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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触怒朝鲜王,世子拒救临海君
加藤清正自海汀仓战后一路向北几无抵抗,所到之处守兵皆土崩瓦解,闻风逃窜或自请归降。朝鲜六镇剩余兵力因主力大败,主将下落不明,因而士气低迷,流言四起。分布各城寡不敌众,或遭奇袭或因丧失战意,除被歼灭、击溃和献降之外,其余向西北集结,据守不出,咸镜北道处于一片恐惧之中。咸镜北道因其苦寒偏远,多为流放罪人之地,又多受朝廷盘剥日久,受苦百姓对王室及两班士族深恶痛绝,驻守官员见六镇溃败也各思自保之计,于是留在会宁的朝鲜王子便成了其一致目标。
临海君自入会宁之后每日不思正务,白日耀武扬威,入夜只顾作乐。当夜临海君正在沉睡,会宁府使鞠景仁率一班衙役及众多百姓闯入王子居所,杀散卫兵,直冲至临海君榻前。临海君被骚乱惊醒,眼见被围,厉声叫骂:“胆大妄为!难道不知我为何人?!我为当今大王子临海君!胆敢不敬定将尔等扒皮抽筋,死无全尸!”
鞠景仁骂道:“休得猖狂!你临海君威名天下谁人不知!暴虐成性、狂妄自大、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所到之处无不鸡犬不宁!天下百姓皆愿生啖你肉!眼下咸镜道将被倭寇蹂躏,不如将你这无德王子上交倭军,以换我等性命!”临海君见威慑不成,连连求饶,鞠景仁不听,令人绑缚临海君及顺和君待命。
至七月二十三日加藤清正抵达会宁城前,鞠景仁率众开城献降,并献上临海君、顺和君及从臣金贵荣、黄庭彧、黄赫、李瑛、稳城府使李铢、镜城判官李宏业等二十余人。加藤清正受降并令好生款待王子及其从臣,对不降之人格杀勿论。日军向咸镜道传令,凡顺降之民一律不杀,凡捕获逃亡官员来献者必有重赏。随即咸镜道内,百姓争先恐后搜寻抓捕逃亡官兵,咸镜南道兵使李浑被百姓袭杀,割取首级送至会宁领赏,咸镜道监司柳永立、咸镜北道兵使韩克諴等皆被先后活捉,绑赴会宁。日军得以平定朝鲜咸镜道。
在朝鲜庆尚道,义军首领郭再佑听闻朝鲜有官军叛徒名为孔撝谦出卖情报,并藏身在一小股日军所驻扎的妓院内。郭再佑趁夜突袭此处,在日军惊魂未定之下将孔撝谦及日军全数斩杀。次日郭再佑率众携带孔撝谦尸首及日军首级前来庆尚监营。营官见孔撝谦尸首说道:“我们也正在抓捕孔撝谦,你们是从何处找到此人?”郭再佑部将沈大承出言讽刺:“官军都找不到的人被我们所获,如此惊讶真是丢人?”营官质问既发现孔撝谦应立即上报官军才是,被义军认为是在抢夺官军功劳。
郭再佑说明来意:“我等不在意此等功劳,只是义军的武器相比人数十分缺乏,想请监察大人分享武库兵器支援义军。”营官则以武库兵器只能分派官军为由拒绝。郭再佑怒道:“国家存亡如风前灯火,能与倭寇作战就是朝鲜的士兵,请告诉监察大人分派武器!”但庆尚道监察不在,营官再次拒绝,郭再佑遂令义军自行搬运武库,营官难以阻拦。
此时庆尚道观察使金睟率部回营,喝令义军停止搬运武库。郭再佑见金睟前来,先行自报家门。金睟说道:“本官听说过你的事绩,颇知兵法,率领义兵四处出击,断粮伏击,偷袭骚扰多有小胜,给倭军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被称为天降红衣将军。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你也是文科及第,应当尊礼守法,怎能不经允许,擅自搬运武库?!”郭再佑说以情势紧急,请金睟允许。
金睟不许,责令国法森严,擅自搬运武库与盗贼同罪。郭再佑大怒:“若是与倭寇拼死作战之人为盗贼,那么一见倭寇便逃之夭夭的大人和官军又当如何称呼?”义军附和,嘲讽官军只需双腿追兔,无需手持兵器。郭再佑又说道:“既然官军无法保护百姓免受倭寇残害,则武库兵器自当交到义军手中,由义军保家卫国。驱逐倭寇。大人如若坚持不许才有顺倭之嫌!”
