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声

米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风雨小说网 www.44pq.org,最快更新零号契约最新章节!

    罗亚与芮籁欣相互依偎在一起,尽可能地保持彼此的体温。二月下旬毕竟不是最寒冷的时节,早早褪去羽绒服的他们,再厚质的风衣在接近零摄氏度的恒温空间内,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加上自误入冰库起两人就再也没有进食或饮水,此刻更是饥寒交迫。

    “几点了?”罗亚虚弱地问道。在最初的几小时内,他们还寄望于通过运动来保持热量,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过多的消耗哪怕是多动一下,都会在之后几何倍数地增长着他们的寒冷感。于是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来几块木板垫在地上,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手表停了,可能凌晨了吧?”芮籁欣苦涩地笑道,“你怎么样?还坚持得住吗?”

    “我好饿。”罗亚郁闷地答道,身体则不自觉地朝芮籁欣进一步靠拢,“这冰室还号称是恒温的,根本就没有二摄氏度。”

    “保鲜区的门也是单向开合的,不留道缝隙,怕是就算明天冰库大门打开了,我们都出不去……应该是时间久了,外面的冷气逼进来了。”话间,芮籁欣抬眼看向那条“安全”缝隙。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傻瓜,怎么可能?充其量明天他们打开冰库就能看到两根巨大的人形冰棍!”芮籁欣扯了扯唇角,一种灼热的撕裂感与这里的环境呈鲜明对比。

    “你流血了?”罗亚迷糊间发现了芮籁欣那无比干燥的嘴角凝结起了点点血丝。

    “我没事。”芮籁欣懒得摇头,“倒是你,前几天还在生病,这样估计是好不了了。”

    “那是我骗你和霍老师的。”罗亚想着都走到这一步了,心里再多揣一个谎言也没多大意义,拿出来做谈资倒是好缓解一下冷冰冰的气氛,“我根本就没生病。”

    “是吗?害我担心了老半天。”芮籁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在这方面的想法比较单纯,估摸着罗亚是为了跷班随口编了个谎话,所以也没有进一步去探究她请假去做什么了。

    “你很担心我吗?”罗亚有的没的问了一句。

    “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芮籁欣伸手握住了罗亚的手,随即自嘲地说道:“认识你之前……我从来都没追求过谁,所以,我想在这方面,我的水平是很拙劣的吧?”

    “我怎么没感觉出你有追求我的意思?”不知是听了芮籁欣的话语还是因为环境原因,罗亚不由一阵昏眩,缺氧般地加快了呼吸频率。

    “你怎么了?”芮籁欣紧张地问道。

    “我……我……没事……”罗亚呼吸急促地说道,“不是有科学论证,冻死的人……其实在接近鬼门关时……会……会觉得无比的燥热,最终是因、因为身体内的能量彻底透支而……死亡,所以很多冻死的、人、都、反常地、除衣服?”罗亚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大脑几乎来不及思考或支撑她的语速。

    “别乱说了。”芮籁欣听出她口齿间的迷糊,一丝惊恐让他变得清醒起来,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人真的会被冻死在这里。伸手脱去身上的修身风衣,芮籁欣用它裹住了接近休克的罗亚,接着又紧紧地搂住她,以给她最大的体温补给。

    渐渐的,芮籁欣的神志也开始变得模糊,当身体不再颤抖时,他意识到了眼下注定是凶多吉少了。可他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怀中的罗亚,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望,他也要她好好地活下去。若不是被与世隔绝地关在这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对罗亚的感情竟已如此厚重。

    趁着自己还未失去知觉前,他小心地凑近罗亚,想要在她的唇齿间留下他的味道。缓慢而柔和的动作让逐渐回暖苏醒的罗亚感受到了一丝温存,当她睁开双眼时,芮籁欣还动情地辗转于她的嘴角与面颊。

    “你……”罗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干涩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眼角一行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流下,没有别的念想,只是对眼下艰苦困顿的情状感到一丝悲哀与凄凉。

    “你生气了?”芮籁欣凝望罗亚湿润的眼眶,眉宇纠结地问道,而他的嗓音也变得沙哑疲惫起来。

    “我们是不是……真的快死了?”罗亚摇了摇头,表情中透着淡淡的绝望。

    “不会的……你一定能活着出去。”芮籁欣用了一个“你”,而不是“我们”,聪明如罗亚,心头止不住的酸涩与伤感,她知道芮籁欣的打算,可在这一瞬间,她内心的想法却是万般复杂的。

