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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照彩云归(下)
“为什么要杀我!你答应过我要放我走!”
尖锐悲恸的指控,出自一个华服女子之口。
她身穿红裳,借着火光足见美貌。观其容,似乎和我有些相似,想必就是艾琳口中的月姬夫人了。不过她已无力再说下一句话了,因为世子在她话音未落时,一剑封喉断了她的气。
过河拆桥、上房抽板的把戏本就是成大事中的小节,是她愚蠢。就像当年用雁归的解药来威胁我的萧宛然。
世子下手快!狠!准!这几点倒是很有几分成事的胆魄。只是言而无信的行径,失了江湖的规矩。
呃……不是江湖人。
若世子在此,我不便久留,省得再入虎口——听说他手下有许多苗疆蛊师。如今我寒玉丹毒尽祛寒玉丹辟百毒的药效自然也无,否则我也不会让区区麻骨汤制住。
趁着他们没发现我,还是先去别处避避。
再一纵身,向另一处灯火通明之处去。
相较那个过于华美的庭院,此处才应该是世子费心之处。
如此宏伟气派的宫殿,毋庸置疑就是——国主殿。
但令我费解的是,为何此处只是灯火通明而也一人也无?
正在沉思间,忽的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我一惊。当机立断上了殿上横梁。
不一会儿,果不其然,是两名女子。
却是先前的一个拉着身后的那一个进殿。说拉还不太贴切,说拖才是一点不夸张。
后者华服凌乱、云鬓松散,发间珠钗歪斜还被一条长绸捆地严实。长绸的另一端则自然握在前者手中。
反观前者的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她应是穿了条白缎的百褶裙,外罩红袍,手中一把长剑。拖着身后人犯一般的女子,威风无比。像极了江湖上惩完奸除完恶,还要带着贪官污吏游一通街来泄民愤的女侠义士。
可是……怎么觉得她这身衣裳这么眼熟?不是,这两个人,都看着眼熟。
正在我不解间,前面的女子已经立定开口:“林、林采薇对吧?你最好别想着逃跑,不然我手上的寒霜可不是吃素的!”
林采薇!
我大惊,这邋遢狼狈的女子竟是当年刁蛮任性的、不可一世的林大小姐?!
寒霜……继而大喜——是若儿!
正在我惊诧莫名又欣喜若狂时,林采薇冷言说道:“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是大理国后,我儿子是大理世子——你敢这么对我,莫不是嫌命长了!”
“哼!”若儿轻哼一声,索性坐到阶上,甩着手中的长绸玩,对于林采薇的威胁根本不屑一顾:“我段若儿怕过什么!你又算什么?摆国后的架子,等国主来救你还是等你的世子殿下来救你?别痴心妄想了!国主正在收拾你那个犯上作乱的宝贝儿子呢。而且,你一个守了十多年活寡、有名无实的国后连一个宫女都不如——你还有什么国后架子可摆?”
“怎么会……会……采薇慌乱地喃喃几句,继而怒视若儿:“你骗我……南儿不会骗我的!”
“他倒没骗你,不过就他——简直就是猪脑子!找人下毒都不会找,那个什么夫人自己都怕得什么似的,能害死谁?”
“你!”林采薇仍是未变,三言两语便能跳动她大动肝火,却又心怒而词穷。况现在身处险境,她竟忍了下来。
若儿也不再挑撩她,于是一座空旷的大殿霎时间安静下来。
若儿在等待。
林采薇被迫等待。
而我,也在等待着。
但究竟在等什么?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有一种不明所以的迫切,冲击着我动荡不安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都快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听到大批人马踏着铿锵有力地步伐迈向大殿的声音。
回过神来,已有一人边走边大声道:“我已经平定叛乱了,你是不是也该实现你的承诺!”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听在耳中却是分外的熟悉。
若儿闻言,嘻嘻一笑:“你真慢!我都快睡着了。好,你等着,我这就要她来见你!”
说着向上一喊:“躲那么半天了,快下来吧!”
我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下,坠到雁归的面前,惊诧了当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都快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听到大批人马踏着铿锵有力地步伐迈向大殿的声音。
回过神来,已有一人边走边大声道:“我已经平定叛乱了,你是不是也该实现你的承诺!”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听在耳中却是分外的熟悉。
若儿闻言,嘻嘻一笑:“你真慢!我都快睡着了。好,你等着,我这就要她来见你!”
说着向上一喊:“躲那么半天了,快下来吧!”
我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下,坠到雁归的面前,惊诧了当场。
雁归似乎变了许多,不是那俊逸的模样变了,而是他浑身散发的气势变强,他的双眸,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也不再只单单透露出清澈,还有沧桑。
我设想过无数个与他重逢的场面,无数个开场白——但没有用……真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刻,什么话语都失去作用……
一眼相思,一眼情长……有千千结,更如何启齿?
我唯有这么激动又隐忍地望着他,犹如当年他望着我,思绪千种,理不出个头绪。
雁归亦是凝视着我,眸中神色百种,我眼前一片朦胧,不能深究。
最后,十八年后,我依然怯懦。仍是他先上前,温热的手掌轻托我的腮,轻而害怕地开口:“潇儿?是你吗?”
