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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孤峰之上,六个字凭空出现又转眼消失,说不出的诡异。众人无语,只剩大秦人的均匀的呼吸声。
“你是谁?”灰艮声音中不觉有一丝激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寻找多年的法身灵魂就附体在大秦人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秦人身上,施法过后大秦人一切正常,可就是醒不过来,空中的字迹也没出现。
灰艮转头对王承恩道:“烦请先生留意周围,若有异常即刻出剑。”
王承恩立时凌空而起,举剑斩向石桥和山峰连接的一处大裂缝。本就摇摇欲坠的不半截石桥再也经受不住,轰然声响中,数十丈的石桥四散崩裂,落入深渊。山峰与来路之间出现了一条四五十丈的深渊,任凭什么人也不可能飞越如此长的距离。
灰艮和王承恩互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两个老家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瓮中捉鳖之计。先将此地变为真正的孤岛,确保那法身灵魂无处可逃,再慢慢解决大秦人的问题。
“国师给大秦人用的可是驱除亡灵之法?”方岩突然问道。
“密宗明王超度,能克制一切不洁之物。”灰艮道。
克制一切不洁之物?灰艮毕竟是突厥国师,法术这种事上是不会吹牛的,那为什么大秦人毫无反应?方岩突然想起了若,得到躯体之前她就是纯粹的虚体,于是道,“说不定附体的不是亡灵……虽是虚体,是活着的虚体。”
灰艮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状元郎果然见识不凡。灵魂与法身分离,法身既然未死,灵魂也必然存活,贫僧居然未想到此处。”
师父一天之内两次赞赏方岩,并非爱才,而是起了杀心。一旁的波罗夷不由心中惋惜,他实在太了解自己师父了。
一旁杨黛道:“法体和大秦人一体两魂,不过是一个为主、一个被压制而已。”燃骨仙之劫正是如此,当时王祖德体内存了十余个灵魂,岂止两魂共存。
啪啦、啪啦……石块落地声响起,之前那些石头甲兵又活了过来,各举刀枪向几人处缓缓行进。
灰艮丝毫不在乎石甲兵,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大秦人,“如此倒是一件好事……”他将右手中指、无名指与大拇指相触,食指和小拇指微微上翘,这是明王“忿怒相”手势,又称禁伏印。
方岩正要举刀应战,蓦然只听“嗡”的一声巨响,不禁脑海一颤,心神空白。
灰艮瞪眼怒吼张口,声音威严如山,密宗护教的根本功法,大威德明王法相分身!转瞬间,数十怒发冲冠、浓眉嗔目的明王自石甲兵背后幻化而出,同时出手,甲兵象灰烬遇到狂风一般被拆成了碎屑!
明王忿怒相,尽灭一切之敌。
方岩有些奇怪,杀鸡用牛刀,杀这些石甲兵何必用这等厉害神通?
嘛…呢…呗…咪…吽…灰艮手拈法决,继续诵念六字真言。转眼间数十明王分身向大秦人合围而去,原来灰艮施法的目的是大秦人。
“住手!”方岩惊骇大喝,如此神通大秦人定然尸骨无存。
灰艮连眼皮都没抬,又换了一个法诀:双手放胸前,左手四指握拇指于掌中作金刚拳,右手握左手食指,口中缓缓道:“状元郎不必惊慌,此乃大日如来智拳印,以智为拳,以慧为力,灭无明妄想。定能将法身灵魂从你朋友身上分离。”
随着灰艮的声音,数十个明王相的表情齐齐一变,从金刚怒目到宁静慈悲,方才是明王忿怒相,如今是明王寂静相。寂静相即离烦恼的一面,能离烦恼,智慧生起,心魔自溃,这是由内而外驱除心魔的神通。
驱除邪魔是和尚的拿手好戏,只得相信他……方岩这样安慰自己。灰艮完全是苦行僧和妖人的合体,方岩实在不明白这截然相反的两面是怎么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
王承恩在一旁施礼,“恭喜国师,证得大威德明王法位。”
大修行者精进不易,需要极高的毅力和智慧,所以彼此之间会致以敬意。
密宗诸位明王中大威德明王最强,佛经里是这么说的:大威德明王,十地菩萨上圣神通威光悉皆灭尽,何况诸天龙八部一切。意思是十地菩萨的威能在大威德面前也黯然失色,各类外道如天神、夜叉、罗刹更是不值一提。虽是佛经传说,由此可见大威德明王的果位有多强大。
“先生谬赞,不过堪堪证得明王寂静相而已。”灰艮合十还礼,“明王寂静相大成之时,便能立时驱除法身灵魂。以贫僧目前的修为,眼下要想不杀伤这位大秦人,只能缓缓图之。”
“多谢国师。”为了大秦人方岩也不管什么面子了,连声道谢,“缓缓图之究竟要多久?”
