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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凡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倪沐风站在那里,愣着出神,她的整个人,纯净而美好,新月般的眉目,挺直的鼻梁,玫瑰红的唇,婚纱逶迤地拖在她身后,她美得那么飘渺。
安凡被倪沐风眼里的火热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便想往试衣间跑,却被倪沐风抓住了手腕,安凡恼怒地看着他,微嗔。
“我的凡儿这么美,不如我们结婚算了。”倪沐风的手抚上安凡的脸颊,带着浓浓的不舍,路由盛曾经和他说过,就算安凡愿意接受治疗,存活的机会也是不大的,希望他做好心理准备。
倪沐风怎么不悲伤,这个美好得如同不染纤尘的仙子般的女子,就要离他而去,后会无期,谁来陪他漫漫人生。
安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身体震了一下,尔后平静,看倪沐风的的眼光,悲戚而且沉痛,她也渴望成全一场美好,可是,她拿什么去成全?
店员拿了一个礼品盒过来,递给了倪沐风,他牵起她的手,满目柔情,把礼品盒郑重地放在她的手上,那么神圣的眸光,让她不敢正视,她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他亦没有说。
“凡儿,等你好了以后,就打开这个盒子,我希望,她能给你带来幸福。”倪沐风始终等不来安凡的话,她只是那样看着他,眼底的悲色浓重。
安凡离开婚纱店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礼品盒,还多了一份沉重,身边的倪沐风只是牵着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他知道,她接受不了他,他不想逼她,他是那么希望,他在问她时,她可以对他扬眉笑,“好,我们结婚。”可是他知道,这似乎不太可能。
晚上倪沐风抱着她时,看着她用手指在空气中画着不明的字符,她的神色庄严而且圣洁:“如果我也用你对付过我的办法对你的话,你会怎么对我?”安凡问他时,眼睛并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在空中比划。
倪沐风的手绞着她的长发,神情温和,“你若感到幸福,那便值得。”淡淡的口气,满是宠溺,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会回来的原因,他总不会傻傻地以为她爱上了他而回来的吧。
安凡停下手里的比划,看着倪沐风,眼神专注而且干净,像那些年一样,她的眼睛终于又有了这种纯净,“这是你说过最动听的情话,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幸福。”安凡转过身,隐藏住自己眼里不明的闪烁,她的骄傲,不容她示弱于人前。
倪沐风的心漫无边际地痛了起来,板过她的身体,看着她,却终是无言,他想告诉她,她父母的死亡并不是他有意造成,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不会相信,亦挽不回什么?对她来说,都已经失去了。
“凡儿若是愿意,我愿孑然一身,等你什么时候感到幸福了再回来。”倪沐风的话伴随着他的吻,落在安凡的身上,渐渐刺痛了她的心,又是一夜缠绵。
从这一秒开始,到下一秒结束,从早晨到黄昏,然后再从黄昏到黎明,安凡知道,她的心,已经散落在时光深处,衍生出梦境里的轻舞飞扬,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便,再也握不住散在风里的誓言
安凡和倪沐风,一个是为了还债,而一个是为了讨债,倪沐风突然觉得,他和她之间除了这层关系外,真的找不出其他的关系,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回来的目的绝不是因为爱上了,他心里清明,却依然沦陷。
麦小青站在他身后许久,他才发现,她两眼盯着屏幕上的安凡,气愤又怨恨,倪沐风快速站了起来,看着麦小青,一脸肃杀之气。
“谁让你进来的,你看到什么了?”倪沐风眼里的危险气氛吓得麦小青颤抖,要是麦小青说出去,安凡见过这份文件,那么,安凡就会被起诉,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麦小青的脸分明抽动着恐惧,却又挺直了腰,满脸委屈,“风哥哥,你刚才和小王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看,她都这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麦小青伸出染了丹蔻的手指,指着电脑频幕上的画面。
倪沐风重重地扣上电脑,重新坐回靠背椅上,点燃烟,烟雾缭绕着,冷眼看着麦小青,看了许久许久,看得麦小青不自在,脸上的故作坚强渐渐不见,她怕他。
“你什么都不懂,但是,你今天所听到的,所看到的,若泄露出去了半句,那么,你这漂亮的眼睛,很可能就会莫名其妙地没了,明白了吗?”
