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08)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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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君突然颁旨,为庆贺黑水城大捷,全城即日起放烟火十日。圣旨下达,本来已经在暮色中渐渐沉寂的上京城突然间就忙乱起来。

    与前朝不同,大赵的内地州县并不宵禁,夜晚也算热闹。但认真计较下来,晚间深夜真正热闹之处其实不多,除了每年元宵节前后数日之外,大部分的官员百姓还是早早就吃罢夜饭而后便熄灯歇息。即便是每岁的元宵节闹灯,又或者太子登基,事务繁多千头万绪,然事事皆有旧例可因循,所以每每都是虽忙而能不乱。可今日不同。燕山大捷,东元帝突然颁降旨意要普天同庆,事先毫无征兆,又要“即日起放烟火十日”,仓皇间如何措置?这种临时布置的国家庆典以前从未有过,谁都没有经验。所以不管是宰相和公廨还是六部,一句“臣等遵旨”之后全都傻眼。元宵的灯节,向来是在腊月间就开始筹措,官府与民间的各大行当、豪商、店铺,各自承担差不多一半的费用,而且都是从腊月间就开始着手准备。但眼下是国家庆典,与民间沟通于理不合,时间上也根本就来不及。再有,放烟火的花灯如何筹备,烟火从哪里调度,官民夜游观灯又如何治安?况且放灯时内城外城游人每晚至少也有数十万,平原府的衙役差人明显不足,人员上的缺口从何而来?还要起锦河、搭戏台、演大戏、内苑外苑各坊轮番献艺,光这些事情的组织调度就能教人把头皮挠破。如此盛事,圣君也必然有一二回出席,届时有百官贺喜,军民贺喜,外番贺喜,稍有疏漏的话,天家与朝廷的颜面何存?想到其中的种种难处,别说一众官员蹙眉束手,就是东元帝自己也颇一点后悔。但是他也没办法再做转圜。天子金口玉言,当众说出去的话要是再收回来,其余不题,史书上会怎么写,后世人又会怎么看?

    好在老相国汤行经验老到,心头一默就有处置。一边派人即刻知会平原将军府,无论如何都要与报捷赤骑联系上,务必让他们放慢步伐再由南城进入,好给朝廷筹措布置腾挪时间,一边让人通知城内大小衙门,把库存花灯尽数提出,先装点十里御街。同时下令,待赤骑进城时皇城内三口朝钟同时响起,内城外城的钟鼓楼、寺庙、道观里也要及时跟随。再令平原府衙门连夜派人核实各商行店铺中木材、绸纸、香烛、烟花、焰火等等放灯必有之物的实数,务必留够官上足用;城中所有官营私营匠作必须随时听候官上差遣;先由近畿驻军调出数营健卒,一律便装进城,专供大匠指挥调用……

    当天戌正日没时分,全城各衙门有司临时拼凑出的三万余盏花灯点亮了十里御街,随着南外城南熏门城楼上八盏大红灯次第高悬,外城十二门内城九门也同时升起赤灯。也就是南熏门第一盏灯升起来时,皇城左右掖门与皇城前应愿塔上的三座朝钟便一声接一声地响起,随即内外城到处都有钟声遥相应和。

    嘹亮的钟声让整个上京城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中。士子放下书卷,民妇点亮灯火,商人放下帐簿,歌女停下丝竹,无数的人安静地走出来,站在房檐下,站在石阶上,站在街边巷首,沉默地看着大街上走过的一支支衣鲜甲亮的禁军。这些禁军都高举火把灯笼,队首的文书手捧文卷,高声诵读:

    “……巳时,我部冒雪迫近,与突贼争夺于黑水城下。当是时,城上箭弩如大雨瓢泼,城下突贼集团如蚁聚,环城十里披血鏖战,金鼓动地厮杀声震天,朔风鼓旗催人欲倒。突贼已知无可逃遁,遂为困兽,负死顽抗,一时间城下城下弩箭飞蝗矢石难辨敌我。敌我相持之际,中军司马督尉邵川大呼而出,袒肩露臂,攀索登城,连斩突贼捍将数人,于是将士振作,奋勇上前。职下孙仲山见突贼旗号混淆,阵线动摇,当机立断,号令全军突击。突贼首尾不能圜顾,由是军心大乱,陷入崩溃。我军分头追索,务求全功。至当日午时末刻,黑水城中再无负隅顽强之敌。粗计战果,此战斩敌酋并大小撒目二十七级,生俘十八人;斩敌首二千九百余级,生俘六千六百余,其余牛羊马匹牧奴无以计数……”

    一个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南熏门,从皇城,从十里御街,飞快地向四面八方传递:

    “东元廿一年九月廿五日午时末刻,我燕山卫军大破黑水城!”

