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阴阳草

李木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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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四下学期,方名名怀孕了,突然变得性情古怪,不可理喻。忍气吞声的秦哲像侍候慈禧一样服侍着方名名,但方名名仍变本加厉,百般刁难。秦哲背地里咨询了心理医生。大夫说,这是产前焦虑症,生完孩子自然就没事了。

    秦哲面对方名名的无理取闹始终努力克制。但有一天,方名名大吵大闹后将一碗秦哲费了老大功夫才熬好的莲子粥泼在地上,然后拿出已经起草好的离婚协议逼他签字。

    此时他们领结婚证仅仅两个月。

    协议上方名名已经签了字。秦哲终于忍无可忍地扇了方名名一个嘴巴。方名名又踢又咬,说:“这婚必须离,我死也得先把这婚离了。”

    秦哲歇斯底里地大吼:“那你就去死!”

    方名名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那是秦哲最后一次见到活的方名名。

    开始他以为她只是出去走走,可是等了半小时仍不见方名名回来。又过了一会,手机响了,是方名名的号码。

    他对着话筒焦急地说:“名名,回来吧,求你了……”

    手机里传来方名名的哭声,但那哭声隐隐约约,像是被什么东西把嘴给捂住了,很飘缈,很压抑,根本不像是人在哭,煞是诡异。

    秦哲急得像一只困兽,“名名,别哭,快告诉我,怎么了?”

    哭声没了,电话被挂断。秦哲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方名名就死于那天晚上。她死得很惨,在郊区的一个十字路口,她被车撞飞,当场死亡,一尸两命。警察根据方名名包中手机里的信息联系到了秦哲。

    值班人员告诉他,造肇车已经逃逸,警方正在调查。死去的方名名肤色似纸,脑门的部位陷下去了很大一块,令人触目胆寒。她的嘴巴半张着,像是在哭泣,又像是要说些什么。

    秦哲脑子“嗡”的一声,大了好几圈。

    他说过,让方名名去死。现在,方名名真的死了。一语成谶。

    遗物中有部诺基亚手机,上面沾了血迹。他掏出手机拨打方名名的号码,信号通了,可是方名名的手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死了一样果呆地躺在桌子上。秦哲一直听着手机里的接通信号声,一声,两声……有人接听了。

    他颤着声音小声问了一句,“喂……”

    突然一个女人贴着他的耳根像鬼似的大哭,那声音来势汹涌,令人猝不及防。秦哲吓得一下扔了手机,心里一阵发毛。飞来横祸让秦哲措手不及,只好给同学韩波打了电话。此时的韩波正在上海的一家外企实习,闻此厄迅匆忙定了最早的机票赶了过来,与田露一起帮着秦哲一起处理了方名名的后事。

    田露是韩波的女朋友,和韩波一个学校,但是晚一级。二人已经同居了。

    田露是个传统的女人,嫁狗随狗,从一而终。虽然韩波在外面绯闻不断,但最后都是田露自己息事宁人,不了了之。秦哲越来越感到正是自己说的那句话,把方名名推上了一条死路。造肇方一直没有找到,连人带车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他回到家中便会感到不安,似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就是方名名的。方名名的魂魄仍在这个房子里游荡,像以前一样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开始失眠,总是要到后半夜才能迷迷糊糊地睡着,恶梦不断。梦里方名名喂他吃一种像血般腥红的冰淇淋;方名名坐在床前一下一下地往嘴上抹口红,抹完了嘴又一下一下把口红涂在眼睛上,然后从眼角一直涂到嘴边,像流下的两行鲜红的泪水;方名名背对着他,一头乌黑的头发,她转过来的时候,脸上仍是一头浓密的头发;方名名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抱着秦哲的脖子,向他诉说着生前的烦恼和死后的孤独,然后她便恐怖地大叫:“我要天天跟着你啊……”

    很久后的一个晚上,风很大,像一个孩子在窗外不停的哭。

    秦哲再次被恶梦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床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比比划划,似乎在写着什么。

