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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龙窑书院并不太平,漫天的纸张如同漫卷的雪片般胡乱飞舞,最为牵动士子心弦的还是其上誊抄而来的文字,绝笔信的力量不可小觑,就连赵楷这些个平时与渔翁老叟并无交集的少年都会因心中令人愤慨的内容儿下定决心要查明真相,更别说这些个真正知晓老叟声明,熟知老叟品性的书院士子门了。
事情传播的迅速,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赵楷他们走在路上,总能听到有愤慨之言不时传来,但也不乏理智的人在旁劝解,分析这信的真伪,为何今日会有纸张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入学院,说不定背地里有人设局,妄想栽赃陷害,当然这些所谓的理智人都是想得太多,倒是过虑了。
也有些明眼人并不轻信,也不轻易加以否定,他们依照自己判断,读信上言并不慷慨,反而颇为平淡,只是其中仍然蕴含力量,联想到自己所知的一些事情,或者是内情,他们也便信了七分。
赵楷他们所行,已经达到该有的结果了,今日上午他们联系上了其余几波队伍,一同誊抄信件,倒是快捷迅速,到了下午一大群人分散各处,借着身手,挥洒信件,也算是出其不意,反正书院那些高层既然能将他们这些不知底细的人放进来,那就说明他们还未有太高的警惕意识,也无需太过担忧,只要避开耳目,小心行事,短时间内查不到他们头上。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着柳河与甘旗这老叟二弟子的回归,祈祷着他们今日所行非虚,能够带回有用的线索。
书院的一处精致庭院之内,有桃花开得烂漫,听闻水声潺潺,竟是还有小溪被引流至此,其间曲径通幽,格调雅致,已是大家风范。
这正是王清远的住处,平时他就呆在此处做做学问,听听底下人汇报工作,然后再开始细分流程管理这座他已揽在心中的自家书院,当然此地也充当了书院的议事之所,往里间行去,见有一横排的房屋,檐角勾连闭合,相隔处不突兀,相连时又颇为舒缓,可谓粗中有细,石柱上雕刻着些花鸟鱼虫,各处细节妙不可言,不失大家风范。
屋内总共坐有十人,之前被赵楷胖揍一顿的那位矮小祭酒正在其中,位置还颇为靠前,此刻一脸的愁容,不知是真愁还是假愁,不过若是装的,这人的演技可就太吓人了。
坐在主位上的一人,脸颊微胖,鬓角微微发白,至于面容虽然遭受了些许岁月的痕迹,有些苍老,但仍然是清秀典雅,一身儒袍雅致出尘,一举一动间自有其风度,若是不识得此人的见到了这位中年人,仅凭这面相气度也自是要高看一眼,不敢小瞧了去。
这位正是王清远,间接逼死了渔翁老叟的王清远,学问颇深甚至有望立言的王清远,一个深沉内敛的谋局者,也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彻头彻尾的小人。
一个矛盾的人,仅看面相做派令人亲近,若不深交必定为其学问风度心生敬畏,只是偏偏这人心中打的小算盘里却满是泥垢,这种反差会让人感到一阵恶寒,只是明显底下的这九人也都是其走狗,不论是否真正认可王清远的做派,利益相关的他们也不会对王清远产生厌恶,只会跪舔罢了。
“这绝笔信是怎么流传出去的,诸位总要给个解释才好吧。”首位之上的“谦谦君子”开口了。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面对首座之人那凌厉的目光,王清远看了一圈见没人说话,心头火起,话语中的急躁意味再不掩饰,他望向左边的那个矮小祭酒,厉声说道:“韩醒,你说说吧。”
矮小祭酒不敢推辞,只得将头仰起,也不敢再坐,他离开座位,站在过道之上,弯猫着腰,佝偻着身子,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就差没跪下答话了。
“院长大人,此事实在蹊跷,事发突然,我等实在不知啊,容我等再行查探一番。”
说到这里,正等着先挨一顿骂的韩醒突然想到了前日自己被胖揍的画面,想到了那十多位杀千刀的拜访而来的士子,这可是个报复的好机会,不妨此时祸水东引,不管他们干没干这事,反正先抓起来好好盘问一番再说,等到自己刮了油水,又解了气,再放了他们就是。
诡计已成,韩醒连忙俯身恭敬说道:“大人,我有目标了,有一群来自凌平城的士子前几日来我书院拜访,他们是几波外来人士之一,而且实为嚣张跋扈之徒,在我书院也不懂规矩,失了士子文雅之风,不妨先查查这般胆大包天之辈,也好作为一个突破口。”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皆是脸色一沉,颇有戏谑,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知道这韩醒被殴打一事,此事韩醒假公济私,借机报复,虽然他们也不会阻拦,但心中还是厌恶反感的。
王清远听得这话,思索片刻问道:“他们是最近外来的?”
