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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恒这番话显然让赵河十分接受不能,一直等到此件事过去三四天,他都在怀疑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自己做梦出来然后无意识按在林兄身上,这才会误以为是林兄口中所出。
不怪赵河这样想,林时恒无论是从外表还是从气质言行贪图,除了身子骨稍微虚弱一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书本中走出来的君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出那番话呢?
他纠结了几天,又实在不好意思对着林时恒问出口这番话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毕竟这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不嫌弃自己商户子身份还成绩出彩的好友,哪里舍友再去询问这种问题,万一把人给惹怒了,上哪里再去找这样的好友呢。
更何况,在他的好友眼中,他还是个十分乐于帮助他人的君子。
今日赵河踏上甲板,果然见到自己那风光凛月的好友正站在甲板之上与几名书生交谈,他走上前,还未答话,便听到林兄道“赵兄学识的确极佳,方才我与各位兄长说的这些,便是昨日与赵兄一道探讨出来,只是他为人不好喜功,从来不要我张扬罢了。”
赵河听的一阵脸红,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他觉得,自己这位好友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实诚了些,每次探讨,都是他让赵河觉得‘原来是这样’‘这份经义原来该是这样’,可偏偏林兄一门心思的认为若不是跟着他赵河探讨也想不出来,直接变将功劳推到了他身上去。
赵河虽然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但也不会就这么抢占了他人功劳,连忙上前,与几人行过礼,说出了实情。
林时恒带着笑容听着他说完了,笑容不变,掩唇轻声咳嗽几声,眼中带着笑意,又对着那几名书生道“这便是我与赵兄相交甚好的因由了。”
赵河奇怪的看着对面的那几名书生望向自己的视线中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欣赏。
那一副看着不慕名声才子的目光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赵兄才学竟然如此出众,以后可要多与赵兄叨扰二分了。”
“不若明日一起约在这一处开个诗会?”
赵河又是被吹了一顿彩虹屁,他以前很少参加这种读书人的聚会,除了长辈举办的他能收到邀请,平辈之间那是向来都被当成透明人的。
虽然商户子多多少少都要被人看不起,但如赵河这般直接被否认才华整个人被排斥的,还是要拜那三位举人所赐,此刻居然被一同进京赶考的书生邀请,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下。
等到几名书生离开了,林时恒望向神情犹自带着喜意的赵河,轻声咳嗽一声“明日赵兄就参加诗会,可别忘记了若是有谁做出了精彩的诗句带给我。”
赵河有些迷茫“林兄,你不去吗?”
“对了,方才你们探讨的那些,分明都是你与我提出,怎么你要与他们说是我提出……”
穿着青衣的书生淡淡一笑“原本就是依靠着赵兄说的话才想出的,更何况他们明日探讨的便是如此,赵兄也知晓我身体不好,吹不得太长时间的风,明日诗会就不去了。”
赵河果然相信了。
“林兄,你这身体还是要等到去了京城后找位大夫来好好诊治才行啊,那你明日不参加诗会,在房中看书吗?”
林时恒腼腆笑笑“诗会在明日清晨,我那阵子,应当是在与周公相会。”
“我身子骨不好,这种需要天色还未完全亮起便要起来的,以后也不怎么会参加的。”
赵河望向他的目光顿时更加同情了。
身为一个读书人,明明不被排斥,却连一场读书人之间的聚会都不能参加,这是多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啊。
想想当初他被排斥的时候心里有多么难受,赵河顿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好友此刻心中该有多么失落。
他神情又是同情又是坚毅,“林兄不用担心,明日我参加诗会,会将一些好诗记下,带到你房中给你观看的。”
林时恒那张俊秀清透的果然露出了几分感激来,缓缓行了个礼,“如此,便多谢赵兄了。”
“只是明日诗会结束,赵兄不必到我房中来,那时想必我还未醒来,待醒来后,我自去寻赵兄就是。”
听到这番话,赵兄更加同情自己好友了。
上京赶考本就需要在路上抓紧时间好好读书,林兄却因为身体原因每天都只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来。
真是太可怜了。
第二日清晨,赵河果然带了笔墨参加诗会,在大家高谈阔论时,他奋笔疾书。
有人原本正情绪激昂的说着,突然眼角余光瞥见赵河纸上所写正是自己说的内容,声音立刻低了八个度,彬彬有礼的说完后,走到赵河身边,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所说的那些话都记录下来。
等到听说是林时恒身体不好不能在清晨出门,赵河特地帮他记下大家所说的话好带回去给他看后,诗会上的学子们先是同情了一番如此大好清晨只能在床上睡觉的林时恒,又感叹了一番赵河重情义,接下来谈论时自觉的放慢了语速,好方便让赵河记录。
都是读书人,谁都要个名声,先不说无论是相貌还是为人处世都让人觉得是个温润书生的林时恒十分受大家的好感,就光是这件事,传出去了,那也是他们这些人心思纯善。
于是赵河的记录果然很顺利。
他满怀欣喜兢兢业业记录好,大家也各自离开时,已经到了用早膳的时辰,赵河回房间途中走到甲板上时被凉风一阵好吹,冻得连忙加快速度跑回房间。
这个时辰也不算是晚了,林兄应当已经睡醒了?
