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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的事情,黑山了如指掌。陶城离阳武县不到三百里,骑马半日可到。黑山在五月初三早上带着一众手下来到阳武县,同行的还有富商巴掌柜。大家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给落魄的陈平长长脸。
众人在阳武县客馆住下。巴掌柜在黑山的授意下,来到陈平家。陈平家的茅屋已经简单修葺,买了新的家具,临居们也来帮忙张灯结彩。正忙得不可开交,忽见门处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大胖子,身后还有八个壮汉,抬着四口沉重的红漆大箱子。
“陈平兄弟在吗?巴郡巴适特来恭贺!”巴掌柜见众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急忙向大家施礼,问道。
“陈平,有贵客来了!”乡亲们向屋里喊道。
陈平正在屋里布置新房,听到喊声,急忙出门相迎,见巴掌柜衣着华丽,却不认识。也拱手礼道:“在下陈平,不知兄台为何识得陈平!”
“在下巴郡巴适,一介商人耳,久闻陈兄大才,神交久矣。今知陈兄急需万金为聘礼,弟身无长物,唯有金钱。特送来万金,以解陈兄燃眉之急!望兄台笑纳,巴适所愿也。”巴适说完,让八个壮汉将箱子抬进院子里。打开箱子,全部是金灿灿的金饼。亮闪闪,愰得大家睁不开眼。
“陈某与巴兄素不相识,初次见面,怎敢收此大礼!谢巴兄美意,平实不敢受也!”陈平说道。
“陈兄放心,陶城济水人家,阳武县巴氏锦缎皆是巴家产业。此金就当借于陈兄应急,他日陈兄手头宽裕,再还不迟,利钱随意!”巴适说道。
陈平正四处去借不到钱,见巴适愿意借,便没有拒绝,当场写下借据,定下利息,还请里正做了证。签了两份借据,交给巴适一份。心中疑惑不解地问巴适,道:“巴兄为何帮我?可否如实相告?”
巴适笑道:“万金对巴适来说,小钱耳,陈兄有宰辅大才,他日定是国家栋梁。以小钱来结识陈兄,巴适梦寐难求。陈兄大婚之日,巴某再登门讨杯喜酒!”说完,巴适将手中借据撕成粉碎,带着众手下告辞了!”
众人见巴适视万金如粪土,无不惊愕,待反应过来,巴适已经走远了!
这个年代娶媳妇,要提前一天将聘礼送到女方家,在女方家宴请女方的亲朋好友,这个叫出门酒。第二天,才能将新娘接回家,拜堂成亲!五月初四,陈平穿戴一新,顾来迎亲队伍,带着万金聘礼,吹吹打打上张家接亲。。
张家必竟是望族。此时也是张灯结彩、人山人海、贺客如流。许多士子也得到张家邀请,前来喝喜酒。他们和张氏兄弟一样,早就打定来看陈平出丑。
张府门外,正值阳武县令带着一众官吏前来到贺。张氏族长张负,他头发胡须全白,却腰板挺直面色红润,也带着十多个家人到大门口亲迎,大门口一时热闹非凡。张家大院内熙熙攘攘,人们都在谈论着这桩神话一般的婚姻!甚至有几个偷偷打赌,陈平这个老六能否撑到洞房。
一会儿,外面鼓乐宣闹,新郎官来了!只见陈平一身崭新棉布衣袍,戴着大红花,被迎入大堂。后面一群人抬着三牲酒肉米面,还有四口十分沉重的箱子。司仪拿着礼单,报着彩礼的名称。当他喊出彩礼一万金时,所有人楞住了。不知情的都在奇怪为何彩礼竟要一万金这么重,知情的都在奇怪的想陈平是从哪里弄的钱。张负今天心情不错,他并不知道两个儿子给商户们打招呼的事,一心想着把心爱的孙女顺利嫁出去!见陈平此时天庭饱满,额头上发亮,十足的贵相,心中大喜,便吩咐道:“收下彩礼,准备开宴!”
“且慢!”张家老大喊道,“陈平,你家里一向穷困,哪来的万金彩礼钱?”
陈平早就料到张家有人会闹这一出了,不慌不忙地向张负施礼说道:“不满爷爷,陈平确实拿不出万金彩礼钱,这万金是朋友借给陈平的!”
