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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第二天便是工作日,罗亚神思涣散地坐在会议室中,听主编主持着本月的选题会,只觉得眼皮沉沉的。关于她外出旅游的事,社里除了两个平日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口风还算紧的实习采编知道外,是无人知晓的,所以她很体贴地以前辈的姿态送了他们两一人一盒韩国面膜,再去人事部那儿打点了一下。
一头是口沫杨飞热情四溢的主编,一头是拼命开着小差心不在焉的二审团队——其实就以往的经验,二审中也只有罗亚会偶尔竖起耳朵将选题会当故事大会听。
“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和华西律师事务所类似推广和宣传的部门联系上,我们是行业内最专业的杂志啊!怎么可以输给那些八卦小报?我们要的就是最一手的信息!”主编拍了拍桌子,声音嘹亮而高亢。
“说到什么话题了?主编那么激动?”罗亚凑到身边另一名二审人员的耳边小声问道,她关心的倒不是主编的情绪,只是听到“华西”二字,每次都会有些敏感。
“不好意思,没听见。”二审姑娘擦了擦唇角的口水,尴尬地朝罗亚笑道。她刚才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要不是罗亚,这会儿估计还在梦里的饭馆里吃着美味。
“没事。”罗亚咧嘴一笑,内心满是钦佩,就这样了还能岿然不动地坐着,好本事。
“我们不是日报,论速度,肯定是拼不过那些非专业类的传统大报或是网络的,但是我们有什么?深度!芮籁欣的这场官司打得漂亮!一个这么年轻的律师,在刑事案件领域竟然有这样的成就,我们就要认认真真地做好上头交代下来的整八个版面,这期封面就他了!内容一定要给我做扎实了!再找个专业的摄影师,一定要把每张照片都拍得让女人们尖叫!”主编说着说着又站了起来,双手也不自觉地挥舞起来。
罗亚怔怔地看着他,在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之后,心情变得异常复杂。
“罗亚!”忽地,主编将炯炯目光投向了正满面纠结的罗亚。
“啊?”罗亚不由被这一声吼吓到。
“我想起来你以前在华西实习过,这次的专题,你一定要好好把关!这两年出名的都是经济类官司的律师,刑事案件的春天全都仰仗芮籁欣这个话题了!你联系一下他们的市场部门,有的放矢!”
“那个……”罗亚咽了咽口水,“华西是没有专门的市场部门或者推广部门的……一般的内部宣传工作都是交给事务所的HR的。”话未说完,罗亚就意识到自己又祸从口出了。
“太好了!这么说你对华西还是很了解的,这样,你明天,哦不,今天下午就带两个实习采编去趟华西,公司派车送你们去!最好是能够请芮籁欣来一趟我们社的采访室,实在不行,就在那边把采访先做掉,再约时间拍大片!”主编说得理所应当。
“领导,我们是行业内的拳头杂志,要采访个律师,您给事务所的高层打个电话不就都解决了吗?我们连检察院法院都搞得定,还怕和事务所打交道啊?”罗亚话毕,发现在场各个资深编辑都默不作声地黑起脸来。难道,杂志社真的怕华西吗?
“咳咳,”主编打破一时的沉寂,“行了,那这个月全部的选题就这么定了,大家抓紧手头工作吧!你们几个记得去华西啊,爆点猛料!”
听了主编的话,众编辑纷纷散去,罗亚一如既往,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磨叽地站起身来,却发现方才在会上睡得可香的二审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干吗?这么看我,怕我吓不死啊?”罗亚挑了挑眉。
“你不知道我们杂志社和华西有过节?”这姑娘比罗亚早进社多年,属于未婚大龄女青年。
“不知道。”罗亚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能有多大过节呀?又不是业务上的竞争对手。”
“其实也不算是过节,就是华西看不上咱们杂志社,他们觉得自己在圈里已经够龙头了,所以不需要业内过于专业的杂志帮忙宣传,每次都懒得应付。其实前年社里就想做一篇沪上知名律师行的专题,其他事务所都办妥了,偏偏在华西吃了闭门羹,那次还是主编亲自出马去洽谈的。你看我们专家栏目的律师板块,从来就没有华西的律师给我们撰文,别说自己动笔了,连我们代笔挂个名头都还要推三阻四。”
“这么牛?”