带着这个念头,赵河带着自己记录下来的纸张去了林时恒窗前,本来只是想瞄一眼,结果这么一瞄,恰好看到了睡在床上睡容平静舒适的俊秀书生。
天还未凉便点着烛火起床,又冒着寒风去参加诗会的赵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艳羡。
他其实还困着,若是能够如同林兄这样一觉睡到现在该有多舒服。
这个念头一起,赵河便立刻清醒过来,在心中为着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念头而觉得羞愧。
林兄不能在如此冰冷的天气里去外面参加冻死人的诗会,只能在温暖的屋中睡着懒觉已经足够惨了,他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念头。
刚刚想完,赵河就是一怔。
一这么想,就感觉真正惨的人是自己怎么办……
不,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太对不起身体虚弱的林兄了。
赵河不停地在脑海中给自己洗脑着离开。
而身后房间中,林时恒舒服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看了看外面天色。
虽然是吃早膳的点了,但估计赵河还在参加诗会没回来,主人家没回来,他又怎么好意思去蹭饭呢!
还是再睡一会,天气越冷,睡懒觉就越舒服。
想着,床上的书生又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打算好好睡个痛快。
诶,赵兄还真是个极好的朋友啊。
给蹭饭不说,还带抄笔记的。
他要和赵兄做一辈子的好友。
船缓缓到达目的地时,两人与船上的举人们关系已经相当不错。
原本赵河的商户子身份让人觉得忌讳,但那一次林时恒说的话传出去之后,就算是心里面膈应的也不会当面说出来与人讨论了。
若是他们为了身份就看不起人的话,那与那位心胸狭窄的胡川又有何区别。
当然,心胸狭窄这四个字是没人会在胡川面前说的,顶多也就几位好友相处在一起时,顺便提上一句。
等到相处之后,他们也发现赵河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友,比如说他与林时恒林勤之是好友,林兄自小体弱,身子虚不方便出门,这位赵兄便每一次在他们探讨时都记录下来交给林兄观看。
如此至情至性之人,若是他们真的因为他商户子的身份避开不来往,那才是真正的愚笨。
再说林兄,那更是让这些举人们赞不绝口。
虽然身体不好,也嫌少参加他们的聚会,但每次托赵兄带来的诗句经意都是上上佳,只是可惜了他身体不好,每次见了面总是面带苍白虚弱咳嗽,科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科考的举人们每人一个小号间,冰天雪地的可是要足足在里面待上好几天。
他们在船上时就觉得寒冷,京城那可比船上要冷上多倍,再加上为了防止zu0'b-i,科考时除了吃食和身上穿的衣物,剩下的东西都是由朝廷,火盆向来不会太多。
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举人在考试时因为受了冻而染上风寒,不等成绩出来便一命呜呼的悲惨事例,也不免让这些举人们开始担忧这位虽说有着才气却身体十分不佳的林兄。
告辞时,穿着由赵河友情的厚厚大氅,怀中抱着一位举人塞过来的汤婆子,相貌俊秀面色却依旧苍白的林时恒受到了好几位举人提议他去好好看大夫和隐晦表示若是在考试时感觉身子撑不出就别勉强的话。
他们在这边依依惜别,那边的胡川与两名同窗从后面下来,看到这一幕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不过就是一个商户子和病秧子,居然如此受欢迎,简直滑天下而大稽。
想着就是因为之前这林时恒说出的那一番话,闹的船上举人都以为他是个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的人,胡川脸色越发难看。
再瞧着那一个个的书生们亲热叫着林兄赵兄的模样,他实在憋不住这口气,等到一部分人走了,自己走上了前。
一番虚伪的打招呼后,他望着面色苍白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体好的林时恒,“林兄身体可好了?马上便要会试,京城又天气寒冷,若是林兄感觉身子不适,可莫要勉强,反正三年过后还有机会。”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赵河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方才也有人提醒过林时恒让他撑不住就别硬撑小命要紧,可人家那是善意的提醒,还是特地拐弯抹角的说生怕触了什么不好的兆头。
再听听胡川说的,简直就是直白的在诅咒林时恒考不好了。
他要开口,手臂却被身旁好友想扯住。
穿着白色大氅,站在以陆陆续续下船为背景的人流中的年轻书生笑容温润,眼中满是真挚。
“胡兄关心的是,撑不住便不要硬撑,这道理人人都知晓,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胡兄学识定是可以考过,你我二人能在这船上相遇便是有缘,若是能够在考场的位置不远,那缘分就更加深了。”
胡川觉得林时恒脑子有毛病。
他在这边暗讽林时恒考不上,林时恒说期盼和他挨的近?