    “燕山卫派出报捷赤骑,携缴获的突竭茨东庐谷王黑羽大帐,敬献吾皇!”

    “圣君颁布圣旨,放烟火十日,普天同庆!”

    黑水城大捷?!

    许多人其实并不知道黑水城在哪里,也不知道燕山卫在哪里,但他们知道大赵的世仇死敌突竭茨,知道东元十九年战殁在草原上的六万将士,既然连当今都下旨意说普天同庆,那必定是不得了的大胜仗!欢呼声率先从南熏门附近响起来,紧接着十里御街也是欢腾一片,随即四面八方都沉浸喜悦中……

    因为这次庆典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也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更因为缺少组织临时性国家庆典的经验,所以东元二十一年十月的放灯,既不是东元年间最大规模的放灯,也不是最成功的庆典。但很多经历过的人都说,包括元宵灯节在内的东元朝历次放灯,惟独这一年十月的放灯最最使人记忆深刻。不仅因为它是大赵国家庆典的鼻祖,更是因为它的时间最长,原本只有十日的放灯,最后竟然延长到二十三日,期间的喜讯捷报,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十月十六,十日放灯的第九天,燕山卫再次传来捷报,燕山左军经历二十九天的日夜鏖战,终于击退寇边的突竭茨人。端州和屹县方向的突竭茨大军全线撤退,北郑之围已解,左军正日夜强攻广平驿,预备衔尾追击突竭茨人。消息传来东元帝大喜过望,手一挥,再放灯三日;

    十月十九,放灯的第十一天,渤海卫十六赤骑再报捷,渤海卫的两个军九月二十七日前后分三路出击草原,十月初六日傍晚,在老鸹山南麓与老君河之间大破突竭茨山左四部,斩首三千俘虏七千,缴获牛羊马匹不计其数。东元帝再传旨,即日起放朝三日,放灯十日;

    十月二十七,放灯的第十九天,毅国公、戎州暨岚镇刺史王义,九月中旬在落石寨破击犯边的东乌罱,斩首二百,俘获四百,生擒东乌罱国大王子与三王子。东乌罱国献国书请降,已蒙恩获许,将在明年春天来朝,恭贺天子寿诞。

    一个接一个的喜讯,一个接一个的捷报,上京官民完全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上京城也彻底变成了彩灯烟火的世界。十里御街上,数丈高火山一座望着一座,皇城前更是矗立两座灯楼,每座高达十数丈,阔约百十步,万盏彩灯高挂其上,每至入夜,花灯烟火齐发,光彩弥散映照得夜空犹似白昼,其间锦绫绣缎金碧交辉,色彩缤纷绚烂教人双目不能直视,时人谓之曰“锦塔”。塔前还有内苑外苑数十个教坊数千伎伶竞相献艺,通宵达旦歌舞不休,围观不去者随时都有数万人……

    说来也煞是奇怪,二十余日的闹灯不仅让官民都敞开了游玩,老天爷居然也来凑趣,由头至尾每每都是晴天,直到十一月初二放灯结束,他老人家才记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办,慌慌张张地急忙来了一场大雪。

    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直到初三晌后,还在飘飘洒洒地落。

    快到申时的时候,坐落在远离京城的北官道旁的南阳公主庄子上来了位客人。

    这位客人在南阳的宅院前跳下马,既不和几个随从交代,也不让人通禀,提着马鞭子就进了门。这家伙穿的衣服罩的大氅上全是溅落的泥浆,牛皮薄靴上也全是雪泥,在后院庑廊的地板上一踩就是一个黑脚印。可就是这么一个狂妄得视公主府如无物的家伙,一路上走来迎头遇见的公主府侍女居然没一人敢出声阻拦,都悄没声地低下头避到一边。

    这客人显然对这后院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就到了南阳的书房,脚上泥都没跺一脚,马鞭子一扬挑了棉帘就进了屋,没说话就把南阳的一杯热茶汤咕咚咕咚一气喝光,然后坐到旁边的座椅里鼓起眼睛生闷气。

    正在揣摩书法的南阳也不理这个客人。她斯条慢理地先把手里的手卷上,系上缎绳,再把这本《拾遗贴》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锦囊里;又把案头的另外一个书卷《与大将军书》也装好,把两个锦囊都放到一个木盒里再锁好,再把钥匙揣进贴身的荷包,这才假装恼怒地睨了客人一眼,说:“你这一身雪一脚泥的,是和谁滞气了?”

    陈璞翻着眼睛瞥她姐一眼,在座椅里掉了个方向,还是不说话。

    南阳继续逗她说:“那让我猜猜,是不是和情郎闹生分了?”