倪沐风站起来,把烟按在烟缸里熄灭,手指抚过麦小青的涂着浓重眼影的眼睛,语气里的危险异常凝重,麦小青活活地打了一个冷战,她想不到倪沐风为了安凡竟然这样对她。心中的恨连绵,却异常恐惧。
麦小青眼里溢满了泪水,幽怨地看着倪沐风,身体颤抖,倪沐风却不领情,拽着她的手,把她丢出了书房,书房的门在身后紧紧关上。
倪沐风径直离开,留下跌坐在地上的麦小青,泪水爬满了她的脸,因为着了浓重的彩妆,泪水流过脸颊,她的脸瞬时变得沟沟壑壑,甚是惊心。
“安凡,你等着,我会从你身上拿走所有,让你痛不欲生。”别墅外的车声远去,麦小青站了起来,眼底怨毒,那恨意爬满了双眼。
倪沐风开车径直去了安凡父母的墓地,他知道,现在的她,定是来了这里,那年,他也曾这般,在让安氏失去一切后径直去了父亲的墓地,她和他如此相像,她的心,他怎么会不知道。
远远便看见了墓碑前站着的女子,一身黑衣,倒像是送葬的衣服,发丝用桃花簪子挽成了一个簪,近了可以看见丝丝的白发,墓碑前的白菊,安静而美好,这女子,当真是恨得那么决绝。
“回去吧,快要下雨了。”倪沐风站到她的身边,声音轻柔,听不出一点的抱怨,天空上黑衣密布,当真是大雨来临前的预兆。
安凡却放佛没有听见一般,蹲了下来,手指放在父亲照片上,复又掠过母亲的照片,眼里的悲伤云涌,许久,她才站了起来,依旧看着墓碑上相片上的那两人,很久才开了口。
“你就没有一点怨我吗?你看,你的公司就要倒闭了,你会被那些董事起诉,会被债主上门讨债,这全是因为我,我是不是很歹毒啊?”安凡说着说着径直地笑了,那么疯狂,那么决裂的笑,笑靥如花。
倪沐风知道,她的心,定是腐烂的不成摸样,她的笑意这么强烈,可是他却没有从她的眼中,发现一丝的笑容,那笑只是抵达了唇角,便赫然消失不见。
“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只要我想要的还在,那么,便足矣。”眼看大雨便滂沱,倪沐风牵起安凡的手,看了墓碑上那两人一眼,离去。
一路无话,倪沐风把安凡送回别墅,“我去公司一下,你留在家里别乱跑。”他在她的额角落下了一个吻,那么轻,那么飘渺,安凡的心活活地被撕裂,终究无法割舍。
看着倪沐风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安凡久久没有回神,不知道是心抖落了那么多的尘埃,还是原本就爱,她那么决裂地恨着,也那么强烈地想爱,只是,那么深切的仇恨,却始终是她无法放下的沉重。
倩倩地脸在视野中出现,“凡凡,凡凡。”她轻轻地唤,安凡突然就抱住了她,伏在她的肩膀上,无声无息,可是在那一瞬间,倩倩分明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润,带着炙热的温度,那么火热。
倩倩是看了新闻才过来的,她知道,这一定是安凡的行动,不然,以倪沐风的个性,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地偷窥了文件,那个在商场上狠辣精明的男子,本来就结仇甚多,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投井下石。
“倩倩,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快乐?我隐忍了这么多年,可是,我还是辜负了爸妈。”安凡伏在倩倩的肩上,那么细小的声音窜进了倩倩的耳里,她的心,悲伤连成一片,这么多年,安凡念念不忘的是那些仇恨,如今,报复了,她却依旧不快乐,她知道她爱了。
只是安凡的爱恨那么分明,爱是爱,恨是恨,她不会为了爱而停止了恨,就因为这么爱憎分明,才注定了她的悲剧,终究是个苦心的女子。
“凡凡,姨夫姨妈不会怪你的,你做得很好了,真的,你一定要快乐啊。”倩倩也有了些许的哽咽,那些前尘往事一一掠过她的眸,看穿了安凡一生的悲欢离合,这个女子,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一连几天,倪沐风都是来去匆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天亮的时候,他时常坐在她的身边,那么专注地看着她,尔后离去,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短短几日,便削瘦了不知道多少,他承受的压力,就像千斤锤,他还是挺了过来。
这几天的新闻,都是关于倪沐风的鼎天集团,债主在公司门口挂起了用红笔写成的字,围堵了一层又一层,那个男子,依然一脸冷酷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对他破口大骂的人,眼里满是鄙夷。
铺天盖地的新闻里,他站在被告席上,冷眼地看着董事们对他的控诉,他的眼里,为什么没有一丝的恐慌?还是那么羁傲地,像一个帝皇。
倪沐风回别墅的时间渐渐减少,看见他时,他也是匆匆地吻了她一下就离开,他脸上的胡渣已经长了,眼眶凹陷,因为熬夜的缘故,他的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不知道怎么的,安凡的心就那么凸忽地疼痛了起来,因为恨得太深,爱同样重千斤。
安凡坐在电视前,看着这样的他,便知道,鼎天集团会再度站起来,会站得比以前更高,更稳,因为这个男子,是那么坚韧,那么从容。
夙愿已经完成,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她该离开了,那么清醒的认知,那么残忍的事实,她仰着头,看着顶上的琉璃灯,心里悲戚了一片。
只是,命运就是那么会捉弄人,在安凡决定离开的那天,别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明确地说是倪沐风的母亲来了,虽然这妇人甚是和蔼,可是安凡却怎么也放不开心里的负荷,她的母亲,曾几何时,也曾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面目和善。
如今,那人已经离开了好多年,她每每午夜梦回,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她对着空气,伸手想抓住什么,终究是落空,在那么些艰难的岁月里,泪水浸湿了不知道多少回青巾。
麦小青站在林英的身边,看着安凡,眼里满是挑衅,还有幸灾乐祸,安凡霎时就明白了,原来是麦小青叫林英来的,那么她有什么目的?她记得,她和她,并没有再发生什么矛盾。
“安小姐,身体可好些了?”已经是黄昏时分,灯火如昼,安凡站在落地窗前,一袭白色长裙及膝,头发披散在身后,异常飘然出尘,只是眼里的漠然还是那么清楚。
林英就是林英,纵然知道了是安凡害倪沐风走到了现在的这个境地,还是保持了良好的修养,安凡不禁恻然,轻泯嘴唇,没有说话,倒是林英身旁的麦小青接上了话。
“哟,下贱的人就是这样,教养都这么差,没有听见阿姨问你话吗?”麦小青趋炎附势,一副攀高枝的嘴脸,甚是令人讨厌,林英听了麦小青刻薄的话,不禁蹙眉,这女子,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安凡却不同麦小青,她竟然就那么淬不及防地笑了,那笑容是那么的讽刺,那么荒凉,就像开在荒漠中的花儿,随时就都有可能被黄沙淹没般淡漠单薄。
“麦小姐倒是高尚了,说吧,你这么幸苦地把林女士请来,有何贵干?”安凡瞬间便泯去了笑容,看得麦小青有些愣神,安凡眼里的冷漠,和倪沐风的那么相似,这两个人,真的很相似。
这世界上的两个人,就是越相似,越会互相伤害,因为太了解,所以容易被牵绊,麦小青兴许不明白,可是安凡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你说阿姨来是什么事?你心知肚明。”麦小青冷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看安凡,安凡眼里的决然让她心虚。
安凡看出来了,她麦小青是知道了些什么吧,可是这是为什么?她知道劲风计划的文件秘密的事情,不是应该只有她自己和倪沐风知道的吗?她麦小青怎么知道的?