想着这段时间听那些举人所说的林时恒为人清澈,好与人为善,原本不怎么相信的胡川现在也觉得自己该相信一下。
当然了,在他脑海中,与人为善和脑子有毛病是同一种概念。
“若是如此,自然是好的。”
反正诅咒人的话也说了,胡川直接告辞。
他不觉得诅咒人有什么不对劲的,林时恒身体差本来就是事实,他只是说出了很有可能发生的事而已不是吗?
等着胡川走了,赵河愤愤不平的望着胡川的背影,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问向身旁的好友“林兄,他是在讽刺你,难道你没听出来吗?”
“都是一起辛苦上京赶考的,何苦要闹得这么难看呢,胡兄说便说了,我又不会掉块肉,不必和他计较。”
一旁路过的举人恰好听到这番话,虽然之前没听到胡川说了什么,但也算是知道那日两人在甲板上辩驳的事,当即脚步就缓了缓,竖长了耳朵试图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这样,他也未免太过分了,会试这样重要,他却要诅咒你考不中。”
赵河简直气的恨不得冒烟,“林兄你也太好性子了,居然还和他说缘分,你们就算是有缘,那也是孽缘!”
面对着赵河的愤怒,林时恒依旧是不在意的笑笑,满脸写着善良大度。
在阳光下,更加显得他气度非凡,“好了赵兄,他不过就是那么一说,大家相识一场,你与他又是同窗,若是你们一道考上了,日后一起互相提携才好。”
赵河一怔。
林兄他听了这样诅咒人的话还隐忍不发不在意,难不成就是因为那胡川是他的同窗?
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林兄这样好的人品,虽然说结交起来很舒服,可若是被那有心人给故意讽刺,那便让人替他生气了。
他想说自己和胡川等人一直都不怎么对付,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落人口实。
“林兄,不久就要会试,我家中在京城有一座宅子,不若你和我一道去住,也省的每日还要耗费脚力寻着一道学习。”
林时恒挥挥手,满脸不好意思。
“这怎么好意思,我找家客栈住便好,哪里好意思叨扰府上。”
见他推拒,赵河顿时更加感动。
林兄为了他忍那胡川的一口恶气,还如此贴心的不给他添麻烦,他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想着,赵河一把抓住了林时恒的手臂,给书童使了个眼色,“那宅子许久未有人居住,我一人居住还冷清,还是劳烦林兄你陪我一道。”
“这哪里好意思,诶,赵兄,赵兄!”
几名书童连忙跟上,挤在林时恒身后一边推着他往前走一边劝阻着。
“林老爷你便跟着一道去,我等也舍不得林老爷呢。”
“是啊,人多才热闹。”
眼睁睁看着林时恒就这么被好友“强行”带去家中居住的几名举人颇有些羡慕的感叹。
“这才是至交好友啊。”
比起住在一堆人的客栈里,自然是住在好友的宅子里面更加舒服好让人安心读书等待会试了。
林时恒住在赵河家中等待科举的日子是很快度过的。
两人每日都抱着书一道读,只是他因为“身体原因”,每天都只能在吃早膳的时间段起来,再在太阳落山后歇息。
每天天不亮就艰难爬起床学习的赵河不光没觉得哪里不对,还十分同情白白失去了这么多学习时间的好友。
等到会试的前一天,会做膳食的书童兴奋的带着一盒子的码成小方块的东西给两人看。
“林老爷,您嘱咐我的东西我都已经做成了。”
赵河好奇的凑过去看,见里面是一块块红彤彤泛着油的小块,有些疑惑。
“这是何物?”
