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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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北京回来后,简又然就基本上呆在省城。到湖东一年多了,他突然对湖东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叫“五味杂陈”。其中有甜,有酸,有苦,现在更多的是辣了。虽然省城到湖东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他觉得,这却是一段彻底划开了他生命的距离。去年决定下去挂职时,他一开始也有过一种想法,就是找一个基础差,有发展前景的地方,好好地干一点事。但是,随即他就否决了自己。短短两年时间,真的能干出什么大的事业?要想在两年的时间内有所建树,最直接最见成效的方法,就是选择一个经济基础好、容易让省里关注的地方。这个地方,首选就是湖东。以前,在湖东挂职的干部回去后,几乎都提拔了。难道到了他简又然就不行了?就是这种想法,让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湖东。而且,他到湖东后,发现他的选择的确是有道理的。加上抗雪报道和招商引资,以及今年的“十差干部“评选。简又然从一个普通的挂职干部,一跃成为全省知名的优秀挂职干部了。欧阳书记也专程到湖东考察。如果事情就一直沿着这个方向往下行进,那简又然还有什么着急?可是,如今的情况从根本上变了。湖东成了全省乃到全国都关注的腐败案件高发区。欧阳部长升任副书记后,手再长,也长不到宣传部王也平这一摊子里来。更重要的,在简又然的心上,始终蒙着一大块阴影,那就是赵妮。最近,王也平部长接连到桐山视察,省报也报道了杜光辉挂职的先进事迹。而且听说,在桐山的民主推荐中,杜光辉得票遥遥领先。省市领导对杜光辉更是欣赏有加。杜光辉就像一只咸鱼,突然翻了身。他这一翻身,简又然却在一瞬间跌进了深渊。如果说,有一个阶段,简又然几乎不把杜光辉列作自己的竞争对手的话,那现在可不行了。就如同龟兔赛跑,龟跑到前面去,兔能不急?

    现在回过头来看,简又然仍然感到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选择这个时段的湖东,也许真的是一个错误了,一个无法回头的错误。

    李明学打了几次电话过来,简又然都说身体不是太好,稍稍休息一段再到县里上班。李明学说:“这可……县里还有一大堆事。中田同志最近身体不好,而且,省里的调查组也一直还在……”

    “我尽快回县里吧,明学书记。”简又然答道。

    简又然从北京回来后,没有把闵开文出事的消息告诉李明学。昨天,陆延平打电话告诉他,闵开文已经被正式“双规”了。这意味着可可化工那边,也将爆发一场地震,而这场地震直接给湖东的影响,就是可可化工在湖东的项目,从此泡汤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可化工都倒了,徐总还能顾得上湖东的投资?

    晚上,简又然约了老吴出来。老吴问:“一个人?”

    简又然说:“不是,两个,我,和你!”

    老吴笑着说:“行,到时见。”

    还在老地方,老吴一见到简又然,立即道:“哟,怎么了?人瘦了一圈?”

    “是吗?没吧。”简又然应着,小苗也说他瘦了,就劝他到医院查查,是不是有什么病。简又然没理,病他是有的,但不是医院能查出来的。

    “今晚上咱们只喝酒,不谈别的。老吴啊,好吧?”简又然放了两瓶白酒到桌上,让服务员开了,说:“一人一瓶,喝完走路。”

    老吴瞪着眼睛,“又然,敢情不是毛病了吧?怎么能这么喝?你不说,我不会喝的。喝得不明不白,没意思。”

    简又然端了杯子,碰了老吴的杯子一下,说:“我可喝了。”一举头,酒下去了。老吴看着,稍稍呆了会,便道:“又然,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没事。真的没事。”简又然又倒了一杯。

    老吴“腾”地站起来,甩了杯子就走,嘴上说:“既然信不过,咱走了。你一个人喝吧,好好喝!”

    简又然忙喊道:“老吴,老吴!回来,我说!回来!”

    老吴这才折回来,简又然道:“说什么呢?其实也没什么可说。还不是心里窝着难受。想想要是不下去挂职,也许……”

    “现在想这没用。关键是看着前面。就几个月了,是得考虑考虑了。湖东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越来越复杂了。陈可实‘双规’了,你知道吧?”

    “不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吗?知道。他原来是湖东的书记吧?”

    “就是。现在李明学也……我感到他也很危险了。据说这事汪向民在里边……唉,我怎么到了湖东?唉!”简又然叹着,老吴道:“现在叹也没用。又然哪,我问你,你……自个儿有问题没有?”