想到这,安凡的眼眸突然阴沉,阴晦不定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难道是倪沐风告诉了她?安凡啊安凡,你终究是太高估了你在倪沐风心中的地位,现在还是跌了吧,多么可笑,想着想着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安小姐,我知道,你和风儿之间有许多纠葛,可是商业上的事情,你知道的不多,当年的事情你也只是知道了你父母是受害者,忽略了风儿为什么会那样做。”林英叹了一口气,看着安凡,眼里出现了飘忽不定的神色,许是回忆起了什么。
安凡在听见她提起了自己的双亲后,瞬时失控,眼底深红,像是一个隐忍待发的狮子,麦小青不由地退后了几步,林英也有少许的吃惊。
这样的安凡,让她们害怕,往常的安凡,总是不卑不亢,虽然冷漠,却不那么恐怖,现在的她,就那么让人畏惧,仿佛她的眼睛,便可以把你凌迟。
“你说我不懂,是的,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当年倪沐风出现在我家,是怎么逼我的父亲,倾家荡产,是怎么让我做了他的情妇,你知道那些虐身虐心的过往吗?你不知道。”安凡吼着,那么疯狂,那么绝望,林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当年,你父亲用不正当的手段收买了倪氏集团,导致我丈夫自杀,就那样死在风儿的面前,你叫他怎么能接受?”林英也有了些许的激动,说着说着便掉下了眼泪,本是纯良的女子,奈何也有那么难堪的过往。
“呵呵,你们到现在还认为是因为我父亲,你丈夫才会那样,你们只是看见我父亲收购了倪氏,那怎么不说,我父亲承担了倪氏的全部债务,那些年有人上你家要债吗?不是非法,是那时候,倪氏已经破产了。”安凡冷漠地轻笑,多么可笑,就因为他们的自以为是,害死了她的双亲,她怎么不很。
“你说谎,明明是你父亲非法收购,才导致倪氏破产,你怎么这样说呢?再说,当年你还几岁,怎么知道这些?”林英越发激动,要不是麦小青扶着她,她早就倒下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有证据的,倪家却没有查过,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你兴许不会相信,但是我却没有骗你。”安凡的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林英,多少有些不忍。
安凡不忍心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在婚姻美满的谎言中活了这么多年,若是突然知道了自己丈夫在外面的不堪,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她选择没有说下去。
这些年,她不相信倪沐风没有怀疑过,只是他选择了相信他自己的父亲,把安家推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安凡的心,是那么荒芜,倪沐风啊倪沐风,你是何其残忍。
林英倒在麦小青的怀里,抽泣着,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安凡的父亲的错,可是现在安凡这样说了出来,她不相信,可是那些往事的迹象一一掠过眼前,她再也不敢想下去。
“贱人,你血口喷人,在这撒什么泼,你们安家,真的是万恶啊。”麦小青狐假虎威,脸上明明没有露出因为林英的伤心而难过的表情,却借此机会打击安凡。
安凡没有回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麦小青和林英,她始终不忍心把那些往事的不堪发泄出来,她怕林英受不了,那么,就这样吧,她离开了,他们就会好了吧。对于麦小青,安凡有的只是悲悯,这样的女子,她亦是不想和她纠缠,随她的意吧。
麦小青怎么就不明白,就算没有安凡,倪沐风的身边还是来来往往很多女人,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她,想爬上枝头变凤凰的炎凉女,最是可悲。
“都过去了,你也不必伤心,就这样吧。”安凡提起背包,转身离开,不再停留。林英听了她的话,快速地从麦小青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向安凡离去的地方追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别墅瞬间暗了下来,灯光熄灭,兴许是停电了,安凡站在楼梯刚要下楼,硬生生地停止了脚步,好黑,晕眩不停□□,朦胧中听见嘈杂的脚步声,一楼有,身后也有。
安凡跌坐在地上,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在身边停下,因为太黑,安凡看不见究竟是麦小青还是林英,又跟上来了一个脚步声。就在那瞬间,安凡听见了物体从楼梯滚落的声音,大惊,她清楚地明白,定是有人跌落下去了,因为那哀鸣声,刺痛了安凡的耳朵。
下雨了,豆点大的雨水打在落地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一阵轰隆的雷声过后,闪电便闪亮了天空,光影落在窗户上,照亮了别墅,惊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
安凡跌坐在地上,麦小青站在她的身边,看着从二楼跌落下去的林英,鲜血淋淋地躺在一楼的沙发后,因为沙发的阻挡,才没有跌落得更远。
