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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刚走出地铁站，便有一阵冷风袭来，罗亚不禁往领子里缩了缩脖子。她向来不喜欢下雨天，阴雨连绵的冬季，更让人有种压抑、失落的感觉。撑开粉红色的三折伞，她向右一个拐弯，遥望不远处的一幢高层建筑，多少有些却步不前的迹象。作为第一阶段毕业实习，她被分配到了声名远播的华西律师事务所，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当然也牺牲了她大量的休息时间。
罗亚茫然地注视着底楼的标志，银色的金属牌上写着“上海华西律师事务10uff0d15楼”的字样。
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一边有两个实习生小跑着进入了底楼大厅，罗亚估计是和她同一专业，因为彼此都觉得很面善。
电梯大门打开后，罗亚跟着两个女孩走了进去，矮个子女孩伸手按了下10楼键，随即在关门钮上一阵狂敲。
“哎等一下！”一名年轻男子匆匆走入大厅，在电梯大门合上之前，挤了进来，“不好意思。”由于浑身被雨淋湿，男子略显歉意地向三名女孩说道。
罗亚抬头与之对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脸别开，她对行事匆忙不拘小节的男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她的男友楚旭可谓是严谨男士中的典范，当然其公安特警的身份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起着作用。
“帅哥你去几楼？”矮个子女孩微笑着问道。
“12楼谢谢。”年轻男子笑着回答。
电梯在10楼停泊，罗亚一声不吭地走向事务所业务部门，寻找着推荐导师所说的雷经理。
“罗亚是吧？”办公室大门敞开，罗亚正准备敲几下以示礼节，雷经理已率先开口问道。罗亚注意到对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士，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
“嗯，是的，殷老师推荐我来事务所实习，说您会替我安排工作。”
“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雷经理温和地笑道，“霍律师是我们部门较为出色且经验丰富的一位律师，他对实习生的耐性也比别人好很多，最近他刚接手几个案子，你就跟着他，先从一些零碎的诸如搜集资料之类的工作做起吧！”
“好的。”罗亚点了点头。
“霍律师和芮助理马上下楼，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雷经理补充着，“芮助理年轻有为，你也可以先跟他学些基本操作。”
“雷先生，这就是罗亚？”一个清爽的男声传了进来，用一种传统的尊称称呼着身为女性的雷经理。
罗亚连忙起身迎向对方。
略显壮实的中年男子朝她点了点头，“我叫霍胜平，是你这一阶段实习的带教老师，他叫芮籁欣，我的助理，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他。”霍胜平指了指身后的年轻男子。
罗亚认出了对方正是电梯中遇见的那位冒失青年。
“你好罗小姐，叫我小芮就可以了。”芮籁欣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你好。”罗亚冲他点了点头，旋即又重新望向霍胜平，“我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今天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四处转转，也可以在下午一点去十二楼参加实习生培训讲座，听听事务所工作流程以及经典案例回顾。”霍胜平笑道，“不过明天开始就直接出外勤了，虽然都是小业务，我们部门是专门负责商业经济纠纷的，当然，也承担一些大型企业的法务事宜。”
“好的。”罗亚再一次点头，接着便跟着霍胜平及芮籁欣缓缓走出雷经理的办公室。
“芮籁欣，今天你就负责陪同罗小姐熟悉一下这边工作环境吧。”
罗亚并没有注意到，在霍胜平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业务部内有两名律师抬首望向他们，眼神中带着各自不同的意味。
曹云珠是霍胜平的前任助理，凭借优异的业绩，如今已是商贸经济业务部的首席之一，作为芮籁欣的前辈，总是在方方面面给予芮籁欣最大的支持与帮助，因而只要是有关芮籁欣的动向，她都会时刻关注。至于龚亦非，自罗亚步入大门起，她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名陌生女孩无论在气质或是精神面貌上，都让她倍觉舒适，在压抑的事务所氛围下，这是难能可贵的。
目送着芮籁欣与罗亚走出十层办公区，龚亦非微笑着继续审阅手头的文案，不知道接下来几个月，他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不过，她倒是觉得，芮籁欣和这名实习生是真的很般配，她也有预感会发生些什么，女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微妙。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芮籁欣看着身旁静默的罗亚说道。