金睟怒而拔刀相向,郭再佑对此不屑一笑:“国难之际,刀剑应指向倭寇而非百姓,若大人非要与义军战斗,那义军也只能被迫迎战。”义军随即怒目而视,欲与官军决战。金睟语塞,再度喝令义军不交还兵器便上报治罪,郭再佑大怒:“不管你是上报朝廷还是上报倭寇,像你这等懦弱无耻之徒也不配统兵作战。”郭再佑领义军便将武库搬运一空,官军不敢阻拦,金睟急将此事上报义州行在。
朝鲜王李昖听闻郭再佑抢夺武库,召集众臣说道:“即便郭再佑屡立功勋,但抢夺武库,肆意羞辱朝廷观察使与无视寡人有何分别?该当何罪?”左议政伊斗寿进言:“郭再佑抢夺武库却是大罪,但依臣之见,观察使金睟将义军当做盗贼污蔑,不思患难与共才引发此事。臣建议值此国难之际,为顾全大局,请殿下能赏封郭再佑官职,犒赏军备,使官军与义军能同心协力。”
领中枢府事郑澈附议:“正是如此殿下,义军与官军合力定能加快克服国难。”洪汝醇则见李昖不悦,急忙谏言:“义军如此无视官军怎能同心?若给无视官衙的郭再佑赏封官职,官军士气必将低迷,臣认为不可赏封而应处斩郭再佑以儆效尤,彰显朝廷威严。不然各处义军必争相效仿,凭借功劳势力无视朝廷,讨要封赏、肆意抢夺军备之举定会层出不穷。”
伊斗寿怒道:“如今团结一致还不足以能完全阻挡倭寇,你怎能还能出此离散民心之妄言。”朝鲜王李昖却说道:“洪汝醇之言不可一味否定,义军凭借自身的功劳势力无视朝廷法度与以前威胁王室的高丽权民世族有何分别,战争结束后义军便会成为官军,郑汝立事件也将重演。”
兵曹判书李恒福劝道:“殿下此言过重,郭再佑等人不过是为了克服国难而自发抗击倭寇的义军,怎能和叛徒相提并论。”李昖见群臣坚持赏封,便思两全之计欲封赏郭再佑下级官职,将义军含进编制,可令官军势强又确保不再无视官军之事发生。
伊斗寿认为义军难以听从入编号令,李昖问道:“临津江战后寡人醒悟,像韩应寅、金命元分为两个指挥体系作战,必败无疑。将义军和官军两个指挥体系合二为一有何不妥?”郑澈答道:“殿下,临津江战败是战术不当,战令和战术难以连贯所致。与此事并不能一概而论。”李昖烦闷,不愿再作口舌之争:“寡人不能无视义军羞辱朝廷、抢夺武库之举,即便其有难处也犯下了无视寡人的罪过。义军的经文是分朝下达,向分朝下达寡人王令,将义军编入官军,听候调遣。”伊斗寿、郑澈等再劝无用,只得领命。
柳成龙正在平安道安州筹措粮草,听取汇报说昌盛库白米精米已有万担,塑州库精米约五百担,白米七百五十担,粳米一百二十担,军粮筹备已相对稳妥,只是不知明军何时再援,而后受到兵曹判书李恒福书信得知朝鲜王欲将义军编入官军一事。便立刻赶往伊川分朝。
光海君接到王令不知大王为何要将义军编入官军,听郑琢言乃是因郭再佑与金睟对立而引起,光海君感叹:“义军本就难以信任官军,如今要将其编入官军听从指令,义军怎么会听从?此举定会加剧对立,若形成对峙如之奈何?”郑琢也深有此虑。
此时柳成龙求见,光海君忙向柳成龙询问,柳成龙说道:“邸下并非不理解主上殿下用意,这与此前主上治罪邸下是一样的缘由。邸下越立功勋民心便越向邸下,义军越立功劳势力便越大,会使主上殿下感到负担,义军们没听从主上命令而是自发组织抗敌,所以义军战绩也不会成为主上的功绩,所以主上便让义军编入官军,如此一来义军之功便同于主上之功。”