    秦哲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他一动也不敢动,盯着那个手指。那个手指总是在写相同的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写,秦哲一遍又一遍地跟着看。

    看了很久,他终于看明白了,是方名名。

    不是做梦!秦哲魂飞魄散,从床上一跃而起逃了出去。

    秦哲顺着马路跑了很远,掏出手机报了警。他躲在树后,等来了两个警察。

    两个三十岁左右的警察一边听他述说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一边往楼上走。进了房间秦哲打开灯,让他们挨门查看了一遍,可什么都没有。警察奇怪地看看他。警察走后,秦哲自己检查了一遍门窗的插销。他忽然想起晚上睡前是把门反锁了,而他又住在六楼,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除非他有钥匙,房门钥匙一共有三把,他一把,方名名一把,还有一把放在门外的花盆下面,方名名的那把现在在秦哲那里,这件事没第三个人知道。秦哲搬开那盆滴水观音,钥匙不见了。

    秦哲突然觉得很冷,抱着胳膊四下看了看,缩着脖子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过了许久,客厅传来一种轻微的沙沙声,像许多沙粒在地上磨擦滚动。

    秦哲顿时清醒了,不知道该起床去看一下还是再打电话报警。

    外面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淅,响了一会,又沉入寂静。秦哲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起来,摸出抽屉里的手电筒,打开门,把头伸出去。

    有一个人站在客厅当中,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像一个怪物。

    秦哲心惊胆丧,说不出一句话,疯了一样冲了出去,玩命地奔跑。

    这时已经是深夜,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两边的路灯发出昏暗低迷的灯光,四周阴霾森森,让孤单的人愈加心酸,恐惧使人更加绝望。

    秦哲奔跑中扭头瞟了一眼,他发现,那个歹人竟然追上来了。风衣甩向两边,被风吹起,如同向腐尸俯冲的秃鹫,它张开了巨大的翅膀,遮蔽了星辰。

    秦哲已经跑得快要无法呼吸,一辆出租车开过来,秦哲停下来挥手,开车门钻进去,用已经跑沙哑的嗓子对司机说:“师傅,快,拐回去,往前开。”

    司机配合地一打方向盘,踩油门,车身猛地蹿了出去。

    惊魂初定,秦哲虚脱似的瘫软在座位上。

    那个怪人仍不依不饶地追着加速的出租车。车越来越远,他也越跑越快。

    忽然有个冰凉的东西放在秦哲的脖子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动。”那是一把手术刀,轻巧,纤细,薄如蝉翼,细若眉峰。前面正在开车的同伙说:“别害怕。我们只求财,不伤人。”

    秦哲想说点什么,刚抬头,对方便异常警觉地拿出一支强光手电对着秦哲的脸部按下开关,秦哲的瞳孔瞬间缩小,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你他妈活腻味了,别乱动。”

    秦哲心惊胆颤地闭上眼睛,出租车行驶了五六分钟后停下。开车的那个人打开车门走下来,踢里搭啦地围着车身响了一圈,然后打开秦哲旁边的车门,说:“这没人,动手吧。”

    拿刀的说:“行,早干早完事。”

    一只手在秦哲身上乱摸,一边摸一边不停地叨叨:“兄弟,千万别见怪。今天遇见你也该着咱们有缘……”秦哲脖子上戴着的价值七千块钱一块的汉玉被摘了下来,手腕上的手表、手机、戒指、钱包,悉数落入对方手里。

    那只手正在秦哲兜里翻腾着,往外掏东西正掏的起兴,突然停住了。

    拿刀的那个大吼:“你他妈看什么看?”

