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劫16

奈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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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的时辰快要到了,但景东柘与阳儿还没有归来,朝慕青站在院门口翘首遥望了无数次,最后决定不再原地等待,而是亲自去将这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忘记了时辰的爷们归来。

    走在通往后院竹林的小路上,朝慕青的脚步从沉重到轻快,又从缓慢到快速,纠结了那么多次,她终于想明白了,景东柘故意避开她,不让她看他教阳儿练武,她就非得可怜巴巴、孤零零地被他冷落掉吗?不,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还有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哪怕只能看到短暂的一眼两眼,也是好的。

    曾经的她就是太被动、太自卑、太喜欢独自黯然神伤,是以才错过了他那么多年,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妻,若是她再不勇敢、再不主动、再不自信,或许哪一日,他会给她纳个小妾回来也说不定,而那小妾,变成他的真爱,并取代了他心中的那谁谁。

    朝慕青迈入竹林时,不由地又放缓了脚步,耳边风声轻啸,竹叶沙沙作响,她不想过早地打扰到了父子俩,从而什么都没看到。

    她想要看一看景东柘教阳儿功夫时的神情与动作是怎么样,教给阳儿的又是哪些功夫,但结果,等到她远远地看到一大一小两人的身影时,两人的表现大大出乎她的所有预料之外。

    那一对父子,不是站着,也不是坐着,更不是蹲着,而是双双躺在地上,各自的头上枕着一个草垛,正在望着漫天的翠绿竹叶发呆。

    朝慕青将惊讶的眼神从失神的景东柘身上转移到阳儿身上,这孩子平日吵闹惯了,只要是醒着,很难有安静的时候,哪能跟景东柘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莫非是睡着了?

    但是,即便是隔着远,朝慕青还是可以感觉到,阳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时不时地扑闪一下。

    朝慕青对景东柘自然是放心的,相信他绝对不会欺负阳儿,糊弄阳儿,是以她此刻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若是前进,似乎会打扰到了父子俩独享的那份安宁与和谐,但若是后退,她又十分不甘,她是他们其中一个的妻子,其中一个的娘,为何要逃?

    若是可以,她多么想加入他们,变成这横躺在地的其中一员,与他们望见相同的风景,享受相同的宁静。

    但是,景东柘画出的距离那般遥远与生硬,她即便是冲过去,躺在他们中间,也与景东柘之间隔着一堵望不见彼此的墙。

    “娘——”还是眼尖的阳儿透过许多根或粗或细的竹子望见了她,连忙兴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在动步前,乖顺地对着景东柘问道,“爹爹师傅,阳儿可以跑去娘那儿吗?”

    景东柘远远地看了眼朝慕青,便收回了眸光,本欲答应,却生怕阳儿飞奔过去会不小心摔倒,扎到了地上了尖锐物,便道,“你可以向她招手。”

    这话尚在阳儿听得懂的范围之内,阳儿谨听师命,赶紧朝着朝慕青招起了手。

    朝慕青朝着阳儿露出灿烂的微笑,也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因为她实在不好意思走过去。

    方才阳儿喊她的时候,她第一眼望过去的不是阳儿而是景东柘,哪怕隔得远,她还是感觉到景东柘原本放松的身躯猛地一僵,尔后有些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浑身不适地从地上站起了身。

    哪怕之前她鼓着再多的勇气,在直面这个男人的冷漠与疏离时,也不得不望而却步。

    但是,她那个了如指掌,以为一定会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儿子,此刻那双脚却像是被黏在了地上似的,无论她如何使眼色,就是不肯跑过来。

    “娘——娘——过来呀——”阳儿哪里知道朝慕青的诸多心思,只奇怪他都这般热情地招手了,为何她还不理解?难道是娘住到宫外之后就开始变笨了?

    索性,阳儿也不摆臂了,直接对着朝慕青呐喊,“娘,爹爹师傅不许我动,让我给你招手呢。”

    这下,正在掸着身上尘土的景东柘如遭雷劈,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阳儿这话无论听在谁的耳朵里,岂不是都要误会,他在对朝慕青示爱或者示好?

