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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阶段,周莲花的日子过的可是相当的逍遥自在。家有儿女这许多,墨贤的一切都似乎跟她隔离清到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早上出门,不到晚饭时间,绝不回家。
墨善也不问莲花究竟有什么那么好玩到一整天都不着家。墨善就当她是老年痴呆的样子,随便她到谁家发疯发癫,是是非非。也给她留着饭菜,随她爱吃不吃的,只要她不来跟自己挑起吵架的话端就好。
墨善不是没劝阻过莲花,劝说她不要老跑别人家去闲话是非,丢下病重的墨贤不管会让外人笑话。
周莲花不仅听不进去,还像那次在墨保劝说过她后的样子,针锋相对的与墨善抗衡起来,并报复性的愈发怨恨起墨贤。怨他胆小怕死,拖累了儿子不说,还叫别人约束了她出门外玩的自由,墨善也就懒得再劝她。
一连几天,因为墨善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墨贤,墨贤的气色远远的好过了她向人述说多次的回光返照,致使村里还有人特地买来水果探望墨贤,庆祝墨贤病见好转而早日康复,让周莲花觉得很丢脸。
这无疑就是在证明马志康当初指桑骂槐的“狠话” ——墨贤的病完全是营养跟不上才引起的。说好听点,是营养跟不上,说难听点,就是没给他饭吃了。这不就是表明她周莲花的心肠有多么的歹毒么?
如此下来,本村近邻的人家,周莲花就不敢去玩了。但她敢瞎着眼睛,骑着三轮车,到别村别的朋友亲戚家里去玩。所以,一玩就是一整天。
又过去五天,墨贤的气色不见好也不见坏。三餐的食量正常,但吃相更凶。墨善端着用瓢喂他都嫌太慢,他要用自己的手使劲的扒着碗,要大口大口的喝才觉得过瘾。要下床大便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都只是让墨善空欢喜一场,他根本拉不出什么。这么多天喝下的稀粥,像那些被明火汽化了的水蒸气,留不下一点残渣在墨贤的胃里需要排泄。
墨善的腰肢盘突出,当时在接受牵引复位等治疗之后,还没来得及时间修养调理,就在医院里累的久疾复发,疼痛是愈发的严重起来。
加上墨贤要坐起、要下床的次数越是频繁,墨善的腰板就越是支撑不住。每一次俯身去扶起墨贤沉重而犹如僵硬的身板,腰椎骨都像在啃噬般的刺痛。
每一次弯腰把蹲在椅子架上的“厕所”不肯起身的墨贤抱回床上后,墨善全身的骨架都像是在顷刻之间散碎溃败一样的无力。而周莲花看不到墨善的痛楚,也无视她的存在。
有个晚上,周莲花好不容易发了一次善心,早早地吃过晚饭,叫墨善上楼去睡一觉,自己来替她守着墨贤。
墨善感激的上楼躺倒在自己房间的硬板床上。可还没合眼,跟随上楼的莲花就跟她说:“你睡墨安那边去吧,这床留着给墨安晚上回来睡,他的腰椎不好,只能睡硬板床。”
墨善心里那个悲催啊,无法言语又无法宣泄。她只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睡别人的床,这是我的房间,不用你来调排。”
周莲花一听就痛心疾首地骂开了:“他是你弟弟哎,你都不会心疼他一点点。我只是叫你把床让给他养身子,又不是来占你的房间,我要调排你这样个没心肝的人做什么…也是,你眼里只有你爸一个人,那你自己去守着好了,我把他照顾的最好也没有用,还说他的病是我不给他吃营养造成的,个个的良心都被狗给吞了…”
周莲花骂骂咧咧下楼而去,墨善也清楚晚上守着老父亲的还是自己,她为刚才那一瞬间对母亲莲花的感激,感到可笑。
墨善无限悲惨地又只得自己起来去楼下守着墨贤,防止他擅自下床跌倒碰伤。
熬到星期天,墨安很晚才下楼跟墨善说,他今天不上班,可以让墨善抽空到单位把离职手续办好。墨善虽然是临时工,但所公司的人事部做事认真,非要墨善回去办理离职手续后才能拿到最后几天的工资。
