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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互相推辞谦让之时,向来是没个下限的。纵然前一夜因着各种各样的繁杂琐事忙的焦头烂额,嘴上也一定会死死咬着“哪里哪里”四个字不放过,他们所谓的“打卯”,便是一夜只睡一个半时辰。
不过这话倒也不算完全是在说谎,要知道,不打卯的时候可能连半个时辰都睡不了。
于是口体格外正直的镇南王殿下便成了这池泥塘中唯一一朵莲花,他口中的打卯,是真正意义上的打卯,这一年以来,他在敬善堂留下时间最长的东西是半个脚印,待过最长的时间记录是一盏茶水。
然而今天——宋煜辰望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眉头稍稍拧起,觉得可能要打破这个记录创造新高了。
前来伺候的小厮在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爷面前显得格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汇报介绍完了哪张桌案上摆着的是来自何处的折子之后也没敢走,硬着头皮等着这位佛爷的反应。
良久,宋煜辰“唔”了一声道,“很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赶紧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地贴着墙根下去了,脚步飞快。
宋煜辰在他险些被门槛绊倒的时候不慌不忙地望过去一眼,刚要说话,却眼看着那小厮猛地打了个激灵,跑的更快了。
宋煜辰,“......”
他有些啼笑皆非,真不愧是张大人手底下的人,跟他本人一样像个机灵的过了头容易受惊的兔子,见了自己就跑。
但他好歹也算是一名美男子,难不成真有那么可怕么?
这般想着,他不自觉地抬手在脸上蹭了一下,随即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眼角的余温褪去,转做无奈的叹息。
方才转身离开的时候,宋煜辰面上没做什么表情,却是实打实地注意到了,张大人那一瞬的疑虑没能掩饰住,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眼底。
宋煜辰倒也没打算介意,甚至十分理解他的担忧。张大人身为一名脾气耿直为人圆滑的老狐狸,平时正常说话的时候都恨不能将对方的只言片语拆解成一撇一捺细细解读是否蕴藏了什么别的居心。
行事谨慎小心至此的一个人,会怀疑他实在不为过。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老祖宗留下来的箴言,饱读诗书又刻板迂腐如张大人,估计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其立为行事方针。
只是此番他确实是想多了。
若不是得了教训和指点,堂堂镇南王殿下才懒得往这全是穷酸书生的地界来。
倘若是旁人敢这般耳提面命地教训他该如何不该如何,恐怕早就被他拿绳子捆在马尾巴上一路拖到玄甲营去供新来的小兵练冲刺了,可如今这般细心教导他的不是旁人,是宋煜寻。
是当今圣上。
是大好江山的主心骨。
是万千百姓的寄托。
是他宋煜辰从小到大最敬佩的兄长。
就因为如此,宋煜寻的话他不能不听,况且昨日看见的那几根白发如今还在他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他实在做不到在听了那么几句苦口婆心的劝诫之后仍没心没肺地在家遛狗逗鸟玩。
尽管在出发时就已经做了些准备,也自以为应当没问题了,可真正看见这堆积得快要挨到房梁了的折子时,宋煜辰还是不可避免地头疼起来,好半天才决意找了个折子稍微不那么多的书案坐下。
然后伸出手去抽出其中一本,指尖收回来的瞬间,那摞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相互叠连在一起的折子连同文书一道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单手捏着一张单薄折子的镇南王殿下,面对着满地狼藉和闻声匆匆而来的小厮,沉默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相静默。
然而镇南王毕竟是镇南王,慌乱被他那层厚如城墙的脸皮堪堪挡在身后,半点也没能透露出来。
顿了顿,宋煜辰炉火纯青地调动出他那张人五人六的模样,甚至露出了个可以谈得上有些温柔的笑容,面不改色气不喘地冷静道,“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小厮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好在茫然了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大着舌头道,“没、没什么,王爷您慢慢看,要是有什么找不到的文书就喊我一声,我我我......就不打扰您办正事了。”
颠三倒四地说完,他两颊早已紧绷起来,活活把面上那层腐朽的书卷气给绷的不见踪影,宛如随时打算以身殉国的冲锋战士。
表情倒是挺到位的,可惜就是身量太窄小,还有这脊背弯的也太厉害了,起码不够格收入他麾下。
玄甲营的将军毫不客气地在心底做出了个点评,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有点可怜,也有点惹人心烦,于是一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这回连应声都忘了,转过身便飞快地跑了,并且决意在镇南王殿下出这个门之前,无论再听见什么动静都不会再回来。
耳边终于听不见脚步声了,宋煜辰回头望了一眼满地狼藉,板正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短暂地思索了两秒,随后决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兀自摊开了手上那份折子。
这是一份来自永县的折子,跋涉千里送来京都,说的却全是些诸如“新下来的苹果又脆又甜改天给您送两筐过去”之类可有可无的废话,硬是将一个弹丸小县描述成了清净缥缈的世外桃源,紧跟着又是大篇幅的歌功颂德,将此清平安康的盛世缔结与铸造之丰功伟绩全盖到了陛下那顶白玉冠上,马屁拍的委实活色生香。
宋煜辰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在漫无边际的长篇大论后看见一行十分小字——臣所辖之地近日流入了些许身份不明的流民,然经臣悉心管控,未任其作乱,请陛下安心。问候圣安。
看到此处,宋煜辰随手便将这份前言不搭后语的折子丢到一边去了,无声无息地拈起面前的茶盏来送到唇边。
“废话真多。”镇南王殿下颇有些不耐烦地想,“看来裁除冗官的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等蛀虫养在手下,除了惹人心烦之外还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