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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骇得面如土色,“你说什么呢?”
来人正是饕餮楼里一个小伙计,一脸急色,慌道:“狗子得罪了徐首辅家的二爷,在酒楼的后院里快被打死了,你赶紧去救人,再迟只怕就要给他收尸了!”
王春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去酒楼救儿子。
葭雪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震惊不已,连忙出来叫住那来报信的小伙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伙计飞快地说了一遍狗子挨打的来龙去脉,原来狗子在饕餮楼做工期间很是勤快机灵,小心谨慎伺候客人,本来做得好好地,今天却活该他倒霉,给楼上的客人上菜时手里端着一盆鱼汤,楼梯都是刚刚擦洗过的,不妨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鱼汤不偏不倚撒了正要上楼的徐家二爷一身。
这位徐二爷是当朝首辅徐家的二公子,何等金尊玉贵,鱼汤虽然不烫了,却污了徐二爷的衣裳损了他的仪容。
狗子几乎吓破了胆,不停地给徐二爷磕头求饶,徐二爷哪里将一个跑堂小二放在眼里,立时让手下把狗子拖出去打死。
饕餮楼死了人影响生意,掌柜的连忙悄悄命人去通知狗子的老娘,要死也拉回家死,不能死在酒楼招晦气。
葭雪听得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是狗子故意惹是生非,没想到却是无心之过,但偏偏好巧不巧因此得罪了一个他万万不能惹的人,平民百姓得罪首辅公子,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狗子能保住性命,真是命硬了。
首辅徐家,葭雪觉得有点熟悉,她忽然想起来了,前年在姑苏过年,赵徽跟尹绍寒说起他的婚事,他的妻子不正是徐首辅的嫡长孙女徐瑗么!那么那个徐二爷就是徐瑗的二叔,算起来跟赵徽还是姻亲了。
但自从葭雪回到京城,赵徽接她去和师父团聚,他们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听赵徽提起过他的妻子,而她曾对赵徽道恭喜的时候也不见他怎么高兴,她隐隐觉得赵徽对徐瑗没有感情,甚至还有点厌恶。
这是赵徽的私事,葭雪察觉到他的微妙情绪变化,就再没提起过他妻子的事情了。
王春一路飞跑到饕餮楼后院,看到狗子被四个青壮汉子拿着木棍拳打脚踢,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吓得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冲上去一边护住儿子一边给人磕头求饶。
那四人打地兴起,哪里听得进去,谁挡着就打谁,王春护着头护不住脚,身上挨了几棍子被踹了几脚,硬是咬牙硬抗哭着求饶。
“等等,别打那女人的脸。”其中一人看清了王春的面容,微微一惊,立即出言阻止别人,转身迅速离开。
没过多久,三四个人跟着一个气派不俗的公子哥儿来到后院。
王春在长安住了三年,多少长了点见识,只看衣裳也知道那公子哥儿就是她儿子不小心得罪的徐二爷,慌忙跑过去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哭着求情道:“大老爷慈悲,我儿子冲撞了大老爷,罪该万死,但我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求大老爷开恩,千万莫让我们家断了香火啊,求大老爷饶我儿子一条贱命吧,民妇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大老爷的恩德。”
徐二爷盯着王春看了半晌,皱眉啧啧叹了两声,“好端端一个美人,哭成这样真是大煞风景。”身后两个随从窃窃私语,“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老了。”另一人小声道:“山珍海味清粥小菜都吃过了,二爷总要换换口味不是。”
“二爷我今儿心情好,饶他一条狗命,只是……”一把折扇托起王春的下巴,徐二爷俯身看着她,露出玩味热腻的笑意,“我衣裳脏了,你得赔偿我。”摆了摆手,身后两个随从上前一人一边架住王春的胳膊。
“大老爷饶命啊,我一定给您把衣裳洗干净!”王春吓得两腿哆嗦,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二爷扬了扬下巴,两个按住王春的随从立即将她押走,王春心里咯噔一跳,脸色大变,极力挣扎求饶,叫道:“大老爷饶命啊,我给您赔一身新衣裳。”
“俗话说父债子偿,这子债母偿也是有的,你,我买下了。”徐二爷伸手在王春脸上抹了一把,啧啧叹息,“皮肤真差,白可惜这副好相貌。”
王春几乎吓破了胆,突然发疯了似的挣扎撕咬,挣脱束缚跑向门口,没跑几步却被人追上制服,一个手刀落在脖子上,当场晕倒过去,被拖拽抬走。
“真是不知好歹。”徐二爷掸了掸衣摆,对身边的人道:“查一查这个女人。”
徐二爷一行人扬长而去,饕餮楼的掌柜叫苦不迭,喊狗子老娘过来是为了不让狗子死在酒楼里,不料竟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等他们走了,掌柜人派人去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狗子,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呼吸。
真是晦气!掌柜的又焦急又气恼,命人找了张草席把狗子的尸体一裹送回去。
葭雪在家里左等右等,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狗子的尸体,不见王春,她唤住来送尸体的活计询问,那人不耐烦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就走了。
