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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府邸正院,书房一侧的小客厅内,温暖的房内弥漫着压抑的空气。
王轶的脸色很是难看,瞪着垂泪不停王雅懿:“好了好了!别哭了!若非因你亲事总出波折,怕你太过担忧,我与你母亲商议这事,是绝对不会让你听的!”
王夫人忙道:“阿雅年纪小不懂事,莫说她想不通,夫君相中高氏,连我都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家,放在几年前,咱们可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王轶颇有些不耐的开口道:“如今高氏所有的兵权,几乎都在高钺的掌握,单说禁军统领一职,实打实的心腹之臣,相同的品级,谁能与天子近臣相比?也就那些食古不化的世家还讲究清贵,殊不知大雍皇室务实,最看重的是能力。谢氏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在帝京悄无声息,但兵权却是半分不撒手。”
王夫人轻声道:“说到底还不是个带兵的……”
王轶道:“那怎么一样!高林就是个好高骛远的草包,不知烧了那处的高香,得了这么个好儿子!我年轻时也不敢说能如高钺这般游刃有余。陛下都看中的人物,若非是皇室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怕这般的好人选,早被陛下收入囊中了。高钺与阿雅年纪相当,高氏起于微末,最看重门楣,若是娶了阿雅,那可算是高攀了,到时候还敢慢待了不成?”
王雅懿骤然站起身来:“父亲看中的人,父亲嫁过去就是了!高钺长的凶神恶煞,书都读不进去!莫说煮茶品茗,就连对弈都……总之!高钺就是不行,他都这个岁数都不议亲,说不得身上有什么毛病!那么个兵家子!亏父亲说得出口!我宁愿绞了头发,也不嫁给高钺!”
“哪里轮得到你挑三拣四的!”王轶也动了怒气,高声喝道,“这般的事,不光是咱们挑选人家,人家还不知道愿不愿意!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太子这亲也别退了!若非你和你母亲一直闹着退亲,太子这里我本还要再等上一等的!如今好不容易给你挑了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选,你竟是不愿!”
王雅懿大哭了起来:“父亲何必如此说女儿!太子也好,谢氏也好,都是父亲同意的了,后来出了那么多事,难道是女儿愿意的吗?如今已到了个这个地步……你让女儿怎么办!”
王夫人垂泪道:“夫君怎么能同着阿雅说出这般的话来!本都是好好的人家,谁知道会出了这等的变故,出了事又怎么能都怪到阿雅身上去……好好的,谁想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给我住口!”王轶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慈母多败儿!同谢氏的婚事,可是你们母女看中的!后来见人家断了腿,当即退婚!你以为我好做吗?若按照我原本的意思,断腿还是瞎眼,她都是要嫁的!人家的女儿望门寡都守得,我王氏虽不至如此,可那谢七郎只是断腿,你们怎么就知道人家好不了!”
王夫人哭道:“大夫说了!可是不光断了腿,马儿将踝骨都踩碎了,养好了也是跛子!”
王轶怒声道:“跛子就不能嫁了?他即使不能入朝为官,凭借谢氏之能,他做个名士绰绰有余,谢氏不缺为官的子弟,这些年他们在谢七郎身上用的心铺的路,何尝不是为了再让谢氏出个名士!”
“你们母女目光短浅!我怎么说都不成!你们竟是私自将东西退回去!你可知道我王氏与谢氏几百年的交情就完了!这还还不算,如今已是结了死仇!”
王雅懿哭道:“父亲怎可将这事怪到我与母亲身上!当初退亲,父亲虽是没有同意,但是没有说不行,怎么现在又来说这般的话?”
王明怒火顿时泄了一半,高声道:“我是让你们退亲了!还没有让你们气死人家!那……罢了罢了,也怪他不济,病伤交加,熬不过去也属难免。”
王轶也曾无数次后悔,当初不该立即就去退亲,好歹等他养养伤病,可眼看着就要立即交换庚帖……也是等不得。可即使谢七郎的死与王氏无关,当时王氏那般的落井下石,还羞辱了人家,这事都会成仇的。
王夫人轻声道:“现在还说谢氏还有何用,高氏嫡子我也是见过的,那长相……就不说了,为人不拘言笑,待人也十分苛责,不像是个宽厚的人……”
王轶掀了掀眼皮,试探道:“哦?夫人看不上高氏,莫不是已经有看上的人家了?说出来,咱们也可以一同斟酌斟酌。”
王夫人与王雅懿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隔壁谢氏的宅院,不是被卫氏买去了吗?卫小郎生的芝兰玉树,年近双十,未曾许下亲事。卫老夫人有意在帝京,给卫小郎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娘子。”
“卫小郎也是官身,卫大人不是与夫君也有些交情吗?虽然卫氏也是一等一的大士族,但他们卫氏才来帝京,仰仗夫君的地方肯定也不少,这门亲事端是门当户对,阿雅也不会委屈,我看着就挺好。”
王轶挑眉,轻声道:“原来夫人心中已有打算了,那为何一直不说?”
王夫人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哪里是打算好了,不是还要和夫君商量着来吗?那高氏我着实是看不上的,卫氏虽是多年不在帝京了,但好歹也是大士族,如今陛下有重用卫氏的意思……”
王轶拍案而起,怒声喝道:“住口!卫氏算什么!他们连脚跟都没站稳!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敢说卫氏得陛下重用?一个光禄大夫连买带送的,光是清贵有什么用!”
“你也知道我与卫氏相交多年,卫氏不过就剩个空架子!不然何至于还要出仕!若再不出仕,只怕不出两代人,卫氏无人再识!你们端是听那些传言!长得好看又有何用!还能当饭吃不成!”
