见那抹浅笑,不禁心神一荡。浓妆淡抹总相宜。不由想起那日松林里白色的身影,而眼前的那一身火红,却也是一样说不出的美。
临潇临潇,他捡来的,是怎样的宝?
见张掖愣在那里,卫临潇只好提醒着叫了一声:“大人。”
她竟然叫他大人?张掖听了,真是又生气又觉得好笑。这才记起她的话来。便道:“你等一下。”说着,绕过屏风,走到外面,卫临潇就听他吩咐守在外面的丫鬟:“去把二少奶奶的丫鬟找来。”
声音虽低,却显得威严有力。
那个人……
卫临潇无由觉得心安了安,这一身沉重的装扮,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就见张掖又转身进屋,跟了两个丫鬟进来,帮他脱了外面的新衣,又自箱笼里拿了一套衣衫换上。
卫临潇就着灯光的剪影,至侧面打量着他。刀削斧琢般的五官,挺拨硕长的身姿,沉静如水的表情。这就是她要共同生活的男人了。未必会白首与共,却也必定要在一段时间内晨昏相伴。
命运,实在是个奇怪的东西。
嘴角,便浮出了抹恍惚的笑意来。
张掖其实一直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卫临潇,眼色的余光正描到她那不自觉的笑。不知道为何,他感觉到她全无一丝新嫁娘的喜悦和期待,有的,只是忍耐和心不在焉。心便冷了一冷。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当婚期一天一天逼近,想到他将与她共度一生时,他知道自己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欣喜和期待的。
他突然恼起萧子元,那日为何明知道她是他未来的妻子,还要带她与他相见。他忘了元宵夜,在听雨阁见到她时,自己心中的无限喜悦。他其实一直希望能够再见到她。他忘不了那日雪林里她跳跃着的轻快身影,她银铃似的笑声,还有她在他怀里柔弱的象是随时要消失的身体,她躺在床上昏迷中苍白而瘦小的脸。
更忘不了,多年之前,他第一次见她时……
而此时的张掖和卫临潇都不知道,几条街外的皇宫里,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立在春夜料峭的花园中,看着天空中的半月,冰冷的眼神中,分明敛着极深的痛苦与黯然。那身影,在身后的宫女看来,显得孤独而忧伤。
守在抱夏里的惜竹几人,见有丫鬟来叫她们去新房,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了,这时候要叫她们过去?
那身着一身粉色衣裙的丫鬟便笑着对沈妈妈福了福身:“我是二公子院里的莲竹,妈妈不用担心,是二少奶奶要换衣服,大概是不习惯我们侍候,所以二公子就差我来这边请位两位姐姐过去服侍二少奶奶。”
沈妈妈听了,也就放了心,估计这位姑娘应该是姑爷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便一边道谢,一边热情的要拉着莲竹坐下。
莲竹笑辞着:“妈妈不要客气,以后要日日相处的,还要请您多拂照着呢。这会儿也没有空坐的,还请妈妈叫两位姐姐跟我过去吧,二少奶奶在等着呢。”
话说的又客气又漂亮。沈妈妈便叫惜竹和幼楠跟了过去了。心里却想着连更衣姑爷都体贴的叫小姐自己的人过去,可见是对小姐十二分的重视的。一颗心遂安。
惜竹和幼楠见了新房,就见卫临潇端坐在床上,而新姑爷却坐在太师椅上,心中好奇,两人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这位新姑爷。幼楠还好,惜竹一见,却一声惊呼便要出口,忙用手掩住张开的嘴。那人,她们的新姑爷,不就是那日在寺院里救了自家小姐的黑衣公子吗?
这样想着,不由嘴解微翘,自家小爷和姑爷,可真是天定的缘份呢。
卫临潇见了惜竹和幼楠,正要让她们帮自己更衣解冠,就见张掖向着惜竹微一点头,站了起来,对她道:“你先让丫鬟们帮着洗漱更衣,我已吩咐莲蕊去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见卫临潇点头道了声谢,张掖顿了顿又道:“我去前面看看,一会儿便回来。”
今日他大婚,想来前来道贺的同僚必定不少。卫临潇闻言起身,笑着朝他一福身,送走张掖。惜竹一脸喜悦,走上来边帮着卫临潇解衣宽带,边笑道:“原来姑爷竟然就是那位救小姐的公子。真正是太有缘份了。我原来担心小姐的,这下子不用担心了。姑爷日后必定会对小姐特别好的。”
她倒对张掖这样有信心,也不知这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卫临潇失笑。身边总算有了熟悉的人,也不用端着了,便不由放松下来。
幼楠又拿了一袭新衣过来,也是大红的褶纱襦衣裥裙,绣金的束腰宽带,长长的霞披。却是比那身嫁衣简洁了许多。
换上衣衫,两人搀着卫临潇去了净房,洗漱过后,便帮她重新绾了发髻,梳了个简单的高髻,幼楠打开妆奁,拿了支缧丝金凤展翅的头花出来,巴掌大小,自前面看上去,刚好庶住了发髻,配上她卸去妆容的一张素净洁白的脸,说不出来的清丽华贵。红衣金钗,倒也相宜。
卫临潇倒不十分在意。惜竹和幼楠却极满意的点着头。
不时,果然有丫鬟送了几盘小菜,一碗梗米饭一碗参汤过来。卫临潇实在也饿了,便坐下来,就着菜喝了汤,又吃了几口饭。
等用完膳,那丫鬟叫来几个小丫鬟辙了碗筷。卫临潇便笑问那丫鬟:“这半日辛苦你了,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那丫鬟听了,忙拜了下去,口中答道:“奴婢莲蕊见过二少奶奶,我原是二公子屋里服侍的大丫鬟,刚才去请少奶奶身边的姐姐们的是莲竹,另外还有两个刚帮二公子更衣的,一个叫莲叶,一个叫莲子。”
却都是很雅致的名字。