韩醒点头,只听王清远又说:“那应该彻查,你下去办吧,若是从他们身上没查出什么,再去查查其余新来的几波人士,切记别做得太过,我书院在外界的脸面和声明不能丢了。”
“院长大人放心,我定会拿捏好分寸。”韩醒先行退下,王清远摆了摆手,其余众人也各自散去,小屋之中,颇为敞亮,又只剩下一人,王清远抿了一口手中茶,也不知是否因为茶香太过,他竟然摇头晃脑起来,面上流露出放纵享受的意味。
韩醒这厮算是歪打正着,赵楷也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有书院的预备甲士包围了己方居住的庭院,他们还在商讨进一步的事宜,本来事情便不好做,难题众多,此时又有麻烦上门,再次是增加了难度。
以为事情败露的赵楷,等到走出门外,看到一脸奸笑,仿佛小人得志的韩醒也就明白了什么。
彭九和众人都是察觉到了韩醒眼神中释放出的露骨的敌意,便也明白对方是来报复的,彭九作为这支队伍明面上的领头之人,只得无奈叹息一声,给身后众人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直接快步上前走向了一脸贱笑的韩醒。
“祭酒大人,不知这番阵仗所为何事呀?”彭九也是个演戏高手,表情诚惶诚恐,身子比以往压得都要谦卑,确实是个普通人面对甲士封堵时该有的动作。
“我来抓人,院长怀疑是你们这群外来人散播不实言论,绕乱书院清净。”此番话义正言辞,韩醒说得那交个理直气壮,要知道他心里边并不认为这些个人就是散播信件的罪魁祸首,他来此只是为了公报私仇。
彭九将手伸进袖口,一张大额银票不知不觉便塞到了韩醒的袖中,来了个暗度陈仓。
彭九轻声在韩醒耳边说道:“大人,一点心意,可不能再多了,咱这也是山穷水尽了,再多就连回城的路费都没了”
“看你一直都挺懂事的,这次我就大方一点,不多计较,但是你必须要把那个人交给我,都是办差,我也要有个交待不是?”
彭九视线顺着韩醒手指而去,不出所料对方目标正是赵楷。
“大人,那小人有疯病在身,怕是盘问不太容易吧。”
“要的就是这个疯病。别废话快把他给拿过来。”韩醒大手一挥,书院的甲士们便上前围住了赵楷一人。
彭九连忙挤进人堆,奔向赵楷,同样也在赵楷耳边说了几句,那韩醒倒也并不阻拦,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倒像是运筹帷幄的将军。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赵楷也不反抗,给大家递了个眼神,示意不要担心,之后便随着韩醒往他处走去,等到人群越走越远,周围再也没了响动,洪蛇这才抑制不住情绪,愤怒说道:“这天杀的祭酒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挟私报复,实在是无耻之尤。”
彭九拍了拍洪蛇肩膀,严肃说道:“大家先进屋去,要快些想出个办法。我就不信在书院这地界上他韩醒能动什么私刑,要相信离阳有能力自保,实在不行就亮出廷尉府的假身份,也总能拖延些时间。”
刚刚与赵楷说话时,他已经在暗中将唯一的廷尉府铁牌交给了赵楷,关键时刻能算做一张护身符了。
赵楷接过铁牌后将其小心藏好,若是韩醒不剥去赵楷浑身衣物怕是找不到这块铁牌,如此行为自是有所考量,要知道这块铁牌一亮相,在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钉死了赵楷一行散播绝笔信的事实,虽然最终书院也做不得什么,但令得书院得知真相,该引起的慌乱效果必定减半,赵楷他们希望对方狗急跳墙的目的自然也达不成了。
甲士们押着赵楷进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军营,要说书院为什么有甲士驻扎,当然是因为这座龙窑书院早已被打上了朝廷的烙印,已非真正的儒家正统,赵楷昨日听过柳河与甘旗二人解释,如今倒也不惊奇,只是感慨这王清远的权力有些大的过头了,连驻扎的甲士都听他调遣,当初谁人这般安排就没想过有今天这所谓的院长只手遮天的局面。
其实这般安排,令得甲士护卫书院士子,倒是可为,将权力交给朝廷分配而来的院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要想这书院若想长治久安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来此办差的院长务必清廉公正,不得被利益冲昏头脑,很显然此时的院长王清远不符合这个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