    “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亚亚……”这是芮籁欣第一次这样称呼罗亚,可在叫出口时却没有丝毫的造作与不自然,好似他一直就是这样叫唤她的,“如果是他在这里,一定可以很好地保护你吧?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身体素质。”

    因为他是特警,一个必然经过抗严寒训练的男人。

    芮籁欣头一回深刻地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懦弱、无能。

    “你想说什么?”罗亚忧伤地问道,她欺骗不了自己,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楚旭,她便心如刀割般痛苦。可是,有机会见到又能怎样?他们之间的问题还不够明显吗?他身上的光环,强大到她永远只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她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有一种距离,却是无形而真实存在的。

    “如果零度可以保鲜的话,我们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不是吗?不受干扰,只有我们两人,和仅限于你我之间的感情。亚亚……假如我们还能出去……你会选择我吗?”芮籁欣搂紧罗亚,深情地问道。

    罗亚泪眼迷蒙地看着芮籁欣,无言以对——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又有什么资本去做抉择?至少,现在的芮籁欣,在尝试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其实我知道答案……一直都知道。”芮籁欣凄然一笑,他的呼吸声渐弱,四肢麻木的同时,身体也在失去温度。

    “不是这样的!”罗亚抱紧他,泪水如溃堤般涌出,那温热滑过脸际,转瞬间便变得冰凉,“不要!不要睡……芮籁欣你听到没有!不要睡!”

    她几近喊破嗓子,可他似乎完全听不见般。

    罗亚不假思索地挣脱他的怀抱,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将两人的风衣外套连在一块,披绕于他们周身,接着又紧紧抱住芮籁欣的身体,让彼此成为对方的热源。她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如果就这样睡去不再醒来,也是一种不算太痛苦的死法。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落在这座摩登城市市中心的街道,地面上满是斑驳的树影。龚亦非乘坐于出租车内,心情不错地欣赏着周边的风景,第一次发现上海是这么的美。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一到办公室,便能收到罗亚与芮籁欣带来的利好消息。能够为这次的案件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证据搜集工作,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嘿,警察就是霸道,直接把车停大马路上,还是闹市口。”司机师傅绕过门口装有顶灯的黑色小轿车后,将自己的车子停在了事务所大楼门口,“刷卡还是现金?”

    “现金。”龚亦非也不搭腔,司法体系中,律师与警察的关系本就非常微妙,昨天她又尝到了做一名警察的各种好处与甜头,新鲜劲还没过,自然对司机的观点抱以相反意见。

    可是结完账取了发票下车后,她便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看着自黑色轿车上走下的一男一女,她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那两人身上所威慑出的气场,足以让这里往来的行人避之不及,纷纷自觉地让开一段距离。

    女人有着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清秀脸庞,眉宇间带着几分与罗亚神似的韵味,一袭呢子大衣配以高跟长靴,不高的个子因为挺直的腰杆显得气质非凡。而走在她身旁的男人则身着一袭英武的特警队服,肩部的配扣下是一顶整装时所需的贝雷帽,一副墨镜遮去了他的上半张脸,棱角分明如雕刻般的脸庞,协调的身材比例与硬朗的体格,英气逼人耀眼夺目,此时两人足下生风的步子更是让人望而生畏。面前的一切让龚亦非不觉看得有些傻眼,待他们的身影没入电梯,她才缓过神来,伴随而至的,却是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等在电梯口,思索着韩贝文怎么会带着一名酷得让人叹为观止的特警到华西来,就事务所这群没怎么见过世面成天将芮籁欣当作太阳神伺候的女实习生们,不前仆后继地闻风而来就怪了。待她走入办公楼层时,刚巧看到雷经理与霍胜平等人带着他们两个步入了会议室,而门外则不出所料地扎堆了十几二十个年轻的女实习生。

    “哎哎!什么情况?”龚亦非拍了拍坐在自己工位的陈俊,悄声问道。

    “我哪知道,他们一进来就问部门负责人在哪,是雷经理接待的。”陈俊翻了翻眼皮,斜睨龚亦非,“不过我好像听见他们提到你的名字。”