我的泪在这一瞬决堤,从眼眶如洪潮泄下,点点滴滴,打在雁归的手上。
我不住的点头,口中却哽咽道:“胡言乱语!段雁归,你敢直呼你师父我的名讳!”
唯有这样的话、唯有这样我才能让他记起,记起当年的萧潇。
——那个一骑绝尘的萧潇…
——那个傲然视物的萧潇…
——那个被他敬仰疼爱的萧潇…
“潇儿………”
雁归的轻不可闻,带着喜极而泣的喜悦,他带着薄茧的手掌不断地摩挲着我我的脸颊。他仍不敢置信:“潇儿……活着?你真的……着?”
我笑骂:“当然!怎么?我活着你不高兴吗?”
“不!不!”雁归连忙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个梦,我是害怕……梦醒了,你就不在了……上,又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是梦——潇儿,你就不要让我醒来!”
听闻他的黯然,我笑着也将手抚上他的脸颊,额头贴上去,我道:“不会,不会是梦。我就站在你面前,不信——我咬你一下试试。”
“好啊!”那么大的人了,竟如小孩一般,很认真地问我:“你要咬哪里?”
我微微一笑,倾身,吻上他的唇瓣——“咬这里!”
此举引起轩然大波不再话下,然而满屋的人竟无人敢言。半响林采薇才声泪俱下地冲我大喊道:“月姬!你这卑鄙无耻的贱人!你害得我一生孤苦,十八年前你就不知廉耻地勾引雁归……当年怎么没死!阴魂不散地等到十八年还要纠缠他!”
我没说话,因为我多少有些愧对她,面对她的指责,我竟有些哑口无言。
但若儿却忍不住,她被谢依依一手带大,相交往来之人皆无是景仰昆仑女神的地仙。谢依依宠她至极,哪位神仙没吃过她的亏,谢依依却纵容不管,养成了她肆无忌惮的脾气。
此刻林采薇都指名道姓、正大光明地骂了,若儿又岂能饶她。
果不其然,若儿一抬剑,剑鞘重重拍向林采薇脸颊,只听到几声沉闷的断裂声,想必是牙齿碎了。若儿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一个守活寡的国后,自己抓不住丈夫的心来怪别人?哼!我娘段若儿的娘也是你能骂的?”
林采薇已经说不出话了,疼得滚地呻吟,而这大殿上也只有世子敢为她出头:“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娘这个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女人!也配和我娘比!她这一个月来天天被我关在世子殿,我不清楚她是什么货色!”
“你!”
“若儿!”
眼见越吵越不着边,我忙出言制止。这里除了殿上之臣还有很多兵将,若他日这些话传出去,那可就是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了。
然而雁归却拉住我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声。他先问若儿:“你叫段若儿?”
若儿点头:“是啊!”
雁归又问:“你今年多大?你娘是谁?”
若儿“你明知故问”的模样道:“我今年十八啊,我娘?你还敢问!你怀里那个啊!”
“若儿!”我斥道:“对你爹怎么说话的!你谢姨怎么教你的?”
若儿嘻嘻一笑:“我谢姨说了,天地万物都为天定,万物初成之时皆是平等。我不因他是我爹便词穷怯懦,据理力争无关任何人。”
我真正哑口无言,我沉眠十八年,虽年年都可醒来一两次,但时间不长。我对若儿,是真正的生而不养,我对不起她,今天又怎么有资格指责她?
“段若儿……归看着我,迟疑道:“她是我们的女儿?”
我瞪着雁归,磨牙道:“不然你以为呢?”
雁归一笑:“我当然也是这么以为!”
我又瞪他一眼不再说话。然而,雁归回过头来问世子:“思南,你说潇儿被你囚禁了一个月,她是什么货色你清楚?”
原来世子叫思南,我接着瞪雁归。雁归对我一脸安抚状,问我一句:“那一个月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提则已,一提我是恨不能立刻将思南世子剥皮拆骨、挫骨扬灰,恨声道:“他为了防我逃跑,一天给我灌十二碗麻骨汤,让我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我是什么货色?”冷冷地看着那被五花大绑的世子:“世子殿下,你连我的唇都没碰到,我是什么货色你懂吗?”
“你这个****无耻的贱女人!你……!”
他话犹未尽,只听见“叮…………”雁归手中金铃划过,世子顿时委顿于地,不停地在地上抽搐却喊不出声,只看见鲜血从他唇边不停流出,染红地毯。
大殿上更是鸦雀无声,雁归再度下令:
——“国后世子勾结黑苗余孽逼宫篡位,其心可诛!即日废去国后和世子之位,先押入大牢,克日再审!”
