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卿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风雨小说网 www.44pq.org,最快更新倚月楼之十年踪迹十年心最新章节!

    第二章试炼

    “你有心吗?!”

    我也想知道,我——有心吗……

    “嗙……是寒霜落地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他几渐疯狂的眼神,突然冷声道:“你走吧!今天我就放过你。但你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再出现一次——我就把你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说罢我冷冷的瞪着他,他也冷冷的瞪着我。

    半响,他颤抖的唇终究没吐露出一个字。只好,如同来时那般,越窗而去。

    我望着秦暨阳离开的方向,久久的,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恍若被完全抽走了力气,我软到在浴桶旁,头靠着桶面,愣愣出神……

    “我这么伤落灡,都是为了你,都是因为你!

    “——我们在同一天失去至亲,我失去母亲你失去父母。我那么伤心、那么伤心,为此我不惜和父亲决裂,因为是他害死母亲的。而你呢?

    “你呢——你不过是问清楚了原因,就完了,我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一滴也没有!

    “不只是亲人,你根本就没把任何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过!

    “我想看到你心碎的样子……碎到流泪的样子!

    “我想看到你的眼泪……就算是我伤了你最疼爱的妹妹,你现在也没流眼泪!

    “我想问你——你有心吗?!”

    “你有心吗?!”

    “你有心吗?!”

    “你有心吗?!”

    秦暨阳说的每句话都字字在理。这江湖上谁提起我月姬,不是“冷血无情”四字评价。他说的不错——我不会心碎,因为我没有心……没有错,错的是我……

    ——“师父……”

    雁归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高山流水,像佩环叮当。

    我轻声道:“雁归,你过来。”

    他应声过来,先用一件宽大的衣服裹住我湿透的身体。

    “师父。”他说:“师父,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吧。”

    他说得这么温柔,倒真的让我想哭了。可是我摇摇,偎进他的怀里,我冷冷的说:“我不哭、我不能哭!”

    我不能哭!我哭了,楼里怎么办?落灡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当年我忍着这些眼泪,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哭的滋味——我早就忘了……

    普天之下,又有谁知道?

    “不,师父……你可以哭,你哭吧——我会为你擦眼泪的。

    ”雁归啊雁归……怎么能这么温柔,你的温柔,几乎就要融化我,这么多年用铁血和残忍建筑起来的心墙……

    我微微一笑,刚想说话。然而一口腥气涌上口鼻,我不禁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咳着咳着,竟然连神智也开始恍惚。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雁归、雁归,你别着急,我不过是,我不过是……我……

    我似乎咳出了什么,喉间腥甜之气四散,耳边仍是雁归的疾呼,我却已无力再应。然后沉沉的、沉沉的坠入黑暗……

    夕阳长长地拖着人的影子,树叶间仍透着落日的余晖。我躲在山腰躲雨的小亭子里,吹响手中的紫玉箫。

    山上打斗的声音仍未消退,也就是说——雁归还没回来。

    三个月前。我们经上水县到达扬州时,我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子对雁归说:“雁归,我们没钱了。”

    雁归眨了眨他的桃花眼,明摆着不相信我,但他还是顺着我的话说:“那我去赚钱。扬州这么大,一定有钱赚。”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们?

    对于我的问题,雁归很是不以为然:“现在师父是我的,我要照顾师父啊。”

    你,保护我?我心里忍不住要笑翻。不过诚然,我自从经过在上水的那一晚之后,我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越来越不好。

    ——那天我晕在雁归怀里,是因为急火攻心。可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烧,雁归急忙请了大夫来看。把脉之后,却都面露难色,连药都不敢开。雁归只好守着我,一天一夜之后,我才醒来。

    他对这些大夫的反应自然很是奇怪,当他告知我时,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在我执掌倚月楼时,我曾服下一种名为“寒玉丹”的药用来增强功力,可此药寒性极大,对女子危害甚大。每当我压制不住寒玉丹的寒气时,我都要服另一种药压制。

    这两种药性在我体内不断缠斗,相互激荡。导致脉象紊乱,这又岂是上水这等小城的大夫能看得了的?