狗子被打死,王春被抢走,葭雪呆立当场,似有惊雷连番炸下,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心乱如麻不知所措,许久之后才渐渐回过神来。狗子死活与她何关,她只关心王春的安危,首先想到的就是赵徽,她去明睿王府带着安然多有不便,也不能把妹妹带回林府,她想了想,先去了隔壁张家,拜托张大嫂帮忙照料安然。
张大嫂的儿子和安然同岁,两个小孩常在一起玩耍,王春出门的时候也经常把安然托付给她,两家都来往惯了,张大嫂也知道隔壁发生的事情,可怜安然年龄小又没娘亲照管,一口应承下来。
葭雪出了张家直奔明睿郡王府,她拿着赵徽给她的玉牌,王府看门的人不敢拦她,却道:“姑娘来得不巧,王爷昨儿就去了天津府办事,归期未定。”
赵徽不在,尹绍寒也不在,葭雪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决定再等两天,如果赵徽还没回来,那她就夜闯徐府救人。
葭雪回到林府已是傍晚,六神无主心神不宁,走到林母的院子外面,忽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随即响起木槿焦急不堪的声音:“你可回来了,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姐姐有什么要紧事呢?”葭雪有气无力地回道。
木槿急得满脸通红,“葭雪,你赶紧想办法吧,刚才我在太太那听老爷说,徐首辅家的二爷要用一套原版的《金石录》跟老爷换你呢!”木槿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葭雪浑身一颤,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木槿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到,只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在眼前晃动。
“跟你说也解决不了,还是赶紧去求求大爷,求他想个法子救你。”木槿见葭雪呆呆傻傻,就知道她吓懵了,急忙晃了晃她的肩膀,“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葭雪还没回过神来,身后突然传来林海的声音:“木槿,你想让我救谁,出什么事了?”
木槿循声回头,看到林海过来,急道:“大爷,我刚才在太太那听到老爷说徐首辅家的二爷要拿元版的《金石录》跟他换葭雪,您赶紧救救她啊!”
林海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道:“那老爷答应了没有?”
木槿道:“我不知道,我听到这话就赶紧过来找葭雪报信了。”
葭雪终于回过神来,便是木槿没听到后面的话,她大概也能猜到结局,大户人家互赠姬妾都是常有的事,何况她还只是个丫鬟,即便当了林海房里人,有权有势的人看上了她,林家断然不会为了一个贱籍的丫鬟得罪同僚,奴婢就是物件,哪里比得上一本古籍有价值。
“这事交给我了,木槿你回去吧。”林海皱眉思索片刻,先把木槿打发回去,然后抓住葭雪的胳膊一路疾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道:“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找过你师兄没?”
葭雪点头愁道:“找了,可王府里的人说他昨天就去了天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师父也不在京城。”
林海深思之后道:“这样,我先送你去庄子上躲一阵子,等王爷回来再救你母亲出来。老爷若问起你我就说你已经赎身离开了,卖身契老太太已经给我了,现在给你怕是不安全,等王爷回京了我亲自给他。不过现在城门快关了,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出城,你的行李梯己到时候一并给你送去。”
“多谢大爷。”葭雪对林海行了一礼,由衷感谢,暂时落脚的地方她已经想好了,明睿郡王府肯定不能去,尹绍寒住的那座宅子里的人都认得她,留宿一晚没什么问题。
“此事不宜耽搁,快走吧。”林海立即吩咐宝山准备马车送葭雪悄悄出府。
葭雪挂念妹妹,出了林府先去了张家接安然,然后再去尹宅,宅子里的下人都认得她,听她说明来意,立即带她去客房安置。
静下心来,葭雪哄妹妹睡着,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整理今天发生的事情,愤愤地握紧了拳头。
王春今年三十一岁,年岁虽然有些大了,但那张美丽的容颜却没有因为岁月侵蚀而消减衰弱,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另有一种安宁的沉淀之美,她平时出门都会伪装成老太太,是以在长安城的这些年都平安无事,但狗子被打的那天,她担心儿子,哪里顾得上伪装,即使有多狼狈,只要男人的眼睛没瞎审美没崩坏,都能看得出这个女人有多漂亮。
徐二爷打死狗子,强买王春,肯定调查过和王春有关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她在林府当丫鬟的女儿。
她们母女俩的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一个是风韵徐娘,一个是青春少艾,徐二爷看上她们母女想全部收入囊中,所以才会跟林昶要她,也许知道她在林家有几分体面,还投林昶所好附加了一本古籍。她一个奴婢根本没有话语权,林昶一锤定音,林海也救不了她。
还好自己平时与人为善,跟苏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相处得不错,木槿才会第一时间来报信,让她躲过一劫。
步穹死了,狗子安分守己地做工赚钱,原以为好日子要来了,却在顷刻之间化为泡影,小老百姓得罪权贵,哪里还有什么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