我这下总算见识到艾琳口中的手段狠绝、动辄杀伐的国主,看着雁归凛冽如刀的冰冷表情,想起当年我诓他去试练时他不忍杀人的样子,心下不由惊颤。
我的雁归……
我澄澈的雁归……
我天真得可爱的雁归……
我迟疑着要不要杀人的雁归……
——到如今……
“潇儿?”雁归低低地唤我,“你在想什么?”他或许是看穿了我惊讶的于他行为的举动,苦笑道:“潇儿,我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现在的我,同你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而且并不是每一份血都是该沾的。”
我闻言抬头,看着他怅然的神色,愈加愧疚怜惜,我浅浅笑着摇头:“不,时势所逼。我知道,变成这样并非你心中所愿……
轻轻地叹口气,我喃喃:“只要,你还是我的雁归,足矣……
“潇儿……
雁归微微一笑,将我横腰抱起,面对我惊讶的神色。他道:“潇儿,我带你回寝宫。”
翠湖苑,这是雁归当年专门为我打造的寝宫的一部分。也是今夜灯火通明地一处。
“当年下令建造,只建好了这里我就得知……在了。所以就一直没有再动工,这段时间,就先暂且住着——待我把国后寝宫重新修整,你再搬过去。”
雁归拉我到一间面积极大的屋子前,问我:“你猜,这是什么?”
我摇头:“我不猜,你快点说。总不见得是座金山在里面吧?”
“好。”雁归口中默数“123”手下轻轻一推雕花朱漆的门推开,便看见满屋的水汽氤氲。我走进去,愣住。
——竟是一个极大的浴池!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雁归,颤抖着声道:“雁归,你怎么想起,要建造浴池?”
雁归拿过一件浴袍,为我换上,一面解释:“我记得你当年说过,说你最怀念倚月楼中你的浴池。用汉白玉铺底为边,要高度适中,泡浴是可坐靠,那多轻松自在。”
最后手指灵巧地在我胸前系一个繁复漂亮的蝴蝶结,对我道:“你先去试试,看合不合适。”
看着眼前大气奢华的浴池,感动地说不出话——那当年不过是我的一句无心之言,雁归竟记得如此清楚。
看我没有下水,雁归换好浴袍过来问道:“这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微红了眼眶,有些局促地道:“没有,我,我只是没想到……”
雁归笑了,拉着我下水。
温热的水没过我的胸口,更温热的是雁归的的怀抱。这浴池果然建造地十分合理,可坐可倚。
雁归抱着我在我耳边低低笑语:“潇儿,十八年未见,你倒是越来越可爱了。”
我羞红了脸,瞪他,却看见他眼眶中噙满了泪水,不由关切道:“这么了?”
“没。”雁归笑着哭着,丝毫没有方才人前大殿之上的半分威严,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絮语:“我只是激动了……八年来,我找寻无数个和潇儿你长得相似的女子,每天,我都假装把她们当成你……,我的潇儿还活着……根本就不敢想,不敢想,你,是真的还活着……
“潇儿,你真的还活着吗?你是真的在我身边不再离去了么?”
“潇儿,我真的、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你的离开,那种一个人在世界上的空洞和寂寞。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受了!”
“潇儿!”雁归平视我的眼睛,认真道:“当年是你把我捡回来的,你要负责到底!如果你再要走,你就带我一起走,无论到哪里,我都要紧抓住你的手不放!”
我窝在雁归怀里,笑得不可开交,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半响,我才停下来,慢慢地、慢慢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如誓言般,郑重的,许诺。许诺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说:“雁归,你这个傻瓜!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不会甩开你的手了!”
“那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
“会……、每天我们都会在一起……
番外一情天恨海(采薇篇)
“我从未质疑我的决定,并且我坚持我是对的,哪怕所有的人都说我错了……坚持!”
——但是你不能说我错了……你,至少你不要说我错了……
雁归……
不要说,爱上你,是我的错……
我是个倔强的孩子。
我从小就知道,但这不是娘亲说的。娘亲说的话比这个结论深刻。
她说:“薇儿,你早晚要为你的倔强付出代价!”
然后,她死了。
事实证明,她说得对。
我去庙里求过签,解签的人说我的命数硬,会影响其他人。
我不信,回到家里我和哥哥说。哥哥却说:“他说得对,你的命的确影响到别人,至少,影响到我。”
我不解,但是哥哥却没有解释只是摸摸我的头笑了——我看得出,那是一种很苦涩的笑。
然后嫂子的贴身丫鬟梅儿来了,她来请哥哥去和嫂子赏花。
哥哥在忙公务,我本以为哥哥不会去,但哥哥却答应下来,而且立刻动身。
我很奇怪,因为哥哥从来不会为了嫂子而耽误事情。至少,哥哥从武林盟回来前,不会。
“也许,少爷是觉得少夫人有孕在身应该好好关心。”
一手把我带大的乳娘面对我的疑问,如此道。
我摇摇头:“不会的,嫂子刚刚怀孕时哥哥根本不关心,就是在娘临死前哥哥对嫂子的态度都不好的。”
乳娘想了想,道:“少爷不是去了趟武林盟吗?也许是楚盟主交待的,楚盟主是少爷的师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或许少爷会听楚盟主的话。”
哥哥从小就被送到中原武林盟学武,三年前因娘病重才回到家的。他或许不听娘的话,但他应该听他师兄的话。
我接受了这个理由,不再深究。但我却觉得,始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是我想太多了?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嫂子生产那天。那天,暴雨,终于来临。
哥哥自从对嫂子好之后,便喜欢去明月歌坊,那个扬州最繁华的烟花之地。不是喜欢,是酷爱。除了处理公务、陪嫂子之外的时间,他都去,不分昼夜地去。
他说,他是去学画,明月歌坊的坊主玥娘画了一手好丹青。
嫂子不信,没有人信。嫂子说:“那玥娘还长着一张专勾引男人的狐媚脸,以后,你不准去!”
