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礼教之虞

木子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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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溶月不懂外公所言何意,见他神情恍惚,似乎又忆起了昔年往事。

    不觉天色已晚,慕容皝道:“月儿,今日随外公一起在这里吃饭罢。”慕容溶月道:“外公,我还有几位朋友也在府中,叫他们一起来吃罢。”慕容皝一怔,随即笑道:“一从你心。”慕容溶月喜道:“多谢外公。”说完便命人去将张闵众人请来。

    她自不知,其实王府不比寻常人家,府内规矩甚严,饮食起居俱有章法,上下尊卑极为严谨,在这诺大的燕王府中,还从来没有人敢说和王爷一桌用餐。她自幼长在沙门之中,自然不懂得这些礼仪规矩。幸得慕容皝对她疼爱宠溺,也不以为忤。

    不一会儿张闵众人来至堂内,见了慕容皝,均以礼相拜。慕容皝挥一挥手,道:“你们众人既是月儿的朋友,便在此用餐罢。”说完只见一众下人端着檀木盒子进来,早有人将桌椅摆放整齐,众下人将盒中饭餐一一取出摆上桌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慕容皝携着溶月的手,一起坐在首位。张闵众人也纷纷告了座。

    直到此时,慕容皝才正眼瞧了瞧众人,道:“月儿能回到王府,多亏了各位朋友一路护行。不知众小友如何称呼?”

    众人见问,便都一一回复了。听到柳别离说自己曾是赵国参将时,慕容皝轻轻一笑,道:“羯人自以为得了河北之地,便可称雄中原,当真是痴人说梦。石虎小儿有勇无谋,不过一介武夫,老夫视之如塚中枯骨,早晚必擒之。”众人见他谈吐不凡,不禁都暗自敬服。

    慕容溶月撒娇道:“外公,说这些干嘛。快吃饭罢,我都要饿扁了。”慕容皝笑道:“当真是糊涂了,要把我的小月儿饿着了,快吃罢。”说着伸筷夹了一块鲜藕片,放入溶月碗里。众人随即用起餐来。

    菜过五味后,张闵道:“王爷勿怪,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慕容皝道:“但说无妨。”张闵道:“当今天下纷争,百姓流离失所,晋室偏安江南,河北俱为羯人占据。王爷尊号乃晋室燕王,何不起兵驱除羯人,还迎圣上北归?”

    慕容皝闻言大笑道:“这位小友说的真是孩子话。老夫虽名为晋室燕王,实则统领辽东十万鲜卑铁骑,乃慕容鲜卑大单于。晋室既已南迁,纵声犬马,又何必再北还?”

    宇文迪道:“王爷之论,在下实不敢附会。自两汉祚终,魏武披坚执锐,一统华夏,后神器易于圣朝司马氏手中,乃为正朔。羯人原居西域,后经辗转迁至河套,本该安分持已,感恩于怀,不料其狼子野心,反噬华夏。似此虎狼之族,凡我晋室忠义之士皆应讨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张闵忙向她使个眼色,示意不可造次。只听慕容皝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伶牙俐齿,此番高论,实不逊于须眉。只是这世事沧桑,朝代更替,谁又能说得清何为正朔,何为篡僭?”

    宇文迪正欲反驳,张闵于桌下急用脚踢了下她的脚,示意她点到为止。宇文迪心想如此争论,终究也无意义,况且自己此时客居于此,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便一笑而过。

    慕容皝又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华夏久沐孔孟之道,尊儒崇文,然则教化甚而民愈黠,人心不古,以至天下大乱,其实首罪礼教。倘若汉武昔年废儒尊道,顺其无为而治,天下小国寡民,则汉祚可传之万代,岂有后世之患乎?”

    众人闻言,皆为之一怔,细思他话中之意。

    且说慕容俊自提了五万精兵,连日赶往辽西,不过十天左右便已兵临蓟州。蓟州刺史段辅臣亲自出城迎接慕容俊。燕军在城外扎下营寨,慕容俊及几位亲随跟着段辅臣一起入城。

    段辅臣早安排下筵席,要在刺史府中为慕容俊摆酒接风。众人进了段府,分宾主坐下。一阵寒暄后,段辅臣道:“世子今次自领数万铁骑,雄赳气昂,你我两家共取太原,势在必得。”

    慕容俊道:“段刺史雄才雅量,在下久有耳闻。今日一见,果非虚言。只是赵国兵马强盛,猛将如云,虽然石虎征战在外,但太原守将乃其义子石云,此人精通兵法,谋略过人,非等闲之辈。我们须想一计,除掉此人,方能有破赵之机。”

    段辅臣道:“世子所言不错。我亦素知那石云善兵。只是如今该使个什么计,才能除掉此人呢?”正自踌躇间,身后一人笑道:“大人,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消大人手书一封密信,由在下带去太原,事便成矣。”

    慕容俊闻言看去,此人正是前日拜访燕王府的姚大人。只听段辅臣道:“知远有何妙策,不妨直言,慕容世子亦非外人。”那姚知远轻轻一笑,道:“大人岂忘了昔年魏王‘一书间叔侄‘之事乎?”段辅臣闻言一愣,慕容俊大笑道:“妙计妙计,姚大人此计甚合我意,倘能如此,破赵必矣。”姚知远笑道:“在下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东施效颦罢了。”

    段辅臣此时才恍然大悟,连忙拍手大笑道:“果是好计。”

    当下便命人取来纸笔,段辅臣沉吟一回,写下一封书信。信中言道:“石云吾弟勋鉴:自昔年同窗一别,尔来二十有三年矣。吾弟还记旧年郊外牵黄逐兔事乎?我与贤弟手足情深,交谊匪浅,不意造化弄人,你我兄弟际遇分迁,各事其主。此实天意,非人力可强也。今欲与弟会猎太原,重拾昔日情谊。弟可稍候,兄即来也。”

    写完交由慕容俊和姚知远看罢,三人同声大笑。

    姚知远随即将此书信揣入怀中,告别而去。不过数天功夫,已来至太原城北。姚知远在城下说明来意,早有人飞奔报与石云。

    只一顿饭的时间,只见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姚知远微微一笑,骑马入城。

    到了石云府中,二人寒暄几句。姚知远便将书信交给石云。

    石云打开看罢,笑道:“段兄好雅致,不忘旧时交情。不过我与他如今各事其主,眼下太原军情繁杂,实在脱不开身。若段兄真有此心,可待两月之后,我在太原城外设坛焚香,再与他围猎叙旧,把酒言欢。”

    姚知远闻言笑道:“石将军待故人如此,此番高风实令在下倾佩。似此便无姚某之事,在下还有俗务在身,就先行告辞了。”石云也不相留,道声慢走,那姚知远躬身作揖,转身离去。

    待姚知远走后,石云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