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寒山颜色旧时同

索嘉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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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妃自知就方才那个话題若再争论下去也都是一个“无谓”.觉的就是在碧溪那里讨了好处也无趣的很.便把话锋一转.沒有继续那个先前的说辞磨嘴皮子:“时今郡主就这么在宫里住着.倒是与本宫更加方便走动了.”她染着丹红豆蔻的指尖抚过几上一只雕花茶盅.面目含笑而薄嗔.“郡主可是这宫里头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住进來的藩王之女呢.”于此一笑微冷.妙眸恰到好处顺着就往碧溪身上重又一飘.吐言极慢.“这份圣眷.郡主可是得好生的感念着.切莫要辜负了陛下那一片热心呢.”继而凛下话锋.

    这是在不动声色的暗示碧溪自己所处的“寄人篱下”之际遇了.

    颜倾翡这话里揣着的意思.碧溪自然是听了个明明白白.但她不像姐姐那般容易伤春悲秋哀感顽艳.这类的冷热旁敲对她來说其实起不到杀伤力:“皇上素來重义明情.而我碧溪也不是个好歹不知的.”她丹唇一启.仍是笑盈盈.一双眸子最会传情达意.“该有的体恤与愤憎.我自然会好好儿的深记在心、一丝儿都不落下呢.”她也佯作了无心无意的模样出來.却也在话锋里藏了一痕暗意.暗指自个不会忘记该感念的礼遇.也不会把那些昭著的不善傻乎乎的忽略了不提及.

    景妃亦是懂得碧溪话里意思.不紧不慢抬眸噙笑.方欲启口言语.忽见宫人自进深过道那边儿隔着帘幕欠身做了个礼.她便权且按住话头.略沉下语气对那宫人做了个问询:“怎么了.”心下微疑.

    那宫人方把身子平了平.旋即徐徐软应:“娘娘.苑外门前來了一位宫女.”

    “哦.”一闻此言景妃倒來了兴趣.边转动心思径自揣摩着.就口又一发问.“好端端的.却又是哪一宫的主子遣了宫女來这里.”

    一旁碧溪不知怎的.方才在甫闻那宫人吐言后.心下里很快的便滑过一缕几不可查的异样.但一时半会子却又诚然梳理不出头绪來.

    那宫人得了主子的问.复施施然继续回复:“禀娘娘.那位宫女说是……來寻她们家郡主的.”

    虽然隔着一道轻纱帘幕.但碧溪还是能清楚的察觉到那宫人渐落在她身上的一缕神光.她心口跟着就是铮地一定.來寻自己的……必然是姐姐媛箐.

    这一念头才一起來.便有百千急意豁地一下漫溯而生.纷杂错综.一时难以平定.

    “呵.”那景妃兀一闻此言.先是须臾愣怔.旋即便顿觉大快.她如是了解那两个姐妹.知道自己嘴上功夫比不过碧溪.但媛箐则是个沉稳而微傲的性子.若是与媛箐一通理论下來.又加之时今又是这等样子的身份局限.则是不难从中寻个什么错处便能治了媛箐的罪.

    颜倾翡本就与那姊妹两个不睦.时今这眼中钉就在宫里、在自己身边.她在惹了不快的同时更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使她们不快、挫她们锐气的好机会.

    “今儿本宫这里倒是委实热闹的很了.”她边念及着.边一转眸波对那回话的宫人状似无意不走心的一句.“既然是來寻她们家郡主的.那便让她进來寻吧.”

    “不用了.”几乎紧紧贴着景妃那话音.碧溪急一扬嗓子.

    景妃微一迟疑.

    在尚不待景妃那暂时僵住的脑子完全解意的时候.碧溪忙又一下把身子站了起來:“我出來也有一阵子.委实不好这么叨扰娘娘的休息.也是该回去了.”她言的急急.甚至又匆忙忙对着景妃敛襟一礼.也不待景妃发话.就这么自顾自的一转身快步出去.

    景妃动的是什么样的心思.碧溪自然明白.而且沒谁能比她碧溪更了解自己那位姐姐的性子.若是真让姐姐与这景妃碰面交集.必然是水里火里直面冲突莫可避免.

    而现今时局与往昔是大大的不相同了.这可是在从來就风云莫测的后宫里……碧溪怕姐姐会吃亏、会受委屈.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让姐姐进殿与颜倾翡打照面也就是了.

    揣着如是这一通忧急心念.碧溪只恨足下这步子迈的不能再快一些.但那景妃倒是沒有硬生生的再有意苛责.故而碧溪这一路出去的也就很顺利.

    迈出殿门一路奔至正苑圆月形拱门外.果然见是姐姐媛箐正立身亭亭的站在当地.

    在见到媛箐的这一刻.碧溪这才松了胸腔里这一颗悬着的心.她又紧走几步过去.也不多话.拉起姐姐便飞快的往那开阔阡陌上奔身跑走.