我看得出,哥哥很生气,我甚至因为哥哥就要发火了。可哥哥竟然答应了,以后便真的没有再去。
哥哥开始用那些去明月歌坊的时间用来画画,一样是酷爱,一样地不分昼夜。
渐渐地,我认为,哥哥真的只是去学画。
可是哥哥这样画画,嫂子仍旧要干预。她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于是她去找哥哥,我仍玩我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晚上回到家,我听到内院有尖锐而持续不断的号叫传来,像是女子的声音。
我走进去,很不解。
不解,为什么所有的人分明听到了这声音却都还若无其事,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走到内院,我才知道是嫂子临盆。可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却无人敢开口,哥哥在庭院中负手着面对庭中一池开得清娆的水芙蓉,不发一言。
我也被这奇怪的气氛弄得紧张,但随着嫂子凄厉的喊叫声渐渐弱下去,我不由上前,问哥哥:“哥哥,是不是要找个大夫给嫂子,看看。”
“薇儿,当初是你擅自做主把我写给柳家的退亲信函烧掉,并且和柳老爷子保证我一定会娶他家的女儿过门吗?”
我说:“是啊,柳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他们家的女儿一定错不了,而且这又是爹生前定的,娘在病中又说希望在她临终前看你了了终身大事,再说你成婚可以为娘的病冲喜——有什么不好?”
哥哥笑了,冷冷的,像秋水剑的剑锋。他说:“你说的对……,你的命数真的可以影响到别人,而且影响很深。”
我尚在不明所以,哥哥又问:“你认为,你做的对?”
我点头。
哥哥仿佛要和我的信誓旦旦作对一般,对总管也是大护法林东晏道:“把房门关好,如果有一个人敢进去管柳轻梦就就地处决!”
我愣住了,不明所以。唯一确定的是,嫂子绝对惹哥哥生气了。因为,柳轻梦是嫂子的闺名。如若不是把哥哥气极了,哥哥怎么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说完,哥哥走了,他又去画画。
整整一天一夜之后,房中彻底变为死寂。
清晨,我把眼睛睁着老大,看着哥哥。看着哥哥让人把嫂子的尸体抬出来,再让人把他和嫂子的孩子随意地打发给林东晏,他对林东晏说:“我不要这个孩子活在这世上,你立刻让他消失。”
那是一个男孩,是林家的香火,为什么……哥哥:“为什么要连孩子都不放过?毕竟他也是林家的血脉你的亲生孩子。嫂子的错也不应该罚到他身上啊!”
哥哥仍旧是冷冷地看着我,只是此刻他还带着一些疲倦,他问我:“你现在仍然认为你让我娶她是对的?”
我不解,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吗?我仍是点头:“是啊。”
哥哥叹了口气,看着我。他说:“薇儿,你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我是倔强的孩子。这句话,是哥哥说的。毋庸置疑,他说的对。
后来,我遇到了雁归,雁归也说:“林采薇,你真倔强!”
不只,他原话是这样的:
——“林采薇,你冥顽不灵!”
——“林采薇,你不知羞耻!”
——“林采薇,你真倔强!”
当年我耽溺于对雁归的好感,无视雁归和月姬间的暧昧,执着于他对我关注。
只是想着雁归的目光能停留在我身上就好,所以我完全没有想到那时他对我的厌烦,所以我继续对雁归骚扰而且有增无减。
直到,直到月姬和我谈过、雁归和我谈过、花灵也透露出月姬同意我嫁给雁归的讯息后,我决定对雁归正面攻势暂缓,采用迂回战术。
我一直认为,只要雁归在我身边,就会对我日久生情的。
我其实很早就接到哥哥的信,信上说月姬跳崖,生死不明。能让一向严谨的哥哥这么认为,八成活不了。
但我没有告诉雁归,甚至瞒着花灵。
——因为我知道这个消息一旦让雁归知道,那雁归会不顾一切、毫不犹豫地回去,无论月姬是生是死。
所以……
直到,雁归征战三年登上王位。
直到,雁归立我为国后。
直到,我生下雁归的孩子。
我才说出。
果不其然,雁归毫不犹豫地走了。
此时,月姬的墓上,应都开满了野花。
我在我修葺地华美的国后寝宫里等待雁归的归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可开交……
我笑雁归终于可以死心了:月姬一死,他就该死心了。
我笑雁归眼中终于可以有我了,因为他身边只有我。
我想不通,为什么雁归眼中还是没有我。
雁归回来后,应允了苗疆和大理各部献美充盈后宫的请求,从此,雁归身边环绕着无数的美人,我甚至看不到他。
我开始慌乱,我天天去国主殿的偏殿找他,他每天都会在那里处理国事。
开始,他不让我进去。后来,仅有一次,他叫人带我去见他。
我见到他,欣喜若狂。而他却很冷漠,他看着我的眼神,犹如当年在庭院中哥哥看我的那样——冷冷的,像秋水的……是想寒霜剑的剑锋。
我顿时清醒冷静下来,我说:“雁归,我想见你。”
他回答:“你现在已经见到了。”
我立刻接道:“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雁归看了我许久,从桌案后走到我面前,他对我说:“林采薇,你跟我来。”
他很生气。
我不敢说话,只能跟着他走。
我很委屈……
我都生下孩子这么久了你都不曾来看我,那也就罢了……
你回来这么久了你也不关心我一下,这也罢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生我的气?我又没做错什么!