    没人回答他,秦哲听到他嘴里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下了车。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下了车的那个家伙突然怪叫一声。这时坐在另一边的那个沉不住气了,拍了拍秦哲的肩膀说:“你要是敢跑,我弄死你。”然后也下了车。秦哲偷偷把眼睛睁开。他看到,在车外大约二十米的地方站着那个追他的怪人。先下车的小个子劫匪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腹部,另一个正察颜观色地向他们走去。

    怪人扳开对方握刀的手,拨出插在腹部上的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他的动作迅猛异常,像一只狼。两个劫匪都傻了。

    三个人都仿佛被点了穴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四周黑茫茫一片,诡异得很。

    怪人哼都没哼一声,没流一滴血。两个歹徒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什么东西,小腿肚子开始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刀刃洁净如新,没有一丝血迹。那个走到一半的高个歹匪发现了古怪,他突然转身往回跑,可是腿部肌肉明显已经不听使唤,跑得十分吃力。

    秦哲想跑,可现在来看,车内比外面要安全的多。

    怪人押着小个子往回走,钻进车内。车里的空气开始凝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怪人半蹲半坐,看得三个男人心惊魂悸。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大个子劫匪面前。大个子与同伴相互看了看,顿悟,忙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座位上。他们以为遇到同道高人了。

    他又指指秦哲。小个子很聪明,乖巧地挑出几件如数塞进秦哲的口袋。

    他用刀尖碰了碰大个子的手,那只手上戴着秦哲的结婚戒指。大个子恍然大悟,连忙摘下来递给秦哲。两个可怜的劫匪可怜巴巴地看着风衣人,又看看秦哲。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扬起头,左手成掌绕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割喉动作。

    两个劫匪心胆俱裂,发出一声疹人的惨呼,不要命地打开车门就往蹿。

    秦哲此时把心一横,一脚踹在他的前胸。怪人躲闪不及,向后仰去。秦哲趁机跳出车外,开始疾奔。他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甩出体外,一路狂飙,跑到几乎要死去。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家二十四小营业的药店,他走进去像个流浪汉似的在里面蜷缩着身子一直呆到天亮。

    早晨,秦哲在教室门口碰巧遇见韩波。韩波发现他脸色泛青,双目通红,还以为他又彻夜末眠。秦哲无心上课,坐在课桌前发呆,一直到天黑。他不敢回家,心倦神疲,筋疲力尽,快要绝望了。

    他给韩波打了电话,约在老地方见一面。很晚,韩波才匆匆赶到。秦哲形神枯槁,喝着啤酒,把遇到的怪事说了一遍。韩波像听童话似的,眼睛都没眨一下。韩波问:“你觉得对方可能是谁?”秦哲说:“我不知道,不过,”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又说,“我说了你别害怕,有可能是方名名……”

    韩波刚喝进去的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秦哲,说:“怎么可能,你别吓我,方名名不是已经……”秦哲说:“我想不出还会有谁。”

    韩波终于认识到了这件事的恐怖之处,他缩了缩身子,不再说话。

    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都差不多醉了。两个人告别后,韩波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家,留下醉熏熏的秦哲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深夜的街道上。

    秦哲仗着酒意,一步步往家走。深夜里的城市毫无生息,仿佛死了一般。

    他迈着醉步踏在水泥路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双腿由于酒精的麻醉而变得迟缓呆滞。

    但是他的感觉却依然敏锐。渐渐地,他发觉自己身后有人。那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像一只猫。

    他突然拥有了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领着身后的那个人走了一条街,又穿过两个胡同,停住了。

    秦哲转过身。在不足十步的地方,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怪人。他们谁都不说话。

    死也要死个明白!他大步走过去,一步步走到风衣人面前,揭掉帽子,拿下眼镜,摘下口罩。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秦哲揉揉眼睛,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打着火,把脸凑上去。这次终于看清了。

    是一个草人,用稻草扎成的与真人差不多大小的假人。

    所有的酒精在这一瞬间全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汽油。他发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又开始了一个男人惊魂破胆般的亡命奔跑。草人跟在他的身后。他似乎并不急于杀死秦哲,像狡猾的猫耍一只死到临头的耗子。

    秦哲跑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呼吸都极为困难,喉咙像是着了火,体内似乎涌动着炽热的炭浆,翻腾不息。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停下就会立刻爆炸。

