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长线大鱼

普小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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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没有监舍牢笼,史老七等人在军法官的喝令下蹲成一圈,犹自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只有苏定方觉得屈辱站立不动,军法官敬他杀敌勇勐,倒也没有为难。

    “兄弟我杀的脱力,劳烦哪位帮忙解一下裤带?”史老七抻着脖子大叫,说起来这姿势确实象出恭。

    一个年轻军法官见**嚣张,忍不住出言讥讽,“忍忍吧,一会儿就用不着了。”阵前对主将抽刀就是临阵哗变,结局就是颈上一刀、野地一扔了事。

    史老七何曾在嘴上吃过亏?当即道:“俺定北爷们儿不像你们那般能忍,忍到王庭破了才来。”

    周围定北兄弟闻言起哄大笑,一番出生入死却成了阶下囚,心里自然不服。

    那年轻军法官想要抽刀上前,却被一个年纪大的拦住,拍拍肩头示意算了。定北军一千人就敢冲突厥王庭,都是好汉子,尤其那苏定方确实是个人物,可他不该在两军阵前咆孝大帅,这些定北兄弟更不该拔刀哗变,军法如山可不是说着玩的,可惜了这一群好汉。

    蹬蹬脚步声响起,几名亲兵走了进来,哗啦一声抖开了军令……

    ……

    找了顶还算完整的帐篷当做帅帐,李靖立刻找来了苏定方,偌大帐篷中只有李、萧和苏三人,即便是亲兵和王承恩都不在场。

    “苏烈你也是带兵的,且来说说,阵前咆孝主将该当如何?”李靖戎马半生灭国无数,挥手间千万人头落地,此刻周身散发出的铁血杀伐之气令人颤栗。

    李靖治军之严谁人不知,自然是斩首示众!苏定方只觉威压如山,竟似不能承担,只是心中不服,兀自强项:“战场上私纵颉利可汗该当如何?”

    见苏定方不为自己威势所慑,李靖反倒有了一丝欣赏,只是依然目光森冷,“若你与某家易地而处,是留着颉利还是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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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斩敌酋是武将最大的荣耀,何况颉利还是定北陷落的元凶,苏定方做梦都想将其斩于剑下,留着有用还是杀了有用?苏定方被问住了。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为将者运筹帷幄,决万千生死,心中若总是计较个人荣辱,不过是市井匹夫罢了!”李靖大声呵斥、声色俱厉,言语间不觉稍有和缓。

    荣耀和仇恨都是一己之私,于全局无益,此言有理,可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放走颉利啊?苏定方依然梗着脖子。

    李靖让自己来这里是要玩红脸白脸的套路啊……萧皇后见状莞尔,对苏定方道:“颉利其实没那么重要。这次即便阵斩了颉利,马上就有别的可汗上位,突厥数十年间换了四位可汗,没耽误了年年带兵犯境?甚至连突厥王庭也不重要,阿史那家倒了,十几年后又会有别的王庭卷土重来,我华夏依然北事不断。”

    可汗不重要、王庭不重要,那什么重要?苏定方隐隐约约有了点念头,却又捕捉不到,当下恭恭敬敬对萧皇后施礼请教。

    “自古北患难除,难在游牧二字。胡人有无数部落散布于草原之上,我大军来袭他便退入大漠深处,我大军一去他便又呼啸而出犯我边境。”说到这里萧皇后收敛笑容,正色道:“你莫要以为此番灭了王庭便能一了百了,仗才刚刚开始打而已。仗既然要打,就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突厥疆域有万里之广,此番大败后颉利一定会纠集人马卷土重来,我们便尾随其后,他走到哪里我们杀到哪里,将整个草原犁庭扫穴!”

    “区区颉利不过是个大点的马匪头子,能放他逃走,就能将他捉回来。此番我带甲十万,自然不是为了斩杀敌酋,而是要涤荡塞外,杀的胡人百年不敢南顾!”说到后来李靖语声铿锵,尽是杀伐之气。

    说白了这十万大军就是来杀人的!为了多杀人颉利都可以拿来钓鱼。苏定方疑云尽消,顿觉胸中豪情涌起。

    “苏烈!”李靖目光炯炯,一声大喝:“你可愿听命于我?”

    苏定方霍地撩起战袍,单膝跪地,“苏烈愿受大帅节制!”

    “你军前咆孝之罪不能免,着你戴罪立功,战后一并发落。”李靖板子举得虽高却未落下,史老七若是在此怕不是要乐得鼻涕泡儿都出来了,阵前哗变这种杀头大罪连提都没提,当真是祖宗烧了高香。

    李靖比萧皇后还小四五岁,论起来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苏定方更是后生晚辈,萧皇后见二人弭平嫌隙,不禁生出些许欣慰,于是笑道:“不妨让你知晓,此番突厥攻略可不是出自李靖一人,大唐皇帝陛下也居中谋划。”

    “放走颉利是陛下点了头的,否则我如何面对陛下的雷霆之怒?”李靖终于不再板着脸,说出了实情。

    突厥战无不胜、灭国无数,颉利可汗拥有世上最广阔的领土,是世上最有权势的可汗,陛下只当是土鸡瓦狗,当真好气魄!雄主在朝,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苏定方心中激动如江海翻涌,不能自已。