于是我在雁归身后喋喋不休:“雁归,我们的孩子都快满百天了,你都不去看他,你也不关心我?!”
“雁归,后宫那些美人你都遣走吧,我讨厌她们!”
“雁归……
不知走了多久,我都说得口干舌燥的了,雁归才停下来。
那里,是王宫的城门,很高。
雁归停下来,回身对我说:“林采薇,你是你我是我,不要说我们。”
我愣了:“雁归,我们是夫妻。”
雁归道:“那是师父同意的,我本来就没有同意过。而且,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我急切地道:“可我爱你啊!”
雁归看了我半响,问:“你还爱我?”
“当然!”我颔首。
雁归注视着我,像在沉思者什么。然后他问我:“你觉得这里高吗?”
我扶着墙沿向下看,点点头:“掉下去一定会摔死的!”
雁归笑了,很奇怪的笑容。
他接着轻击两下手掌,一个女官抱着一个婴儿走上来。
我微愣,是我的儿子。我不解道:“雁归,你带我们的孩子来这里干什么?”
雁归摇头:“我说过了,你是你我是我,不要说我们。夫妻是师父同意做的,我本来就没有同意过。而且,她现在已经不在了。至于这个孩子……他看了一眼女官怀中的婴儿,说:“那也是你要生的,和我没有关系。”
我心一沉,却说不出话了。
雁归接着说:“林采薇,如果你再不在你的国后殿好好呆着,非要来招惹我的话。我不敢保证对这个孩子做出什么。”
他说:“林采薇,你是国后,按大理国俗,国后不可轻易废立、随意降罪,我动不了你但我可以动他。你再纠缠我,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如果说当年的雁归是即将一飞冲天的鹤,潇洒俊朗,对我无可奈何是有的,却仍不涉残忍二字。可如今……
我心一凉,坚信他说到做到,于是我急忙从女官怀里抱过孩子,急切点头:“我不会再打扰你。我今天不过,不过是想请你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我哽咽道:“他都出生快百日了,还没有名字。”
雁归闻言叹了口气,看着孩子,半响后,喃喃:“……思南,就叫思南吧。”说着也不再看我们,背过身去,眺望着向江南的方向,默然良久。
到我离开前,突然听到雁归轻不可闻的叹息:“林采薇,你真是个倔强的人啊……
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我爱雁归。
我从未质疑我的决定,并且我坚持我是对的,哪怕所有的人都说我错了……坚持!
我坚持,我爱雁归!
只是雁归爱的是,月姬。但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有时候会在夭折之后不停地升值,不停地……超过活着的人的分量!
纵然如此,我也没有停止去爱雁归,因为我坚信有一天,我能取代那个死去的女子在雁归心中的地位!
可是,命运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就在南儿取得了黑苗部的支持,逼宫篡位时。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本该化为尘土的女子,又复活了……
她站在我的面前……
她站在雁归的面前……
仍是绝代风华、无人比拟……
我输了……该说我从来就没有赢过……
我被囚禁在圣殿里,犹如当年和雁归分庭抗礼的芷菲公主。大理王族的规矩很奇怪,如我如芷菲公主,犯下如此重罪,按理来说都应该立刻处死,但至今仍有殿上之臣为我请命,说按祖制不可轻易废后。
我不解,多可笑。谋逆篡权难道还不可废?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废?
于是,雁归来找我。
他说:“我不能废你,也不能杀你,所以……
所以他将我带到了国后宫,那里堆满了柴禾、浇上了煤油。雁归把火种塞到我手中。
他要我自尽。
我想笑,更想哭,我对他说:“雁归,我爱你呀!”
雁归叹息:“采薇,你真倔强。你早就知道,我今生只爱潇儿一个!”
“我也只爱你一个啊!”说我倔强,其实比之你我犹不可及。
“采薇……雁归微微笑:“如果你按我说的做,我会将思南送到中原天朝去做质子。你也可以选择不按我说的这么做,但是,我就不能保证思南的安全。”
我哭笑不得,十几年了,事到如今……用我和你的孩子的生命来威胁我就范?
但我认命,点头进圈套。
点燃了熊熊烈火,雁归和我有一火墙之隔,中间炽热。他最后对我说:
“采薇,你是个不错的女子。你没有做错什么,错都在我。但你只错了一件事——你爱错了人!”
不!