因为别墅一层和二楼的楼梯设置成了环绕着的蜿蜒模式,所以比较长,这一摔下去,以林英的身体素质,怎么顶得住。
安凡的心仿佛就要停止,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愣愣地转头看了旁边的麦小青一眼,她也是呆愣地站在那里,手脚颤抖,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安凡顿时就明白了,林英不是自己不小心跌落下去的,是她麦小青推下去的吧,那么她的目标不是林英,应该是她安凡吧,地上的蜿蜒的血迹刺痛了安凡的眼睛,她颤抖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下走,想看看林英,身后传来了麦小青的怒吼声。
“是你,是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把伯母推下去的,你就算多恨倪家,也下不了这个手啊。”麦小青吼着,竟然哭了起来,哭声悲戚,让人分不清真假。
安凡被麦小青的这句话震得不轻,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明明就是她做的,怎么现在倒成了她安凡是罪魁祸首了?这还真是嘲讽。
刚要转头,别墅的灯光霎时就亮了起来,因为光线过于强烈,安凡伸出手遮着眼睛,却突然看见了站在楼下的那两人,像一根根细小尖锐的针,刺痛了安凡的心。
倪沐风眼底狂风怒卷,悲戚成了一片,看安凡的眼睛里,恨意绵绵,他听到了麦小青的话了,原来麦小青算计得这么好,既然推错了人,那么也要继续演戏,把她安凡打入不复的深渊,安凡,你输了。
他的眼神,是那么决然,那些感情再也没有了踪影,他看着安凡,怨恨而且无情,长长的胡渣,憔悴的脸庞,活活地把安凡凌迟,她的心,跳动得艰难。
“风哥哥,是那个狠心的女人,伯母就说了她几句,她就把伯母推了下去,好歹毒的心肠。”麦小青指着安凡,哭得凄凉。
安凡漠然地听着,不动声息,周妈已经一脸泪水,抱着林英,看安凡的表情,责怪而且无奈,安凡以为,倪沐风至少会问她一声,可是,他没有。
倪沐风抱起林英,周妈一眼泪水跟着倪沐风向门外跑去,他突然停止了脚步,转过头,眼底红透,看着安凡,恨意绵绵。
“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回来,解决我们的所有恩怨。”冷冷地转身离去,再也没有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安凡,那么决裂的背影。
安凡想流下一滴眼泪,把自己心中的伤痛流出来,可是,为什么眼底还是一片干枯,她的泪,再也流不出了,就像她的心,从此再也不可能复燃。
昨日情深,枕上细语,他的情话还萦绕在耳旁,可是现在,他就那样看着她,那么恨,恨得仿佛从来就没有爱过,安凡突然就觉得,倪沐风从来就没有爱过,不然,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相信她?为什么他那么无情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心荒芜。
别墅外的车声响起,急速前进,不一会便听不到一点响声,安凡兀自站在楼梯上,身子倚在护栏,渐渐滑落,跌坐在楼梯上,两眼空洞,只是直直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心里成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安凡,这是你欠我的,林英的这条命,是你安凡欠下的,不要怪我,她是替你死的。”麦小青在倪沐风离去后,就泯去了泪水,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如修罗般地嗜血。她附在安凡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这一句冷然的话,这么疯狂的女子。
安凡迷茫地抬头,对上麦小青嗜血的歹毒眼神,安凡的心,便漫无边际地疼痛,她竟然可以把一条命看做那么随便,她要她的命,她不留恋,可是,命运太会捉弄人,偏偏让别人为她挡了所有的一切,叫她情何以堪?
安凡纵然恨倪沐风,可是却不愿意伤害林英,现在的这个结果,她无法接受。
安凡仿佛从麦小青的眼里看见了倪沐风眼里曾经出现过的神色,绝情,嗜血,赶尽杀绝,这些全都是他对付过安凡的漠然,如今,麦小青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还真是绝配。
安凡惨白地笑了开来,那么绝望,跌跌撞撞地进了自己的卧室。留下一脸冷漠的麦小青,这个女子,什么都没有学会,却学会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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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忙成了一团,就像前些日子安凡来医院的情景一样,倪沐风一脸颓废,眼底暗红,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心痛无比,他父亲在他八岁那年已经逝世,是她的母亲,撑起了他的天地,唯一的一个亲人,若是连她也不在了,叫他怎么样去面对这世界。
拳头重重地击在墙壁上,脸上的悲伤和冷漠吓人,一拳比一拳重,血迹染红了那一面墙壁,不管周妈和医院里的领导怎么劝,他都没有停下,不知道皮肤的疼痛能不能缓解心里的痛?