“要不然你以为呢?本来我们杂志社是跟华西老死不相往来的,每次有关于华西的信息,我们也都是打打擦边球,顶多就是发发行业通稿。”二审姑娘聚精会神地说着,“谁知道最近这起刑事案件闹得那么红火,还给辩方律师赢下了,呛得检察院的人老下不了台了。这么大的话题,再不做就对不起杂志的专业性了。不过……华西铁定没那么容易就上钩,现在在那儿排队等采访的媒体多了去了,除了电视台的,谁的面子也买。估摸着他们是想给平面媒体采访,倒不如接几单生意来得现实,律师不都是按小时计费的吗?”
“也有按项目的,看客户具体需求和情况。”罗亚叹了口气,“不过华西的HR的确挺难缠的。”
“是吧?”二审姑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办呀?做特警专题的时候,好歹你有个特警队长男朋友,这次做个案,芮籁欣总不能是你男朋友了吧?”
罗亚半张着嘴,面无表情地看着二审姑娘,寻思着她说的话。对方见她这样,以为是受了刺激,忙不迭便溜之大吉。罗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紧锁起眉头,这才意识到,她根本连到底为什么要做芮籁欣的专题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刑事官司能够让芮籁欣一晚成名?她也就离开上海五天而已,五天里业内能发生多轰动的事来?
“罗亚,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华西。”一名负责专题板块的资深编辑折回,好心地提醒道。
“不是下午去吗?”罗亚心有不甘地问道。
“司机下午没空。”
“哦。”罗亚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这回她是真得勇敢面对了。
“芮老师,您要的文案。”年轻的实习生捧着大堆资料来到了芮籁欣的办公桌前,看着低首于大堆纸质文件中寻找线索的导师,内心不由得悸动着,能够分在芮籁欣这一组实习,曾让多少同级女生艳羡?
“谢谢。”芮籁欣抬起头,给出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女实习生不由面色绯红,羞涩地离去。
芮籁欣不以为意地托了托眼镜框,继续埋头录入资料。自从一年前转岗来到刑事案件部门并成功取得执照后,他就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桌。部门内本就人丁稀少,加之成长期间的蜕变,让他早已褪去初入行业的稚嫩,变得越发内敛沉稳起来。他的敬业与对专业研究的孜孜不倦,让他很快便确立了自己在新部门内的地位,最近的这起官司,更使他名声在外,成为了老板眼中的红人。最关键的,是让刑事案件部门再度受到了整个事务所的重视。
“芮老师,今天不出外勤吗?”曹云珠偶尔会来串个门,带着调侃的语气,她悠闲地走近。
“突然想起来还有个报告没写完,弄完送到档案室就准备调休,最近实在是太累了。”芮籁欣叹了口气,略显倦怠地说道。
“还有多少?”曹云珠凑上前,见一桌子杂乱的资料,不由皱起了眉头。
“哦,这些都是处理好的,快了吧,半小时?”
“那要不一起吃个午饭?”曹云珠建议道。
“好呀!”芮籁欣愉快地点了点头,“怎么今天霍老师他们都不在?”