    可那个草人像影子一般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秦哲以为自己要跑到死为止。很快,他前面出现了一条河,左边是一堵两米多高的墙,右边是比墙更高的铁丝网。秦哲几乎是本能地跳到了水里。当冰冷的河水浸到脖子的一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泳。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寂静。水中的世界比空气中的更加黑暗,头顶几个模糊不清动荡不安的光点在他的头顶晃动,那是天上的星星。他在水中胡乱地挥动着四肢想浮上水面保持呼吸,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丝毫不能阻止自己往下沉。他喝的水越来越多,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最终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秦哲缓缓睁开眼睛,他怀疑昨天晚上又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他看到自己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才明白那些并不是一场梦,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活着的秦哲仍要照常上课。他总不能打电话跟老师说,自己昨天被一个草人追着跑了半个城,所以太累了,需要请假一天。

    在教室里忐忑不安地消磨完一天的时间,晚上,秦哲又把韩波约了出来,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他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韩波,此时的秦哲像一个被黑社会杀手盯上的可怜虫。

    韩波看着秦哲,面色凝重。

    “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害怕。”

    秦哲眨眨眼睛,点点头。

    “也有一个草人缠着我。”

    “它什么样子?”

    “描了眉毛,嘴是用口红抹出来的,很吓人。”

    秦哲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接通后,秦哲说:“刘队长你好,我是秦哲。能不能告诉我当时方名名死在什么地方?”

    秦哲挂上电话,脸色愈加地没有血色。他说:“当时方名名就死在一片稻田里。”

    晚上,秦哲不敢回家,找了家酒店开了间房,吃了些东西,就上床睡觉了。他在睡梦里见到了方名名,方名名躺在他身边,用白白的小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太阳出来,天又亮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边竟然躺着那个草人。它身上什么都没穿,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脸上是口红画出来的嘴唇,用眉笔描出来的眉毛和眼睛,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他和它是脸贴着脸睡了一夜。

    秦哲惊骇到了极点,他的心脏瞬间像发了疯似的跳动。他屏住气息,悄悄下了床,拿起衣物,跑出房间。马路上拥挤不堪,各色人等行色匆匆。

    秦哲神色慌张地走进人群中。他想用手机打电话给韩波,可手机因电量耗尽已经关机了。路边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他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投了进去,拨通了韩波的电话。电话通了,响了许多声可一直没人接听。最后,一个女人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秦哲心烦意乱地挂上电话,看到那个草人站在他背后,它的脸深深地隐藏在风衣的帽子里。

    它有两张脸,不管反正还是正面,都是。

    秦哲无路可退,身后和两旁都是大块玻璃做成的亭壁。他贴着玻璃,用力拍打着,大声向外面的行人呼救,呼救声吸引了几个路过的年轻人。秦哲满脸惊恐的向他示意,自己身后有个可怕的东西。

    年轻人以为他遇到了歹徒,和伙伴悄悄绕到门口,仗着人多势众又占了为民除害的名声,一拥而上把草人按倒在地,秦哲趁机夺路而逃。

    几个年轻人很兴奋,有的打电话报警,有的掀掉了歹匪的帽子,想看一下对方长什么样。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草人,脸上有红红的嘴唇和黑黑的眼睛,阴森地看着他们。

    几个年轻人吓得大叫一声,见了鬼似的跑了。

    秦哲在人流中跌跌撞撞地跑着,可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要甩掉它就必须坐车。于是他猛地冲到机动车道上,一辆黑色本田车速太快,来不及刹车,直直朝他撞过来。

    秦哲想躲开,但已经为时已晚。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想,方名名是被撞死的,他也应该被一辆车撞死。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的飞起来,又重重地摔回地上。

    许多人走过来围观。秦哲艰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竟然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车停了,一个胖子下来,先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坐骑,然后走过来恶声恶语地问秦哲过马路带眼睛了没有。秦哲一句话都不想说,摆摆手让他把车开走。

    这时有个男人说,前面还躺着一个呢。

    胖子一听脸顿时就白了,看到不远处果然还趴着一个人,动也不动。他走过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对方没有一点反应。一个老太太说,肯定死了,这下麻烦大了。

