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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亮不能确定,薛松失踪和偷人贼有什么关系。他不想把薛松妈当工具。
广山确定,却不敢说。薛松妈放弃调查,对他最好。
晓亮垂着脑袋,红星急得直捅咕他。薛松妈脸上满是疑惑。
“夏村丢了一个。”广山突然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晓亮有些着急。
“瞧瞧广山!”红星拍了拍广山肩膀,很得意。却不问问,为啥自己不说。
薛松妈神情专注起来。
广山没有欺骗对方,从遇见疯女人开始,一五一十,将夏村发生的事,以及他们原本的打算,全说了一遍。薛松妈只是听,没说一句话。讲到他们的小算盘时,红星一个劲“嘘”,晓亮却笑开了花。
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广山不清楚。他知道,直接承认杀人,对薛松妈更好,但他不敢。什么都不做才对,明明什么都不做才对。可他还是说了,也许找到薛松,也算一点点补偿。就是不晓得,算补偿薛松妈,还是补偿自己。
终于,广山把说讲完,自己也松了口气。
“所以,你们想让我帮忙?”薛松妈问。
晓亮说:“就算找不到薛松,要是能帮夏村,也是件好事。”
薛松妈摇了摇头:“我在找儿子,不是做好事。”
晓亮急忙说:“两起失踪,有关系也可能。说不定,偷人......偷人是一个人干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偷人两个字,薛松妈脸色变了变,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半晌,说:“你的意思,我儿子可能死了?”
“我......不是这意思......”晓亮结结巴巴。
“只有死了,才和偷人有关。”薛松妈说:“我盼松松活,才有理由找下去。刨了别人坟,老太太在,证明他失踪,老太太不在,有人偷人,证明他死了。要么死,要么失踪,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说服自己?”
“这......”三个都说不出话。
薛松妈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突然问:“你们为什么关心这件事?”
“当然要关心。”晓亮一脸理所当然:“没了,我们明知道,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可真热心。”薛松妈似乎在夸奖,可语气让人不舒服:“你也是同样的理由?”她问红星。
“晓亮是我好朋友,他想管,再难我也一起。”红星仰着头,鼻孔睁的老大。
“好朋友......朋友......”薛松妈念叨一会,又转向广山:“你呢?”
广山不说话。红星左手搂住晓亮,右手搂住广山:“我们三都是好朋友,当然都一样,还问啥!”
“真好。真好。”薛松妈忽然笑了。广山发现,虽然她看着有点儿邋遢,可一笑,还挺好看。
“我在这个村生活十几年,平常见面,个个嫂子妹妹叫的亲,可松松失踪这么久,没一个人帮忙。”薛松妈摇摇头:“原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没想到,没想到,哼哼,什么心肝宝贝,出了事,用着他,躲得比谁都快......”
红星挠了挠头:“你在说啥?”
薛松妈看着三人:“好朋友,朋友好。要是松松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不会......也不会......”
广山肠子扭到一起,薛松朋友......表哥......唉。
“你到底......”晓亮犹豫着。
“我帮你们。”薛松妈突然说。
“真的......”
“太好了......”
“为啥?”广山问。
“你是不是傻,同意了还问!”红星骂道。
薛松妈笑了笑,又接着叹口气,看着夏村方向,眼神飘忽不定,语气却很坚定:“是死是活,最后一遭,瞧个真假吧。”
广山三人没说话,也都看向夏村,久久地沉默着。
。
。
黑色桑塔纳停在夏村土地医院前,年纪大,像熊猫的刘侦探靠在桑塔纳上,在裤兜摸索一阵,掏出半盒“红河”,捏住一根烟,又上下拍着衣服,似乎找什么。
徐侦探坐在石墩上,递过去一个打火机。
刘侦探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一会儿,鼻子中冒出两道烟。
“你在电话里说,找到薛松了,我们着急忙慌,饭也没吃,急匆匆赶过来,怎么......”刘侦探扫了眼广山三人:“信一帮小屁孩,挖人家娘的坟?胡闹啊,胡闹!”
“孙三丢了,夏村人人知道。”薛松娘坐在另一个石墩上,挥了挥烟:“有人偷,你们得管。说不定.....”她拽着衣角:“跟松松有关......”