“回少爷,是由林老爷交代,将一些厨房的调料与猪油熬在一起又放置晾干,等到再放入锅中时,便会重新烧开,即使是不善厨艺的人用来下厨,也可以做出十分不错的味道。”
说着,他又难掩兴奋的加了一句,“少爷不是一直担心会试时不知道要如何自己做膳食吗?到时候只需要加上一块此物便可。”
赵河若有所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的确是好东西,上次乡试时我便饿的不轻,偏偏试着自己下厨又掌控不好,本以为这次会试又要就着水吃着冷硬食物几天,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好物,不知林兄是如何想出来的。”
林时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是什么好法子,也难为赵兄夸成这般。”
“对了,那铜珠可是准备好了?”
“备好了,现在还在烧着呢!”
一说起铜珠,赵河神情比起刚才还兴奋。
也不知道他这位林兄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够想出将铜珠子丢到炭火中烧烤,等到考试时再给带上,这样的话,铜珠子之前被火烧能够保持很长时间的温度,虽然之后还是会冷却下来,怎么也能让他们暖和一阵。
“真是没想到,京城居然如此寒冷,诶,我家中长辈虽然来过京城,却都是穿着厚重保暖冬衣,坐在轿子里来的,前几日若不是听苗兄他们说了会试环境,还真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的进去受寒。”
林时恒笑笑“苗兄家中有举人长辈,自然知晓这些事务,待到日后,赵兄成亲有了孩子,便也可以告知他这些了。”
赵河摆摆手,“可别再说笑了,我们还是先自己度过再说。”
“赵兄多带一些此物,若是铜珠子不再热了,也可以将它烧在水中喝下,里面加了天麻与一些能让人发热的调料,好歹也能抵一下。”
“对了,若是赵兄碰见胡兄他们,也要询问一番他们要不要。”
赵河眼角抽搐,“林兄,我与胡川关系真的不好,我问他们,他们必定不要。”
林时恒温和笑笑,“好歹是同窗,得了新东西,自然要问上一声,赵兄就听我的。”
赵河并不想听。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林兄哪里都好,就是这个脾气太过好了。
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他居然还想着问他们要不要新东西。
恐怕就算是圣人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诶,真是。
林兄这样纯善好欺的人,日后也不知道要娶上什么样的妻子。
赵河想着想着,突然又想起来现在正流行榜下捉女婿,如林时恒这样长得好看的年轻学子最是危险,他长成这般模样,刚刚考上举人的时候可是都差点让人捉了去,林兄岂不是更加危险?
看榜的时候,还是他们坐在客栈,让书童去看了再回来告知。
最后一天,两人又对了一遍他们所认为很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最后,全副武装的上了战……考场。
有士兵在挨个的检查着,按照规定,他们所带着的被林时恒取名为火锅底料的小块块也被筷子戳开仔细检查,铜珠子更是特意叫一拿在手上就能把出分量的匠人摸了又摸,确认是实心的而且也不能光凭着手力打开后,才还给了他们。
带着的衣服褥子也都被一一剪开后确认里面没有塞着东西,举人们身上也被检查一遍,如此严厉的检查过后,考试的举人们陆陆续续进了考场。
林时恒看到了胡川,他的位置就在自己隔壁。
穿着一身由着赵河友情的毛茸茸衣服的年轻俊秀书生十分有礼貌的走到了正打开门的胡川身后,行了个礼。
“见过胡兄。”
胡川刚才衣服被剪开,风一吹正冻得浑身发冷,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一回头,居然看见了林时恒那张写满了善意的脸。
“胡兄,赵兄身边人用调味料做出了一道不错的汤底,还能祛风寒,我带了不少,胡兄可要尝一尝?”
胡川警惕的望着面前的林时恒。
赵河身边人弄出来的?
要真是什么好东西会给自己?
一定有诈!