周莲花也心血来潮的在门口的菜地上掏鼓着,叫墨善放心去就是,她今天也不出去玩了,在家帮墨安看着墨贤。
墨善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了又交代,交代他们一定不要让墨贤起身下床,要防着他独自下床跌倒,房间里不能没人。她会在晚饭之前回来,赶着夜里由她继续防守。
周莲花满口应承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活,进了墨贤的房间,墨善才放心的去了单位办离职。
墨善走后没多久,墨安就接到了客户的电话,要赶去上班处理相关事宜,周莲花就催着墨安急急走了。
周莲花陪着墨贤胡乱地说了一些闲话后,墨贤就发困地睡了过去。莲花一个人坐不住,又生怕等下墨贤醒来起身要下床,自己不够力气搀扶,就想着要去叫墨保来守着要好一点。
等周莲花找到墨保,墨保已经上桌打牌,一会半刻也脱不开身来,莲花就又晃荡到一个比较说得来的妇人家里闲坐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姗姗来迟的周莲花走进墨贤房间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立即转身拔脚跑出家门,冲着边邻墨泰家不远的邻居失声大叫:“爱、爱华啊,荣升啊,你们快过来呀,救救墨贤……爱华……荣升……”
墨荣升按墨氏族谱算是墨贤的侄子辈,妻子马爱华与莲花的女婿马志康是同村同族人,两边说起来都有点连亲带故。与墨泰的房子也是后院对着前门,算是墨家最近的邻居了。平日里虽也十分厌烦周莲花多嘴多舌,但都从四合院出来,还是叔伯辈的同一房内的族人,与墨泰、墨蓉等几个都是交好的牌友,以往对墨贤也比较敬重,有事发生,总归还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当时,墨荣升正在自己的小作坊里开着马达干着活,听不到莲花的叫喊声。在院子里种菜的马爱华一听到莲花的呼救声,来不及细想,扔下锄头撒腿就跑。跑进墨贤的房间一看,当即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墨贤坐在阴凉的水泥地上,赤着脚,腿僵直着,低垂着头,用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吃力地扯着裤脚,想把僵直的双腿拉的弯曲一些。灰白色的棉毛裤上,血迹斑斑。
马爱华大着胆子上前扶正墨贤的头,只见他的胸前、脖子、嘴唇、鼻子、脸上,到处都是血污,额头上,有道近两公分长的伤疤,伤疤上的血已经凝固,看不出伤口究竟有多深。于是,马爱华估计墨贤跌倒撞伤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马爱华忙叫周莲花从热水器里放了一脸盆热水来,替墨贤洗去了脸上的血污,用棉签擦净额头上的血块,找了张创口贴给他贴好。然后,同莲花一起,连拖带扶的把墨贤抱回到床上。
给墨贤换上干净的棉毛衣后,马爱华问莲花要不要送墨贤去医院。周莲花说儿女都不在家,没人送,她请马爱华帮她去叫个村上卫生所的医生来看看就好。
叫来的医生也不敢确定要不要把墨贤送医院,他建议莲花,即便要送,也要赶紧把几个儿女叫回来。
周莲花这次是主动打了电话给墨泰,把自己如何叫人救墨贤的经过说了一遍,独独说不出墨贤为什么会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会碰伤到额头?额头上的伤口又是撞哪里所致?她只谨慎而小声的叫墨泰能回来就早日回来。
周莲花说她自己不知道墨贤跌伤到什么程度,怕伤到脑袋,性命更加的堪忧。
墨泰支支吾吾地搪塞了几句,周莲花没听到他说回,也没听到他说不回。她就打个电话给墨安,墨安没接听。她又打给爱菊,爱菊说自己在上班,没时间回家。她就打给墨蓉,墨蓉的手机没带身上。她又打给墨婉,墨婉正准备给返回路过她家的墨善做晚饭……