手术进行了了将近十个小时,天亮了。林英才被推了出来,面容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静静地躺着,倪沐风牵起她的手,抵在脸上,分明有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上。
倪沐风的左手已经血肉模糊,看得人惊心,血迹染红了林英的手,他却沉醉在悲痛里,毫无感觉到疼痛,周妈在旁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少爷,你去包扎一下手吧,我看着夫人。”周妈抹干眼泪,轻声地劝着倪沐风,希望他快去包扎一下,不然他这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倪沐风却无动于衷,看着林英,愧疚而且悲痛,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把安凡留在身边,才会出现这种事情,他怎么原谅得了他自己,那里的悲痛却也那么浓重,那个他最爱的女子,真的恨得要他母亲的命吗?这是一段什么样的孽缘,真的没有了未来。
记忆回到了父亲逝世后的那些年,他时常看见母亲躲在卧室偷偷地抹眼泪,拿着父亲的照片,泪水晕开了倪沐风的童年,那些日子,林英顶起了倪家所剩无几的企业,早起晚归,倪沐风记忆里她的样子,总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幼小的心恨意更重。
就是因为林英的付出,才为他的将来,留下了根基,父亲死前,他便偷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谈话,知道他父亲走到那步全是因为安家,扎下了仇恨的根基。
在以后的那些年,他努力,坚韧,狠绝,把倪氏企业发展成了现在名盛国际的的鼎天集团,才有了报复安家的事情,只是倪沐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报复,竟带来了这么多的伤痛。
“是啊,小风,我给你包扎一下,再和你说一下你母亲的情况。”路由盛也劝道,轻叹,无可奈何。倪沐风终于又了反应,缓缓放开握着林英的手,只因为他想知道,他母亲现在的情况如何。
倪沐风跟着路由盛进了他的办公室,路由盛拿出纱布和药水给你沐风包扎好了手,坐在倪沐风面前,眉头紧锁,看得倪沐风揪心,似乎有些绝望,他看出了他的凝重。
“小风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真是的,如何是好啊?”路由盛一味地叹气,摇了摇头,甚是无奈,显示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路伯,有什么你直说。”倪沐风看着手,那洁白的纱布渐渐漫上了一层血迹,他把手握成拳,眼里隐忍着悲痛,那样浓重的绝望,看得人心凉透。
“你也知道,你母亲本来心脏就不好,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恐怕.。,你多陪她,若能醒来就好,若醒不来,那么,你也别太难过。”路由盛有些迟疑,不忍心说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又能奈何,他知道了也许更好,至少能把时间给多一点给她。
倪沐风听完他的话,身体顿时垮了下来,眼眶泛红,用双手掩面,把身体附在腿上,路由盛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伤痛,那么强烈,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这伤悲。
倪沐风回到林英病房的时候,周妈提着水壶从外面进来,眼睛肿着,看着倪沐风,很是无助,她还不知道林英的情况,可是人的第六感往往是那么奇妙的事情,周妈甚至想到了林英将要离开的预知。
倪沐风坐在林英面前,轻声唤:“妈,妈,你睁开眼睛啊,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你看,我就在这里,好好陪着你。”声音嘶哑,悲切着撕心。
周妈又哭了,轻轻地拍着倪沐风的肩膀,希望可以给他一点安慰,只是,这些安慰太过微不足道,倪沐风把林英的手收在了手掌里,脸抵在上面,隐忍着泪水。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倪沐风怎么也不能接受,他最爱的女子,害死了他的母亲,这样残酷的事实,让他的心,就像被千刀割开,疼痛却麻痹。
因为过于爱,也是因为过于恨,所以,从来都忽略了事实,因为太在乎,才容易头脑不清醒,倪沐风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麦小青的一句话,他再度失去了他生命里那个一路寂寞的女子,从此,后会无期。、
“少爷,夫人会醒来的,你不要太难过了,你这样,夫人也不会开心的。”周妈站在他的身边,强忍着泪水,她知道。这个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坚强。
倪沐风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林英,眼底却渐渐飘忽了起来,记忆里满是她慈爱的笑脸,扶持他走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艰难。
那年,他用手段逼迫安氏集团破产,因为无心的过失,让安氏夫妇身亡,他母亲曾经很生气过,她一直认为,就算安家怎么样,都用不着用两条命来赔。
后来,她看见了安凡,更是生气,她希望他放手,不要再伤害安凡,可是,因为那么长久岁月里的仇恨,他始终学不会放手。
若是当年他选择了放手,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他的母亲是不是会依旧安静地对他笑,那么宠溺,那么包容着他所有的任性和残酷。
麦小青来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她的脸上肿起了一片,依稀可以看出五个指痕,她流着泪,跪在林英的床前,哭声哀切。
“伯母,都是我不好,没能阻止那个女人,你可千万要醒来啊。”一把鼻涕一把泪,怎么看都像是真情流露,可是她心底的那块阴暗,却没有人看见。
倪沐风没有理会她,只是拉着林英的手,看着她,不动声色,他希望,下一秒能出现奇迹,她会睁开眼睛,看着他笑,唤他一声“风儿”,那么真切的渴求,使他不得如意。
周妈咋看麦小青这样,有些心疼,扶起麦小青,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她的脸已经被打得青肿,很是惊心,周妈泪水直流,“小青,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的?”