光海君不解此时争功有何必要?柳成龙再次提醒光海君,大王所欲乃是所以功绩都归于大王名下,不然战乱过后王位难保。光海君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命令下达,义军定会犯下违反王令之罪。”
柳成龙建议传达王令务必强势,郑琢对此反对:“义军无法认同官军,绝不会从编,强制执行必会令义军瓦解甚至反抗。”
柳成龙则解释道:“所以更要将王令向义军传达,现在能阻止主上的并非世子邸下也并非文武大臣,只有义军的意志才能阻止主上。将义军接到王令后的详情告知主上,义军存在究竟利弊如何?主上虽会犹豫但终究会下决定的。”于是光海君便立刻下发王令。
果不其然,郭再佑接到王令后痛骂:“要义军听从金睟指挥还不如咬剑自绝,跟残杀义军有何分别?我等并非为了讨要官职,若要听从王令倒不如进山立寨,自行其事。”于是郭再佑召集义军令义军自行决意是跟随王令还是跟随自己,义军纷纷表示愿跟随郭再佑驱逐倭寇。郭再佑给朝鲜王回复道:“义军绝不听从无能的金睟军令,若王令如此,义军将就地解散入山避乱。”
朝鲜王李昖读罢郭再佑的回复勃然大怒,都承旨金应南再请李昖镇定,李昖气息大乱:“寡人如何镇定?这些人究竟是不是朝鲜百姓?世子是如何传达王令?为何一个个都在违背寡人命令?莫非世子与义军有勾结?不然朝鲜百姓怎么会如此蔑视寡人?在他们看来,逃亡之王的王令不算王令吧。”
金应南急忙劝慰:“殿下息怒,殿下言重,义军不过是无法信赖庆尚道的官军而已,绝非蔑视殿下,义军们是为了宗庙社稷,为了国家而自发抗敌,请殿下体会义军真心。”
李昖并不这么认为,李昖认为义军乃凭借战乱趁机扩充自身势力的火贼,他日民心所向便将造反作乱,令金应南传令抓捕郭再佑及所属义军。金应南随后与伊斗寿、郑澈商议,伊斗寿忧叹:“消灭义军便等于扼住自己的喉咙,不需要敌寇动手,我们自己便能自我灭亡。这命令如何下达?”
郑澈对此自有分析:“依我之见,此次主上动怒不过是临时起意,从长远看来,义军存在必对克服国难威慑敌后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作用极大,主上只需细细思虑便可明了于心。主上之怒只在于权威受损,我只担心会殃及世子邸下”伊斗寿说道:“我也希望主上安歇几日能回心转意,但主上若不能保全颜面又怎会转念?我已通知柳成龙速返义州劝解主上,希望能有作用。”
柳成龙接到伊斗寿书信后便赶赴义州请见李昖,柳成龙进言:“殿下当真要把义军当做盗贼或反贼抓捕?若是殿下决意如此,便请下发王令给臣,臣定奔赴庆尚道拿下反贼头颅。殿下,义军究竟会成为盗贼或反贼并不在义军如何选择,而在殿下如何看待。”
李昖说道:“依你之意,是寡人在逼迫义军造反不成?”柳成龙答道:“正是如此,义军忠贞为国,却被当做盗寇反贼,该如何表达冤屈?若能鼓舞义军士气,将来殿下论功行赏,听从殿下号令义军也将无所不从,也便不会有犯上作乱之事发生。如今倭寇对义军极为苦恼,官军在明,义军在暗,倭寇苦不堪言,此乃绝佳战术配合。若消灭义军,则我军再无胜算,请殿下明断,给予义军官职收拢民心。”李昖应允。
但李昖转念一想向柳成龙问及此乃世子之意还是柳成龙之意?柳成龙见朝鲜王打算试探,深知当以维护王权作答方能使李昖暂时打消疑虑,柳成龙答道:“无论是世子还是臣之意,只要殿下接纳便都是殿下之意。只有殿下您才是一国之主。”李昖欣喜。同时分朝行在为适应形势变化而移往成川。
