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我本人间闲者,且客行。

索嘉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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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粉色勾勒着玉色镶边的宽裙在秋夜微风里飘摆.殊儿曼曼含笑.抬手极顺势的将帛逸手中握着的酒壶往后一夺:“还要再喝么.”音波挂着浅浅的凑趣.

    这笑犹如明快清泉润泽过龟裂的久旱之地.帛逸回神.依旧似梦如痴的顺势回道:“不了.”简单的两个字.他颔首又极郑重.“因为已经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瞧着.又这么一个不经意的.他又把实话给说了出來.

    彼时彼刻帛逸面上挂着的这副情态.无疑是有些发傻发懵的痴痴窘窘.这副模样很是惹人好笑.殊儿看在眼里.忍不住启唇扬了一个“噗嗤”笑意.但旋即就被心头漫溯起的脉脉辛酸压制了去:“我.都想起來了.”一顿.吐口郑重.

    “腾”.帛逸心魂甫震……

    是的.殊儿已经把一切都记了起來.她在经了那夜一场聆曲儿的仙梦之后.由梦境重又归了现实的那一刹那.她兀地想起了一切.一丝一毫都不曾再遗漏掉.一丝一毫都放在心里如数家珍的很.

    “你曾问过我.若是我知道一个远古的阵法可以救人.但阵法所导致的结果是被救的那个人在康复的同时.会忘记跟布阵施救之人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有如新生.”她于此铮又一顿.侧目蹙了黛眉.“想必我的失忆.却又是独独失去了同你有关的所有记忆.这个道理……便是在这里吧.”

    晚风在这一刻呼呼掠起.撩拨了她本就已经零散、发乱的如瀑长发.她侧首转目.眸波微微的游鱼一样顺着帛逸惝恍过去.这个角度看在眼里美到心碎.

    帛逸此时此刻即便是不曾饮酒.也势必会因了这眸波一转的清滟、这花一样的脸而陶然入醉的.

    凡尘浊体、风流态度一晌抛却.愿化佛前青莲水.不问这一生是与非.燕燕于飞.断鸿声里.今独归……

    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么

    剧烈的念力充斥拍击着温柔多情的心房.帛逸到底是气血方刚的少年公子.便就着这个心念起伏的瞬息“铮”地起身将殊儿圈揽入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抱殊儿了.但好像每一次拥抱都是出乎他的主动.殊儿总是被动的.不过.不管那么多了.通通都不管了.只要她在自己眼前.只要她在自己身边.那么.一切便.便就都好了.“既然你已经什么都想了起來.那便不要再离开我.”最后又补一句.语气是骤然掀起的湿潮.

    黯淡的天幕那些烁动微光的辰星被看不见的游云遮蔽、复移开.这一瞬.整个世界被包裹在幻明幻暗的斑驳景深中.这样的感觉很惬意.又很似梦如幻.

    殊儿迟疑须臾.身子未动.昙唇勾起一笑:“这一次.我再也走不了了……”低低的.宠溺充斥.

    帛逸的心蹦出一个极悬殊的巨大起伏.良久都无法回归到平静中去.

    殊儿分明感知到了这强烈的心跳.整个人却反倒是平静的半点波澜不生.她徐徐吐口.掀起一些回忆中的什么东西:“当日在长街中与帛公子邂逅.我便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这吸引力使我几近移不开目光.”于此转身.出于女子那些羞涩和矜持.她的双眸到底往旁边错了错.“后來突生一难.孤岛之中我们独处的那一月时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独家回忆……我从那时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我……”不自觉就变得暧昧缱绻的调子.在最恰到好处、又勾人挠心的地方止住.那些直白的字眼.殊儿不好说出口.

    她想说的是.从那时起.她便爱慕上了他……若非历经这一场记忆的缺失又找回.恐怕到现在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我以为王爷是我心里的一道坎儿、记忆里的一道隽永的伤.”她抬眸.纤长睫毛羽翼般流转着起伏韶光.绵绵徐徐.“但随着记忆复苏、心念漫溯如潮.我才甫然惊觉着知道.原來王爷.你兴许已经成为了我的全部……”

    今儿个晚上确定不是酒醉之后产生、缠连出的一叠儿的幻影幻觉么.帛逸皱眉.若当真是真实.那么如此一个飒爽的金秋夜当真是给了他太多、又太大的无数的惊喜了.且这惊喜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桩桩件件沒有一个不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物极则反.大喜说不出也回应不得.帛逸除了木木痴痴的听着看着.一时那一通举止都是无措的很.

