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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喜身上忙活了老半天, 万妼的手臂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酸痛?抱姚喜走了没两步路就没力气逗她了,只得轻轻将人放下道:“咱们还是坐轿子回去吧!”
姚喜窃笑了一声。她还以为娘娘的力气当真耗不尽呢!
“我不!就要娘娘抱回去!”姚喜脚已经站到地上, 可手臂还死死环在太后娘娘的脖子上,耍起了无赖。她就是报复!谁叫娘娘故意抱着她在人群里走的。那哪里是秀恩爱?分明是游街示众啊!她刚才简直羞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不过她也就是撒娇磨磨太后娘娘,心里清楚娘娘这几日受不得累。
万妼以为姚喜是累得站不住, 心疼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好好好。不过得容哀家歇会儿。”抱姚喜回宫是不可能的, 抱上轿子却可以。
“我开玩笑的, 自己可以走。”姚喜替太后娘娘捏着胳膊道:“娘娘也是的, 明明累得不行了还要逞强捉弄人。”
二人在街边坐了没多一会儿轿子就来了。今儿天气晴好, 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的,进了阴凉的轿子就容易犯困, 姚喜没等回宫就靠在太后娘娘的肩头睡着了。
万妼也困得厉害,她昨夜本就比姚喜睡得少, 又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可姚喜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要是不伸手护着,轿子晃得厉害的时候姚喜肯定会磕伤,于是熬了一路没敢合眼。
回了宫万妼也没得着闲。
她先把姚喜从轿子里抱回了暖阁, 又命人打来水亲自替姚喜擦干净身子,给姚喜盖上被子后, 万妼终于能坐在暖阁的圈椅里喝口热茶喘会儿气。许是累着了的缘故,她的身子有些发虚, 额头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当然也有好处, 忙完这些事后她竟然一点也不困了。
万妼疲惫地坐在椅子里, 望着榻上睡得正香的姚喜痴痴地看了一会儿, 匀过气来后提步去了澜液池。她也得沐浴完赶紧睡会儿,不然等姚喜睡饱了她又困得想睡,二人就错过了。
她最近愈发觉得花在睡觉上的时间很可惜。哪怕用那些时间多看姚喜几眼,或者多和姚喜说几句话呢?死生,命也。她以前没什么放不下的东西,觉得命数到了也就到了。现在有了放不下的人,就忽然对时光生出了恐惧之心。
万妼心事重重地沐浴完,又起了困意,正打算回暖阁,有宫女守在澜液池外回话道:“娘娘,您吩咐打听的事有着落了。”
“这么快?”万妼有些吃惊,人也瞬间清醒了。她昨日吩咐人去查一查京城附近哪户人家院里有几人合抱的大榕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说吧!查到了什么?”
宫女道:“奴婢们不知娘娘所要找的榕树到底多大,便把比一人抱大的人家都记下了。”大树招眼,都不必细打听,远远儿地一看就能知道谁家院里有参天大树。
“有几家啊”万妼皱起了眉头。姚喜的身世可能马上要水落石出了,她竟然有点紧张。如果找到了姚喜的亲生父母,于情于理她都该让姚喜知道,至于要不要相认那得由姚喜自个儿决定。
“十七家。”宫女呈上册子道:“娘娘请过目。哪门哪户,几家几口,树高几尺都记在上面了。”
万妼没接册子,她便是看了也认不出姚喜记忆的院落。“找画师把这十几家的宅院画下来,大门前院后院都要画,那棵榕树再单画一幅。”
“奴婢遵旨。”
这个宫女收回册子刚退出去,又过来个传话的宫女。“娘娘,皇上来了,说要陪您用午膳。”
“哈啊——”万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出去告诉皇上,就说哀家已经歇下了。”她逛街的时候陪姚喜吃了不少乱七糟的东西,现在根本不饿,但是已经困到极点了。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就想回暖阁搂着她家丫头好好睡上一觉,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她补完觉再说。
宫女听到太后娘娘的旨意仍旧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地道:“奴婢该死,已经告诉皇上娘娘正在澜液池沐浴了。”皇上问她太后娘娘在哪儿,没有娘娘的懿旨她又不敢欺君,只得照实回话。
万妼只得顶着困意赶往大殿,打算亲自打发走明成帝。她今日不太想和皇帝说话,冯乾那死孩子动辄就要掌嘴她家姚喜,半点情面都不讲,不孝!
“是尚膳监没人了,还是乾清宫的厨子都死了?皇上要来哀家这里蹭饭。”万妼怕吵醒姚喜,轻声揶揄明成帝道。“真是不凑巧,哀家今儿个不传膳,皇上请回吧!”
明成帝没心情和万妼顶嘴,他挥手命众宫人退下,沉默着走到椅子前坐下了,动作迟缓得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万妼看明成帝魂不守舍的样儿,知道是出事了。方才在街市相撞时万妼就看出了明成帝的异样,不过并没放在心上。皇帝刚在书店当众被孙家丫头揍了一顿,又因为喜欢人家估计只能忍气吞声,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怎么了这是?”万妼坐到明成帝身边,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冯乾这孩子眼睛红得吓人,显然是大哭过。皇帝是爱哭,不过都在酒后。上一次她见皇帝清醒着流泪,是皇帝误以为酒后乱性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懊悔自责的。再上一次就是先帝爷驾崩的时候了……
“哀家瞧你封孙妍为妃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万妼轻声道。
明成帝听到孙妍的名字,本来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又陷入不可自拔的悲伤当。他过来陪太后用午膳只是顺道,主要是想问问隆宜宫里的人,孙妍是不是真的出宫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孙妍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他么?