王雅懿愣了愣,当下恼怒道:“卫氏能买下谢氏宅院,想来也没有父亲说的那么不堪,父亲觉得高氏好,也不必如此贬低卫氏。”
“你!……”
“父亲!”王安知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打断了王轶的话。
王轶皱了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王安知:“出了何事,如此的慌乱?”
王安知侧目望向王夫人,拘礼道:“母亲二妹妹。”
王夫人忙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安儿回来了,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母亲都没有看到你了。”
王轶不耐的开口道:“你们母子有话,一会再说,四郎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王安知侧目瞟了眼王雅懿,轻声道:“方才……陛下去了景阳宫,让我等在外殿。陛下出来后,让我带话给父亲,说太子得知王氏退亲,言语十分激烈,大吵大闹。将此事怪在陛下身上,说是陛下逼迫王氏,才致使王氏不得不退婚……”
王安知乃王轶嫡四子,也是王雅懿最小的兄长,自小最受王轶宠爱,也深得陛下青眼,如今已是从六品的符玺郎中,也是最让王轶得意的儿子。
王夫人冷笑:“什么陛下逼迫的!太子自己不想退亲,拿这话做由头!这事陛下能逼得了!太子端是……端是软弱,临死还要拉上我阿雅给他垫背!”
王轶看都不看王夫人一眼,侧目对王安知轻声道:“今日你去了景阳宫?”
王安知轻轻的点点头:“是,儿子一直等在内殿院中。”
王轶挑眉:“东宫里真如传闻那般吗?”
王安知面有难色,缓缓垂下眼眸,轻声道:“比传闻更甚,孩儿等了半个时辰,竟是连一个宫侍都不曾见过。院中腐朽味道很是难闻,议事殿里灰尘那么厚,只怕东宫没有宫侍,绝非是一时之事。隆冬的天气,那屋内看似都滴水成冰,想必太子真的已到了绝地……”
王轶轻轻颔首:“唉,还以为陛下当真是胸怀宽广,与先帝是截然不同,如今看到到底是亲兄弟……这般的手法,还不如直接要了命来得痛快。”
王安知偷看了王雅懿一眼,轻声道:“如今太子也不见得没救,若咱们不退亲,联合众臣,给陛下施压,请太子出来议事,想必陛下也不好继续压制太子。父亲若肯一心辅佐太子,太子就还有翻身的机会,最少不会像如此这般……”
王雅懿上前一步就要开口斥责,却被王夫人紧紧的拉住胳膊,狠狠的瞪了一眼。
王轶不怒反笑,轻轻的拍了拍王安知:“为父知道四郎是个重情重义的,可如今兵权有几分在太子手中?”
王安知轻摇了摇头:“太子并无兵权。”
王轶轻声安抚道:“若无大皇子,太子没有兵权,父亲也会一心辅佐太子。可大皇子乃陛下之亲子。我们若想扶太子上位,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安儿可有想过?成了自然是从龙之功,可我们王氏已是这个地步,不需要什么从龙之功做点缀了,但若是败了呢?轻一些说二十年或是三十年都很难出头了,重一些说不得就要倾家败族。安儿觉得划算吗?”
王安知叹息了一声:“太子说若当真是王氏执意退亲,必须让阿雅亲自去一趟,当面与他将话说清楚。若当真是阿雅心意已决,太子必然会同意,否则陛下和咱们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王夫人蹙眉道:“退亲之事,哪里轮得到太子说话!陛下只要答应就成了!哪能让阿雅亲去……这不合礼数啊!”
王安知轻声道:“母亲,这本就是我家理亏的事,还说什么礼数。太子殿下只怕当真觉得咱们是被逼迫的,他对二妹妹的心意,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要见上一面,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事咱们也不该做那么绝……罢了!我是不管了,随你们的意思吧!要我说,太子对二妹妹也算情深意重,不管如何,都不该退亲才是!”
王雅懿恼怒道:“嫁出去受苦的不是你!你自然会那么说!”
王安知蹙眉,看都不看王雅懿一眼,冷笑道:“就因为不是我!我才不曾多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东宫才有些苗头的时候,你就闹着母亲要退亲了!难道我王氏女就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吗?你这般的……若你执意不肯退亲,谁还会勉强你不成!父亲母亲也不会难做成这般了!亏你读了不少书,当真……不知所谓!”
王雅懿当即大哭了起来:“你怎么能那么说我!太子遭受这般的境遇,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吗!你也看见东宫都成什么样了!难道还要将我送进去一同受罪不成!我想退婚又有什么错!”
王夫人忙道:“安儿怎能这般说,太子已是这般,即便阿雅不说,我和你父亲也会退亲!”
王安知纯孝,自然不会与王夫人争执,只是这事前因后果,确实又是王雅懿又一次的背信弃义。这般的娘子是自己的亲妹妹才不好说,若是别家的娘子,早不知被王安知耻笑多少次了,可即便是一家人,这事也着实觉得面上无光,当即看也不看王雅懿一眼。
“母亲总也依着二妹妹,也不想想这些事若还有翻转,你们当如何!……罢了,父亲已着手退亲之事了,你还来哭什么!太子也是瞎了眼,若我是太子……哼!”
王雅懿见王安知甩袖而去,不禁大哭道:“母亲!你看看四阿兄,他怎能这样说我!竟是帮着外人。”
王轶让王雅懿哭得头疼:“安儿饱读诗书,最是耿直,不然……唉,罢了罢了,太子已将话撂了下来,何时去,你们母女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