    是时殊儿低一低首.再度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启口的声腔变成了稀薄的黯然与奈何:“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答应王爷.嫁给你为妾、或为侧妃.”她徐叹.复凝眸落在帛逸身上.一调一理言的郑重.“我的骄傲、上官的尊严不允许我如此.我很痛苦……不.这是借口.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又慌乱的摇头.她突然变得很是茫然.“是我的私心不允许我如此.我无法想象自己的夫君同另一个女子相敬如宾、齐眉举案.而我却连他的妻都不是.注定一世一生只能以一个‘妾室’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声腔时急时缓.她明显生了紊乱.她控制不住这情念.“我做不到.可我又放不下.我想我以后都再也放不下王爷了.”又一阵摇头、复低头.目色混沌而零散.于此甫地一抬眸.“我好折磨.好难受……”

    “不.不会的.”帛逸抚上殊儿瘦弱的臂弯牵好.这般楚楚的女子成功激起帛逸作为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她越是这般他便越是想要倾尽一切去怜惜她、去爱护她.“我不会让你受到那等的委屈.不会……”灼热的双目对上她惶惑的眸.帛逸皱眉摇头.口吻有了沉淀.“我也不会让你难过、让你折磨.折磨你.不如直接折磨本王.”

    殊儿一点点把飘转的眸色正视过去.向着帛逸.混沌的光影逐一沉淀.终恢复到先前那一弯清明:“敢问王爷.您所言所语是情话.还是真话.”

    帛逸目光坚定:“是情话.也是真话.”字句清晰.

    殊儿继续直视着帛逸.再度启口言声:“还是敢问王爷.权势地位于王爷而言.都是一些怎样的东西呢.”她话里有话.但她想要知道.必须要知道.

    这句话委实问得好.

    身在皇家.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享有了旁人穷其一生、拼命努力去追去寻的那些东西.身份地位、高官权势.但大千世界从來就沒有一定的得到与失去.任何一件事务都注定背负着两重截然相悖的正反面.好比皇族.生在皇家、身为贵胄.很多事情都是做不得自己的主意、顺不得自己的心意的.但若当真富贵荣华全抛开.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冷露无声浸了袍角.也湿了薄薄的裙袂.如织凉意浅然袭卷.人反倒做弄的清爽、精神了太多.帛逸单手往身后一负.微扬起头.眉宇展颜、清音陶然:“天生不散自然心.成败从來古与今.黄芦岸白频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旋即颔首去顾殊儿.剑眉一挑.“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点江秋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如此巧妙.殊儿的问題他已给出了答复.

    了然在心.殊儿默了一下.旋即启口:“遍界难藏真薄相.一丝不挂且逢场.”

    人虽活在这污浊的世间.但也应如莲花那般出淤泥而不染.不带一丝俗尘牵挂.远离颠倒是非.究竟涅槃.既然一时挣脱不出.那便不要为世俗所劳形牵绊.就且一丝不挂的逢场作戏、游戏人间.活出真本性、顺应真心意.一切都由他去吧.

    这一句禅语.应了帛逸的回答.也欢喜了殊儿的心意.

    “何妨潇洒走一回.我本人间闲者.且客行.”帛逸敛目.复语气压低、目露情深.“若为怜卿顾.身家性命亦可抛.”

    一來二去打着高雅的哑谜.月下茕立着的珠玉二人渐次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日已沒、月未升.來我的长街.做我的归人……

    这一刻.公子佳人白衣艳裙道不尽的翩翩气度入了多少诗画文词.很多事情.也不需要再度委婉的兜圈子、打哑谜了.

    殊儿凝固的眸波沒有涣散.就那般继续自顾自定格着帛逸通透的眉宇:“王爷.”她敛眉.声息着重.“你要我.还是要权势.”不是问句.

    “我要你.”帛逸紧邻话尾吐口.不加滞留.“我只要你.”眉心一横.心念一挥而就.

    “好.”似乎这个答复不会出乎意料.殊儿沒有半分多余的惊或喜.一个“好”字斩钉截铁.但接连其后.更加斩钉截铁动辄不移的坚定调子猝地接踵而至.她眉目灼灼.“那带我走.”

    夜风波澜过沉沉昆仑低垂而下的云岚.河山大地似也在这一瞬里变得很是深情不老、绿水无忧.

    谁是谁的魔.谁是谁的佛.谁是谁命中钦定的可乱心魄的沒有道理、无可奈何.

    一任一个人有无野心.一任一个人的清醒的理性有多么坚韧.只要遇到他生命里那个注定会成就一场惊鸿的人.那么一切一切便都变得沒了原则、沒了吸引、沒了诱惑.

    因为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唯她是从、唯她听之任之.不可理解、也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