“嗯,连实习生都全跟着出外勤了,就剩我一个值班,所以过来看看你。今年你可给自己部门长脸了,那老头年会上八成是要得瑟了。”
“刑事案件部门挣不了馒头,争口气也是好的。”芮籁欣一语双关地笑道。
“臭小子现在越来越能说了啊!”曹云珠双手环于胸前,顺势耸了耸肩,“你呀,在这里再待个一两年就够了,混出名来赶紧转回我们部,老大不小总要考虑结婚生孩子的事,刑事案件部门就算每天都赢案子,一年也分不了多少红。”
“我有我的规划,放心吧曹老师。”芮籁欣淡然说道,打了那么多场官司,还从未有机会与特警队的人正面交锋,如果这样就离开,他难免会有所遗憾。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曹云珠嗤之以鼻,“不过……近两批的实习生质量都很一般啊,不管是业务水平还是外形相貌,都找不到个顺眼的。”
“能让曹老师你觉得顺眼的实习生,恐怕目前为止就只有我一个吧?”芮籁欣并非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就事论事地说着现状,“您要是再这样苛刻地对待你的实习生,怕是带教指标都要完不成了。今年我的带教指标可是优于你了。”
“我无所谓啊,反正带教指标的奖金也没多少,与其将大量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培养新人身上,倒不如我自己多接几个案子。为人师表的工作,还是让霍老师这种辛勤的园丁多担待点好了。”曹云珠轻描淡写地说着,“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弄好了给个消息。”
“好的。”
完成手头工作之后,芮籁欣至档案室登记并留下了最新的资料,随即便整理了自己的手提包与曹云珠一同进入事务所所处大楼的专用停车场取车。三年多工作下来,总算不用再四处打的,代步工具是台经济实惠的城市A级轿车,年头花了十万不到买下的。
迎面一台七座商务车驰过,芮籁欣与曹云珠相谈甚欢,也没怎么留意车门上贴的“采访”二字,一个油门便驶上了马路。
工作车的司机一般都会在车内等待,杂志社也不例外。罗亚轻车熟路地带着一名资深编辑及两个采编小朋友来到电梯口,看了眼熟悉的事务所标牌,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钮。此行自然是没能取得多大实质成果,事务所的重要人物都不在,流水兵们又都是些陌生的面孔,罗亚到了人事部门,也是个新人负责接待。不过比想象中顺利的是,他们成功预约到了芮籁欣的档期,至少下一次再来拜访不至于空手而归。
临走前,罗亚在人事办公室的树形架构图上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业务部门,如今外资企业已被单独归类,负责人的名字用色块标志区分,显示着他是位新合伙人级别的部门领导。看来雷经理这一年的业务做得如火如荼,在极速扩张的情况下,只有分割一部分业务交由新人管理,而能够以空降兵的身份自事务所业绩第一的部门交接到业务,无疑也是大有来头。
“你之前真的是在这里实习的吗?”资深编辑一路尾随在罗亚身后,虽然罗亚对华西的环境较为熟悉,但里面却并没有几个认得她。
“严格来说,也就两三个月。”罗亚知道对方问话的用意,不以为然地笑道,“所以我觉得主编让我把关这次的专题,是有些高估我的个人能力了,还请你们几位老师多指点。”
“哪里哪里……把版面做好,提高销量才是最重要的。”资深编辑连忙摆手笑道,“其实也挺难为你的,算起来你实习的时候,芮籁欣应该还不是正式的执业律师吧?”
“华西的确和其他律师行不太一样。”罗亚避重就轻地答道,“在这里,晋升的条件非常苛刻,以芮籁欣的年纪,能够在挂靠实习的第三年就拿到执照,很不容易。”不管怎么说,资深编辑再资深,在罗亚眼里也至多是舞文弄墨的行家,在法律问题上靠着多年累积的咨询与经验,属于理论派。
“也就是说,连留下来做实习生都很困难吧?罗亚,你当初要是能留用,可就大有出息了!指不定我们来采访的人就不是芮籁欣,而是你了!”资深编辑一半玩笑一半暗讽地说道。
罗亚笑而不语,自觉没什么可辩驳的,虽然在旁人看来很不现实,但却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回到车上后,她自顾自打起瞌睡,不再参与到编辑团队的讨论之中。
物是人非,比当初离开时,更加让她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