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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纵横家，可从小爷爷奶奶就教过我一个道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真相、正义，只有强大起来才配谈论这些东西。我想，外交的事也是一样，若是自身强大了，天下再没有困难的外交，若是自身弱小，便只能如履薄冰。”
芸叶两只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向前探着，对利德说道：
“云阳世子战败，并不意味着云阳输掉了这场战争。外交是建立在武力之上的，硬碰硬的话，云阳领地依然占据绝对的优势。如果，假如说我在这张谈判桌上无法解决问题，云阳可以诉诸武力，但御西城在经历上一场战争后已经人困马乏。我不说这场战争最终谁输谁赢，哪怕只是为御西城的百姓着想，城主大人愿意把不久之后新收上来的秋粮继续往战争的火堆中投放吗？”
利德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坐在一旁的专业人士方十三开口道：
“御西城自有筹措军粮的办法，事实上现在的粮草也依然足备。至于战争的结果，虽然不够乐观，但御西城并没有退缩自保的传统。魔族入侵时候，也有太多人认为我们会输，但最终我们击退了魔族，到现在御西城下的土地依然浸透着它们的血。如果云阳领主打算带着所有家底过来，我会带着御西城的兵马与他交手。”
方十三的声音并不大，本来柔和的声线也带了两三分冷意。芸叶感觉这是个疯子一般的想法，会有人打算拿几千人去跟数万人正面相碰吗？但她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时，却又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地点头认可方十三的观点，特别是恶人谷的千腾，笑的很是开心。
于是芸叶改换了说辞，继续说道：
“我们这场谈判，是建立在世子大人被御西城俘获的基础上。因为他是云阳的世子，所以云阳领地才愿意为他做出一些牺牲。奇货可居却也可能砸在手里，云阳世子未必不能改，一旦改换，那么城主大人手上的人质顿时就会变得毫无作用。”
利德又笑了笑，依然没有接话。
这次换坐在方十三对面的河月回应道：
“关于风险的评估，我这边倒也稍微研究了一下。说实话，云阳世子虽然可以换，但付出的代价云阳却未必能承受。原来凌云城只有利义与利德两位云阳公子，不论谁坐上世子的位置，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居中央、号令四方。但现在不一样了。”
河月侧过身朝向芸叶，清丽的脸庞上满是盈盈笑意：
“身为内政辅臣，我很清楚这件事情的代价。云阳领主在凌云城已经没有成年的子嗣了，世子的名号只能从已经分封出去的云阳公子中挑选，这种行为必然导致非常严重的内乱。以前各个公子手上没有力量，云阳领主说谁当不了世子那个人就只能收拾行囊前往封地，但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不同程度的权力，是否还甘愿屈居人下？这也是云阳领主仓促之间派你来商谈的原因吧，时间拖得越久，对云阳也就越不利。”
芸叶的手不由地捏紧，看向河月的目光略带几分复杂。
河月可以说是一句道破云阳领地现在面临的问题，这也确实是云阳领主纠结的地方。甚至都不用改换世子，只要利义再在御西城多呆两个月，那些已经分封出去的云阳公子自然会起各种各样的心思。
方十三和河月轮换回应的策略也给芸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一方面，现在的局面其实更不利于云阳领地，她发挥的空间实在有限；另一方面，她要面对的不是御西城中的某个人，而是整个御西城的决策团队——甚至在这场交锋中，坐在她对面的利德都不需要说些什么，让芸叶在马车上研究了半天的资料一时间完全用不上。
芸叶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对利德说道：
“云阳可能会乱起来，但乱了的云阳对御西城来说真的是一个好的结果吗？我虽然对内政和军事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却也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一亩农田从荒芜到丰收，需要半载时光，但人踩马踏却可以瞬间让其重归黄土；一片白地，从空无一物到高楼迭起，需要数年的岁月，但一把大火就可以瞬间付之一炬；一位士兵，从婴孩成长到青年，需要十余年甚至二十余年的光阴，但只需要一剑就可以让他命丧黄泉。富国须开疆扩土，强兵则要先民富，若是云阳真的乱了，从今往后御西城往东侵占的每一座城池，都将形同焦土；御西城再接纳进来的每一个百姓，都将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城主大人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
芸叶没有跟利德讲什么“为了天下苍生”之类的大道理，她很清楚那些道理是无法说服利德以及御西城高层的，讲出来只会适得其反。
纵横捭阖之中，唯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东西。
不管这次拿了多少座城，御西城终归都还是要向东攻城略地的。如果云阳能够保全，或者说不要先在内乱中经受一次摧残，那么利德将来拿到的城池大部分都可以完完整整，百姓也能各得其所，反过来的话，将来利德不得不倒贴大量的经济去接纳新来的民众。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听了这番话，利德总算坐正了身子，开始眯着眼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但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霜白皙的手指从桌上的一份材料上划过，她偏过头，对芸叶说道：
“芸叶小姐好见识，小女子很是佩服。不过若是云阳内乱起来，对我们御西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云阳衰弱了，将来御西城东出大计就能更加地轻松，御西城的民众会承受更小的压力，御西城的士兵会面临更少的伤亡。可以说，用其他人的不如意，换我们御西城的事事顺意，小女子觉得，倒是相当合算的一笔买卖呢。”
她轻轻抚摸着手上的材料，芸叶虽然看不清楚细节，但能大概看到上面是一个个人的生平资料。霜微笑着说道：
“而且，云阳已经有人暗中联络我们，承诺如果我们帮他坐上云阳世子的位置，就和我们签订友好条约……芸叶小姐，小女子倒是觉得，若是将来我们御西城控制一些傀儡，间接参与到这场内乱里，就能对内乱的规模做出控制，你说呢？”
芸叶看着她，想要反驳，但心里酝酿了几遍后总觉得说辞有些单薄。
这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利德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说道：
“坐了半天，说实话有点累。说了这么多，也到晚饭的时间了，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