    “提到我?”龚亦非一脸怀疑。

    “骗你做什么——”

    “龚亦非,你来得正好,进来一下。”陈俊的话未说完,雷经理自会议室探出身唤道。

    “哦。”龚亦非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放下手提包就朝会议室行去,临了不忘瞪一眼满面得意幸灾乐祸的陈俊,“让一下让一下,有那么好看吗?”及近会议室门口,她不得不伸手挡开那些春意盎然的女实习生们。

    推开大门,迎面对上的便是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与一双如鹰般敏锐的眸子,而对方正坐在会议桌内里那头,一边喝水,一边以审视犯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龚亦非紧张地几步挪到会议桌旁,抓了把椅子坐下来,为确保安全,她小心地转动了方向,侧身用手撑住脑袋,以扭曲的姿势背对那个浑身散发出超强敌意与“杀气”的男人,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你们三个到底在搞些什么?”坐在龚亦非对面的曹云珠一个忍不住,率先质问道。

    “曹老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龚亦非为难地说道。

    “装!还给我装!你知不知道芮籁欣和罗亚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失踪了,到现在谁都联系不上他们?”曹云珠抬高了嗓门,“罗亚一晚上没回家,刚才我们给芮籁欣家里打了电话,也是整夜杳无音信!这是要出大事了呀!你们三个也太没脑子了!是谁想出那么破的馊主意?”

    “曹小姐,”楚旭放下一次性水杯,对于曹云珠的措辞深感不悦,其他人与他无关,但是要是有谁敢说罗亚没脑子,他一定不会姑息,只是此刻为了尽快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他表面依旧未动声色,“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话间,他看向了龚亦非,“龚亦非是吧?”

    “嗯。”龚亦非听到对方叫着她的名字,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看了楚旭一眼后,又吓得转移了视线,难怪他要戴墨镜,一般人绝对受不了那犀利冰冷的眼神,难道这就是韩贝文未来的丈夫?那个罗亚曾经提及的张咏伦?“我真不知道他们失踪了,昨天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楚旭语气淡然地问道,在座的诸人中,也只有韩贝文清楚他早已心急如焚。

    “昨天对方公司下班的时候,罗亚和我通过一个电话,说他们已经顺利通过楼道到了地下一层,让我按照约好的时间地点,等着他们来汇合。”龚亦非掰着指甲,不安地说道。

    “照理对方没有来警署投诉,就说明了他们没有被发现。”韩贝文若有所思地说道,“况且现在是敏感时期,就算他们被抓现行,对方也不至于动用武力或非法手段,化主动为被动。”

    “是呀是呀!我们事先都侦查清楚了,连那栋楼的楼层分布、地下平面图都研究过!”龚亦非拼命点头。

    “麻烦你把地下一层的平面图和结构说明给我看一下。”楚旭不假思索地说道。

    “好!”龚亦非配合地拿来了以A3纸打印的示意图。

    只是粗略地一瞥,楚旭便基本断定了罗亚失踪的原因——每年,特警队,尤其是警犬小组,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在此类失踪人员营救工作上。大门开关设计严密的冰库也好、保险库也好甚至是金库,总有一些人会犯下最为低级的错误。

    “怎么了?”发现楚旭表情中的细微变化及微颤的双手,韩贝文紧张地凑过身看向平面图,同样拥有多年办案经验的她也不由得心跳加快。若再不抓紧,罗亚与芮籁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图纸可以给我吗?”楚旭紧锁眉头问道。

    “当然。”龚亦非自然毫无异义。

    “打扰了。”楚旭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后,重新戴上墨镜,也不待会议室中的其余人等缓过神,便与韩贝文匆匆离开。

    “你知道那的地址吧?”楚旭打开车门跃入驾驶座,冷声问道。

    “我们就这样杀过去?”韩贝文看着表面冷静的楚旭,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知道那的地址吧?”楚旭只是重复着自己问话。

    “从地面走吧,这样快些,路我认识。”韩贝文挫败地叹道。低首取出手机,她暗自给张咏伦及雷玉珍分别发送出短信。

    待楚旭踩下油门,她立刻拉响了顶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