麦小青听见周妈这样说,哭得更起劲了,“姨,你别说了,还能有谁,就是安凡那个贱人,我和她理论,她竟然打我,我看她身体不好,所以没敢还手,呜呜呜。”说到动情处,伏在周妈身上痛苦,这麦小青,分明是想把戏做足了。
周妈听后,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是林英的事情摆在那,也就相信了,看着倪沐风,希望他能有所动作,奈何倪沐风却无动于衷。
其实倪沐风已经把她们的对话全都听在了心里,却无法相信,安凡就算怎么样,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人,他记得她还会流泪,会心疼,她曾经那么善良,这些变故,怎么一股脑全冒了出来。
他的心渐渐收紧,麦小青的哭声让他不由地心烦,强忍住发飙的**,怕惊了□□母亲的美梦,他的眼前掠过安凡惨白的脸,心就像被碾过一般,不知道她是否安好,他恨得那么浓,却始终放不开,只是再也没有了未来。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面临着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的事实,叫他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迎接着命运的赐予?好荒唐的玩笑,却让他笑不出来。
“妈,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啊。”倪沐风的希望最终没有得到上苍的垂顾,林英在第三天的时候,安静地睡着了,那么安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永远不会再醒来。
那天,倪沐风抱着林英,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一整天,不让任何人打扰,只是附在林英的身上,握着她的手,她的体温已经冰冷,倪沐风的心,就在那一片冰冷中,渐渐破碎得找不到痕迹。
“安凡,你真的这么狠心,我真的好恨好恨。”倪沐风紧紧抓住床单,声声撕心,心里的爱恨交加,从此,对那个女子的恨便伴随着他走过了许多寒冷的夜晚,纵然抱得美人在怀,心里的孤寂再也没有人能填得满。
手上的纱布被鲜血浸湿,触目惊心,倪沐风眼中的泪,滴落在上面,化不开这么浓烈的绝望。
倪沐风在他母亲葬礼结束后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距离他离开时一个星期,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削瘦,一身黑色的葬礼服饰,胸前的白花显示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他站在卧室前,久久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再见时,他该怎么样去面对?紧紧握紧拳头,毅然踏了进去,里面那个女子,让他此生纠结不敢忘。
安凡背靠在床边,一身白色衣裙逶迤散开,颓废且美好,落地窗帘拉得很开,外面的点点星火,刺伤了她的眼睛,她手指间夹着烟,正吞云吐雾,烟雾朦胧了她的脸颊,看不清楚那里的表情。
倪沐风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头上的发白了好多,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憔悴得仿佛经历了什么劫难,情到这里,已经无路可走,倪沐风仰起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安凡静静地等着他的话,可是等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声色,她厌烦地再次点燃一根烟,这命是那么的伤痛,她已经没有了活着的那个希望,这副躯体,困住了她的灵魂,困住了她的一生,她渴望飞得更远,从来都没有这般累过。
那些年,她靠着恨意支撑了下来,可是现在,她还剩下什么,林英死了,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是这个事实她始终没有办法接受,要不是因为她,那么她会一如既往岁月静好吧。
她失去过,所以知道,那些锥心的疼痛,那些年,她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不让它化为灰烬,现在,她的胸膛已经成空,怎么也感觉不到跳动。
“怎么?你说过,要我等你解决我们的恩怨,我在这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安凡吐出一口烟雾,冷淡地开口,谁都曾经失去过,她心痛过,心已经麻痹了。
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烟草味,呛得人难受,安凡弯下腰用力地咳嗽,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倪沐风伸出手,终是到不了她,手渐渐地握成拳,最终垂下,那么无力的悲伤。
“你就那么恨我吗?为什么你杀死的不是我?我情愿是我,你知道吗?”倪沐风的声音染上了哽咽,低头看着底下的安凡,眼里云涌着的是无尽的痛心。
安凡静静地吞吐着烟雾,似乎不被倪沐风的悲伤感染,在那么多的日子,她还那么天真地以为,他总会明白的,可是,如今,他始终没有问是不是她做的?他就认定了她是那么歹毒的女子,他终究不够了解她。
“我如果说,你母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你会相信吗?”这样一句本该抱有希望的话从安凡口里说出,却弥漫了浓重的绝望,她只是淡淡地说着,并不期盼他的认同。
倪沐风摇了摇头,看着安凡,满脸不可置信,是的,他不相信,都已经成了这般光景,她还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过错吗?这叫他寒心,只是他却错了,错得那么离谱。
“都到了这般光景了,你还是要把所有的错都推掉吗?你真的让我很失望。”他以为,她至少会说声对不起,虽然知道她那么傲然,可是,那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心还是忍不住疼痛。
安凡的身体就在这句话中僵硬,脸上的神色仿佛被掏空,连带她的灵魂,都没有了踪影。倪沐风看着这样的她,心已经被挖空,可是,那心里的恨意,却在他的心底叫嚣,他窒息着,找不到方向。
许久,她才缓缓回神,把烟按在烟缸掐灭,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动作缓慢,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看着倪沐风,却怎么也没有从她的眼里看见倪沐风的身影,她的脸上,是大悲过后的疯狂和绝望,那么强烈,呼啸着惨白的记忆。
“我把所有的过错推掉?是啊,你说对了,倪沐风,你真的好狠心,你明明知道,当年你父亲被情人骗光了家业,我父亲收购的只是一个空壳的倪氏。可是,你不愿意接受现实,把所有的恨,加诸在我父亲身上,你说,是你把所有过错推掉还是我?”安凡伸出纤细的手指,素白的一片,指着倪沐风,神色哀痛。
记忆席卷过倪沐风的眼睛,悔恨渐渐浓重,这些事虽然是在安氏夫妇逝世后才知道的,但是他从前就听过风声,却不愿意相信,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父亲,毁了安家,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自私和残忍,他看着安凡眼里席卷的恨意,倒退了好几步,眼里哀痛。
“凡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年我已经宣布承担你家的债务,我已经签字拨款,可是财务部耽搁了,那些人才上门逼你的父母,你要相信我啊。”倪沐风似乎想抓住一根最后的稻草,声音颤抖。
安凡看他的眼睛里,悲悯中那么可悲,嘲笑着倪沐风的解释,他要她相信他?那么他呢,何时相信过她,还有,当年,她跪在青石板上求了他一夜,他可曾心软过,没有,他从来就是这么冷酷。
安凡始终记得那天,他那么傲然,居高临下,气势凌然地站在她面前,嘴角是冷绝的笑意,轻启薄唇,“跟了我如何,一年,我便为你父亲承担所有的债务,但前提是,你得让他们知道,你做了我的情妇。”那么冷酷的表情,眼里是不屑和冷血。