    大概是被南阳说中了心事,陈璞登时恼羞成怒,一把抓起茶盏就要砸一一她这才发现盏里又续了大半盏茶汤。她咬咬牙,瞪着眼睛左右望了望,仰头就把盏里的热茶汤一口气喝个光,顺手就扬起来一一这次是要真砸了!

    南阳不开玩笑:“别!这是父皇才赐的昌南镇精瓷,今年才烧出来四个!”她急忙抢过茶盏,就手塞了一本唐人传奇给陈璞。“要砸你就砸这个!”

    陈璞恨恨地盯着南阳。这东西怎么砸?她拿着书有点哭笑不得。就是这么一打岔,她憋了一肚皮的火气也小了些。

    南阳重新拿过一个干净茶盏,又给她续了茶汤,顺便也给自己倒了一盏,捧着盏也不喝,就为图手心里的那点暖暖的热气。她问陈璞说:“真不是和情郎闹生分?”

    “你再浑说,我就真恼啦!”陈璞攥着盏,恨恨地盯着她姐。

    南洋问道:“是谁能把你气成这样?那人就不怕惹恼了柱国将军,将军一怒砍掉他的脑袋?”看陈璞气得小脸通红,胸脯也是一起一伏,似乎是真地快要发怒,她就不再开玩笑了。她知道妹妹的性情温善,一般不爱使性子,眼前的模样显然是被谁气得发晕。她问说,“你跑来找我,又不愿和我说是和谁滞气,我怎么帮你呀?”

    陈璞咬着牙,目光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寒江孤舟图》,似乎想把那叶孤舟从画里抠出来,半天才说起今天遇到的倒霉窝心事。

    上月放灯以前,因为有点公务要办,她就一直在京城。给父皇贺过黑水大捷之后,她不爱热闹,就回了京畿大营。前两天又有点事要办,就又回了京城。事情半好,她打算今天就回军营,结果早上去给娘亲请辞,就在娘亲那里遇见到毅国公府的老夫人。按辈分亲疏,她要尊老夫人一声“姨”,十月里还见过,所以并不算疏远。姨要问她点什么话,她也一五一十地说。可老夫人那眼神让她受不了。虽然是和她和娘亲说话,可悄悄地一上一下从头到脚地打量是个什么意思?还有,老夫人还不时和娘亲来回递眼神,假装不想让她看见又偏偏让她看见,显见得这背后有事一一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说媒保媒的事呗……

    “给谁保媒?”南洋有点好奇地问。陈璞是个不争不抢的绵软性子,天生又有两分执拗,这点和父皇很相似,所以很得疼爱,一般的事情都不会拂她的意。要不是这样,父皇也不可能硬顶着一帮大臣的再三劝阻,让她去京畿行辕做副总管,还由着她跟随大军出征草原。“不会是王义吧?”

    看陈璞垂下眼帘不说话,南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想了想,说:“王义也不错啊。不是才打了个胜仗么?朝廷总得表彰吧……”

    陈璞撇了撇嘴。在一般人眼里,王义是打了个胜仗,可在兵部和宰相公廨里,那就是笑话一一连笑话都说不上的笑话!

    “怎呢?”

    “那一仗是八月初打的。”陈璞说。“那些人是东乌罱国的使节,本来就是来向咱们递国书的。谁知道他们找的两个带路的通译和他们有仇怨,在岚镇通关时就对咱们的将士说,这是来寇边诈城的。王义和岚镇的驻军都是笨蛋,偏偏还就相信了那俩通译破绽百出的谎话,结果一通乱箭下去,人家就死伤了一多半,王义再带人一冲,便把人家出使的两个王子给活捉了。”

    “那后来呢?怎么改成请降了?”南阳问道。

    “知道是弄错了,就赔理道歉放人呗。还想怎么样?”陈璞说。至于更具体的事情她也不大清楚。以她的职务和分量,根本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我只听说是严老将军的提议,然后张相点了头。”

    南阳的好奇心也就是那么一阵,何况这种军国大事也不在她关心的范围里面,陈璞不知道,她就没了兴致。她继续打问陈璞和王义的事:“你和王义。……你是怎想的?”

    陈璞横了她姐一眼。她怎么想的?她怎么想的有意义么?还不是父皇怎么决定,她就怎么做。未必她还有胆量翻天,敢和父皇对着干?