    要抑制寒玉的寒气并不难,只是被寒气所伤的身体却要好好修养。

    所以我并没有反驳雁归,抬起略带笑意的眼眸,对上他的目光,却让我着实愣了——如此认真坚定,如此单纯清澈。心中透出丝丝疼痛:普天之下,还有几人,能有这样美好的眼神?

    但他若想行走江湖,就必要将他这份单纯天真毁去。如今,他这一身武艺足已能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所匹敌。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该让他试炼试炼了。

    于是我说:“雁归,扬州最近在闹山贼,你知道吧。”

    他闻言皱眉:“知道。这伙山贼行事狠绝,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委实可恨!”他说着,眸光蓦然一亮:“师父是让我去剿山贼?”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道:“那山贼迟早让你剿,但不是现在。”

    “若不是现在,那到几时?难道还要纵容他们继续残害百姓吗?”

    看雁归义愤填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白道人士味道,倚月楼不黑不白的不好扶持他,得找个白道上的领袖——武林盟吗?

    “师父、师父……”

    “嗯?”我慢悠悠地拉回思绪,再对他解释:“那伙山贼虽然手段毒辣,但毕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但他们兵精将少,又遭官兵围堵,几月之内难再有作为。而官府兵多不精,只震声势而无威力。若无意外,我敢保证——不出三月,官府必会张榜悬赏有志之士,参与剿匪。”我笑的极是自信:“到时你再去接这榜单,名利双收。”

    “哦……”雁归应得极慢,他问道:“那师父,这三个月我们怎么活?”

    “那你不用担心,这点小钱你师父还是有的。”

    “哦……父我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吧。我记得扬州有个什么翠名楼,听说那里的鲍鱼宴很是出名,我们去——!”我瞪了一眼此刻满脸憋得通红、连眼角都溢满了笑意的雁归,恶狠狠地道:

    “好啊!你小子套我话!”

    果不其然,三个月后,官府果然被山贼惹得恼羞成怒,张榜悬赏。

    这天一大清早,我便携了雁归来到扬州府衙外、张榜悬赏处。

    此时,此处已是人声鼎沸,围观者甚重。不必近前细看,已有人高声念道:

    ——“悬赏共分四等。一等最高,悬赏山大王项上人头,赏金最高!”

    我闻言对雁归道:“就这个一等悬赏!你去取那山大王首级回来。”

    我此话一出便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但雁归却小声向我道:“那是要杀人的,我不想杀人。”

    要的就是要杀人!我月姬的徒儿难道还会怕剑上血吗?——若有一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杀不杀?

    我冷笑道:“那些强盗无恶不作,惹得天怒人怨,你杀他们,是为了他们死在他们手上的无辜百姓报仇。”

    “可是……”

    看他仍犹豫不决,我只得温言道:“好吧,你若真的不想,我去便是了。”

    “不!我去!”雁归咬牙道:“您身体还未大好,刀兵伤身,况且我说过的——师父是我的!我要照顾好师父的!”

    他那炽热的温柔让我心房一窒,险些要将“我们不趟这浑水,山贼自有人剿灭”说出来。可我现在若不狠心,日后雁归难有大成,便堪堪抿唇住口,只是微笑。

    待雁归刚要把榜单揭下了,却有一人在旁嗤笑:“一个黄毛小子和一个黄花大姑娘,想杀人拿钱——白日做梦的吧!”

    我冷冷地顺声看去:来人短小精悍、贼眉鼠眼,让人望而生厌。

    那人话音未落,身边雁归已将寒霜带鞘挥出,打弯了他的膝盖,“诶哟”一声跪倒在地。他高喊:“谁打我!谁打我!”一抬头,鞘尖正顶着他的喉间。

    雁归瞪着那人,冷冷的开口:“若是下次你再敢出言不逊侮辱我师父,别怪我不客气!”