“侦探不是神仙,师出无名。”徐侦探说:“我们谁都不认识,靠证件挖坟,得让人打出来。”
“对啊。”刘侦探说:“杵人家面前,‘我们是侦探,要挖你娘的坟!’像话吗?”
“就说失踪,要调查。”晓亮说:“他们敢拦着?”
“没那么简单。”徐侦探说:“就算真的失踪,有人报警吗?事主没说话,你凭什么调查?”
“跟薛松失踪有关啊!电视老说,并案调查,并案调查的,并一下案呗。”
“怎么并?跟谁并?”刘侦探扔掉烟头:“事主没报案,不能算案子。就算是调查线索,得汇报上级吧?得安抚群众吧?牵扯民俗丧葬,几千年历史,都看重这个。敏感问题,一个不小心,丢饭碗不算,可能闹出人命啊。”
“而且,更大的问题是,你不能直接挖老太太坟。”徐侦探说:“调查线索,要从孩子查起。你说丢了,爹娘说:‘没丢,都是误会,瞎传的。’怎么办?硬说丢了?硬要挖?我们是侦探,不是土匪。”
几人不再说话,刘侦探又点起一根烟。广山踩着脚下松针,部分已经泛黄。
红星瞧见,抓起一根黄松针:“课本上说,松树是长青树,怎么松针还黄了?”
晓亮说:“兴许要掉了,就变黄了。人有生老病死,估计树也一样,松针可能老了。”
“说的怪渗人。”红星扔掉松针:“照你的意思,这一地都是松针。”
松针老了??
“我有个主意!”广山忽然说。
十双眼睛都看向他,广山心里有些打鼓。
“啥主意?”晓亮问。
“孙三娘没烧,直接埋的......”广山组织着语言。
“那又怎么样?”红星问。
“你们可以调查违规土葬,既不用说‘找线索’,也不用挖坟,”广山一口气说完。
“好主意!”晓亮说:“关键时候,广山还挺聪明。”
红星也拍手叫好。广山挠了挠脖子。
徐侦探笑着,叹了口气:“我们什么身份,凭啥调查违规土葬?不在职责范围啊。”
“你们是侦探。”红星说:“啥都能管才对。”
“对啊,人都说,有困难,找侦探。不是啥都能管,为啥有困难都找你们。”晓亮说。
“因为110好记,好联系。”刘侦探说:“你有困难,方便找我。管的了我们管,管不了的,我们给你指条路,该着哪个单位就找哪个单位。”
“哪个单位查违规土葬?”广山问。
“民政所。”徐侦探说。
“那不是管结婚的吗?”红星问:“我堂姐结婚,就在民政所领的证。”
“民政所,民政所,只要是民政,民政所都管。”刘侦探说:“老百姓不能光结婚,婚生老病死葬,多少都有点儿关系。”
“生病也管?”晓亮问。
“够条件就管。”刘侦探说。
“啥条件?”红星问。
“鳏寡孤独......”见几人目光,徐侦探急忙改口:“就是孤儿、乞丐、没人养老的......”
没人养老?广山心一颤,表哥死了,舅舅舅妈以后也没人养老......想到表哥,又不由想到薛松,想到薛松妈,她老了怎么办?
广山忍不住,偷偷看向薛松妈。
女人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感应到目光,她看向广山。
广山匆忙扭头,假装认真听徐侦探说话,却能感觉到,女人一直看着自己,不禁慌了起来。
“那......”红星说:“村里也没有民政所,难道去县里?”
“要去就抓紧。”晓亮说:“天也不早,到县城不知道几点了。民政所下班吗?”
“当然。又没有紧急事,为什么熬夜?”刘侦探说:“哪儿像我们,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累的像孙子......孙子还有奶奶疼......爹不亲,娘不爱......女儿也不叫爸,见我就哭......”
“哟,刘大侦探竟然抱怨了?”徐侦探说:“道士耍钳子——少见啊。您都快警督了,做个榜样呀。”
“去去去,你什么时候拿我当过榜样?”刘侦探说:“八字还没一撇......”
“那我们现在出发?”晓亮说。
“去哪儿?”徐侦探问。
“民政所啊。”红星说:“挖坟不得找他们吗?”
