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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算完,在叶向高之后,吏部尚书**星、吏部尚书孙慎行等东林党朝士也陆续赶到。一时间,慈庆宫中名士云集,人才济济,顿时热闹起来。
位高权重的叶向高、**星和孙慎行三人,自然成为了中心,三人都头戴二梁冠,身穿蔽膝赤罗衣,青饰领缘,佩药玉、黄绿赤练鹊花锦绶,白袜黑履,穿着打扮都颇为正式,便如同上早朝一般。他们虽然见到高杰,惊讶之下,也都客客气气地持礼相见,但过后却再也没搭理他。
这种情形,高杰已经有所预料,东林人皆出自名门望族,以名士自居,哪会把他这个出身卑贱的小猎户放在眼里,即便小猎户如今贵为忠勇侯,在他们心中也如同市井中的暴发户,粗鄙不堪。不过,意外的是,有两个人倒并未抛弃他,一个是始终笑眯眯的汪文言,还有一个竟是炮筒子杨涟,他俩一直站在高杰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胡扯。
高杰一边应付二人,一边观察场中形势,心中粗略地有了些计较。
汪文言和杨涟均是七品芝麻官,职位低微,在这种公开场合,自然比叶向高等高官要低调。但两人又有不同,汪文言职位虽低,但文采和谋略均属上乘,且为人处世圆滑多智,在东林党内部属于智囊型的角色,颇为重要;杨涟性格直率,为人古板,并不为大多数东林人所喜,但他性情直率,敢于做这些文人不敢做的事情,身为言官,尽忠职守,即便是面对皇帝老子,他也敢公开放炮,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急先锋,东林党魁首门虽不会与他深交,但仍将其当作一个与对外斗争时不可或缺的重要棋子。
说实话,高杰对汪文言没有什么好感,即便他是对自己最为客气的,相反,对于炮筒子杨涟,高杰却有些心有戚戚焉,不知是觉得他可怜呢还是可敬。
当然,此刻高杰最大的心事,是对于朱由检选择这样一个场合召见自己颇为不解,也隐隐有些不安。起码,眼前的情形是一个信号:朱由检和东林人走得很近。
而天启帝和魏忠贤暗中筹备的变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改变税制,准备向地主、富商们纳税,这些势必会触及到门名望族的底线和利益,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必会和东林人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朱由检此刻和东林人走得太近,绝非什么好事。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大殿屏风后人影一转,朱由检来了。
唇红齿白的朱由检披着件银鼠皮的棉袍,笑盈盈地与叶向高等见礼,最后才来到高杰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际,笑道:“杰哥哥,由检好想你!”
高杰此去辽东,足足有两个多月没见到朱由检了,闻言心中感动,将其一把抱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言道:“我也想你了!咦,几日不见,我家由检又长高了,愈发像棵玉树一般淋雨淋风了!”
朱由检小脸一红,把头埋到高杰怀里,咯咯笑道:“那叫玉树临风,可不是淋雨又淋风的树!”
高杰故意一拍脑壳,尴尬笑道:“哎呀,没文化真可怕啊,让你的贵客们见笑了!”
一众东林党人听了,皆相视无言,既对高杰和信王的亲昵心生妒忌之意,有对这个山野小子不学无术而暗生鄙视之心。
朱由检却毫不介意,笑道:“不过,能做一个挡风遮雨的参天大树也是好的,杰哥哥的话倒另有深意!”
高杰闻言,顿觉欣慰,将朱由检放下后笑道:“赶紧招呼你的贵客吧,不要因我失了礼数,慢待了各位大人!”
朱由检点点头道:“想来杰哥哥已经与各位大人都见过了,也知道他们都是我朝名士,自从上月开始组织了这样的半月论谈之后,由检从他们身上可是学到了不少知识见解,长进颇多。”
高杰脱口而出道:“半月论谈,这是什么鬼?”
在场众人不解高杰此话之意,朱由检也不例外,但他与高杰亲近,熟悉其说话风格,稍楞之后亦猜出了此话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就是各位朝中名士每隔半月便来慈庆宫聚会一次,谈古论今,畅所欲言,大家交流近日所思所虑,为我大明献计献策!”
高杰作恍然状,一拍大腿,大声道:“那便是集会了!”
吏部尚书**星微微一笑,出言讥讽道:“忠勇侯虽出自山野,未经教化,但集会一词却也算贴切!”
高杰拱手道:“赵大人过奖了!小子在乡下时,常见七大姑八大姨在农耕间隙休憩之时,聚在一起唠嗑打屁,我们家乡话就叫集会。原来,各位大人如此隆重地聚在一起,也是差不多的。如果谈论的是四书五经、伦理纲常、诗词歌赋,小子自认文采缺缺,写字撰文更是狗屁不通,只能做壁上观,充当看客,但既然是唠嗑打屁,倒是俺的专长,那就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吧!”