张负对大儿子的发问,有点脑怒,却面不改色,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计较那么多干嘛?”
“父亲,我们可以不计较陈平的彩礼是不是借的,但是我怀疑这箱子里面装的根本不是金子,以陈平的家境,别说万金,十金他也借不到。”张家老三说道。
张负一听,知道两个儿子八成是因为心疼自己给孙女备下的丰厚嫁妆。正在找陈平的茬呢!再也忍不住了,骂道:“你是说以我张负孙女婿的名头,也借不来万金聘礼吗?”张负一双眼睛,刀子一样环视周围,全城的富商大贾都被请来参加婚礼了。其中一个皮货商见张负拉下脸来,以为张负是怪大家借金子给陈平,急忙说道:“我们都接到大爷和三爷的通知不许借钱给陈平,这金子肯定不是我们借出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这张家一边索要天价彩礼钱,一边利用权势不让人借钱给陈平,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这个时候张负却明白了,一却都是两个儿子心疼自己给孙女备下的嫁妆,才在背后使坏,这四口箱子里八成不是真金子。转眼看陈平,陈平十分镇定自若,淡定得让人捉摸不透。
“张家有今天的成就,都是老二在商海拼杀出来的,那时候,你们两兄弟只知道吃喝嫖赌、斗鸡走狗。可以惜老二英年早逝,现在给他的女儿留下一份嫁妆,你们两个心疼什么?无论这四口箱子口是不是真金子,陈平是若姜认定的夫婿,就是我张负的孙女婿。婚礼继续,开席!”张负大声喊道,今天无论如何,先办完喜事再计较。
众宾客们议论纷纷,都在说张家兄弟做得太过份了!
张老大和张老三急了!眼看计划要落空,自己还落下一个坏名声。急中生智,只要当众揭穿陈平的彩礼钱作假,他们就可以联合其他人反对,起码可以省下大部分嫁妆。便向几个士子们挤眼。这几个士子,平时最忌妒陈平的才华,陈平盗嫂的流言就是他们一年前编出来的。十几天前又收了张家兄弟的好处,又狠狠地在城里把陈平盗嫂的事宣扬一番。见张氏兄弟暗示自己,知道又有钱赚了,内心又眼红忌妒陈平。便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谁会借钱给一个盗嫂的穷书生啊?我看这四口箱子里看着漂亮,里面装的肯定是石头吧!”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有人骂这个士子过分,更多的人则是乐于看笑话。“一个盗嫂的穷人,怎么可能拿出一万金聘礼?这箱子里如果是真金,我立刻下跪给陈平磕头,肯定是假的!”另外几个士子又添油加醋地嚷嚷起来。
陈平这时就算再有修养,也气得脸色苍白,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士子们见了,反而认为他是心虚了!齐声喊着要看聘礼。
陈平强忍心中怒火,向张负行礼道:“孙婿多谢爷爷爱护,既然他们都认为聘礼有假,不如当众打开,让他们死心吧!”
张负也是气得发抖,当众开箱炫耀聘礼、嫁妆也是富贵人家必须做的事,本来他有心为陈平挡住,见陈平似乎胸有成竹,便不再犹豫,吩咐道:“开箱,让大家见识一下万金聘礼!”
几个张家晚辈麻利地将箱子上面的大红绸花摘了,解开绳索。还没有等打开,许多眼尖的商人已经看到箱子上“巴怀氏”记号。这可是天下第一大商号,已经料定此箱中必是真金无疑了。心中暗想:“陈平能得到巴怀清商社的支持,我们和他做对,岂不是找死?”
四个箱子同时被打开,里面全部是黄灿灿的金饼,散发着刺眼的黄色光芒……
黑山等人,坐在附近的酒馆里,听着丝绸店掌柜报告张府里的闹剧。“这些士子太不象话了!得让他们尝尝秦法流言罪的历害!”黑山狠狠地说道,又向几个手下交代一番,几个便随丝绸店掌柜去了!