他严肃着脸满眼警惕拒绝。
见他拒绝,林时恒眼中露出了些许遗憾,“那我便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看清楚了他眼里的遗憾,胡川更加坚信林时恒就是想要做什么害自己的事。
他可是知道有个住在客栈的举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居然被迎头泼了一身冷水,如此寒冬腊月直接受寒,就算是本来成绩尚可,恐怕也熬不过会试。
胡川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立刻深居简出闷在房间,连两个好友都不见了。
虽说这种事令他想起当初在考举人时曾雇佣马车故意装向赵河这件事,但自己做时只觉得有些慌张并无憎恶,轮到知道自己或许也要被人这般做,心中便十分憋闷了。
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倒是想要这样对赵河那个明明是低贱的商户子却每次都要压自己一头的家伙来上一下,可惜赵河生活奢靡,居然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
他自己都这样想了,自然也会想别人的用心。
林时恒哪会有那么好心和他分享东西,必定是有诈!
他拒绝的十分坚定,等到开始考试,众人都安静答题时,胡川脑海中还残存着自己机智拒绝了暗算的得意。
一直等到了饭点,他掏出带着的小米,不是很熟练的洒到了烧着水的锅中等待煮好,鼻间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十分香的味道。
胡川原本因为之前在高度紧张的做题感受不到腹中饥饿,只是想要熬点粥食填填肚子,结果一闻到这个味道,之前还没什么反应的肚子立刻咕咕咕的叫唤起来。
饿,好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闻起来也未免太好吃了。
胡川在前面饿着,后面的林时恒望着咕嘟咕嘟烧开的火锅水,撕开带着的大饼挨个放进去。
香啊,好香。
胡川目光呆滞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锅因为米放少了而稀的清澈见底的米粥,正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想,突然听到后面的林时恒仿佛吃下了什么东西,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喟叹。
“味道果真不错。”
他这个声音极轻,除了挨着近的胡川没人听到。
胡川也不想听到的,之前咕咕叫的肚子此刻好像一瞬间觉醒了饿的细胞,不停地催促着要他进食,可偏偏他的白粥还没有煮好,闻着身后不停传来的那股诱人香味,胡川一咬牙,盛了些水来喝。
一边喝着一边想,他又不是赵河那样奢靡浪费的商户子,就算是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吃了味道鲜美的美食,还能考上一个好成绩不成?
他刚刚这样想着,前面居然也传来了一股同样的香味。
接着,就是坐在前面号房的那名举人同样轻声的感叹一句,“果真喝了之后浑身发暖。”
之前林时恒问他不要后,还问了坐在胡川前面的举人,那举人要了。
若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在听到这一句话后,胡川就已经可以肯定这股香味正是之前林时恒说的那新鲜东西了。
原本在他说味道鲜美喝了还能让人身上发暖的时候胡川还不相信,觉得这人夸大其词,哪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可前面那名学子与林时恒也只是几面的交情,总不可能帮着他躲在号房里面故意说上这样的话。
胡川握了握因为长时间拿着毛笔写字而已经微微有些僵硬的冰冷双手,鼻间又闻着隔壁传来的香气,咕咚咽了口口水。
好香,好想吃。
不行!
他绝对不能如赵河那个商户子一般堕|落,他们是读书人,原本就该勤俭,弄出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
没用的!
后面号房中的林时恒吃了两块大饼,又盛了一碗汤,端在嘴边。
“吸溜……”
“吸溜……”
胡川听着身后号房里传来明显在喝着汤的吸溜声后,又传来年轻举人因为喝到美味而喟叹的声音。
“嗯……”
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哪有人吃饭会那么大声的!!
胡川正这么想着,突然听着后面又传来林时恒轻轻的自言自语声音,“再加上一点肉,唔……菜可以吃了。”
“吸溜……真好吃。”
坐在自己的一锅白粥前的胡川“……”
他已经可以直接肯定了,后面那个人就是故意的。
绝对是在故意的!!
可偏偏就算是知道林时恒是故意的,胡川也没有任何办法。
虽然现在外面有人巡逻不让考试中的举人说话,可林时恒说话这么小声,既然外面没有动静也就是说那些巡逻的士兵压根就没有听到,他若是现在找士兵来,不光拿不出证据不说,还会让主考官觉得他是一个多事的人。
对于只是一个小小举人来说的他,怎么可能想要在主考官面前留下什么坏印象。
这样想着,胡川勉强压下了心中那股想要冲到后面怒吼的冲动,安静等待着自己的白粥好。
也许是知道他已经到了忍耐的尽头,身后的林时恒没有再发出什么动静,只是他不发出声音,香味却还是持续不断的飘到了胡川号房中。
怎么会这么香!