    雁归说这话时,俊美的脸映着剑鞘上冰冷花纹泛起的冰冷光芒,像极了当年那个潇洒如风的天山剑客,我一个恍惚,仿佛回到从前……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乱跳——照理说区区山贼,又有官兵助阵,应当不至于花这么长时间。

    看了看天色,我将紫玉箫别在腰间,提了口气掠上山去。

    行至山贼老巢前,还有些残兵在做最后的抵抗,但也已近尾声。尽目四望,寨门外并没有雁归的身影,于是疾步进去。

    寨内的场面寂静的多,只是四周弥漫的血腥味异常浓重,四处横陈着山贼的、官兵的,甚至还有扬州府招募的有志之士尸体。

    然后,我听到山寨后方传来打斗的声音,我觅声而去,却愣了一下。

    ——雁归确实在那里,也如我所料的砍下了山大王的首级。但是此时,他仍拿着寒霜与人缠斗。

    寒霜已出鞘,剑在雁归手中被他舞出阵阵白光。白光掠出之处,与他缠斗的人便被划出一道血痕。那人体型较小、体态轻盈,似乎是个女子。武功不高,多是花拳绣腿,却胜在灵巧,竟挡了雁归不少招数。

    渐渐地,那人开始体力不支,而雁归的剑势也弱了下来——看了雁归是存了善心,并不想下毒手。

    那人也注意到了这点,躲闪间向身后破败的窗户靠去。就在此时,那人手指如兰花般曲绽,朝雁归甩去——闪闪银针!

    雁归躲避不及,眼见就要中招。我一甩手,将金铃甩出,挡住那些暗器。脚下“踏雪无痕”使出,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人身边,将紫玉箫横在她的颈间,另一只手扯下她蒙在面上的纱。

    柳眉、褐眸,还有眉间一点浅浅的朱砂痣——竟是个美人儿,而且,我认识她!

    “琅琊萧氏的三小姐。不,或者说——江南卧龙帮的表小姐。你,来捣什么乱?”

    萧宛然盯着我,是我熟悉的冰冷恨意,她咬着唇道:“少说废话!既然报不了仇,你就杀了我吧!”

    我收回紫玉箫,感到有些奇怪:“是我杀了你表哥,你要报仇也要找我,找我徒弟干什么?”

    她忽然大笑起来,尖锐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周围,听得我耳朵疼,我低叱道:“别笑了!有话说话!”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轻哼一声:“为什么?表哥是我最重要的人,那他——也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杀了他,就会让你和我一样难过!”

    我一愣——雁归是我最重要的人?她哪里看出来的?

    她趁我一愣之间,立刻手脚敏捷的翻身过墙,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你等着吧!无论通过什么方法,我都会让你为表哥的死付出代价的!”

    我收回目光,并不多在意她的话——她在萧家,不过是一个二房的庶女;而卧龙帮,也已覆灭多年了。说白了,她就是一介孤女,谁也靠不得,能怎么报复我?

    转过身去,我扶起雁归。他浑身是血,面上尽是疲倦之色。我有些心疼,柔声道:“没事了,我们会去吧。”

    “师父……”他突然出声,声音喑哑,眼神却晶亮热切。

    “什么事?”

    他艰难地开口:“你真的杀了她表哥吗?”

    我毫不避讳的点点头——那是我在江湖中久为谈资的成名之战。我以年幼之身单挑以卧龙帮为首的江南十数帮派,并灭卧龙帮。声势浩大,一战成名。

    “那……”雁归似乎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

    “那我,真的是师父最重要的人吗?”

    我完完全全愣住了,他的话声声入耳,我竟想立刻说是。

    “师父、师父……”

    看着他热切渐冷的眸光,我将他搂在怀里。轻吻他的眼睛,闭上双眼,然后回答:

    “是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夜风柔婉,花香沉郁。我抱着试炼归来的雁归,在遍地鲜血的旷野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对天地起誓,从今以后——段雁归,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雁归伤得不重,却因激战了一天,体力不支而晕倒。

    我将山大王的首级交给了扬州刺史——原来那日出言不逊被雁归教训的人,竟是扬州刺史。

    “女侠和段公子武艺高强,请恕本官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刺史谄媚地笑着,本来就小的五官皱成一团。我也不理他,径自拿了赏金,便回了客栈——雁归还被我放在药浴桶里泡着,我没空和他废话。

    回到客栈,雁归还未醒。我把他搬到床上,将包袱里上好的金疮药给他敷上。

    指尖滑过他越发俊美的五官,我有些疲倦地叹息:终是多年没这么紧张过了,这寒玉丹够毒,竟削我元气至此。为雁归掖好被角,我靠着床头想小憩一会儿,但困意如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