看完聘礼后,许多质疑的人都闭上嘴了。婚礼继续进行着。许多商人见陈平后面有巴怀氏的支持,纷纷改变一开始的态度,刻意的讨好陈平,生怕陈平记他们不借钱给他的仇。不知情的张家人也十分纳闷,为何商贾们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
下午,宴会结束了,客人逐渐散去。几个士子们因为没能让陈平当众出丑而郁闷。走出张府时,还借着酒劲在大骂陈平这个盗嫂的穷书生走了狗屎运!他们欺负陈平习惯了,根本不愿意看到陈平身家和才华都超过他们。几个离张府不远,立刻被十几个大汉按在地上。反扣着双手动弹不得。
“你们是谁?竟然敢抓我,知道我爹是谁吗?”士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其中一个高声喊道。
几个大汉不言语,押着四个士子来到县衙,任凭他们挣扎谩骂。这个时候,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跟来瞧热闹。“咚咚咚”领头的大汉敲响衙门口的鸣寃鼓。
县丞在张府刚刚喝了几杯水酒,刚回到后堂,便听到有人敲鼓。急忙换上官服升堂问事。秦国要求官员是当天公务当天完成的!半夜升堂是家常便饭。
县丞坐在堂上,书吏已经备好笔墨坐在一边,准备书录。衙役们将众人带进堂内。县丞见一群陌生壮汉押着四名士子,这四人他都认识,有一个还是同僚的儿子。县丞按流程先问众人的身份,查看了他们的验、传。越看越郁闷,这帮大汉爵位最低的也是大夫爵,领头的还是左庶长,比自己的爵位高出几级。
县丞不敢怠慢,问道:“几位大人,不知道这几个书生士子犯了何事?”
领头的正是董剑,他说道:“我们奉大将军令,巡视本县治安。陈平盗嫂一事,县三老已经详细调查确定为谣言。这四人不仅在陈平的喜宴上公开污蔑陈平盗嫂,还在大街上公开宣扬,被我们抓个正着,这个已经触犯了大秦的流言罪,请县丞大人明察。
县丞头冒冷汗,几人在张府所说,自己也是亲耳所闻,流言罪是明摆着的事,况且送来的这些人,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如果包庇的话,连自己都要折进去。当下决定先撇清自己,便大声喝道:“你们四人,在陈平的婚礼上公开以没影之流言毁谤陈平,本官和县令都是亲耳所闻,正想拿你们问罪,快从实招来,省得皮肉之苦。”
四人没有办法,只好认罪。县丞让四人画了押,当场便判他们黥面游街示众,半年苦役。
第二天早上,街上热闹非凡,陈平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身边是一辆装扮华丽的马车,新娘正幸福地坐在车内。鼓号手们吹吹打打,十辆大车装满丰厚的嫁妆,当街而过。四名士子,脸上被刺上“囚”字,带着脚镣和手镣,正被几名衙差押着,准备送到军中做苦役。他们望着面前擦身而过豪华的送亲队伍,心中奥悔不已。
陈平的家中堆满了无数嫁妆。邻居们都来帮忙摆喜酒,商人们重新备了礼物到陈平家恭贺!
黑山也带着众人来到陈平家。
大门口的司仪一边登记宾客的身份和礼金,一边高声喊道:“巴郡巴适贺万钱!”
众商人一听巴郡的巴适也来了,纷出来相迎。但是,司仪紧接着的喊声更是让他们惊讶不已。
“左庶长董剑贺万钱!”
“大良造黑山贺万钱!”
左庶长爵在整个河东郡已经没有几个了,大良造在整个大秦也没有几个。
陈平夫妇急忙出门相迎。只见黑山身穿红色锦袍,头戴大良造玉冠,腰悬秦王剑,威风凛凛。他的手下护卫也是个个身穿官袍,头带板冠、银冠。这可是自己到陶郡千方百计还见不到的人物,没有想到今天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夫妻两人急忙向前行礼,道:“几位大人前来寒舍,已经是蓬壁生辉,岂敢受万钱大礼?”