卫临潇笑道:“起来说话吧,我对这府里不熟,日后麻烦你们的地方多着呢。”
声音清丽婉转,听了就叫人舒心。莲蕊见她说话和气,便也笑着回道:“二少奶奶太客气了,做什么,都是奴婢们份内的事情。”
卫临潇示意了惜竹一下。惜竹扶起莲蕊。又给了一锭银子的打赏。
那莲蕊见了,也不敢辞,忙道了谢。心里却乐开了花,一锭银子,足有八两重。低上她大半年的份例银子了。果然二少奶奶是侯府的小姐,出手自然不凡。
见卫临潇让惜竹和幼楠回去同沈妈妈们一处,别担误了吃饭,惜竹他们不肯,莲蕊也是个仔细的人,便劝道:“两位姐姐且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要是二少奶奶有事要找你们,我叫人去请你们就是了。今天府里乱。别担隔了姐姐们吃饭。”
倒是个体贴的丫头。惜竹她们听了,卫临潇又坚持,也只好去了。
莲蕊又叫了另三位她刚介绍过的丫鬟,来给卫临潇见了礼。因惜竹她们不在,赏人的红包倒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卫临潇亲自赏了。三人道了谢。卫临潇便叫她们搬来绵杌,坐下来说话。三人推辞了一番,也便坐下了。
余下的三人,各自报了名字,又说了些闲话,卫临潇引着她们的话,大概也了解了些张掖的生活习惯。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张掖就一身酒气的回了屋。
见自家公子回来,四个丫鬟忙有两人搀着张掖去净房洗漱,一个去拿更换的衣服,另一个去准备茶水。一时屋里十分忙乱,卫临潇插不上手,倒只好闲闲的坐在那里。
等张掖收拾好,从净房出来,四个丫鬟也悄悄退了出去。
张掖喝了口茶,在卫临潇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一时屋内沉静如水。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卫临潇十分尴尬,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刚好对上他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因醉酒而微红的脸上,那双眼迷朦而又热烈。
卫临潇只觉得自己的心彭彭跳着。又忙垂下眼敛。
就听他走到自己的身边,附着她的耳边轻声道:“睡吧。”
此时屋里,只有床头两盏红烛摇曳着暗红的灯光。
卫临潇微微侧了侧身,那丝丝不明的的的抗拒,让张掖不禁嘴角微翘,他便借着酒意,抱起怀里的新娘。轻轻放到床上。放下大红的罗烟帐帏。解了自己的衣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卫临潇在一个提倡自由恋爱的世界里生活过几十年,即使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真的面临着要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赤身相对,无论如何,这情形都让她感觉十分诡异。
张掖见她疆硬着原本应该十分柔软的身体一动不动,只好佯将镇定,一手抚着她的脸,一手伸至她腰下,卫临潇只觉得腹部一松,束腰已被他解开。
那句“不要”几乎脱口而出。
张掖停了手,他的脸就伏在她的肩上,嘴中呼出的热气,刚好吹到的耳边。
“别怕。”微喃的低沉声音,让卫临潇的心略定了一些,可是还是特别紧张。动了动身体,因为两人贴的太近,她一动,张推托在她身上的手,不由一紧。又似感受到了卫临潇的的紧张,他一声呻吟,却还是强行控制着自己往外挪了一下。
也不过一个动作罢了,实则两人之间实在半分空隙也无。
卫临潇定了定神,知道这样实在不行,也不敢动,只好小声商量道:“可以把蜡烛吹灭了吗?”
张掖的眉,忍不住一挑,那红烛,怎么可以吹灭?他不是个迷信鬼神之说的人,可不知为何,听到卫临潇让他吹灭红烛,只觉得心中十分不安。
可又不忍拒绝她。
卫临潇说完,也知道自己这要求,站在他的角度讲,实在太过份了些。
张掖想了想,便起身,把罗烟纱帐外面的厚厚的床帏也放了下来。一时,大大的雕花床中,便暗了很多,只能隐约看到彼此的身影。
“这样,行了吗?”低沉而刻意放的柔和的声音。
因这声音,再加上身在黑暗之中,卫临潇的心略放下了些。又想着穿着衣服睡毕竟不舒服,也便自觉地脱了衫裙,穿着亵衣,在薄薄的春被中,躺了下去。
便感觉到身边人身体的炽热。一双手把托着她的说肩和腰,把她搂到了怀里。
那吻,先是轻轻的,旋又热烈起来,只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从腰至胸部,便停了下来,慢慢揉捏着,而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背。
紧张,恐惧,几乎让她无法思维。感觉到欲分开她的双腿,卫临潇不由紧紧弓起身体,几乎衰求的小声道:“不要。”
张掖只以为她是初次自然的害怕不安,呢喃着:“傻瓜,不要怕,不要怕……”
一阵刺痛,让她不冷汗如雨。
直到他全身汗水的身体伏在她的背上,卫临潇才清醒过来,眼中的泪,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如雨般纷纷落下。
伏在她身上的张掖感觉到了她的抽泣,十分心疼。手掌不由抚上她的脸。
一手的泪水。
“对不起......”张掖翻身,躺到她身侧,又把她搂在怀里。
卫临潇任由他搂着,无法动弹。亦不愿动弹。过了片刻,黑暗中就听张掖低沉而又温暖的声音:“我去叫丫鬟服侍你净身?”
这情此景,若被别人看到,叫她如何面对?卫临潇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