    他明明只是关心阳儿,怎么结果却变成……

    望着脚边的几块石头,景东柘真有拾起来砸自己一下的强烈冲动。

    而朝慕青则微微一怔,虽然立即举步朝着两人走来,却并不相信阳儿的话,她认定这是阳儿在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罢了。

    走近两人的时候,朝慕青竭力让自己变得轻松与坦然,笑着拍了拍阳儿的脑袋,道,“你们两个,晚膳都不要吃了吗?瞧天都快要黑了。”

    这话虽然是对着阳儿说的,但针对的却不是阳儿一人,朝慕青既解释了自己此行的来由,也借此缓解了方才的尴尬,可在景东柘的心里,朝慕青越是不追究,越是听进了心里当了真。

    但是,他又转念一想,无论她当真还是未当真,那又怎么样呢?她都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对她亲近,那是他人眼中的理所应当,他对她疏离,反倒是他的不是,两厢一比较,似乎还是现在这样来得好?

    “娘,吃晚膳重要,还是练武重要?自然是练武重要啦。”阳儿以为朝慕青这是在指责他们,便摇头晃脑地给出了自以为是的解释。

    朝慕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原来你放在躺在地上,是在练武?那是什么武?”

    阳儿狡黠地朝着景东柘眨了眨眼,再回过头来对着朝慕青笑眯眯道,“那是阳儿与爹爹师傅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的呀。”

    “噢。”朝慕青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将询问的眸光看向景东柘,期待他能够给自己解释一下。

    但景东柘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眸光,兀自收起地上的一些工具,冷冷道,“回去晚膳吧。”

    说罢,景东柘也不顾这母子俩,独自走在了前头。

    “爹爹师傅,等等阳儿!”阳儿竟突然甩开朝慕青的手,飞快地朝着景东柘跑去,牵住他空闲的一只手,一边晃一边回头朝着朝慕青咯咯地笑。

    这才一天呀,景东柘居然这般迅速地将阳儿的心给收拢了,朝慕青突然有一种极为挫败的感觉,好像这个儿子白养了一般。

    这种感觉在奶娘给阳儿哺乳的那两年,朝慕青也生出过,觉得这孩子有奶便是娘,自己是白白辛苦地生下来了,但后来等阳儿断了母乳,又跟她这个娘亲近起来。

    如今的感觉与曾经的相比,虽有许多类似却又有许多不同,譬如原先朝慕青会像个赌气的孩子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讨厌奶娘,但现在,她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却没有讨厌景东柘,反而是更加欢喜他,因为阳儿需要他,需要他的父爱与关怀。

    “哎呀——”朝慕青刚一举步,却被脚底的麻意突然袭击,震得一动不敢动,原本粉红的俏脸则瞬间转白,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站在远处站久了的缘故,这会儿右脚突然开始发麻,微微动一动都难受。

    前头的两个爷们闻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回头,看到的便是朝慕青微微倾斜的身姿,以及变了色的脸色。

    “娘你怎么了?”阳儿再顾不得师命,立即甩开景东柘的手,飞快地朝着朝慕青跑来。

    景东柘站在原地一怔,也不知是担心阳儿会不会摔倒得多,还是担心朝慕青的多,总之是紧跟着跑回来了。

    望见两个眨眼间从远及近的男子,朝慕青心中微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脚麻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缓过来了再回去。”

    一般人都有脚麻的经历,只要坚持一会儿,那麻意无论有多厉害,最终都会消失,是以朝慕青并不担心,也以为这父子俩能够理解。

    但是,阳儿从未有这方面的经历,也不肯将朝慕青独自留在这快要暗下来的竹林里,便拽了拽景东柘的衣角道,“爹爹,你把娘背回去吧。”

    闻言,景东柘面色立即不自在地一变,朝慕青将此看在眼里,忙道,“娘没事的,你们先回去,阳儿听话。”

    阳儿对此却很是固执道,“爹爹力气大,可以背得动娘,娘请放心吧。”

    这似乎不是背不背得动的问题,朝慕青为了避免勉强景东柘,只好道,“爹爹若是背了娘,回去那么长的路,谁来抱阳儿?”