黑山哈哈大笑道:“我们只是路过,听说阳武大才子陈平今日大喜,特来讨杯喜酒,凑个热闹,沾沾喜气!还望陈兄不要见怪。”
“几位大人,快先屋里请!”新娘子却先说话了!黑山见这女子,十分美丽,眼睛里闪着聪明伶俐,火红的嘴唇,似乎带着迷死人的妖气。
众人随陈平夫妇进入大堂。正堂不大,一些看热闹的村民退了出去,才没那么拥挤。
“吉时到,拜堂了!”一个媒婆高声喊道。陈平父母早逝,有人从伺堂请来他父母的灵位放在堂上,准备拜堂。
陈平却坚持请来哥哥和嫂嫂,立在堂前。哥哥又黑又壮,常年劳累,背已经有点驼,穿着一件崭新的棉布衣袍,看起来有点滑稽。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此时,他可比自己结婚还高兴!站在堂前,脸上露出憨厚的腼腆,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不知所措地搓着。大嫂身材显矮,微胖,头发枯黄,却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发簪,肤色也有点黑却有点发红,一样身穿崭新的暗红布袍,不好意思地说道:“叔叔,嫂子对不起你,不配站在堂前。”
“不,您比平的亲妈还有资格!平自小衣裳破了,是嫂嫂缝补,饿了吃的是哥哥嫂嫂省下的口粮!嫂嫂前段日子抱怨平,只是象母亲恨儿子长大了依旧不务正业一样,若是真正恨平,平早已饿死、冻死了。平今天大婚,哥哥嫂嫂就是平的再生父母。请哥哥嫂嫂代父亲母亲受平夫妻一拜。”陈平感激地说道,真情流露无疑。大嫂已经是泣不成声,十几年来所受的委屈这刻化成幸福的眼泪,喷涌而出。堂内一些邻居们也暗暗抹泪。
“哭个甚?大喜的日子,让你站着受礼就受,有贵客在呢!让客见笑了!”大哥大声说道。
媒人这才高喊:“新人一拜天地……”
拜完堂,黑在乡人安排下在院中入座,正要开席。阳武县令带着众官吏来拜见了黑山,说道:“不知黑山大将军歇马本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本将军来此并非歇马路过,而是巡查,知道不?”黑山说道。
“我们只知大将军兼任陶郡郡守,却不知将军何时调任到河东郡了,恕罪!”县令一听黑山前来是巡查,吓了一跳,问道。
“本将军镇守陶郡,东防齐国,南向楚国拓土。兼震慑魏地!难道国尉府没有发书令与尔等,阳武县但有民乱需第一时间通知本将军,由本将军派军处置吗?”黑山反问道。
县令愰然大悟,凭此一条,黑山一样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来此自然是巡查,并不是无故路过。只好道歉道:“是下官疏忽了!请大将军移步县府,指导工作!”
“不用了,你们各司其职吧!本将军向陈兄讨杯喜酒,喝了就回去了!”黑山说道,口气十分不耐烦。
县令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县丞机灵,说道:“陈平之兄不但善于农事,更是品德兼优,县府决定举其为本县户牖乡田典一职,今日我等特来征求陈兄的意见。不知陈兄意下如何?”县丞说着,对县令使了个眼色。县令大悟,立刻符合道:“请陈兄万万不要推辞。”
陈平看得明白,见兄长发愣,急忙答应道:“能为官府百姓效力,兄长自然求之不得,多谢各位大人!来早不如来得巧,请入座,喝一杯水酒如何?”
众官员吏不敢回答,这个时候,走也失礼,留也不是,都看着黑山。
黑山的黑脸露出一丝微笑道:“主人既然相请,与民同乐何防,坐下吃杯酒再走不迟。”
众官吏这才如释重负。今天这一关算过去了!否则黑山问他们在张府纵容士子们诽谤陈平一罪,就够他们受的了。
县里的士绅豪强们听说了,也纷纷前来陈平家道贺!人多得无地可坐,贺礼堆成山。人人都说,这次婚礼是阳武县数十年来最简单、最热闹的婚礼了!
临走时,黑山对陈平说道:“黑山久慕陈兄有宰天下大才,欲请陈兄先屈居幕府军师一职,望陈兄不要推辞,尽快携夫人到陶郡上任。说道拿出一块令牌递给陈平。
陈平大喜,两眼一亮,双手接过令牌。说道:“士为知己死,此生之愿!陈平此生唯将军马首是瞻!”
黑山向众人拱拱手,率众疾驰而去。
一方大军军师,已经是千石大员,比阳武县令还高四百石。一旁的县令百感交集,自己奋斗数十年,却不如一个前几天还一无所有的穷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