我在火里大声辩驳:
“我从未质疑我的决定,并且我坚持我是对的,哪怕所有的人都说我错了……坚持!”
——但是你不能说我错了……你,至少你不要说我错了……
雁归……
不要说,爱上你,是我的错……
然而,火光隔绝了我和他之间,雁归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分崩离析……
番外二灵犀
晴天朗日,炎夏撩人。
偏偏他不能好好休息,要听这老头子将他的终身大事议论来议论去。你们若是议论出个结果也好,偏偏各执一词还两边都寸步不让。
雁归有点无语望苍天,看着台下愈演愈烈的辩论场面,正待大手一挥叫阿娜叫停。突然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大喝一声,不仅把殿上之人包括雁归自己震住,差不多连房顶都要震塌了。
雁归抬起眼睑,看向两边群臣主动让开的道路上,那个老迈而威严的人。
老人向前一大步向雁归行礼:“老臣石帧叩见国主,望大理国昌、吾王康健!”
雁归忙道:“老将军请起!”
石老将军?
雁归有些意外,这位老将军当年在王姐麾下忍辱负重地多年,待他回国平叛之时通风报信作为内应。若是没有他,自己恐怕未必能如此顺利地登上王位。
作为一个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的老臣,理应得到最大的封赏,但他却在论功行赏之时却告老还乡。
按理来说,一般的琐事是影响不到这位老将军大驾光临,今天是吹的什么风?
雁归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一直处于居中调停的花灵身上——花灵是石老将军的儿媳,若是当今还有人能劝动老将军出山的话,那非花灵莫属。
果不其然,花灵看到公公上殿,一脸如释重负。感受到雁归的目光,忙轻咳一声对雁归道:“陛下。由于各位大臣争执不下,陛下无法裁决,臣恐再争执下去伤了各位的和气,故将石帧将军请来。石帧将军德高望重、战功赫赫,又是三朝老臣,定能为陛下分忧。”
雁归心下佩服,花灵不愧是当朝第一大将,常年调停于苗疆大理各部之间的矛盾,经验丰富。老将军的身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的话都无人敢质疑。
雁归叹了口气,也有瞬间轻松之感:“花灵,你有这么好的办法,应该早些办啊。”也免得我这几日天天上朝,就为了这么一件事辛苦。
大理上朝的制度比较特殊,凡是个个任职官员和合各部族族长皆有对国主上疏之权。所奏的奏章上都有打上颜色标记,颜色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紫色最低是为可以最后处理的奏折,赤色最高说明是最紧急的国事。
一般黄色以上印记的奏章超过十份,第二天就必须早朝与众臣商议。
可在这大理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时候,自从他将林采薇和思南押入圣殿关押后,每天雁归都要收到数十份赤红印记的奏章。奏章的内容分为两类:一是废林采薇,二是不能废。
前者大都是看出雁归意思的官员,或是从中原来的和各部族的年轻官员。他们思想开阔不墨守成规,认为国后和世子既然犯下谋反重罪,理当处死,更毋庸废不废的问题了。
后者都是一些谨遵国法的老臣,他们提出国法中不可轻易废后此一条,从雁归父亲那一朝讲到当年的芷菲公主,认为这两人也是犯下如此重罪也没有被撤去封号、处死,不过是囚于圣殿,作为大理子民向神进贡的祭品。
雁归不堪其扰,又不能随意下决定。他虽然极力赞同前者,但后者身为老臣,德高望重门生众多、势力广布。若是就此轻易下令,必会让朝野大乱。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最为刚烈路丞相,搞不好他老人家来个死谏。那时可就永无回旋的余地了。
所以雁归虽然烦,但却没有办法。每天早早从被窝里出来,装模作样地坐在大殿上,听两边唾沫星子乱飞地大吵群架,却无可奈何,每天的美好愿望就是希望太阳快些到正午他好散朝。
今天花灵把这最有资格一锤定音的石老将军请来了,当真是下了一场及时雨。
雁归连忙让赐座,唯恐这位救星受了半点罪、出了半点差错。
好不容易有人帮忙,雁归立刻发问:“石老将军,想必您老已经清楚所有的事情。那您觉得该如何处理比较合适?”
“是啊,老将军您是最清楚祖制的,您该知道这国后不可轻废啊!”
“老将军,这要是连谋反重罪都不废,那如何可废?国主的威严何存?这可一定要废!”
眼见又要开始,石帧立马开口,挡住不好的趋势发展:“各位大人,请听老夫一言。”
所有的人闻言闭嘴,静候他音。
石帧清清喉,不慌不忙地道:“各位大人。在下觉得此事应从两个方面考虑:其一,国主国后为天神赐福结合,为不违逆天神,使得大理遭受天神降灾,故不能轻废。其二,此事虽是大理国事,也是陛下家事,理应由陛下自己裁决。各位认为,在下说的可对?”
众人叽叽喳喳一阵之后,都俱点头。
于是雁归顺水推舟继而问:“老将军说的有理,但不知老将军有何妙策能使这家国不冲突,圆满解决?”