如此折腾了一圈之后,等墨善顾不上吃墨婉煮好的晚饭赶到家后,墨安也早已经回来,并顺着莲花的意思,在墨贤的床边,架上了一根竹竿。一头用钉子钉死,一头用电线绑定,说是既可以挡住墨贤再次要下床跌倒,也不妨碍有人要坐到床边陪墨贤。
关于这个办法,墨善也是在早些日子就想到过的。墨贤这些天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好,没睡上三分钟就要坐起,要下床走路,要出去。
不让墨贤起身的话,他就拉扯床上床下的任何东西。从他床头经过的电线、放在边上的床头柜、盖在身上的被子……只要是他双手够得着的东西他都要拉要扯,让人防不胜防。但是,挂在他自己腰间的导尿管,他却从不乱拉乱扯。
墨善特地留意过好几次,他都这样。有几次,墨善还用要扯坏导尿管让他的小便全部流在床上来威胁他,他就立马安静地躺倒不动了。这让墨善很是迷惑不解,认为他要起身要下床,无非就是自己躺着实在难受,要出去走走而已。可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近乎是要背着他到外面长时间的走走呢?谁又有这么多的精力能顺着他几天几夜的不合眼而陪着他三分钟要坐、三分钟要躺、三分钟要下床走路的折腾呢?
在墨善决定长时间留在家里照顾墨贤之前的三天里,因为晚上都有墨泰或墨蓉陪着,墨善还能抽到时间小憩。墨泰和墨蓉走后,墨安虽然也在晚上回家,但也只是躺在外间当个胆子装着,墨善几乎就没片刻的安稳时间来合眼。
墨善顺了墨贤不停地折腾了三天之后,连拿导尿管威胁都失去了作用,墨贤还是要坐要起要下床。
墨善就装着睡觉不理他,墨贤还是会用双手支撑着身子慢慢滑到床沿边上,很熟练的先把双脚挂下床来坐起身子。但他坐力不够,坐在床沿打颤马上就要向前跌冲倒地的样子,不得不让墨善又要立即起来,俯身连揪带甩的把他推回到床上。有时一个吃力不住,没有慢慢地把他放平了躺着,他就怒目圆睁,阴森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冲着墨善叫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见墨善不理他,他又会随即咧开嘴来傻笑着说:“你是谁啊?你这样推我,我的肚子会痛的啊……哎呦呦,痛死我了。”见墨善还是不理他,他又用双手支撑着身子,慢慢地滑向床沿……
如此反复了多次之后,墨善就想着要给他的床“加固”一下,让他能坐起来,也挂不下脚才好。但这个想法刚说出来的时候,周莲花第一个反对说:“那不就成了一口没棺盖的棺材?人还没断气,绝对不能这样做。”
考虑到意识尚未模糊的墨贤也会自作聪明地误会了这层不是本意的用意,墨善就闭口不提了此事。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若能买来一张医院里的那种病人专用床,又该是多少省心省力的事。
如今,周莲花还是把墨贤给“圈了”。
墨善收回了思绪,去拿来一条干净的棉毛裤,叫墨安和莲花给墨贤换上后,她端来一碗热水,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的洗着墨贤的嘴角。
因为周莲花对墨善说,墨贤下午曾吐出一块像碎牙一样的硬物来,墨善就怀疑他是不是嘴巴着地,碰碎了牙齿。
在清理血污时,墨善还发现墨贤的左嘴角有破裂的迹象,怀疑墨贤当时是应该朝前俯冲着地,才磕破嘴唇,碰伤牙齿的,不然,怎么会满嘴血红,从右边嘴角流出的口水也全是血状的污物呢?
至于额头的伤口,有可能像莲花说的,碰到了门边的凳子角什么的,可凳子离他跌坐着的位置还远着呢?
墨善此时不想知道墨贤是如何跌的头破血流的,她只想知道,墨贤此时吐出来的是不是血?如果是血,到此时都还在流淌的话,那就不是外伤或硬伤,而是内伤的吐血。这才是墨善最担心的恐怖结果。在她看来,父亲的摔死比病死更容易让她懊悔或遗憾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