    “没有……”简又然迟疑了下,“当然,小的问题也肯定有,但不是原则性的。”

    “这不就……没事了吗?只要没问题,就好办。”

    “可是,我担心回来后安排,可能就……”

    “这个……是有可能。你得做好准备。不过,也还有几个月,再活动活动。关键是这期间不能再出事了。湖东那边,你打算就这么着,不去了?”

    “当然还得去。我明天就过去。东部物流港项目二期工程,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去看看。其余的,我想边走边丢了。”简又然将杯子端起来,与老吴的杯子碰了下。

    “来,喝了,别太想多了。走一步是一步吧!”老吴道。

    简又然说:“也只有这样了。”

    晚上回到家,简又然什么话也没说,倒头便睡。小苗问:“最近你到底怎么了?人像经冬的茄子似的,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是不是在湖东那边出事了?”

    简又然翻了个身,嘟哝道:“哪有什么事?睡吧!”

    小苗关了灯,黑暗中,简又然听见了她的叹息,却没有理。他望着黑暗的虚空,夜正一点点地深了下去。

    到了湖东,简又然首先到李明学书记的办公室报到。李明学说:“身体好了?怎么跑了一趟北京,就……那个李雪主任,也没好好照顾简书记?”

    简又然说:“是回来感觉不舒服的。到了年龄了吧。北京那边,总体情况不是太好。可可化工暂时可能没有时间和精力放在这边的项目上了。因为……”

    “因为什么?是不是……”

    “因为内部出了点事,他们正在整顿。”简又然虚晃了一枪。他不好直说闵开文出事了。闵开文毕竟是他的大学同学啊!

    李明学转动着杯子,皱着眉头,望了望简又然道:“马上市里对湖东的班子有所调整。向民同志可能要出去了。”

    “那其它同志呢?”简又然问。

    “暂时没动。”李明学说:“向民同志到市开发区搞副主任。级别上还是正处,但是,没有能安排上常务副主任。”

    “这……”简又然又问省调查组的事,李明学说一直还在湖东,但是,市委关于干部的那条纪律,已经撤了。鲁天书记前几天到湖东,就湖东的有关问题,同省调查组也交换了意见。总体上看,是成绩大于不足。主流是好的,进步是明显的。但是,出现这么严重的系列腐败案件,也是令人痛心的。因此,市里要对湖东的班子进行改组。

    “看来,我也在这里呆不长久了啊!不过也好,也呆了七八年了啊!”李明学这话,说得沉重。简又然知道,李明学其实是希望能走的。但是,一个县委书记,既然调走,安排个什么样的位置,也是很重要的。而且,李明学私下里可能也还有些担心,现在很多的干部,就是离开了自己的根据地后,才出事的。你在这儿,到底是镇着;你一离开,什么事都来了,所有人胆都大了。像陈可实,要是还在湖东,也许……

    李明学不能不为此考虑。现在,汪向民马上要走了,听说市发改委的主任胡如,将到湖东来当县长。这个胡如,李明学是很熟悉的,年龄不大,资格很老,也潇洒。平时和李明学的关系,也就很不错。他到湖东来,对李明学来说,到底是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简又然问:“谁来?定了吧?”

    “初步定了。胡如。”李明学一说,简又然心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汪向民被调走,而且安排得也不是太好。他心里是不是会想到这是因为李明学的缘故。如果真是这样想,那他怎么会……

    戏也许刚刚拉开大幕呢!

    一周后,汪向民正式调走了,胡如也正式到了湖东。就在迎来送往的酒宴刚刚结束不久,晚上,简又然酒醒后上网,在各大门户网站,他几乎同时看到了一篇文章:湖东窝案的背后。看了标题,他就是一惊。再接着看,里面不仅仅提到了吴大海、罗望宝,也含糊地提到了陈可实。而更重要的,这只是这篇文章要向人们叙说的事实第一部分。第二部分,文章重点探讨了湖东发生腐败系列案件的原因与机制。字里行间,简又然都能看出,这是篇有所指的文章。而所指的人,很明显,就是现任湖东县委书记李明学。文章中列举了李明学与部分企业的关系,包括李明学在一些重大项目中的作为。单从这些来看,写作这篇文章的人,显然对湖东的情况十分了解,甚至其中有些事情,连简又然也是不清楚的。文章中一再地提到了东部物流港项目和可可化工项目,虽然没有点出简又然的名字,但也能让人猜测得到,这两个项目背后,李明学是得了不少好处的。文章第三部分,细数了李明学的几条主要“罪状”:卖官买官,官商结合,以项目谋私利,作风腐败等等。而文章最后一句更是意味深长:我们相信,湖东人民不会答应,党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腐败干部还能继续在湖东端着他的青花盖碗,悠闲地喝茶,不断地腐败……

