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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阳毕竟年岁大了,再灵活,也跑不过后生小子。他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身形越来越扭捏。即便如此,距离广场人群,也越来越近。
白面具人群缓缓骚动,嗡嗡声逐步升高,虽没人发布命令,却徐徐朝这边移动。
广山更急,距离红星只有半臂。他想快速越过红星,大腿使力,脚步跨得更大,心中祈祷不要摔。怕什么来什么,刚和红星齐肩,脚腕蓦地一疼,整个人失去重心,猛砸向地面,然而去势不减,竟然翻滚出去,广山脑袋一蒙,眼前立刻天旋地转,“砰砰”滚动,有几次不知撞到什么,胸口骤闷,竟然喘不过气,全身上下骨头都快碎了。
红星一声惊呼,连连搓步刹车,似乎想扶住广山。
李重阳仿佛听到动静,下意识扭头,立刻面露喜色,宛如获得新的力量,速度竟然更快,离医院众只有几十米。一边跑,一边喊:“救我!我是医院主!”
不能让他跑了!广山护着脑袋,要紧牙冠,不但不用手撑地减速,反而借着势头,忍痛强滚。虽然更眩晕,更疼痛,却也更见效,转眼冲到老头身后。
李重阳似乎察觉身后声音不对,再次转头,脸上喜色顿消,瞬间变成惊恐。身体一呆,仿佛不知该躲,还是接着跑。
这场景落入广山眼中,虽然只有一瞬,却欣喜万分。他有如医生助般,借着滚势,待面朝红星的一刻,全身用力,往后上强撑。力气用到时,人猛然腾起,恰好正对李重阳。广山像一颗旋转炮弹,“嗖”得飞出,直击老头胸口。只听“砰”得一声,“哎呦”惨叫,广山浑身一软,压着李重阳,慢慢停下翻滚。
脚步“咚咚”,急速靠近。广山头晕目眩,不辨方向,不知是谁冲了过来。他强忍恶心,挣扎着起身,一把攥住地上抽搐的李重阳,打定主意,绝不放手。知觉终于慢慢回来,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针刺火烧一般,全都火辣辣的疼。
慢慢抬起头,这才明白,原来脚步声是红星晓亮的。广山心底一松,笑出声,冲两个朋友挥舞手臂:“不急,我抓住他了!”
可红星晓亮不但速度不减,反而越跑越快,表情紧张,很是着急。
广山一愣,猝然想到什么,慌忙转身,眼前一片黑压压,人群顶着张张白面具,眼洞黑黢黢,宛如枯骨,正无声无息得注视他。
广山后背一凉,全身汗毛炸起。连退两步,一脚踩到李重阳背上,“扑腾”坐倒,老头又“哎呦”惨叫。
正愣医生时,人影一晃,红星晓亮闪身而出,跳到黑袍人面前,后背对着广山。红星掏出两个改锥,指向人群。晓亮举起弹弓,边瞄边说:“重阳,你带这老头先走,我们为你护法!”
广山一呆,重阳?叫谁呢?晓亮得癔症了?
红星瞥了眼晓亮,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大喊:“医院主!你把老头押上山,我看看这群刁民谁敢动!”
广山苦笑不得,这帮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一个是他们的医院主。可既然朋友这么说了,他也得演下去,这叫当头棒喝,先给你整晕再说。
起身拍拍灰尘,忍着疼痛,广山面无表情,假装悠闲,一把拎起李重阳,往山上押去,边走边说:“有劳二位了。”思绪却不由纷飞,这帮人真冲上来,一人一指甲,皮都给他们扒了,能走多远呢。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预想中的集体冲刺并没有发生,黑袍人竟然安安静静,只看着广山!他不由既困惑,又惊喜。
李重阳缓过气,见这等情形,顿时老泪纵横,大叫道:“我才是......!”
