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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颠倒了,所有的以往所认知的形态都颠覆了。沧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随之就发现自己的触觉也丢失了,浑身软绵绵的,四肢无力地搭在桥的栏杆上,脑袋想立起来甩甩也用不上力。她大声地喊着,可是身边走过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似乎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似乎这里只有三尺栏杆。沧桑把仅有的力气移到了胳膊上,她用力撑起来,然后头重脚轻以倒栽葱的姿势翻了下去。
石天明转过身,于是看见了栽下来的沧桑。沧桑成匍匐的姿势摔在地上,幸好高度一般,只是摔到了额头,有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四肢酸麻,五脏似乎离开了外壳,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
沧桑还是有意识的,她想试着爬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摔下来才想明白,自己是上毒瘾了。等她再想自己有没有摔成重伤的时候,石天明已经把她抱了起来,一辆出租车随即停在旁边。
沧桑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男子,穿着白色的上衣,有血染在了上衣的胸口上,她想看清这个男子的面容,可惜头被死死地按在怀里。她感觉自己进了出租车,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石天明说:“医院啊?”他在心里想,这女子怕是摔傻了,这时候不上医院还能去哪里。
沧桑压了一口气说:“你不能去医院。”
石天明说:“那去哪里?把你撂这里吗?”
沧桑再压了口气说:“去附近的诊所,真的不能去医院。”
石天明不明白这个女子伤成这样为什么不能去医院,也不再问,对出租车师傅说,去附近的诊所。
沧桑听到这里,心才宽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扭头看了看周围,一看简陋的病房和陈旧的设施,知道自己确实是在小诊所里。摸摸额头,已经缠了一圈白布。
有脚步声过来,是诊所的医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又黑又胖。医生看了一眼沧桑问:“醒了?”沧桑眨下眼睛表示回答,又转望门口的位置,她想看看那个救她的人在不在。
医生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一边收拾着屋角的垃圾一边说:“你丈夫刚刚出去,说等你醒来让你给他电话。还留了一张纸条给你。”
沧桑接过那张纸条,打开来,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与一组电话号码。名字是石天明,号码是移动的。沧桑的行李丢在了天桥上,只好借了医生的电话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半天才传来一个闷声闷气的男子声音:“喂,我是石天明。”
沧桑说:“老石,你好。我是沧桑。沧海的沧,桑田的桑。”
石天明挂上沧桑电话时,他正站在朋友公司的楼下等着卫青。卫青是朋友公司的人事部职员,负责接待石天明以及安排他的工作及要住的公寓。他早上八九点的时候接到卫青的电话,卫青是个很体贴的丫头,电话一接通先是一阵埋怨,她说:“石先生,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从八点等到十一点,你知道我吃没吃晚饭呀?我站在火车站出口都差点饿得要吃栏杆了你知道吗?而且我今天早上还被老板骂,说我一定是弄错了时间。”
卫青埋怨完又轻轻地加上一句:“石先生,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啊?”
石天明浑然不知是在和谁通话,他感觉这样的声音如此熟悉,是谁曾经也这样不住口地对他埋怨着。
她说:“老石,你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手放在我肚子上呀?”
她说:“老石,你吃饭的时候声音怎么那么响啊,和猪一样呢。”
她说:“老石,我上洗手间的时候你不用扶着我,我有那么老吗?你可真烦人哦。”
她说:“老石,你猜猜我们如果结婚的话,买什么样的床啊,是红色的还是白色的。你哑巴了呀,傻笑什么,说句话啊。”
公司给安排的公寓在大北窑写字楼前面的居民区里,是套两居室的房子,装修得还很精致,简约现代的风格,枫木的门窗门套,以及统一款式的家具衣柜。整体厨房以及一应的厨具都是应有尽有,宽带有线以及电话都是刚刚装好的,卫青跟在石天明的后面边看边赞叹,说:“周总可真是偏心啊,竟然给你安排了这么精致的公寓,我们这些小职员哪有这样的福分,如今住在半地下室里,从来就没见过日出日落月亮星星,而且走廊里充斥着污浊的尿骚味儿。你说这是什么事啊?老天无眼啊!”
卫青是那种一看就很伶俐,又带点调皮,让你没有丝毫陌生感的邻家女孩儿,自从接了石天明,就一路朝他哭诉,先是等得辛苦,如今又是抱怨老总的偏心。
石天明回她话,说:“行啊,反正是两居室,要不你搬过来啊。”
卫青一瘪小嘴说:“你想的美,免费找一个洗衣服做饭的保姆啊!”
石天明带的行李并不是很多,只有两个中等大小的箱子。搬到卧室以后对卫青说:“你先回去吧,把公司地址留个条给我,我简单收拾一下就去报道。”
卫青倒是很会体贴人,她说:“你不用那么急,可以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对了,不是我说的,是周总特别吩咐的。本来她想来看看你的,可是上午,不巧应酬一个大客户就飞去南京了,大约下个星期才能回来。你就在家好好养养身体吧,那咱明天见。拜拜!”