    简又然看着,感到身后“飕飕”地冷。

    李明学的青花盖碗,居然也出现在了这个贴子中,可见写这贴子的人,对县委的情况多么熟悉。那是谁呢?简又然在脑子里,把身边熟悉的人一一地过了一遍。谁都像,谁又都不像。简又然这才发现,在官场上,你想找出一个具体的有特征的人,真是太难了。都差不多,都是在同一个体制的框架里,慢吞吞地生活着。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趋不避。再细看,却有无数条细密的线索,将各色人物串连在一起。大家互相掣肘,互相制约,互相关心,又互相猜疑。看似平静的水面,而水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天气已经有些躁热了,湖海山庄的树上,蝉正在动情而热烈地歌唱着。

    简又然早晨一起来,就感到头有些发昏。昨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听着蝉鸣,他觉得那声音不是悦耳,而是一点点地敲打着神经。

    沿着湖边的小径,简又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正在他伸出手,准备活动一下时,李明学从小径的那头走来了。简又然想躲,却来不及了。李明学道:“早啊!”

    “明学书记早!”简又然笑着,尽管笑容很不自然。

    李明学并没有看简又然,而是看着湖面。回过头来,李明学说:“又然哪,想想时间真快!你到湖东也一年半多了吧?一晃,就得回去了。当初你到湖东,我想着这样对你,也是个机会。没想到,看来影响了你啊!说真话,我感到……”

    “明学书记这话……来湖东,目的就是锻炼嘛!”简又然道。

    “回部里的事怎么样了?最近忙得也忘了问了。”

    “没有着落。谁知道?”

    “还得抓紧哪!这一步要紧,不能松了。”

    “当然是。可是……”简又然本来想说,可是现在湖东的形势,早已影响了自己回部里的安排。但是,他没说出来。他觉得李明学这个时候,心情也许比他还要复杂。在一个心情复杂的人面前再说那样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东部物流的那个二期项目,都准备好了吧?要抓紧。还有‘十差干部’的评选,也不能一下子丢了。”李明学叹了口气,又道:“覆水难收,难哪!”

    简又然注视着湖面,大概是垂柳上的露珠,正滴落到水面上,立即就荡起了一大圈波纹。而且越荡越大。这波纹荡着荡着,就仿佛使整个湖面都沸腾了起来。简又然知道,这不是露珠的本意。露珠只是滴落到了水里,它不可能想到会带来这么大的震动。他想起一个名词:蝴蝶效应。这本来是气象学上的一个术语,后来引申到了经济学领域,现在看来,这个词用在官场中,特别是官场震动中,更加合适,也更贴切。

    李明学问:“又然哪,什么时候回省城?我想到欧阳书记那去一趟,你看呢?”

    “这个……”简又然迟疑了下。这个关节眼上,李明学到欧阳书记那儿,目的是很明确的。

    “明天吧,怎么样?”李明学追了句。

    简又然只好道:“我先联系一下,看看欧阳书记是不是在省城。然后再定。”

    “这样也好。”李明学道。

    东方,太阳正从地平线上露出淡淡的婴儿红。新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上午上班,简又然刚看了几个文件,刘中田就过来了。

    一进门,刘中田就道:“又然哪,看看这个。”

    简又然凑上前,这是一张从电脑上打印出来的文字。简又然扫了一下标题,就知道?这正是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篇贴子。早晨,在湖边上,他有好几次都差一点,把这事给李明学说了。但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而且他觉得,让李明学书记从他口里知道这事,也不太明智。既然事情出来了,就不会仅仅他一个人关注到了。一定还有其它的人,甚至……这不就来了吗?刘中田道:“看看这个,这是……问题真有这么严重吗?”

    “中田同志,这是从……”简又然问。

    “这是开劲同志刚才让人送过来的。”刘中田说:“这贴子就很明显嘛!这样的东西,怎么就上了网站?也不审查?”

    “这是论坛的帖子,一般是不审查的。”简又然道:“它也不同于网站的新闻。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