广山哪会给他机会,狠狠一肘子,砸在李重阳腹部。李重阳一弯腰,“啊”得一声,干呕不断。
广山按住李重阳,想接着往上拉,哪知老头虽然说不出话,但就势坐到,不管怎样拉扯,再也不挪动半步。
广山本就不剩什么力气,又是往山上走,连拖带拽半天,老头没动,自己倒气喘吁吁,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晓亮红星见此情形,后撤过来,似乎想帮广山,可他们动一步,人群无声无息得,齐刷刷也跟进一步。这下晓亮红星不敢走了。在这鸡冠山脚下,两帮人对峙着。
正不知怎么办,忽然汽车轰鸣,一辆黑色桑塔纳由远及近,甩起一片烟尘,迅速奔向这边。黑衣人群显然也听到了,都扭过头,望向来车。
桑塔纳刚上场,车速减慢,绕过桌椅板凳,停了停,往人群这边驶来。就在这时,木桌之下,斜刺里忽然冲出一只橘猫,桑塔纳一个刹车,猛向反方向拐弯,“咚”得一声,撞到路边一个大磨盘,右车灯“砰”得稀碎。
那橘猫不慌不忙,蹲在车前,后腿抬起,胖脑袋斜向上,“刷刷”抓起脖子。
桑塔纳左右无路,“滴滴”鸣叫,似乎想让橘猫赶紧离开,别挡道。
橘猫浑身一抖,放下后爪,歪头盯着桑塔纳,瞧了一会儿,不但不躲,反而“嗖”得窜上车盖,趴了下来。
桑塔纳又响两声,橘猫纹丝不动。
这个场景太诡异了,这边两帮人对峙,危机四伏,那边却跟一只猫较劲。
就在广山以为,桑塔纳肯定不管不顾,直冲过来时,车窗却突然放下,一只手伸出窗外,往车顶放了一个圆柱形物体。
正疑惑时,圆柱体突然发光,红蓝色交替,警报“呜呜”,急促作响。
广山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警灯,来人是侦探!很可能就是王学军说的侦探。只是退休了,也能开警车?
黑衣人群登时骚动,嗡嗡声不绝于耳。广山身下的李重阳忽然发抖,轻轻说了句什么。
广山没听到,注意力全在桑塔纳上。他内心激动不已,知道这下安全了。
桑塔纳车门忽然敞开,下来一名黑衣男子,带着鸭舌帽,大步往这边走,路过橘猫时,伸手狠狠揉了揉猫头。
走到人群前,黑袍人自动分开一条路,却并没撤退的意思,白面具随着男子“咔咔”脚步,一点点转动,始终跟着来人。
男子终于走到近前,按下红星晓亮手中的武器:“可以了,这玩意现在用不着了。”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呀......!”
“是你......!”
男子点点头,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白发。他望向山坡,冲广山笑了笑。广山不由大惊,这人他也认识,是曾经一起调查薛松的刘侦探!
刘侦探转身,面向黑袍众人:“我是侦探,想必你们已经晓得了。你们聚在这里,想干什么,是你们的自由,我管不着。但是这里出了人命案子,我专门过来调查,有件事必须说清楚,和案件无关的,不亏心的,留在原地,我后边的同事马上到,你们受累,等他们一会儿,配合调查。亏心的,和杀人案有关的,你尽管跑,但我敢向你们保证,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听明白了吗?!”
黑袍人顿时炸了锅,交头接耳,嗡嗡大作。桑塔纳的警笛声依旧大作。
刘侦探似乎很满意黑衣人的反应,他点点头,转过身,一手搂红星,一手搂晓亮,向山上走来。到了广山身前,鸭舌帽塞进裤兜:“广山,好久不见呀。”
广山下巴掉到地上:“怎么是您?”
刘侦探说:“怎么不能是我?你不想看到我?”
广山摇摇头:“怎么会......”
刘侦探拍拍广山后背:“好了,闲话少说,查案要紧。”一指地上老头:“这就是李重阳?把他搀起来。学军呢,还好吗,他在哪里?”
李重阳如同霜打的茄子,垂着脑袋,也不反抗,任由红星搀扶,往山上挪。
广山晓亮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说:“学军叔在半山的院里,人不太好。还有素珍阿姨也受伤了,我们正担心呢。还好您来了,等其他的侦探来,得赶紧送到医院。”
刘侦探一笑,忽然低头,凑到两人耳边,轻声说:“哪有其他侦探,就我一个退休的老鬼。”
广山大惊:“那您怎么......”