卫青挥挥手,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石天明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看着卫青出了小区大门,赶紧关了门朝下跑。在这一路上,他脑子里一直都是大哭的沧桑,突然感觉心里有个地方被塞得满满的,以前心里只装着一个素颜,如今又进来了一个沧桑。
沧桑给他电话,刚说完名字,停顿了大约几分钟,然后就哭了出来。沧桑大声地哭着,边哭边说:“你会不会不管我了呀,你会不会不管我了呀。”
沧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可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是等自己走出诊所后要去哪里?十七岁离家,跟着导演,之后跟着大款张,后来也跟着数不清的男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给她过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恍惚记得自己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上衣,他就那么抱起她,像抱起一个孩子,一只小猫儿一样。她一直在装作坚强地生活在别人眼中,她对导演一个耳光来告别过去,以为是何其洒脱,然而洒脱与坦然背后是无法言语的悲痛。
她在大款张糜烂聚会的清晨醒来,对于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当作一场梦厄,然而梦的老根已经深深地植入了脑细胞内。她看着大款张和红姐被烧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推开医院的门以为是打开另一扇门,实际上她实在是不知道路在何方。
其实她一直在装作以无所谓或看淡一切的姿态生存着,如今在她坠下天桥的时候,时光迅速倒退,她只想做一个被人怀抱,被人呵护,被人疼爱的孩子。其实,她就是一个需要抱着的小孩子。
石天明说:“曾经有一个人一直对我说,她不想死。我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那么着急地想去死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接你回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总是感觉似乎认识你的。”
到了诊所,老远就看见沧桑正坐在门口朝外面望。头上裹着一圈纱布,有些许鲜血已经在额头渗了出来,晕出红杏大小的一块椭圆色晕斑。那一瞬间,石天明心里一阵酸楚涌了上来,他就感觉沧桑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或者是一只被坏孩子欺负得遍体鳞伤的小猫儿。
她就那么无助地坐在门口上,那么默默地等着他去接她。她似乎是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可是就在她快要绝望崩溃的时候遇见了他。
已经是初春,天还是有些冷,一早一晚的还要套上件厚厚的外套。东边上空的太阳冉冉地飘起来,透过一栋栋的高楼大厦,透过这奔驰不息的车流人群,也穿越诊所门前的这条街道,街道两旁栽满了法国梧桐,树叶开始发绿。街道两旁有一些小花,白色、红色、紫色的小花朵,一丛一丛地在春光下盛开。
风吹起沧桑肩头上的卷发,沧桑似乎是感觉到了凉意,双手自然地抱住了肩。他从一侧走过去,沧桑并没有看见他,他就那么走过去,踏着白花迎着灿烂的春光,慢慢地靠近沧桑。
他说:“你是不是冷了?”
沧桑回过头,对着石天明微微一笑。那笑容比路边的那些小碎花更加鲜艳夺目。
沧桑在回去的路上问石天明:“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石天明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他说:“两个人遇见了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遇见了为什么要离开?素颜,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石天明领着沧桑回到公司安排的公寓,沧桑一句话也不说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上楼,就像一个放学后犯了错误的女儿。到了下午的时候,石天明自己出去了一趟,沧桑在家里养伤。
等石天明提了几件新衣服出现在沧桑面前的时候,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想对他说感谢却又感觉没什么意思,踌躇了一会儿,把衣服接过去打开翻了起来。衣服都是比较普通并不时兴的那种,简单的两条牛仔裤,一条是灰白,一条是深蓝,一条裙子,纯棉布的,紫檀木颜色的底子上缠绕着的碧绿的小叶藤蔓,裙摆上有几朵雪白的小百合花儿以各种姿势盛开着。
四件上衣,白色的线衣,黄色的衬衫,长袖的灰色带几何图案的圆领短袖,还有一件暗棕色的红白格子交叉的带后帽外套,束腰的款式。牌子是大众牌子,无非是年轻女孩子比较常穿的天恩或者阿依莲。还有两件宽松棉料的睡衣,乳白色底子上有着翠绿的薄荷叶儿。
三套内衣,是按套买的,内衣分了三种颜色,分别是黑、白与粉色。在石天明的意象中,女孩子基本上是都喜欢这三种颜色的,至于红和紫应该是上了30岁的女性才适合,那样不显得妖娆而更添媚惑。
另外还有两双鞋,一双高跟鞋,纯黑色,小圆头有5公分的细高根,森林公主的牌子。另一双是黄白色交叉浅帮平底的KAPPA休闲鞋。
石天明说:“沧桑,我知道你的行李丢在天桥上了,你身上的衣服也从天桥上摔下来后已脏得不成样子,所以我就出去随便给你买了几件。你先换着看看,我出去抽支烟。”
沧桑张了张口却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曾经在那么多男人面前嬉笑自如,而如今却成了一个口吃的人儿。
石天明在门外说:“你要是暂时没有地方去就先住在这里吧,是公司安排的房子,反正我也就是一个人,你养好伤以后再说。不要再问我为什么这么帮你,但是我想朝你打听一个人。
她叫迟素颜。她嘴角上有一颗米粒大小浅褐色的痣,很圆很圆的,就像千挑万选的珍珠,她很瘦,四肢修长,身上不见一丝多余的肉。头发总是很长很长,皮肤有点麦黄色,圆圆的脸形上眼睛很大很深地陷进去。
她从来不化妆,也不带任何首饰。她说话有点江南口音,但是普通话也说得很好,就是很甜软那种吧。还有就是……”
沧桑打断他的话,说:“我不认识。你找她做什么?”
那是沧桑第一次听到关于迟素颜的事情。
石天明说:“我知道你不会认识,我找了三年了,我也不知道要找她做什么了?我都养成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每见一个人都这么问的。我找了她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