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夕夜

米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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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罗亚手捧一杯温暖的红茶,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漂亮的烟花。最近她一直回避着楚旭,错开可能与他碰面的时间,最后连到年前都没见上一面,对方便买了今天一早的机票与父母飞去沈阳探望老人了。她内心略带愧疚,其实完全可以到机场话别,可她偏偏在床上黏到下午才起。与之相反,从登机到落地,楚旭报备的消息却是一条不落。

    每一束上蹿的烟火,都伴着爆发式的砰响,划过天际,点亮了整个暗夜。这一刻,罗亚的脑海里全都是数月前那场婚礼上的点点滴滴——新郎与新娘是姐姐的同事,就在准备永结同心、本该愉快幸福的那一天,历经了威胁、绑架与炸弹的惊险与恐慌,这便是从事刑警行业所不可预知的危险。罪犯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场婚礼也以美好的结尾画上了句号,但在那一声枪响过后,如果不是楚旭,她罗亚还能健康平安地站在这里吗?

    不顾一切地为她挡下子弹,难道不是任何一个女孩都会感动的场面?她的确为此动容,也因害怕失去楚旭而几近崩溃,即便在看到了楚旭微笑着展示自己因穿有防弹衣而安然无恙后依旧惊魂未定,但为什么自打那时起,她却感觉到自己与楚旭之间的感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阻挡住了他们之间。是那颗子弹,还是那身防弹衣?

    “我的小妹妹一个人躲这儿想什么呢?还那么入神的。”韩贝文走了过来,打断了罗亚的思绪。今年除夕轮到罗亚他们家做东,亲朋好友齐聚一堂,难得的热闹。饭局上罗亚一如既往地胡言乱语,将家人们逗得乐不可支,韩贝文是唯一一个察觉到了她亢奋过后的黯淡目光。

    “别叫得那么恶心行不行?”罗亚佯装抖鸡皮疙瘩地看向自己的表姐。

    “是不是在想楚旭呀?也就几天工夫,张咏伦去云南一个月,我都不觉得很久。”韩贝文坐至阳台一侧的休闲椅上笑道,接着又赞叹起烟花的美艳来。

    “姐姐……你说……我和楚旭,到底合不合适?”

    “怎么了?突然问出这样奇怪的话来。你们吵架了?”韩贝文敏感地说道。

    “没有,随便问问。”罗亚喝了口红茶,眼神躲闪地说道。

    “别想骗你姐姐哦,我可是和许多高智商犯罪分子打过交道的,就你现在的肢体语言、表情、眼神、气息,早将你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了。”

    “嘿……那我还要谢谢你把我比喻做‘高智商’的犯罪分子,那你给瞧瞧,我内心现在是什么个状况?”罗亚好奇地问道。

    “应该没有吵架,依楚旭和你的交往情况,就是你想吵,他也会顺着你。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韩贝文像是在自问自答,“难不成,是我妹妹见异思迁,看上别的男人了?”

    “是呀是呀,又相中某位美男了。”罗亚冲韩贝文翻了记白眼。

    “应该也不会,你这人口味比较独特……那就奇怪了,不会是厌倦了吧?”韩贝文探究地反问。

    “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标榜自己常年与‘高智商’犯罪分子打交道!”罗亚受不了地摇头叹息,“别聊我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张咏伦把婚给结了?”

    “就等他云南回来吧,先把证领了,然后看酒店预订的情况,理想状态是下半年办酒。”

    “那么快呀……”罗亚估摸着那时自己已经开始工作,应该能够攒足钱给韩贝文买新婚大礼,“你们会学雷雨珍他们办草坪婚礼吗?”

    “应该不会吧,张咏伦和我都挺传统的,就在酒店办个晚宴,简简单单的。”

    “那要订多少桌呀!他是副队,你也升职了,到时候满屋子都是特警刑警的,有些赶时间下班直接过来,制服都来不及换,场面好奇怪啊!”