石帧微微一笑,道:“老臣只能给陛下一个意见,但决定还是得陛下自己下。”
雁归点头:“那是自然,请老将军明言。”
石帧起身,向雁归一拱手:“陛下,此言需在僻静处,君臣私话,请陛下散朝。”
“这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的?”最直肠子的路丞相梗着脖子问。
石帧又是一笑:“路丞相,请问要是您要和与别人商议您休不休妻,是不是也不能放在台面上说?此乃陛下家事,再重大,也不应该光明正大地与人高声谈论。”
此言是各打五十大板,说的两边的人一个个面红耳赤,再无人敢言。
于是散朝,雁归石帧和花灵到国主殿偏殿说话。
“……
潇儿自醒来就到这偏殿等着,等到都伏在桌上迷瞪睡去了,好不容易听到一点动静,忙从桌上起来,迷迷糊糊地说:“雁归,你怎么这么晚才下朝……睡一觉了,有什么事这么严重说到现在?”
待定睛看清门口不止雁归一人,愣了。
那边君臣三人看到雪发披散、慵懒如猫的潇儿,也愣了。
两边两两相望半天,潇儿蹙眉道:“雁归?这是——”
雁归这边这才反应过来,雁归忙几步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问道:“潇儿,你这么不说一声就到这里来了?”
潇儿喝完,感觉清醒了许多,回答:“我除了翠湖苑只认得这里,我到了,宫女说你一下朝就会到这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
要潇儿等了这么久,雁归有些愧疚,想起潇儿这两天精神总是不好,关切道:“那现在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潇儿摇摇头说:“越睡越困,不睡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处理完?我先回去。”不可忽视还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潇儿不想给雁归添麻烦。
“没事,他们……”雁归向他们使了个眼色,花灵和石帧连忙上前行礼。
“臣花灵。”
“臣石帧。”
“叩见萧夫人,望夫人长福泰安。”
潇儿摆摆手,“花灵,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多虚礼,快扶老人家起来,小辈受前辈大礼是要折寿的。你们今天……
花灵见她这么说也不再拘礼,扶起自家公公,直接道明来意:“萧夫人…”
“叫我潇儿好了。”
“恩,潇儿。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这位是石老将军。今天我请他来是来商量国后废立的事情的。”
潇儿茫然:“这还用商量?这事不是雁归说了算吗?”
雁归闻言苦笑:“我都被烦了半个多月了,废也不是不废也不是,今天只好请老将军给我想个办法。”
潇儿想了想,明白这是大理国的国法作祟,便说:“那你们说说,看到底废不废?”
雁归有些心虚地看着她,说道:“潇儿,对不起,我这么久都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最正当的名分。”
潇儿微笑,“我若是在乎名分,就不是潇儿了。何况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雁归叹了口气,对石帧道:“老将军,您请说吧。”
石帧坐定,淡定道:“国主,这废后虽是您的家务事,但却事关国运祖制。殿上的老臣们是绝不会同意的。”
雁归颔首,“可若是不这么做,我对不起我真正爱的女子,也对不起我的女儿。”
石帧依旧淡然,却有些迟疑:“老臣却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就是不知陛下做不做得了。”
雁归眸光一亮,忙问:“什么办法?”
石帧问道:“陛下要立萧夫人,而国后的位置有有人,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萧夫人为后?”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答案。
而雁归拧起眉,说:“可这事由我下令,或是让人去办——不合适吧?”
石帧又道:“那就如芷菲公主当年那般,也算是善果了。”
雁归迟疑:“要—她—自—尽?”
潇儿觉得这老头有趣,悠然地笑起来:“好办法。”
然而花灵却道:“不止是国后,还有世子。世子若废则国无储君、不好安定人心,世子若死,就更是不得了。可世子若还在大理,那就犹如一把悬在国主头顶上的剑——世子此次失败是因为年纪尚轻、掉以轻心,再过几年,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雁归真是大感头疼,觉得这林采薇真是自己命中煞星。
石帧又是一笑:“此事老臣也已想到了万全之策。”说着扭过头问花灵:“花将军,敢问此时作为天朝人质的是王室中的哪一位?”
花灵不明所以。“是芷菲公主之子戛玉王爷。”猛然醒悟——“您是说让世子代替去做质子?”
石帧点头:“戛玉王爷自小就被公主送去天朝,和公主并没有什么情分,对国主自然也无威胁。况王爷自小在天朝知书识礼,是最为明白这君臣本分的,要他回国应当无碍。”
雁归叹服:“将军果然睿智,不愧为我大理股肱之臣!”
事情就这么定了,闲杂人等该干什么干什么,立刻消失地干干净净。
很快,大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潇儿窝到雁归怀里,半闭水眸,闲闲开口:“雁归,我想问你……
“问什么?”雁归低下头,眼角瞥到身下人儿雪白的肌肤上自己留下的绯红痕迹,不由心神一荡。
因为有些热,潇儿在雁归怀里换了换几个姿势,反而将本就几轻薄的单衣撩开大半。“若儿说想去洛阳玩玩,这次去换质子,能不能让她也去?”
“她太能惹事了,不能去。”雁归忍不住俯下身去啃咬那雪白的诱惑,忙里偷闲地道:“不是这句,你一开始要问什么?”