    阳儿噘嘴想了想,小脸无比坚定道,“阳儿自己走。”

    朝慕青微微俯身一把牵住阳儿的手,道,“既然你这般懂事,就由你来扶着娘,足矣。”

    阳儿见自己起了大作用,瞬间便忘记了方才的要求,挺了挺小胸脯道,“好,阳儿很厉害的。”

    朝慕青点了点头,暗暗地咬了咬牙,但愿脚上的麻意赶紧消散,但很可惜,她才抬起了半步,整个人便被麻意刺激地往一旁栽倒,连带着阳儿也要跟着摔倒。

    关键时刻,景东柘伸出两条长臂,一臂截住了朝慕青的腰肢,一臂擒住了阳儿。

    待朝慕青一站稳,腰肢上的那条手臂便火速地收了回去,但放在阳儿身上的那条手臂仍在。

    朝慕青面不改色地看了眼阳儿,心里却翻涌起一种叫做嫉妒的火焰。

    没想到呀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嫉妒起自己的儿子,甚至想要跟自己的儿子争宠。

    真真是悲哀呀。

    阳儿第二次拉了拉景东柘的衣角,请求道,“爹爹,娘好可怜,你背她回去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慕青不等景东柘回答,便对着阳儿道,“阳儿,爹爹今日一回来便教你练武,身上的力气早就用完了,哪有力气背娘?这样,你跟爹爹先回去,找个力气大的侍卫叔叔来背娘一程怎么样?”

    这话朝慕青着实是胡说的,只盼着阳儿可以跟景东柘先行回去,她就在这儿等麻意消散了再回,恐怕到时候,阳儿的侍卫叔叔还没到来,她就恢复正常了。

    但这番话听在景东柘的耳里,却令他微微地蹙了蹙眉,虽然他知道朝慕青的良苦用心,但不知怎地就是听着极不舒服。

    “好,爹爹抱。”阳儿向景东柘索抱成功之后,便对着朝慕青道,“娘在这儿乖乖等着,阳儿这就去找个力气特别大的侍卫叔叔来抱你。”

    “啊?”朝慕青一怔,随即自动忽略了阳儿的口误——将背说成了抱,点了点头,“好,快去。”

    这腔调,景东柘听着,好像她在迫切地等待力气大的侍卫来抱她似的,心里顿时更加不舒服了。

    不舒服的结果,便是景东柘又没有跟朝慕青知会一声,便抱着阳儿大步扬长而去,阳儿一直看着朝慕青,但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这两人终于走了,自己的困窘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朝慕青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为景东柘对自己的狠心难过伤心起来。

    她很想知道,若是今日她是摔伤了腿,是不是他也会不顾自己?宁可其他侍卫来背自己也不愿意亲自上阵?

    应该是吧。

    他心中没有她,自然是无所谓的。

    景东柘父子离开不久,朝慕青脚上的麻意便渐渐地消失了,但朝慕青却忘记了应该返回,或者说根本不想返回,而是沉浸在爱而不得的悲伤之中,缓缓地蹲了下去,将自己的头抱掩在膝盖上。

    她都已经告诫自己要勇敢了,但是,当面对他的时候,那些勇敢就会临阵脱逃,一下子逃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否则,方才她就厚着脸皮求背,甚至是求抱,难道景东柘一定会拒绝?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竹叶的沙沙声也越来越响,但朝慕青浑然未觉,只想一个人再待一待,再想一想。

    偶尔,朝慕青会想到那对离去的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间已经过去足够他们走七八个来回,但是,阳儿没有回来,传说中的侍卫也没有赶来。

    难道,她就被那对狠心的父子就这么遗忘了、抛弃了?

    正当朝慕青决定回去探个究竟的时候,肩膀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吓得她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并且惊慌地“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比之前更为严重的麻意袭来,将她整个人麻疼在地。

    在一阵极致的麻疼过后,朝慕青透过昏暗的天色望去,望见的是景东柘那张似乎比夜色还要黑暗的俊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