    苏定方的情绪变化也让李靖想起了定策之时的惊愕。陛下的性格绝对是有仇必报,当初缔结白马之盟时被当面侮辱,杀颉利之心怕是无法按捺。想不到陛下居然放下颉利,定下了以颉利为饵犁庭扫穴的计策,当真是无人敢想的大手笔。

    “大帅,请准某家率所部追击颉利。”苏定方浑身热血,只想纵马挥刀。

    但李靖没有回答苏定方,一边思索一边道:“颉利自视甚高,被突袭之后必定想要洗雪前耻。我们就给他纠集人马的时间,让他觉得能趁我们孤军深入反戈一击,反败为胜。所以要追,但不能追的太急。”

    用兵并非一味的勇勐和机智,会把握火候才称得上老辣,苏定方自觉于用兵之道也有所得。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末将部下方岩一直率兵追赶,若是没有援兵……”

    李靖伸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以免打扰自己思考,口中道:“眼下有件最紧要的事情。颉利已逃但王庭未破,若是让义成公主走脱,她随时可以再立一个新可汗。如此一来,我们的计策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说罢目光望向萧皇后。

    萧皇后正色道:“我与义成确有姑嫂之名,但我助大唐灭突厥乃是大义,非是为了私人恩怨。义成身为大隋皇室,却助四任突厥可汗犯我华夏、荼毒百姓,如此国贼留不得!”

    “如此甚好,来人啊……”李靖毫不停歇连颁数道军令,突一抬头看见苏定方尚在,立刻道:“定方还在?去把你的兵领回来吧,那帮军法官不讲情面的。还有,叫那个方岩继续跟着颉利。”说完继续忙了。

    让一百名强弓之末的疲兵去追杀颉利?苏定方有心提醒李靖发救兵,可见他忙得不可开交,实在开不了口。这时萧皇后抬脚出了帅帐,“苏烈,你随我来。”

    ……

    亡命奔逃了整整一天,精疲力尽的突厥人终于放慢了速度。尽管王庭和唐军早就在身后不见踪影,颉利还是惊魂未定的不停回望,幸亏夜色掩饰了他的慌张色,否则身边聚集的千余残兵很可能一哄而散。

    一千余人没带来安全感,反倒令颉利更为焦躁。在他看来人多就是累赘,踪迹容易被发现不说,更麻烦的是需要大量粮食,这荒凉的戈壁上到哪里去找?怒火中烧的他不停鞭打手下,让人不敢近身。

    其实怒气是假、惊惧是真,颉利担心乱军之中有人行刺,连儿子哈奇都能献上毒酒,谁还能信任?

    唯一能接近颉利的只有苏农。可他不停的禀报请示让颉利不胜其烦,不得不命他酌情处理行军杂务,若非必要不要打扰。换句话说,颉利暂时将指挥权交给了苏农……

    苏农接近颉利只为细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要把他的痛苦、绝望、愤怒都牢记心中,留待日后慢慢享受……所有人只知道他是草原上的孤儿,却不知他的全名是郁久闾苏农。郁久闾是柔然王室的姓氏,柔然曾经是草原霸主,后来被突厥人杀尽灭族,连重新崛起的机会都没有。

    两匹飞奔而来的战马打断了苏农的思绪,斥候报告前方发现了义成可敦的队伍。

    该做个决断了!苏农深吸一口气,也不征询颉利的意见,直接下令前进。

    ……

    义成的出现意味着陷阱,也可能意味着粮食。在荒野上没有食物迟早饿死,不如索性去抢粮;而义成很可能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布下陷阱……患得患失的颉利没有阻止队伍前进,他已然方寸大乱。

    这怕是世上最寒酸的帐篷,几根破木桩子上胡乱围了些毡布,四下透风,帐中篝火用石头高高围住以免被远处唐军发现,义成站和几个侥幸逃得性命的王庭长老站在中间,活像几个老乞丐。

    “嗯、嗯!”义成不耐烦的咳嗽声响起,周围一片肃静,“阿史那家的男人是狼,再大的失败也不会沮丧,只会一边舔伤口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可是你,咄必,你现在就像一条被打断了嵴梁的土狗!”

    “这是意外,谁能想到唐军突袭……”颉利急声辩解,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质问,我才是突厥可汗!

    “大祭祀、和亲和王庭覆灭都发生在同一天,你告诉我这是意外?”义成的声音尖利刺耳,锥子一般扎心,“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王庭都没了你还不明白是李世民的圈套?阿史那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只蠢狗!”

    毫不留情的当面辱骂让颉利怒极,他作势抽刀要砍了义成。寒酸的帐篷立时被人踩倒,义成的伏兵已经把此地包围的水泄不通,苏农与侍卫们拔刀相向。

    义成冷笑着挥手,伏兵突然让出了一条道路,满脸惊惧和懵懂的哈奇走了进来。

    “你的愚蠢导致王庭陷落,所以你觉得不配再当整个突厥的可汗,现在你自愿将可汗大位禅让给哈奇特勤。我说的对不对,阿史那咄必?”义成一边说一边将手臂高高扬起,无数闪光的箭簇指着场中众人。那几个王庭长老纷纷点头称是;哈奇则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听天由命。

    颉利这时才恍然自己的轻率大意,居然就这么走入了义成的圈套。为了尊严拼死一搏,还是英雄不吃眼前亏?还是难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