    “你情愿嫁给王义?”南阳饶有兴趣地继续追问下去。“我听说,他家里美貌的歌姬舞伎可是不少。”

    陈璞有点不想和她姐说话了。要是她情愿嫁王义的话,还跑这里来做什么?再说,谁家里没几个歌姬舞伎?就是她家里,前几年也养着一群歌姬,是她在男人战死以后才把这些女子还有她男人的几个侍妾,要不遣送回家,再不就是陪几个嫁妆都嫁出去。

    南阳也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就改口说:“你要是不情愿,那就不理会。你呆在京畿大营里,未必王义他娘敢去那里找你?实在不行,你就来我这里住段时间。”

    这显然不是陈璞想要的答案和办法。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情愿不情愿,也不是毅国公老夫人敢不敢闯军营,而是怎么让父皇不点头答应。只要父皇不点头,哪怕就是不表态,别人自然会知难而退;可要是父皇点了头,那别说她住进京畿大营,就是住进澧源大营,也不济事呀。

    南阳想了想,说:“我想,要是没人在背后撺掇,父皇应该不会知晓这个事。”她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她们的娘亲,就是德妃,最近这几年难得有单独和父皇单独相处的机会,而这种事情又要看时间地点场合和父皇的心情,不能弄巧成拙。所以别人即便想撮合陈璞与王义的事,也不可能走她们娘亲的路子。“你想想,有谁会去在父皇特意提到这个事?”至少她想不出来有谁肯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陈璞自己就不情愿,还有谁会闲得发慌没事跑来得罪一个公主?

    “六哥。”陈璞说出一个人。

    “他?”南阳一时有点发怔。她实在想不出六哥突然跑出来想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情愿在父皇说这个媒?”

    “我从娘亲那里出来时,半路上遇见他。他亲口说的,准备为王义保媒。”陈璞呆着脸说道。其实她六哥还说了一些别的话,但她觉得在南阳面前提这些没意思。她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她六哥的那些恭维奉承话一一听着就教人恼恨!

    南阳不说话了。陈璞也不说话。成都王要出来保媒,这分量就完全不同,而且意义也不同。皇子中,她们的父亲最器重太子与成都王和济南王。如今太子病重,谣传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都是两说。据说太医院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挣扎过完明年二月。明年二月初三是父皇五十整寿……

    南阳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替妹妹想出一个主意。她斟酌着辞句说:“要不,你把这事告诉,告诉……”她不知道该怎么讲。她觉得,她突然间想出来的完全是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坏主意。但除了这个人,她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妹妹化解眼前的难题。可这话说起来真是太难以措辞了,所以她支支吾吾地说,“……告诉,写信告诉那个诸葛亮?看他能不能帮你出个什么主意。”

    “谁?”陈璞诧异地问。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南阳低着头,一只手胡乱指点着,说:“就是,就是上回那个诸葛亮。一一燕山那个。”她生怕自己心里打的小盘算被妹妹觑破一一她想再“偷”一回信。就连手卷的名字她都想好了,《再与大将军书》。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份心思。自从七月间攸缺先生回转燕山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她还趁陈璞来她这里时,找着由头问过。起初陈璞告诉她,先生是在燕东指挥作战,她也信以为真。可是前月燕东报捷时,她找着战报从头到尾看了无数回,就是没看见先生的名字,这让她不由得不起疑心一一难道先生不在燕东?可是黑水城大捷为什么也没有先生?两次回京她都想去打问一番,但又害怕被人误会了先生,所以才把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现在,她终于可以拐弯抹角地打听一下了。

    陈璞“哦”了一声。她知道南阳说的是谁了。她摇了摇头,顺口说道:“不行。这事怎么能说给他知道?况且,就是能说给他,我也不能说。商子达还在养伤……”

    “他在养伤?”南阳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他负伤了?是怎么伤的?”

    “七月里他回燕山时,在枋州坠了马,头上受了重伤,所以就在枋……”陈璞猛地停住话。她一直对南阳隐瞒着商成坠马的消息,就是不想教南阳懊恼后悔,哪知道今天一不留心,还是把事情给揭了出来。

    南阳张着嘴,楞楞地看着陈璞。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他怎么会坠马呢?他怎么能坠马呢?她被这个噩耗惊吓得魂不附体,脸色就象庭院里的雪一样苍白,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的模样把陈璞吓坏了,还以为她被魔怔了,赶不及喊人就连忙要朝她嘴里灌茶汤。结果大半盏茶汤都洒在南阳的颈项和裘袄上。但南阳好歹是清醒过来。她一下就抓住陈璞的手,急惶惶地问道:“是我送的那匹马吗?”

    “……不是。”陈璞说。她说的是实话,摔商成的的确不是南阳送的那匹马。

    但是南阳不相信。要是商成摔马和她没关系,那陈璞为什么还要向她隐瞒商成坠马的消息?

    “……郭表看你送的那匹马神骏,就和商子达换了马,结果……”

    南阳慢慢松开了陈璞的手,呆呆地坐进座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