    媛箐來寻碧溪也是因怕碧溪在景妃这里会吃了什么亏.见到妹妹的这一刻本有很多话想问.但还不及一一吐口便被妹妹拉着一通疾跑.这使得她根本就沒有说话的机会.只得这么跟着沒头苍蝇似的莫名其妙兜头乱窜.

    跑了一阵子后.心下里思量着与景妃寝宫应该已经相隔了一大段距离了.碧溪适才止住步子.

    媛箐并着她一起停下來.抬手不住抚着心口平复下那因为疾跑而起伏不堪的胸脯.

    “姐姐.你怎么來了.”碧溪在她身畔且喘着气且急急的唤了一声.心下微有狐疑.而又似乎觉的有些明白.

    媛箐蹙眉顾她:“我担心你在景妃那里受委屈.”声音不大.又有些欲言又止.果然.她还是沒能将先前对于碧溪这“郡主”身份的介怀而完全消除掉啊……一句昔日很常说的关心的话.放于眼下却言的这么欲言又止.

    可这话甫一入耳.便幻似一泓朗春阳光温存了深冬冷水.还是叫碧溪心里兀地就觉一阵接一阵的暖暖的感觉驻存其间.她明眸弯弯、清笑婉转:“谁能给我委屈受.”声息带着小俏皮.

    “也是.”媛箐见她这么副脱兔般活泛的情态.顺口附和了句.又想着看來妹妹在景妃那里也沒吃了什么亏.便安安动荡的心.却又铮地一下想起了什么.便侧目展颜.“你方才拉着我跑.倒又是为了什么.”且起了忖度思量.

    倒是忘了解释这茬.碧溪一个后知后觉.旋即忙不迭对着姐姐一诉心曲:“我担心姐姐会吃亏.”蹙眉沉声.这模样仍然有些后怕的意味.

    媛箐的性子摆在那里.又加之景妃必定会刻意找茬.即便不至于闹到个问罪论处的地步.景妃见了媛箐后那冷言奚落自然是少不得的.不欢而散就是必然.

    媛箐在会意的同时纤心一动.旋即展颜打了个微冷的笑:“呵.”她软眸错开.落向远方一大片绿柳成荫、红花满圃的初夏景深间.“我何尝就是个怕她的.”微扬扬首.神情语态很是不屑.

    碧溪皱眉摇头.垂了一下眸子复徐徐对姐姐道:“这是在宫里.宫里不比宫外.最是人心复杂.”重抬眸将神光落定在媛箐已回目顾來的眉宇间.一字一句满载真诚.“姐姐如此清澈善良的心性.我怕姐姐会受到伤害……”于此抬手一握媛箐的琉璃腕.姊妹间亲昵的贴心之感油然而生.

    媛箐素來就是个重情义的.在她心里其实是把这个妹妹看的比她自己要重要的多.即便她从來不愿意把这心声说出口來.这也依旧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那么此刻又如何会不动容.

    但很快.又一阵遏制不住的浓郁悲愁顺着渐起的暖风一并开始迂回在心.带的灵魂似乎都跟着就是猛地一粟.媛箐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湮沒在这种无法遁出的悲郁里.禁不住娥眉紧锁、语息冷厉:“难道……我们真的要埋沒在这深宫里一生一世了么.”语尽处承载了一个重重的狠戾.是发着狠使着韧.沉沉地落声下去的.

    虽然媛箐的声音诚然不算大.但却撩的碧溪心口甫震:“什么.”她有些云里雾里听不大懂.眨眨眼睛接口问回.

    这一问才把媛箐唤回了神.她登地有些慌张.抬手遮掩一般触触自己发凉的面上肌肤:“沒事儿.”如是有些乖张.顺势牵着碧溪便继续向偏殿的跻身处走.就此把那先前的话題压制了住不再言语.

    一路上碧溪都觉姐姐今儿个有些奇怪.她太了解媛箐.发生在媛箐身上的哪怕极细微的变化.她都能够毫不费力的第一个清楚的感应了到.

    分明觉的姐姐心里是装了件什么事情.但姐姐不说.碧溪也就不大好再抓着不放的继续追问.只得也三缄其口一路跟着姐姐往偏殿里走.

    这一整日.媛箐都仿佛陷入到了一滩泥泞沼泽里.不能动、不能碰.否则便会越陷越深、越來越沉入河床万劫不复……

    那梨花树下白茫茫如雪如砌间.那风流且直叫自己觉的莫名熟稔的天子一张引星坠辰的面孔……这些支零的片段在媛箐心下脑中不停的晃动着、变幻着似梦浮生里不断轮转难歇的明明灭灭.

    她始终都觉的.她与楚皇是不是曾经见过.哪怕已经记不清了.但还是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这份感觉怎么就这么的熟悉呢.

    她知道.他们一定是见过的.兴许是在梦里.兴许是上辈子.兴许是累世之前……

    无论如何.缘份缔结于彼的今生无涯里.媛箐是沦陷进去了.

    不得不承认一眼万年的凄美艳丽.尽管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媛箐素來都不相信.但在这亲身领悟与体验的一见钟情之后.媛箐却是终于躬自将这原本从來不信的东西全部的、一一的.得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