“快则一个时辰。”灰艮不再说话,打坐养神,好像在等待什么。
这个地下的峰顶孤岛慢慢安静下来,火把将众人面容照的忽明忽暗,不远处的大秦人通体闪光,数十明王相已然尽数缩进他体内,众人静待结果出现。
良久……
王承恩突然道:“子成兄,你我当年曾有一面之缘……”
灰艮一愣,眼中精光爆射,随即垂下眼帘,神色如常:“多少年没人这么叫我了……王先生你是?”
杨黛奇怪的看着灰艮,低声自语:“他居然是南陈的长沙郡王?”
方岩茫然看着杨黛,他只知道郡王就是皇室子孙。自南陈灭国到贞观年间虽不过四十年,但前朝之事从来都为朝廷讳莫如深,方岩这等普通百姓哪里知道长沙郡王是何许人也?
南陈灭于隋炀帝杨广之手,这是当时还是皇子的杨广最大的战功。登基后的杨广好大喜功,对自己的丰功伟绩自然大书特书,所以杨黛看过不少南陈的记载,于是低声对方岩诉说大概。
大隋开皇二年,天下尚未一统。当时南朝陈国的陈宣帝驾崩,太子陈叔宝与二皇子陈叔陵、长沙王陈叔坚守灵。静坐之时二皇子陈叔陵突然暴起,用药刀砍中太子陈叔宝的颈部,幸好陈叔坚冲上去夺下武器,陈叔宝才得以逃脱。陈叔宝登基后沉迷酒色,就是着名的陈后主,而陈叔坚以护驾之功得势,行事骄纵不法,后来被陈后主贬去了地方。陈叔坚心生不满,就用巫术诅咒陈后主。陈后主得知后将其捉拿入狱,最终还是念在手足之情放了他。几年后陈叔坚复出,又成为大将军。南陈灭国后陈叔坚归了大隋,再往后不知去向。今天才得知是去突厥做了国师。
陈叔坚生平之大起大落,当真令人感慨。不过方岩奇怪的是,陈叔坚是怎么从一位皇族,变成眼前这个活僵尸的?
王承恩和灰艮的对话还在继续……
王承恩以礼相还,“先父北齐王琳,在下原名王毅。”要知道当时世家子都自矜身世,不会去做伺候人的营生;即便是家道中落的普通人家也不会去做奴仆,毕竟良家子都是不甘心入贱籍的。王承恩这些年所作所为皆是君子之风,早就不以太监的身份为耻,言谈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灰艮肃立拱手,“原来是忠武公之后。”王琳是文武双全的北齐名臣,死后谥号忠武,他军功盖世却不骄横自满,文治定邦却两袖清风,四十八岁壮年之时为国殉身,无论田野农夫或饱学大儒都痛哭落泪,是以灰艮肃然起敬。他毕竟是江南世家子弟,还是要对忠臣良将表示起码的尊重。
两个老家伙居然是故人,方岩杨黛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聊往事。
“子成兄,其实你我在瓜州曾有一面之缘,当时王妃夫人也在。”陈叔坚和王妃沈氏曾在瓜州一间酒馆做酒保,当时王承恩正执掌大隋谍探,对这些前朝王室自然会格外留意。
灰艮回想了片刻才道:“当时隋炀帝陛下正要北伐高句丽,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叫苦连天。我和王妃沈氏算是前朝国宾,原本各种银钱税赋都于我无关。想不到小吏想从中渔利,于是百般欺辱刁难,我忍不住就想血洗衙门。你来拜访之时我正打算动手。”
“后来呢……”想不到灰艮还有这番经历,方岩忍不住问道。
“既然王先生来了,我当时自然忍住了没动手。不过瓜州衙门上下二百余人都在半年里得病而亡,死状甚是凄惨,随后我便西出玉门,去了突厥。”灰艮转头向王承恩问道:“不知道瓜州之事后来如何了,先生可曾过问?”
“长安距瓜州两千余里,我当时只是路过,事后看了下卷宗便怀疑那些人是被诅咒而死。当时正值对高句丽用兵之时,我没有精力去管瓜州之事,只能变成悬案了。”王承恩摇了摇头,“只是我不明白,当年江南的潇洒皇子怎么变成身如朽木的突厥国师?”
“人世间沉浮起落数十年,所见所闻都是人间惨剧,对于身而为人早就麻木了。”灰艮嘴角抽动,挤出一个难看无比的苦笑,“少年时国破家亡、兄弟相残。中年时妻离子散,无家可归。老年时在塞外见过无数同类相食,行同禽兽……人,当真不配立于这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