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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不亮方岩就被吵醒了,在前隋老兵的怒吼声中跟着大家涌出了木屋。凛冽的寒风立刻让人睡意全无,包括残疾信徒在内的所有人开始了高强度的练兵,没有任何怨言,只有习惯的服从。
韩世谔脸板的生铁铸成的一般,提了把剑来回巡视,所有人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训练,生怕触了霉头被斩了祭旗。
信徒们没有铠甲,手中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就这些兵器都是上次战后捡来的战利品。圣山不但没有大唐的将作坊,甚至连像样的铁匠铺都没有,军装旗号更是无从谈起,让人意外的是军容严肃,号令通畅,信徒们行动坐卧间颇有法度,已然有了几分精兵的样子。
韩世谔带兵的能力的确让人佩服。方岩深知草原牧民彪悍坚忍但不受约束,让他们纵马驰骋劫掠如风还行,可要把他们练成令行禁止的步兵简直比登天还难。能练成今天的样子,韩世谔那把剑不知道斩了多少头颅……
整整一天的高轻度训练对方岩和大秦人来说还算轻松,关键是熟悉了所有队列号令,以后打起仗来心中有数。天黑时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想不到伙食极差,仅能果腹而已。
“不饱?”看着何力馋的发绿的眼睛,方岩把手里的菜坨子递了过去。
半大小子赛头牛,小俘虏几口就吞下去一个大菜坨子,还意犹未尽的吸溜一下鼻涕,“比在可汗那里强多了。每年入冬之前可汗都会把所有钱都换成粮食,就这还是吃不饱。”他在突利营里时叫惯了可汗,至今还改不过口来。
方岩点了点头,心想南方北方当真是差的太多,龙虎山下再怎么样也不会缺衣断粮。
何力突然神神秘秘的道,“今天我看见可汗的人过来了,带了个箱子。那箱子是装金子的,我认得。他是不是来买咱们的粮食了?”
韩世谔怎么可能卖粮食?可是突利可汗居然不拿金子买粮,却用来资敌?方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何力没有看错后,方岩站起身来,“我要去找韩将军。”
……
韩世谔的帅帐是一间透风撒气的木屋,角落里还卷着毛毡被褥,想来晚上就在此就寝。这位自幼锦衣玉食的世家子晚年居然如此艰苦,实在让人唏嘘。
王承恩正在跟韩世谔商议什么,两人身旁的帅案上放着一个开着的箱子,黄金耀人。方岩指着箱子道:“将军,今日突利送黄金,它日必然来袭,我们要下手为强!”
王晨恩一笑,回身坐下喝茶,一口凉茶下肚直皱眉头。韩世谔冷冷等着方岩下文,知道方岩所报必是军情,虽看不惯方岩不管上下尊卑的做派,也只能强自忍耐。
“我昨夜看过突利营盘,灶坑减了一半,已然缺粮。他不拿黄金去买粮,反而送给我们,必是欲擒故纵之策,几日之内必来劫营!”方岩做了多年斥候,对营盘灶坑之类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
“就这些?”韩世谔的腰伤已然疼的厉害,现在最需要坐下来歇会儿,可他还是站得标枪一样直。
“冬天马会饿瘦,饿瘦了就驮不动人,也跑不快。这几日营外没有遛马的痕迹,想必是节省马力,下一场雪之前突利多半会动手。”方岩最看不惯韩世谔高高在上的劲头。苏定方也是驭下极严,可他把袍泽看做是生死兄弟,韩世谔则是世家贵族的高傲。
韩世谔冷笑一声,手指外面积雪,“若是如你所说,突利在这场雪之前动手岂不是更好,为何会等到现在?”
“之前萧皇后在,现在只有你守在这里。”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方岩直接质疑对方的指挥判断力。
“哼,无稽之谈!只因你觉得突利会来,我就要用两千兵甲不整的步卒去突袭三千骑兵?”腰上的伤也一跳一跳疼的厉害,韩世谔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豫章公主殿下就被囚在突利营中,难道就这么干坐着不成?”杨黛不但是大唐公主也是大隋的公主,公主陷于敌手岂能不救?方岩以君臣大义相责。
“皇后陛下离开前已然计议妥当,公主无忧。”韩世谔一摆手,这等军机大事我跟你说不着。
“没有粮食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你我都知道突厥人迟早会打过来,即便是敌强我弱也不能坐以待毙!兵无常势,为将者当断则断,岂有瞻前顾后的道理?”杨黛还在突利的手中,韩世谔却没有出兵的打算,方岩有点着急了。
“一派胡言!若非你是为了公主殿下,我便取了你的首级!”韩世谔气得拍了桌子,他只知令行禁止、上下有别,方岩这么胆大妄为的兵还是头一次见。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愿服软,气氛很是紧张。
哒,王承恩把茶杯一顿,“某家侍奉过两位皇帝陛下,谨记内臣不得干政,绝少言及军国之事。如今这般境地也不该有这份顾忌了。”王承恩是大隋的托孤旧臣、地位崇高,一旦开口便是韩世谔也要慎重,方岩更是老老实实的肃立倾听。
王承恩看了一眼方岩,叹了口气,“突利兵败圣山,回突厥王庭必会被杀,只能困守此地。如今公主带来了大唐皇帝的态度,并且甘愿以身为质,所以突利非常清楚,投降大唐是他唯一能走的路。他之所有还不投降无非是待价而沽,为将来赢得更多筹码。他要是想攻打圣山不必等到今天,秋天便该动手了。”
原来形势如此……方岩满脸通红,“两位前辈,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韩世谔冷哼一声,仍是怒气冲冲。王承恩微笑道:“说吧。”
“二位是大隋旧臣,为何不计灭国之仇,反倒替大唐谋划?”