    “我都不担心,你瞎操心什么呀?再说也不会叫太多人,不然同事们还以为我们故意讨红包钱呢!就几个关系不错的,其余的发发喜糖就是了。”

    “嗯,也是。”罗亚点点头。

    “对了,你在事务所实习得怎么样了?大律师什么时候正式接案子?”韩贝文万分期待地说道。

    “我都还没报考从业资格证呢!看情况吧……说不定出来先找个文职企划类的工作。做律师,案件接触多了,人性深处那些平时难以了解到的阴暗面都一览无遗,不知道会不会毁自己三观。做警察好歹还可以有个维护正义的形象,律师就不一样了,空有一腔正义是不行的,要不然就不需要检察官和公诉人了。当然了,编制也不一样。”话间,罗亚突然想到了在检察院实习的那段时光,一丝淡淡的惆怅自眉宇间稍纵即逝。

    “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意?”在这个大家庭中,最了解罗亚的终究还是韩贝文,罗亚的一颦一笑,仿佛总是逃不过她事无巨细的洞察力。

    “在意什么?”罗亚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那位女检察官啊!”韩贝文站起身,双手撑着窗台,面向窗外淡然说道,“要我看呀,你也别考虑和楚旭是不是合适了,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心里的想法,你呢根本不知道生活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不过你很快就能明白的,工作了就能明白。”

    “你不会是想和我说社会有多么现实和残酷的吧?”

    “我哪有那么落俗套?”韩贝文摇头,“人是会成长的……女人是男人的运气,男人是女人的命运,一个女人会给一个男人带来不一样的运气,一个男人会改变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

    “唔天啊……你怎么突然走起这种风格路线了?”罗亚听罢韩贝文拗口却颇有道理的感言,不由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好似面前站着一位陌生人般。

    “女性读物上看来的。”

    “我想也是,你哪有水平说出这样的话。”

    “这叫学习、理解与吸收,懂不懂的?”

    “不懂,法律上这叫知识产权剽窃。”

    “你当我法盲啊?我引经据典感悟人生,又没有用在商业项目上谋求利益。”韩贝文一巴掌拍向罗亚的头顶,“不就念了几年法律吗?居然敢跟我叫板,昏了你的头了!”

    “我告你家庭暴力!”罗亚抱头高呼。

    “你告呀,告呀!录个口供取个证先,谁看到了谁能证明?”韩贝文得意地笑道,“你来报案,我给你立案,指派最好的探员给你把这个家暴案给破了!”

    “女侠饶命!在下知错了!”罗亚认栽地抱拳叹道,心里想着娘家人到底是娘家人,就连教育人的动作也是如出一辙。

    “亚亚,贝文,快点一起下来放烟花!”罗太太在门口叫唤道,家里其余人此时都已经搭电梯下楼了。

    “在这里看看不挺好的,又安全又暖和。”罗亚瘪了瘪嘴,接近零点,正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

    “行了,别罗嗦了,走吧!”韩贝文笑着拉起罗亚的手臂朝门外走去。

    “唉我锁门!”罗亚抓起玄关处的钥匙说道。

    刚走出楼道,便见“满天星辰”洋洋洒洒地落下,点滴火苗在半空中便消逝,越临近零点,天空越是璀璨无比。罗亚与姐姐依偎在一起,炫丽的花火照亮了她们俏丽的面孔。

    “没后悔下来吧?”韩贝文笑着说道。

    “什么?”罗亚没能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听见对方的问话。

    “我说,没后悔一起下来吧!”韩贝文凑近罗亚的耳朵抬高嗓门说道。

    “嗯!”罗亚点头,一股与家人共度佳节的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

    “预祝我们的罗亚毕业后顺顺利利,大展宏图!”韩贝文继续高喊着。

    “谢谢!”罗亚回以灿烂的微笑。

    “Hello!”感受到口袋中手机的震动,韩贝文连忙接起了电话,“是呀,等跨年呢……哪还看得到星星呀!这儿灯火通明的!你以为跟你们那儿一样啊!什么?你再说一遍……哦,那很好呀!顺利就好!哎,我先不跟你多说了,这会儿吵吵嚷嚷的,信号也不好,听也听不清,你有事发短信给我!另外回来前一天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嗯嗯,我会注意的,拜拜!”