“雁归你好聪明……?”呻吟一声,潇儿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只有思南一个儿子呢?”“为什么问这个?”
雁归有些惊讶,手下灵巧地游到潇儿的衣带,轻轻一扯,扯掉她们之间最后一点距离。
潇儿不答反问:“我……知道,那些各部的美人……选、选吗?嗯?”
“当然要选。”来不及思索,雁归理所当然地回答。
但原本只差一步就俯身而上,却被身下人轻柔而有力地推开。
身体里烧得旺盛的火苗猛然摁灭,雁归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看看的怀抱,再看向因为脚软而扶着榻沿才能站稳的潇儿。
潇儿仍是娇腮如桃、媚眼如丝地轻轻喘息着,那半闭着的凤眼看不清蕴藏了什么。
“潇儿?”他看得出,不只是他一个人没有尽兴。
潇儿却自顾自地拉好衣襟、系好衣带,再走到他平时批改奏章的文案上拿起绾发的玉簪,准备绾发。
好吧……承认自己是怕老婆。自己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潇儿不说话代表她似乎真的生气了。现在推开没关系,别以后天天把他踢下床就好……
于是认命地过去,拿过潇儿手中的玉簪,利索地盘起来。
原本以为潇儿不会再开口,谁曾想潇儿突然道:“一点都没生疏,没少练?”
雁归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手一顿,最后一个盘花没绾好,还松动全部,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刚想补救,佳人已从他手下抽身,推门离去。
——这是怎么了?
雁归正因惑不解,眸光向下一瞟,猛然倒抽一口冷气——这、这,这些选美的图册怎么,怎么在上面?我明明藏好了的!
“父王!父王!”
女儿若儿肆无忌惮的声音如旋风席卷,然后,人随声至。
“若儿……么,怎么快就从唐门回来了?”若儿一个月前和他告假,说应了蜀中唐门大公子之邀去唐门做客,他原本想着若儿不在可以好好和潇儿在一起,没曾想小魔女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早回来了!先别说这个,我问你啊!”若儿一手叉腰一手喝茶,还要说话,忙极了:“你怎么让娘一个人回寝宫了?”
雁归不解:“我还有国事要处理,你娘一个人回去有什么不对?”
不说则已,一说若儿立马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扑到案前,看到案上画册更是火上浇油:“你!你..你还选什么美啊!真有功夫!”
雁归奇道:“每年大理依礼都要向天朝进贡,逢新皇登基或是大寿都要进贡佳丽。此次天朝新皇登基,我命各部挑选美人编制成册在送进宫中复选,有什么不对?”
若儿闻言气消了一半,踌躇道:“那你藏起来干什么?”
雁归一惊:“你还知道我藏起来了?”
“当然!”若儿理直气壮道:“还是我搜出来让娘看的。”
“什么?”雁归顿时有种要承受灭顶之灾的感觉:“你还搜出来,给你娘看?”你不是要我死吗?!
若儿更加理直气壮:“你不是做贼心虚你藏起来干什么?”
“我这不就是怕你娘看到了瞎想吗?你想你们回来的那天晚上,我费了多少功夫才把后宫清理干净,不让你娘多心,你这不是让我功亏一篑还陷我于不义!”完了,这回彻底要被踢下床了…
雁归可是火冒三丈时。若儿反而愣了一下,然后问:“娘她,没跟你说什么正经事儿?”
雁归也是一愣:“什么正经事儿?”怪不得他总觉得潇儿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但偏偏就是每每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若儿先是瞪大了双眼看着他,接着满怀同情与悲凉地一叹:“爹爹啊,你这回,是死定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快说啊!”要死他也得做个明白鬼啊。
若儿勾勾手指头,示意雁归过来,自己也凑过去,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地见的声音道:“娘她…”
又压低了声音——“她,怀孕了!”
什么?!
趁雁归尚未反应过来,若儿大声对雁归说:“爹爹,我要去京城!你不能拦我!”说着急忙跑到门外,临走前又朝里喊了一句:“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雁归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忍不住笑起来,就像当年潇儿问他“这样的我你还喜不喜欢”时那样的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好不容易笑完,他大声喊道:“来人!去翠湖苑!”
嘴角仍忍不住上翘,一面走一面上句不接下句的轻轻哼唱:
“花开花谢影双飞,春风不解愁滋味……暮暮雨霏霏,桃花结子承安逸…
念兹,相知相恋亦相思。相依相伴长相忆。相携朝暮,相扶白首,相守一生归。
灵犀,双花双叶并双枝,双栖双宿飞双翼,双莲漪露,双鸳共水,双醉暖罗帷。”
他想,他的潇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还学会吃醋了……当年她促成自己和林采薇时、她无所顾忌地说她曾喜欢谁谁时,自己简直气得要杀人,她还不知不觉的。
现在好了……潇儿也终于也尝到自己当年的苦楚了!雁归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随行的宫人们个个面面相觑,都摸不透自家国主心里在想什么。
——国主不是刚刚和萧夫人闹过吗?怎么这会儿就好了?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中原的俗语:小吵怡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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