王承恩叹了口气,“我等虽有国仇,可李唐既然取了天下便是华夏正朔。华夷之别乃是大节,我等生而为人便不敢忘。如今任谁都知道,突厥不灭华夏永无宁日。”
方岩闻言肃立,给王韩二人躬身行礼,“方岩孟浪了,请韩将军军法处置。”
“咆哮帅帐,不服节制,按军法我该斩了你!”韩世谔深吸一口气,“不过你是大唐士卒,不受大隋节制,今日我便记你三十军棍,它日你回唐营找你军法官讨要。”
这样就放过自己了?方岩觉得不可思议,韩世谔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
“你先不要高兴的太早,事情从来都有变数……灰艮不光是突厥国师,还是大修行者,他的想法决定了突利会怎么选择,也决定了豫章公主的安危。”王承恩一盆冷水浇下。
“去做好你的斥候,少在这里碍眼!”韩世谔腰疼的要命,挥挥袖子赶走了方岩,“对了,让那个大秦人进来,我有话问他。”
……
外面寒风呼啸,帐篷里炭火烧的很旺,只是有些呛人。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乌鲁颉醒了过来,圣山之战的伤让他常年卧床不起,当初铁塔般的大汉已然消瘦的不成样子。
刀箭伤势倒还好,关键是吐得那口血让他元气大伤,肺里老是觉得有团火在烧,咳起来便停不下,到后来就开始咳血。突厥巫医和唐人大夫都来看过,用处不大,直到前几天吃了国师给的药才好了一些。虽说那些药黑乎乎臭烘烘,可是吃一次就能轻松几个时辰,精神上也好了许多。
一阵呛咳之后乌鲁颉发现有人就坐在旁边,居然是父汗,他正望着炭火发楞。父汗也老了啊,两鬓的白发越来越多。
听到乌鲁颉醒了,突利张了张嘴,最后很生涩的说了两个字,“咳嗽?”
什么意思?乌鲁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父汗居然在关心自己的病情!自己能骑马之后父汗就再也没有展现过慈爱的一面,今天这是怎么了?
“咳嗽而已…我还能喝酒,还能骑马举刀。”乌鲁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胳膊一软。突利伸手想扶,乌鲁颉却下意识的举胳膊一挡……
这是小时候挨打太多的条件反射,乌鲁颉讪讪笑道:“还有些虚弱,要再吃几天国师的药……”
突利胳膊尴尬的停在空中,终于收回,“你若能象大唐世家子一样在南方养病,大概早就好了。”
“草原上的男人本就该多吃些苦,父汗……”乌鲁颉欲言又止。
“说!”突利最恨婆婆妈妈,立刻一瞪眼,不过马上后悔起来,“你我父子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些天躺在这里我想了很多,好像脑袋从没这么清醒过……我们突厥人勇敢强悍,为什么一直活的这么苦,唐人胆小懦弱却活的容易的多?还有圣山那帮低贱的奴隶,他们原本应该冻死在雪地里,现在却活的很好,还有饭吃……”
“住口!你这是在怨天尤人吗?骄傲的阿史那子孙该说这种话吗?”突利怒喝道,“羊活的再容易最好也会成为狼的食物。你给我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要么你做匹狼,要么就是羊,没有其他选择!”
帐篷里一阵沉默……
“父汗,我一定会恢复的。如果万一恢复不了,我是说万一…”乌鲁颉见父汗又在瞪眼,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半天才喘过气来,“万一我不行了,就不要把贺逻鹘接回来了。他不是狼,是飞在千里外的雄鹰,我们部落的兴旺在他身上!咳咳……”
“放屁,我还没死!”突利破口大骂,怒视着蜷成对虾咳嗽的乌鲁颉,转身走出帐篷巡营去了。
仅仅说了一会话就让他出了身虚汗,乌鲁颉又躺了回去,头脑间一阵晕眩,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