两个侦探互相瞅着,谁也不说话。
“怎么了?”红星问。
“怎么说?”刘侦探问。
“你是领导,听你的。”徐侦探说。
“什么领导......”刘侦探表情严肃起来:“如果真有人偷人,那可是件大案。可我们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民政所来,上上下下,麻烦少不了,事不一定成。说不得,要用点儿非常手段了......”
“什么手段?”晓亮问。
“老刘,你可快退休了,别晚节不保啊。”徐侦探说。
“那点退休工资,也不值啥。”
“警督也不要了?”
“不值啥。可你还年轻,拖累你......”
“我怕啥,反正你快退休了,锅也你顶呗。”徐侦探笑着说。
刘侦探也哈哈笑起来。
“你们要干啥?”红星说:“我们还是孩子,可不能学坏。”
“好的学不坏,坏的学不好。”刘侦探拉开车门:“我们走。”
“去民政所?”广山问。
“不。”徐侦探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去村委大队!”
村长披着灰布外套,走在土路前头。外套单排扣,像中山装,袖口开了线,随着脚步,线一飘一飘,仿佛春风吹柳枝。
土路只有桑塔纳那么宽,中间流着脏水,散发一阵阵臭味。广山忍不住捂着鼻子。路两边成排红砖民房,有的人家种杨树,有的长梧桐。绿树顶漫出围墙,在小路上投下阴影,最近的梧桐树上住着喜鹊,她们蜷在窝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鸟窝乱糟糟,像爆炸头一样。
一路上,村长不时回头,叹口气,又接着带路。
刘侦探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年村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呗。”
村长摆摆手,又叹了口气。
“您这个神情,还没开口,就让人家瞧出来了,咱不成无用功了吗?”
村长站定脚步:“同志,我心里不舒服,这是骗人吗?算犯罪吗?”
“您老放心。”刘侦探掏出红河,递给对方一根,又在身上摸索着。
徐侦探捏着打火机,点着村长嘴上的香烟,又放到刘侦探手里:“最后一个,再丢,只能憋着了。”
刘侦探嘿嘿乐着,吸了口烟:“不是说了吗,您只是配合我们工作,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涉及您的。”
“有问题?”村长手中的烟抖了起来:“能有什么问题?”
“您老岁数不高,忘心可不少。”刘侦探说:“孙三丢了,我们怀疑有人偷人,想看看孙三娘的墓。为了方便,咱不说查案,就说查违规土葬。您假装报信,让他们迁坟。到时候,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孙三我知道,迷信的很,随便迁娘的坟,肯定不同意。”村长说:“就算同意了,连棺材一起迁,里面装没装人,你怎么知道?”
“您是村长,思想工作一把手,连哄带骗,不能不同意。”刘侦探说:“至于怎么看见......”
“您劝他们,迁人不迁坟,做个样子,假坟做样子,防止检查,风头过了,再迁回来。有没有人,盗没盗走,迁人时不就都看到了嘛。”徐侦探说。
“办法可真馊......”村长声音很低,广山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晓亮和红星交换着眼色,相必也这么觉得。这个办法漏洞太多,也太难施行,反倒不如直接请民政所来。广山轻轻扭身,想看看薛松妈的态度,没想到,对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他赶紧仰头,假看树上的喜鹊。薛松妈注意到自己了?为什么?会不会只是错觉?广山害怕起来。
“为啥不找民政所?”村长也问出广山的疑惑。
“那不就闹大了吗?”刘侦探说:“您出面,孙三同意,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案子要查,警民关系,群众影响也要考虑。如果他嘴硬到底,就是不迁坟,再找民政所也不迟。”
“唉......”村长叹口气:“我参加工作几十年,从没干过这种事......”
“您不必担心。”刘侦探说:“如果出事,你就一推二五六,什么也不承认。到时候,我们只说,自己假装民政所,骗您来着。”
“还不如真骗呢......”村长低声说。
“我们需要您配合,就得告诉您实情。”刘侦探又递过去一支烟:“村长,您是一村之长,村里可能有偷人贼,这是大事,您得顾大局。稍微撒两个谎话,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帮他们。孙三迷信,不能由着他,您得站出来。”
“别激将了。”村长将香烟放到耳朵后:“我就是觉得,偷偷摸摸,不算好汉。既然帮他,正大光明的帮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