刘侦探“嘘”了声:“不这么说,怎么镇住这帮人妖魔鬼怪。快走吧!”
李重阳捆子北屋的桌边,嘴上塞得严严实实。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完全放弃了抵抗。
王学军瞧他两眼,扭回头,对刘侦探总结道:“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肯承认。就算验出dNA相同,也只能判他一项罪。薛松,夏村孩子,还有广山表哥的事,真的没办法了?”
广山垂下脑袋,心底一阵抽搐。即便尽力而为,结果还是如此缥缈。天高地远,他又要去哪里找回薛松。
刘侦探说:“也不一定。”
广山忙抬头,动作太急,差点儿扭到脖子。他顾不上疼,就想赶紧听听,怎么不一定。
刘侦探瞧了眼广山:“他虽然嘴硬,但这些事,肯定不都是他亲力亲为。只要找到他的帮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广山灵光一闪:“小五!他说他杀了我表哥,他还在!我们抓住他了!”
刘侦探眼中一丝波动:“哦?他现在哪里?”
广山说:“在素珍阿姨家拴着呢!要不要现在去......”
刘侦探沉思片刻:“既然拴着,那就跑不了。我把救护车叫来,学军和素珍,还有这个小伙子——雨来是吗?你们受伤太重,得先治疗。最好找几个同事,李重阳不能留在这里,得直接带走。”
正说着话,晓亮和红星脸上带笑,吵吵嚷嚷,从东屋跑了回来。
刘侦探拦住二人:“这么开心,发生啥好事了,跟我说说。”
红星边笑边说:“那帮人太逗,一个劲求饶,还说要拿钱给我。”
刘侦探笑问:“你肯定不满意,然后坐地起价,多要十倍。”
红星说:“少瞧不起人,我在乎那个?我挨个踢了他们两脚,把他们捆地像螃蟹,想动也动不了。”
刘侦探说:“嗯,真不错,找你办事,最稳当。”
红星挑眉:“那是。对了,咱们啥时候回去?”
刘侦探说:“马上。我打几个电话。广山。我有几句话问你,跟我一块出去。”
广山心底一颤,隐约意识到,似乎和薛松有关。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打算自首,和刘侦探熟悉,找他自首,说不定更轻松。想通这点,广山点点头,就往门外走。
晓亮忽然前凑:“我们一起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刘侦探说:“尤其你和红星,不能听。这件事,我要和广山单独聊。屋里三个病号,一个嫌疑犯,你俩既然闲,帮着端端茶,倒倒水,擦洗擦洗伤口,照顾他们休息,看管人犯。救护车一会儿就来。记得,绝对不能偷听!”
红星撇撇嘴:“很稀罕吗?求我听我也不听。”
刘侦探笑笑,揽住广山,走到院中,仰头呆立不动。广山正疑惑时,刘侦探忽然回头,猛推了下木门,“吱扭——”。
门后一声惊呼:“哎呦......夹到我耳朵啦。”
刘侦探说:“谁刚才拍着胸脯,求你也不听,怎么刚出门就变?”
红星隔着门喊:“你求我,我肯定不听,你不求我,那我就得听听。再说,要是好事,干嘛不让我们听?要是坏事,还和广山有关,我们必须听。”
刘侦探摇摇头,关严木门,用木棍闩上门环:“小兔崽子,等我们聊完,再放你出来。”
话音刚落,木门立刻晃了晃,却半点没打开。红星大叫:“不是吧,这么狠?”
刘侦探说:“谁让你不守承诺,哈哈哈哈哈。”
红星说:“笑屁啊!我要撒尿,放我出去。”
刘侦探说:“这会儿撒尿,过会儿拉屎,反正你变着法想听,对不对?我答应你,只要你安生,我立刻放你出来。不过,就算男人和男人间的约定,给我和广山五分钟,就五分钟,这件事很重要。”
红星嘟囔一声:“算了,不听就不听,反正等会广山也会告诉我。对不对,广山?”
广山说:“你乖乖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