咸镜道基本平定之后,加藤清正对临海君说道:“冒犯王子还请恕罪,我有一事相求,还请王子能够予以协助。”临海君立即提议:“立刻释放我们!你应知晓我乃朝鲜大王子临海君,战乱之后我便将登基为王,若现在将我释放则必有重谢。”
加藤清正一阵轻笑,便请临海君写信给朝鲜王,要求立刻投降。临海君倍感羞辱,大骂加藤清正不止,加藤清正便令部将锅岛直茂教训临海君,临海君在残暴的殴打之后遍体鳞伤,心生畏惧,含泪写下劝降书信交付加藤清正。但加藤清正得知临海君所写的请降书并不打算送给其父王,而是打算送交给王弟光海君大惑不解。
锅岛直茂说道:“朝鲜王子说现在朝鲜分为两个朝廷,目前实际代表朝鲜的是朝鲜二王子所带领的分朝朝廷,朝鲜王落荒而逃,便立二王子为世子代替朝鲜王总领国事。但世子毕竟非朝鲜之王,朝鲜王虽令世子领国,但也时常下发王令。”
加藤清正仍无法理解,不知究竟是两个朝廷谁能做主,世子非王,世子若降但朝鲜王不认或朝鲜王降但世子不认如之奈何。但听闻世子民心所向,只得将临海君请降书送交光海君。
倭寇战俘营中,临海君和顺和君衣着单薄,久未进食,身负瘀伤。顺和君问及临海君,父兄能否救他们性命。临海君说道:“父王只顾逃亡自保,要救我们定又深怕倭寇要挟,不一定会解救我们。光海毕竟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天生仁厚,一定会救你我出去。我们现在只能指望光海。”
临海君请降书经朝鲜官军送往成川,光海君分朝臣属一部分认为临海君平时暴虐成性,民心尽失才被倭寇抓获,不可因救一人而使举国投降。另一部分臣属认为虽不可投降仍应解救王子,可用粮食及金银交换,即便发兵救援恐也难以取胜。但光海君认为应将粮食及金银用于与倭寇作战不可用于交换战俘。
深夜光海君独坐难眠,径自流泪,内官相请就寝,光海君问到自己是否为见死不救,抛弃兄弟冷血之人。内官以迫不得已劝慰。光海君说道:“若我有解救兄弟的决心,应会试图与敌协商才是,但我却丝毫无此打算,反而认为一国王子若被敌人抓住并且牺牲的话定将对百姓英勇抗战起到作用。面对一母同胞之兄弟,我亦未曾想过我竟能如此冷血,是因贪恋世子之位还是对亲族的报复?可知我为何变成这样?令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是...就是主上。我最恨的永远都是主上,从小便不受喜爱,自被立为世子后如履薄冰,时刻都有被主上废黜或杀掉的风险,想克服国难却处处掣肘,王室亲族之中更无人可信,我恨他...是他才使我变成这样...”光海君一面惨笑一面哭泣,内心悲愤无以复加。
次日光海君独自在院中沉思,郑琢求见并再度建议光海君将临海君请降书呈交大王,郑琢进言:“世子邸下,还是将临海君及顺和君的事告知主上殿下,请主上解救,主上那里存有不少钱粮,父子一脉,主上定会全力解救他们。”
但光海君说道:“即便呈交主上,恐怕也难以抉择,兄长与我一母同胞,从不受主上喜爱,还是不再劳烦主上忧心,兄长与顺和君之事我已下定决心,在我死之后我会向母后请罪没能保护好兄长和弟弟,我将永远铭记临海君、顺和君是在带领百姓抵抗倭寇中不幸战死。”郑琢见光海君已下定如此决心,先是一惊,也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