    胖司机哭丧着脸把死者翻了个身。众人发出一片惊呼。

    是那个草人,脸上有用笔画出来的眼睛,嘴唇和细细的眉毛。胖子把草人重重地扔在地下,拍拍手说:“真倒霉,尽他妈的怪事。

    说完钻进车里,发动起车,解恨似的从草人身上轧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人群中,一个小女孩对妈妈说:“妈妈,刚才就是这个草人把那个哥哥撞开的。”

    年轻的妈妈瞪了女儿一眼,叱道:“别瞎说,快走。”

    秦哲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再次拨通了韩波的手机。秦哲说:“那个草人又来了,差一点被他害死。”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秦哲说:“你在听吗?”

    终于传来韩波沙哑的声音:“对不起,我错了。”

    秦哲说:“什么?”

    韩波说:“名名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对不起你。”

    秦哲咬住嘴唇,一股成咸的血腥味在嘴里扩散开。

    韩波说:“我让她去医院把孩子做掉,她死活不同意。她要和你离婚,也逼我和田露离婚,然后和我结婚再把孩子生下来。可是你却对她越来越好,你越对她好,她越绝望。她不断地逼我,简直快要把我逼疯了。那天她在电话里要求见一面,要求我必须和田露摊牌。”

    秦哲说:“所以,你去了你们约好的地方,用车把她撞死了?”

    韩波沉默了许久,哭着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当时脑子很乱,真的不知道怎么想的。”

    秦哲说:“你当时想,如果名名死了,你和她的丑事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孩子也不再是问题,再也没有人逼你了。”韩波泣成不声,不停地说对不起。

    秦哲叹了口气说:“你去自首吧。”

    韩波说:“太晚了。名名已经带着那个孩子回来了。跟着你的那个是名名,缠着我的就是那个孩子。他们都阴魂不散,找我们来了。他们要带我走,他们死了都不放过我,太可怕了。秦哲,你自己多保重,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秦哲说:“咱们毕竟朋友一场,你还是去自首吧。”

    韩波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没想到你会这么对我。不过,真的来不及了。”

    接着手机传来吱吱哑哑的怪声,然后便静默了。

    秦哲拿着电话呆立了许久。

    秦哲决定回家,和死去的方名名做个了断。回到家,看见卧室的墙上歪七扭八写满了字,字是用稻草贴在墙上的。

    对不起,我错了。

    如果来世还能相遇,我会好好珍惜你。

    那个道士说的是真的,我前世欠你三次恩惠,现在还清了,你好好生活。

    一年半前的国庆长假,两个人坐车去了一座很不知名的山。山上有座清云观,住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两个人回去时看到老道正在看一本关于阴阳遁术周易八卦之类的古书。秦哲随口就问老道会不会算命。老道也不推辞.让秦哲报了八字,演算了—番,又细观了秦哲的面相,说,“你二十二岁前无病无灾,二十二岁后无灾无病,唯独二十二岁这一年会失去一件心爱的东西,接着会有三次大难”。

    老道说完瞅瞅二人,又说,“如果施主平日注意修行德业,便会有人助你避开此祸。”

    秦哲半信半疑,问老道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老道说,“来即来,去即去,这是天意;劫数倒不是不可以化解。但是施主要记住,世间有因果循环的道理,能不能躲的过去,就要看施主的机缘了。总之施主以后多行善广积德便是了。”

    秦哲一头雾水,再问,老道便只是摇头。

    秦哲又让老道给方名名算算。

    老道看了看方名名只笑不语。

    一年半后,秦哲二十二岁。方名名死于非命,半年后,他三次死里逃生。

    韩波的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面容憔悴的田露看到秦哲出现时不禁失声痛哭。

    韩波是跳楼死的。当他从十二楼落到地面的时候,身体像一把鼻涕滩在地上。

    晚上,秦哲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再次甩开胳膊大步跑起来。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离方名名近一些。

    他越跑越快,跑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