她面如死灰地站在阳光底下,那么强烈明媚的阳光,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她的心底,看着围堵在她家门前的那一群人,她含泪答应。
不管过去了多少个年岁,她还是可以清楚地记得,她告诉她父母这件事时,他们看她的表情那么绝望和伤痛,而他,倪沐风,却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出好戏,冷酷地笑着。
安凡知道,她的父母最终决定离开的原因并不全是因为债务,还有安凡,他们时常可以看见安凡嘴角的血痕,还有她隐忍的表情,既然那么难了,他们就用死来成全她的自由,他们最爱的女人,不可以那样卑微。
这些年,安凡最原谅不了的还是她自己,午夜梦回,父母飘然而下的那个场景,把她丢下不见底的深渊。
安凡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倪沐风,倪沐风伸手想把她抱住,她连连后退,直到撞上了落地窗,背后透明的玻璃,仿佛是没有支撑的模样,倪沐风的心,那么慌乱地疼了起来,仿佛千军万马从心底踏过,杂乱地疼痛。
“你不是故意的?现在你才来和我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不觉得可笑吗?当年如果你愿意手下留情,我现在,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我怎么会颠簸了这么长的岁月,倪沐风,你好狠。”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安凡以为,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为什么,还是流泪了。
倪沐风伸手把她抱进怀里,那么紧紧地拥抱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安凡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哭泣,怔怔地听着这个男子这么低声下气地说着对不起,心里划过一片惨白。
安凡挣脱出来,远离他,站在门口的那边,看着倪沐风,眼里的泪水还没有干,朦胧中看出了决绝。
“你听过那种骨肉分离的声音吗?看见过骨肉成泥的那种景象吗?你至爱的人就那样从十八层楼上跳了下来,在你眼前没有了呼吸,那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裳,你甚至可以听见他们身体的每一处在支离破碎,你却无能为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安凡突然变得疯狂,伸出双手,在跟前摊开,不停地挥舞,眼睛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哪里,说出了这么可怕的话语,惊了倪沐风的心,在那么多无数的夜晚,他还是会时常惊醒,梦见她坐在自己的床头,说着那些惨烈的往事,他的心,便一路惨败。
“凡儿,真的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倪沐风抓住她的手,声音哀痛,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哽咽。这个女子,竟然见过父母死亡的这一幕,那该是多少残忍的事情,那一刻,她的心,定是轰然倒塌。
心疼这个女子这些惨烈的往事,悔恨自己的自私带给她的伤痛,但是,情已经到了这步境地,他该如何去挽留,这个女子,是否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终结?
安凡用尽力气,甩开倪沐风的手,连连后退,脸上的讽刺浓重,再也回不去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还不是失去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他才来说对不起。
“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对不对?那个瞬间,你只能看着他们死去,他们的血染红了你的衣裳,那种心的倒塌,你怎么可能了解。”安凡一直倒退,撞在了床边的几座上,看着倪沐风,绝望如潮水,让两个人都窒息。
倪沐风想上前,却被安凡喝住,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唇欲动,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那样看着她,伤痛满满,他以为他够狠心,可以恨她,忘了她,可是,心还是痛了。
“倪沐风,你的母亲是我推下去的,对,我恨你们,恨得撕心裂肺。”安凡的眼,蒙上了恨意,看着倪沐风,说出了这么残忍的谎言。
倪沐风的身体在她的这句话里震动,不是明明知道是她做的吗?为什么她亲口说了出来,他还是忍不住难过,她杀死了他的母亲,可是,他还爱着她,他面对不了他自己,也面对不了他的母亲,手重重地锤在落地窗上,发出轰隆的响声。
“你好狠,当年你的父母我并不是存心的,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亲手杀了我母亲。”倪沐风终于忍不住,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心碎的声音。
安凡看着泪水爬满他的脸,心就像被一只手捏着悬在半空,底下是不见底的深渊,仿佛,那人一松手,她便会跌进不见底的深渊,万劫不复。
她转过身,抓起几上她的背包,看了一眼倚着落地窗跌坐在地上的倪沐风,心里的血泪模糊了那一块冰冷。
“你就恨我吧,从此,我们后会无期。”
话说完,安凡便跌跌撞撞地向别墅外跑去,倪沐风无神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一片荒芜,他伸出手,举在半空,什么也说不出来,紧紧地捂住胸口,疼痛遍及全身,细细的汗水爬满了额头,她真的是他胸前的一个肋骨,不然为什么,他的胸膛会那么痛?
她说,他们后会无期,那么决然,那么绝望的一句话,倪沐风却没有了追出去的勇气,他们当真是没有了在一起的理由,他欠了她两条人命,而她欠了他一条人命,但是人命,从来就没有互相抵消的说法。
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外面大雨滂沱,雷声轰隆,闪电照亮了天地,倪沐风只是坐着,一动不动,这些年,发生了好多的事情,让他那么艰难地理不出一个头绪,这一生这么漫长,为什么,他却感觉,这一生,已经结束。
一身雨水的杨辰冲进来的时候,倪沐风只是傻傻地看着杨辰,神色悲戚,杨辰自从那次决定放手后,就去了西部,他常说,那里就是一个世外桃源,那里的人那么纯朴,爱恨不多。
他是接了廖静黎的电话后才知道,倪沐风的母亲已经逝世,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件事情会和安凡扯上关系,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却已经不见安凡的身影。
“已经去了的人,你要节哀。”杨辰蹲在倪沐风面前,拍了拍倪沐风的肩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林英对倪沐风的意义,他现在定是伤痛异常。
倪沐风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友,突然就迷茫了起来,拉着杨辰的手,哀声地说:“你知道吗,是安凡把我妈推下了楼梯,她真的好狠心。”倪沐风无助地看着杨辰。
杨辰仿佛像是被什么击中,蓦地站了起来,满脸不相信,“不可能,凡儿不可能这么做的,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凡儿呢?”杨辰的眼前闪过那个女子容颜干净的样子,语气坚定,他的凡儿,是不可能那样做的。
倪沐风听后,仿佛觉得很嘲讽,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都承认了,你还这么相信她,你还真是多情啊。”倪沐风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杨辰,笑得凄凉,杨辰把安凡托付给了他,可是现在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杨辰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急急地问:“凡儿呢?她在哪?”