**星没想到自己的讥讽之言,竟然被高杰如此曲解,还趁机将他们郑重其事、具有深意的半月论谈与乡野大妈田间唠嗑相提并论,鼻子都气歪了,花白的胡须随着嘴巴和鼻孔喷出的粗气飘扬,脸色也憋得泛起了红色。
可是,面对高杰这个年方十六、七岁,似是有口无心、口无遮拦的乡野少年,身居高位的**星又不能自降身份,出言驳斥,只好咬牙隐忍,暗生闷气。
汪文言站在高杰身旁,从侧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装傻充愣的高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光中颇有深意。
朱由检小孩心境,闻声发出咯咯大笑,举起小拳头在高杰身上擂了一拳道:“杰哥哥,这哪会一样,呵呵!”
其他如叶向高、孙慎行等虽没有**星那般气结,但被高杰这么一通胡说,顿时对今日的这次聚会意兴阑珊起来。要知道,他们为了参加这半月论谈,为了在聚会上、在各位名士和信王面前作出精彩演讲、出尽风头,事前可是认真备了课的,谁知高杰狗嘴吐不出象牙,在他眼中竟然成为了村妇闲聊,无不感到深受打击,心生挫败之感。
杨涟耿直,当下大声道:“忠勇侯此言差矣,在座皆是曾寒窗苦读、学识渊博之名士,所思所言,尽是关乎我朝兴衰、关乎民众生计的大事,岂可于村妇粗言秽语相提并论!”
高杰惊讶地“哦!”了一声,连忙躬身致歉道:“小子没读过书、见识少,所谓大事只有温饱安定,却哪及得上诸位大人想得那么远那么多,惭愧啊惭愧!大人不计小人过,诸位国士朝士,便当小子适才所说就是个屁,闻过就忘记了吧,千万不要怪罪!”
高杰道了歉,众名士本该心中舒坦些,但不知怎的,他们不但没有感到舒坦,每每想到高杰那句“适才所说就是个屁,闻过就忘记吧”,不禁内心翻涌,直犯恶心。
朱由检年纪小,不明其中深意,只觉高杰的话有趣的紧,又呵呵笑了会,方才招呼众人坐下,让內侍们奉上水果点心。
被高杰这么一闹腾,聚会的气氛顿时有些冷场,过了半晌,吏部尚书孙慎行打起精神,起身言道:“蒙信王殿下相召,我等齐聚一堂,品美食,畅所言,实乃大快之事。今日,某有一言,权当抛砖引玉,请诸位大人指教!”
众人也精神一振,重新调整状态,注视孙慎行,开始凝神细听他的演讲。
孙慎行,今年五十七岁,字闻斯,号淇澳。江苏武进人。明朝开国功臣燕山忠愍侯、全宁侯之后。外祖父是明代著名文学家、军事学家唐顺之。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朱之蕃榜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累官至礼部侍郎。韩敬科场事发,孙慎行主张罢黜韩敬,遭到韩敬同党的攻击。辞官。熹宗继位,东林党复兴,天启帝召回孙慎行,拜为礼部尚书。
孙慎行学问极深,尤其对于人性道义的研究颇有心得,威名于天下士子,故此在东林人重归朝堂后,占得吏部尚书高位。
他长身而立,意气风发,举目环顾一圈后,方才娓娓而道:“人心道心,非有两项心也。人之为人者,心;心之为心者,道。人心之中,只有这一些理义之道心,非道心之外,别有一种形气之人心也。。。”
一段长篇大论足足说了有盏茶功夫方才作罢,引来众人一片掌声与赞誉。
高杰听得稀里糊涂,似懂非懂。他虽是考古学本科生毕业,对古文研究颇有些心得,但那也仅限于写于书本上的文字研究,一字一句进行翻译,方才能够明白其中深意。像孙慎行这般口述之言,速度极快,加之他的语音还带有江苏口音,哪里能够完全明白。见众人击节叫好,高杰无奈,也只好滥竽充数,跟着吆喝了几声了事。
孙慎行自认立身持正,凡是循规蹈矩,有条有理,对不合规矩、罔顾法规之行素来痛恨。高杰封侯之时,在朝堂之上持反对意见的一众大臣中,就有他一个。山野之人,凭借帝王之恩宠而跻身贵族行列,自然会遭到所有老牌贵族豪阀的发对的。所以,今日骤见高杰出现在半月论谈上,孙慎行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见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子装模作样吆喝叫好,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俯身端起酒杯,对着高杰的方位遥举言道:“忠勇侯年少俊杰,入京数日,便立身朝堂之上,想来定有过人之处。适才老夫所言,乃今日所思,思虑未必周全,其中当有疏漏之处,如忠勇侯不弃,敬请点评一二如何?”
高杰闻言一愣,暗道:“你个老家伙,明明知道我没读过书,偏要拿这些八股文章来为难我,看来是真心不待见我啊!怎么办??我听都没听得太懂,别说点评一二了,便是点评个零点一零点二也无从下手啊!”
朱由检和高杰亲近,安排座次时,让他和自己坐在了同一张几案后。无奈之下,高杰厚着脸皮转头对朱由检道:“由检,这位孙大人刚才说了半天,我却只顾着埋头对付面前的冬枣了,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你且跟我讲讲,孙大人这么长一段话的中心思想,最好简短点,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听到长篇大论,容易走神,甚至是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