“还好吧。”罗亚淡笑，“你在这里多久了？”
“两年了。”
“Happybirthday！”
芮籁欣好不容易把话题打开，不知从何处猛地冲出一名年轻女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句简短的英文过后，那女孩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品塞到了芮籁欣的手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后又匆匆离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两人顿时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今天是你生日？”罗亚好奇地问道。
“没，过两天，周末的时候。”芮籁欣摇头淡笑，尽管提前收到生日礼物对他而言已是习惯。
“生日快乐帅哥！”那女生离开不久，两人都还来不及迈开步子向前，突然又冒出了两名漂亮的女孩，直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接过礼物，芮籁欣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作为回礼，直到她们走后，他才露出无奈的表情。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外貌较为出众，在华西事务所满是他的女性追求者，但这种只有在偶像剧中才存在的剧情被现实版上演，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尤其是有新人在旁。他低首瞄了眼罗亚，她却一副处之泰然、见怪不怪的表现。
“你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罗亚含笑说道。
“哪有！大家都是同一批进来的见习律师，一起培训一起奋斗，所以比较熟悉，她们也都挺热情的。”芮籁欣颠了颠手里的礼物，有意无意地解释着。
罗亚不作回答，任由芮籁欣带着她一层层地走遍事务所各业务部门，听着各部门的工作范畴及职责。虽然有些昏眩，但她还是坚持记下了大致的情况。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她基本都随芮籁欣做霍胜平交代下来的工作，打打下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业务项目。
年末又是一年中犯罪率极高的时节，各大刑事案件层出不穷，因此特警队也配合刑侦大队变得分外忙碌，楚旭没有过多的时间陪罗亚，两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只是在每晚的固定时间通一番电话。偶尔，罗亚会就一些实践性问题向楚旭发出疑问，短短几日，进步颇多。
罗亚对着镜子试穿了几套自己的衣服，总觉得都不够合适。事务所实习不同于校园生活，大多都是在正式场合，而近期业务部所见客户也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霍胜平再三强调了着装的要求。
处于转型期的大学生，自然而然会非常努力地尝试让自己尽快适应全新的工作环境。罗亚不得不重新翻理平时不太碰触的另一个衣柜，里面全是表姐韩贝文送给她的衣服，好多都还挂着吊牌——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败家的韩贝文这么多年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而她的历任男友又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挥金如土的女友的。
化了个淡妆，罗亚匆匆走出了家门，去年在法院负责档案疏理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即便偶尔能够与楚旭邂逅，也提不起她对手头工作的兴趣。说到底，她终究不热爱自己所学所涉及的这一行业。
只能说，毕业实习的确至关重要，更何况，进入华西律师事务所工作几乎是大多数相关专业学生的第一理想及目标，尽管内心并未有留用的意愿，但作为值得在履历上添加的有分量一笔的经历，罗亚还是比平常更为用心地对待这次的实习。
“嗨！”推开商贸公司的会议室大门，罗亚发现芮籁欣已在里面审阅起厚厚的一叠合同草案。
“嗨，今天霍律师有一场官司，所以我们可能需要加班处理这些合同了。”芮籁欣没有抬头，继续认真地修改注释着手头文件。
“我们两？一百多份合同？”罗亚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只是审核修改，不用担心，你做这里三十份。”话间，芮籁欣将早已分出来的一堆文件推到了罗亚面前，“最上面那份我已经改好了，基本差不多类型，算是模板，你照着学习，有问题可以问我，等我这边做完也会再帮助你核对一遍。”