倪沐风才蓦然发觉,安凡已经走了,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从此他们真的后会无期了吗?
“走了。”倪沐风重新跌坐在地上,靠在落地窗上,仿佛是什么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无力地垂下眼帘。疲惫爬上他的脸,疲倦而且伤痛。
“她走了?走去哪了?”杨辰急得跳脚。
“不知道,或许是去了倩倩那里吧。”倪沐风刻意把话里的担心压了下去,从此,他们就是陌路人了,刻意不去想她,怕那些舍不掉的爱恋,让他无法支撑。
杨辰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倪沐风太不了解安凡了,她是不会把这么狼狈的样子给倩倩一家看的,可是还是抱了一个希望,拨了倩倩的号码,那边响起了女子轻柔的话语。
杨辰把事情说了遍,急急地想知道安凡的下落,可是希望落空。须臾,杨辰放下手机,拉起跌坐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倪沐风,不停地摇着他,似乎想把他摇醒。
“你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她的身体都那样了,你还让她走,她没有去倩倩那,你说,该去哪里找她?”杨辰一把推开倪沐风,火速地往外走。
倪沐风被杨辰那么一推,顿时有了一点清醒,是啊,他怎么忘了,凡儿是那样的身体,他这样让她走,无疑是让她自杀,他比她残忍,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把她逼上绝路。
倪沐风跟着杨辰跑出了别墅,两辆车齐齐启动,谁都不清楚安凡会去哪里?祈祷着她能在上次他们找到她的地方,来到墓地的时候,倩倩已经先行到达,可是,安凡已经不会再停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寻找,这次,那个女子,真的消失在了人海中,了无音信。
倩倩看见倪沐风,双手握成拳,大喊了一声,似乎想把所有的怨气都喊出来,却再无看一眼倪沐风,她知道,他刚失去了亲人,还有,安凡前些天对她说过的话声声在耳。
“倩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别怪倪沐风,也不要找我,我会好好的。”倪沐风忙着他母亲的葬礼时,安凡曾经来见过倩倩,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当时倩倩还骂了安凡,说她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谁知道,她真的走了,倩倩悔恨难当,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安凡是真的会离开,她没有怪倪沐风,是因为答应了安凡的愿望,她怎么舍得再违背她的期盼。
那天,三辆车,三个人,几乎走遍了整座城市,跌跌撞撞地找过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天还是下着瓢盆大雨,但是已经没有了那个在墓碑前磕破头的女子,她已经消失在人海中,退出了他们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安凡去了哪里,找了不知道多久,倩倩把车停在了一所酒吧前,看着依然霓虹闪烁的招牌,她的眼睛,突然就模糊了一片,安凡时常来这里酗酒,迅速跑了进去,倪沐风和杨辰不知道何故,急忙跟了上去。
一酒保看见从外面跑进来的倩倩,嬉皮笑脸地叫着她:“倩倩姐,又陪你朋友来喝酒啊?”显然,这酒保是认识倩倩的,倪沐风和杨辰都不知道他口里的朋友是谁?
倩倩却一把抓住了那酒保的衣领,吼着:“你看见我朋友来过没有?有没有?”声音太大,吸引了附近几桌的客人的眼光,韩翊夜一眼就认出了倩倩,看见她提着酒保的衣领,不明所以,走了过来。
酒保看见这么疯狂的倩倩,顿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走过来的韩翊夜对倪沐风和杨辰点头示意,扒开倩倩的手,她满脸泪水,险些站不稳,韩翊夜只能扶着她,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哭声凄厉。
“你别哭,你是不是找安小姐?我见到她了。”韩翊夜的一句话瞬间燃起了倪沐风和杨辰的希望,倩倩也从他的肩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你在哪里见到凡儿了?她是不是在这里?”杨辰说着便迈开双腿欲寻找,却在韩翊夜的下一句话中,硬生生地停止了脚步。
“她不在这,我在机场看见她了。”韩翊夜的一句话炸飞了所有人的希望,倪沐风扶着吧台的高椅,神色凄然,那女子,真的那么决然,离开得那么远。
“她去机场做什么?她去哪里了?”倩倩不理会呆愣住的倪沐风和杨辰,看着韩翊夜,神色急切。
韩翊夜被她的眼光看得有些尴尬,推了推那金边眼镜,“我问她她没有说去哪里,只是叫你们不要找她,她说,你们越找她,你们就越找不到。”韩翊夜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倩倩,止了口。
倩倩蹲在地上,浅浅地抽泣了起来,她知道,安凡是决然地离去了,她不会让他们找到她的,那么决裂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让她找到,“凡凡,你好狠的心,抛下我走了。”
韩翊夜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子,突然心有些难受,这不是平常的女子,愿意为了朋友这么悲伤,定是心地纯良的女子,不由地把她牵了起来,让她伏在自己的肩上流泪,倩倩的泪水湿了他的半个肩膀,他静静地站着,不动神色。
杨辰心如死灰,他和倩倩一样,太了解安凡,她若真的狠了心离开,他该去哪里找她?她是不会让他找到的,就算知道她在哪里,也是徒劳。
倪沐风坐在吧台,白兰地一杯接着一杯,这酒度数说低不低,他这样死命地喝,撑不了多久的,杨辰突然悲从中来,坐在倪沐风身边,接过酒保的酒,死命地往肚子里灌。
韩翊夜看着这两个男人,他们之间的情谊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他也清楚,男人若是为一个女人这么伤痛,便真的是爱得不浅。
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