白粥终于好了,胡川肚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连忙盛了一碗不顾滚烫喝下。
暖和的白粥顺着肠道进了胃里,刚才浑身的冰冷好像也被溶解了一般,胡川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正要喝下肚去,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蹭着往前走的声音。
他奇怪转身,发现是一碗热腾腾红油油,里面泡着大饼甚至还有着几根青菜望着就十分好吃的汤。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在慢条斯理的将这碗汤在地上轻轻推动着,透过号房底下窄小的只能用眼睛看过去的缝隙,胡川亲眼看着另一只手拿了汤匙,舀了一汤匙还冒着白烟,一看味道就十分不错的汤送了上去。
下一秒,后面再次传来了让胡川绝望的熟悉声音。
“吸溜!”
“嗯……吸溜!”
胡川捧着自己手上的白粥,几乎要崩溃。
此刻所有的猜想完全没了用处。
他可以直接肯定,林时恒就是故意的,否则有谁会在把碗放在地上还特意推的离自己那么近!
胡川硬生生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那个碗上移开,即使脑海中满是碗中一看便很好喝的汤,鼻间闻着几乎要将人逼疯的香味,也还要坚强的在脑海中告诉自己。
不能上当,区区吃食,算得了什么。
他努力的给自己洗脑了几分钟,感觉心绪已经平淡下来后,才端着碗又喝了一口白粥。
结果一喝,口中却只感受到了寡淡。
尤其是在前面后面都飘来的香味衬托下。
胡川喝完了粥,肚子倒是不怎么饿了,努力的说服自己不要中了奸计后,放下碗筷继续开始答题。
晚上,胡川冻得发抖,睡的迷迷糊糊双手双脚都冰冷却只能蜷缩着身体时,在睡梦中却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肚子被这股香味勾|引的咕咕叫迫使胡川醒来时,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隔壁的火光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林时恒!居然!大半夜的……吃!东!西!
胡川一脸的麻木,起身在自己的包裹中翻了翻,找出了一块早就冷掉的饼,闻着这股香味,艰难的啃掉了手中的饼填饱肚子后才强迫自己入睡,只是睡梦中,却始终被那股香味吊着睡不安稳。
白天被馋,晚上也被馋,还被冻得不轻,可想而知,胡川考的并不怎么好。
等到走出号房,站在阳光下时,他闻着自己身上的臭味,几乎连眼睛珠子都不会转动一下。
同样是熬了许多天却精神奕奕的林时恒披着大氅出来,胡川前面那位仁兄早就等在了门口,看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林兄!”
他行了个礼,满眼感激道“真是多谢你赠送的那些底料,这几天我一感到寒冷就烧上一锅,果真喝下身体便不再发寒,味道也很不错呢。”
即使熬了许多天相貌依旧清朗俊秀的年轻举人听了回礼后温和的笑笑,“何必客气,大家都是一道来会试的,日后说不准,还会是同僚呢。”
“还是要多谢林兄慷慨……”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胡川在听到他们声音后已经满眼血丝的走了过来,一双眼满是恨意的盯紧了林时恒。
“林时恒!!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年轻举人一脸迷茫,“胡兄?你这是何等说法……诶!”
他还未说完,就被情绪激动的胡川一把推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当即就捂着嘴柔弱的咳嗽起来。
“诶!你这是做什么!林兄哪里得罪你了?之前还未开考前,他还好言好语问你要不要底料,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实非读书人所为!”
前面那位举人正是感激林时恒的时候,见了这一幕,顿时义愤填膺的上前挡在了面色苍白不停咳嗽的年轻人面前。
胡川简直气的大脑充血,“他,他是故意,故意用食物来引诱我,让我不专心……”
“胡言乱语!!之前林兄第一次问的就是你!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若不是你不要,林兄也不会来问我要不要底料!”
“你自己考的不好却要责怪无辜的林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我……”
胡川气的直喘气,他觉得自己要气到吐血了……
一股腥檀自喉间冒出。
胡川一伸手,抹了一手的血。
不,是已经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