“哦。”罗亚点了点头。与平日的不拘小节相比，工作时的芮籁欣显得特别仔细、投入，这也是近几天来罗亚对他逐渐有所改观的地方。
“暂时没有给实习生配笔记本电脑，如果你有需要上网查资料的话，可以先用我的。”芮籁欣补充道。
“好的，谢谢。”
“中午想吃什么？”
“啊？”罗亚不觉一个呆愣，随即看了看手表，这才刚过九点。
“这里食堂的饭是挺不错，但我想到对面的那家餐馆吃，你有兴趣吗？”芮籁欣抬起头说道。
“哦，好啊，我没意见。”罗亚微笑。
“你可以把它当作第一天出外勤就加班的犒劳。”
在这次简短的对话中，罗亚第一次有机会注意到芮籁欣的五官，他和楚旭一样有着健康而匀称的古铜色皮肤，不同的是其俊朗的外貌中夹杂着一份特有的儒雅之气。芮籁欣的明眸皓齿并不张扬，目光虽称不上炯炯有神，却有着律师特有的敏锐。高挺的鼻梁，严肃时那平日玩世不恭的唇角也变得凝重、深沉起来。无怪乎事务所那群女人天天追着他上上下下到处跑，而每天商贸经济业务部的女实习生也是络绎不绝。
不过，罗亚有罗亚的资本及骄傲之处，这也是她为何能够击败诸多同窗，一举进入了华西排位第一的业务部门实习的原因。
工作时，芮籁欣和罗亚都特别安静，效率也奇高。不出半天工夫，罗亚已完成了手头三十份合同的修改，这让芮籁欣赞叹不已。他一直都觉得，大凡有一张精致漂亮脸蛋的女人，都不会聪明能干到哪去，这不是偏见，而是这两年在事务所工作后所得出的结论——最终能留在华西的头牌女律师，样貌都不出众，偶有一两名相对拔尖的，也很快通过案件，嫁入豪门，从此相夫教子不再自我打拼。他倒是很好奇，罗亚将来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道路。
“你的脾气性格，是不是属于特别内向的？”点完菜，芮籁欣好奇地问道，“你不太爱说话，不过笑容很好看。”
“谢谢。”罗亚淡笑，比起芮籁欣那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她是自叹不如的，“因为我们还很陌生啊！”
“原来是这样啊！”芮籁欣状似恍然大悟地说道。
“而且，我之前在法院实习，身边又有不少从事警务工作的亲朋好友。”
“所以会比较严谨。”芮籁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旋即转换了话题，“你有没有想过要申请留用？”
“这个问题啊……”罗亚不由放慢了语速。
“怎样？”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过。”
“为什么？”芮籁欣有些难以理解，同时表情中还带着分稍纵即逝的小失望。
“首先，其实我并不喜欢我自己的专业，”罗亚喝了一口饮料，毫不避讳地说道，“这是我父母为我做的选择，而我并不想成为一名律师。其次，我觉得凭我的个人综合素质及业务能力，也没有留下的能耐。”
“第二点不是问题，我当初对业务也很陌生，对毕业生而言，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课堂上所学到的与实际操作有很大区别，如果有个好的导师，相信进步可以非常神速。至于对自己专业有没有兴趣，就很难解决了。”
“我想大部分人都不会那么幸运地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吧？所以，也无所谓啦！再看吧，我连毕业论文都还没写好，暂时先不考虑这些了。”
“可是一般到事务所实习的学生都是从实习的第一天就明确地朝自己的目标方向努力了，毕竟，本身能够进事务所实习的机会便很难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到华西——”
“哇！菜来了！”罗亚兴奋地笑道，同时也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芮籁欣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举动，唇角微扬。他每天和无数人打交道，各个圈子各个领域，包括每半年一批的实习大学生，形形色色，各具风格，他都能顺畅地沟通交流，并且游刃有余。可面对罗亚，这个脸庞上永远挂着抹迷人笑容、仿佛无忧无虑般的女孩，他就是不自觉地小心翼翼，特别在乎她的看法甚至每一个反应。
两种不同的手机铃声先后响过，罗亚与芮籁欣分别查看起自己的短信。芮籁欣看完微一皱眉，将手机放回原处，而罗亚则依旧带着平日的微笑回复。楚旭刚值班完毕回到家，准备补眠以应对今晚的突击行动。
“不介意我抽一支烟吧？”饭后，芮籁欣取出了一盒烟。
“没事。四个月的实习期，我们要好好相处。”
“希望不只是四个月，”芮籁欣认真地说道，“无论你去留情况如何，我们都可以保持联系。”
“嗯，那当然，那我写论文时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你吧？”
“没问题！”芮籁欣由衷地笑道，“对了，给我一下你的手机号和微信账号吧，这样方便我们直接联系。”
“哦。”罗亚点头，之前所有的工作安排，都由霍胜平告知。
冥冥之中，他们都有种感觉，仿佛这不是唯一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在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股特殊的联系，这种密切的联系，尚待他们去挖掘、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