    “怎么,任务提前完成了?”罗亚好奇地问道。

    “嗯,比预期早十来天,直捣黄龙!”韩贝文精神振奋地说道。

    “那不是特警队的机密吗?他也跟你说呀?”

    “我和他可是一个大编制的,再说西区警署也有探员去支援,有些报批还得经我的手,我能不知道吗?”韩贝文回答得理所当然,“具体我就不方便和你多说喽!”

    “嗯。”罗亚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是呀,韩贝文是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出任务、同生共死、甚至早在认识之初便携手经历过磨难的。她与张咏伦之间有着太多的交叉轨迹,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一桩再细碎的案件,他们都能聊上大半天。

    “走吧,接下来就是倒计时了,阿姨他们都过去了。”

    “那边人太多了吧?”罗亚看着百米开外人头攒动的场面,有些退缩的意思。

    “别呀!就要热闹才好,喜气洋洋!”

    “你知道我有密集恐惧症的。”罗亚哀怨地看着表姐。

    “所以才要努力克服!作为司法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怎么能因为这种放不上台面的原因就逃避呢!”

    “怎么就变成放不上台面了!”罗亚对韩贝文的措辞十分之不满,“这种病症充其量只能说是性格缺陷,一点不丢人啊!”

    “也就你自己觉得不丢人,要在我们队里,克服各种性格障碍那是基础课程!不然分分钟被犯罪分子利用。”

    “我今天不在状态,不跟你争论。”罗亚噘着嘴说道。

    “既然这样就都听我的,你只要跟着就是了。”韩贝文好笑地看着从小就喜欢和自己咬文嚼字辩出个所以然来的罗亚,毫不客气地说道。其实她不是感觉不到罗亚这半年来的变化,只是她还不清楚这些变化的源头,她只能通过时间去慢慢探索,然后帮助罗亚找回原先充满自信与理想的自我。

    小区中心广场的辞旧迎新活动在街道与居委会的组织安排下有序地进行着,人们聚集在一块,齐声做着倒计时。罗亚看着身旁跟着大喊的韩贝文,有那么些羡慕她那热爱生活的乐观状态。

    零点的钟声响起在城市的上空,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起来,这一刻,整个华夏都沸腾着。

    由于出门仓促,罗亚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而此时她的手机正伴着铃声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上不停震动着,屏幕上则显示着楚旭的名字。楚旭连续打了多个电话,几分钟过后,罗亚的手机便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闭。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待英文版语音播报响起,芮籁欣已挂断电话,深深吁了口气。入夜,他独自一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调着手中的电视遥控,节目走了一轮,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由于家底殷实,父母在公寓楼的同一层买下了两套南北通透的商品住宅,早在他高中毕业时,便已习惯了一个人享有如此之大的空间。

    方才年夜饭过后,父母的话题便一直围绕着他稳定工作之余,何时计划与女友结婚,母亲偶尔还会批评他今年没将女孩带回家吃饭。他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也知道体弱多病的母亲有多想早些看到自己娶妻、生子,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心情与精力去与父母解释这些。于是,他趁着母亲去洗碗的工夫,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套间,看起囤积已久的电影。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接到了亲朋好友们的祝福短信,他礼貌地一一回复,尽可能地将好运传递和延续。只是等到新年钟声响过,依旧没有罗亚的音信。在日常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他总是较为被动的一方,他担心罗亚在这点上与他相似,因此犹豫再三后,还是鼓起勇气拨了对方的号码,未料罗亚早已关机休息,看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稍事调整心情,芮籁欣起身收拾起衣装,临时决定明天便开车一路向南,叫上三两个好友,来个没有计划的散心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