“她已经走了。”明成帝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他望向万妼痛哭着道:“在她心里,我只是个自私霸道轻狂无礼的人。她还说这辈子绝无可能和我在一起,哪怕是死。太后,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或许皇上只是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呢?”万妼掏出手绢替明成帝拭去眼泪,忽然有些内疚地道:“孙家丫头会不会是看哀家脾气不好,觉得哀家是个恶婆婆才不愿意入宫的啊?”
明成帝摇了摇头,把孙妍告诉他的那些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万妼。
万妼听完后倒是对孙妍又多了几分好感,她嫌弃地望着明成帝道:“你和你父皇一样的毛病。心急。喜欢女孩子又不是攻关隘打江山,没有逼人就范的理,更没有所谓的目的。成亲是目的吗?当然不是,那会儿日子才刚开始呢!而且皇上喜欢孙家丫头是皇上自个儿的事儿,但人家可以不领情啊。”
“那太后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奢望能与她相守,只求她别一辈子避着我。我不知道她出宫后会去哪里,怕讨她的嫌,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找她。会不会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明成帝绝望地道。
有件事孙妍说错了,她并不只是他年少时期种在心里的一个梦,而是切切实实第一个爱上的人。论拒绝,兰婕妤也拒绝过他,也不理过他,可是他没有像今日这样心痛。他也欣赏过宠爱过别的女子,可是不一样,那些人是在他成为大兴天子后靠过来的,他分不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于是一视同仁,享受着美貌与殷勤,却不敢付出半点真心。
他被身边的女人利用过欺骗过,其甚至包括她的母妃。就连一直与他风雨同舟,此刻正耐心宽慰着他的万妼,对他好也是抱有目的的,只不过那个目的他可以理解并能够接受。
真正无条件对他好过的人,这辈子就只有孙妍一个。
万妼笃定地道:“不会。她是隆宜的表妹,她能一辈子不见你,还能一辈子不见隆宜?不过再见面的话,皇上别太心急又把人吓走了就行。”
明成帝懊丧地握紧拳头重重捶了下桌子。他后悔说纳孙妍为妃的糊涂话了,本来人在宫里好好住着,能时不时见见面说说话就挺好的,是他把孙妍逼走的。
万妼猛地抓住明成帝的胳膊,压着嗓子喝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明成帝望着万妼露出温柔的笑。眼下心疼他包容他,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真的只有万妼这丫头了。“太后别担心,不疼的。”
“姚喜刚睡着,你能不能小点声!”万妼并不关心明成帝疼不疼,三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儿,砸个桌还能骨折不成?
明成帝的嘴角耷拉了下去。女大不留啊!万妼真的变了。眼里心里只有姚喜那个死太监,对他的关心大不如前。“太后有点分寸,别宠得太过分了。他没长手吗?要太后帮他拎东西。他没长脚吗?要太后抱着他走。太后你是养了只蛞蝓做男宠吗?”
“哀家乐意!姚喜今日被你吓得不轻,你要么以后对她和气点,要么少来哀家这里。”万妼边把明成帝往门外推边道。
明成帝伤痕累累的心又被捅了一刀。
***
姚喜言出必行,真的没再提出宫说书的事,乖乖陪在太后娘娘身边。二人说说笑笑走走逛逛,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万妼终于不必再忍受那两个时辰的煎熬,只是敏锐如她真的没办法不去在意姚喜的变化。姚喜和粘她在一起当然过得很开心,只是没了之前两日的意气风发。
“小姚子。”用罢晚膳万妼和姚喜在书房坐着说话,她瞥了眼姚喜道:“真的不打算在宫里说书么?肯定很多人捧场的。”
“啊?”姚喜正看着书,茫然地抬起头笑了笑道:“还是不要了。我是娘娘的人,谁敢不捧场呢?我怕真的在宫里说,不愿听的人碍于娘娘的面子也来捧场,反倒给大家添麻烦。”
万妼明白了。在宫外说书,听书的人是冲着姚喜去的。在宫里说书,听书的人也许是怕得罪她才去的。姚喜想要的并不是一条虚假的街,而是真真正正聆听她讲故事的人。
“对了。哀家明日要去乾清宫与皇上议事,少说也要耽搁半日。你是想在这里呆着,或者去找隆宜喝酒,甚至是出宫玩耍都可以。只要回来赶得上陪哀家用晚膳就行。”万妼笑望着姚喜道。她和姚喜在一起恨不能把一日掰成两日用,说出这话并不容易。
“娘娘不用我跟着伺候么?”姚喜不解地问道。
“不用。”万妼偷偷瞟着姚喜,她清楚地看到了姚喜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万妼想起昨日姚喜站在街市口,扑进她怀里哭着说再也不出去了……原来傻丫头默不作声地为她割舍了许多许多。如果她不提,姚喜肯定永远不会说。
万妼鼻头忽然有些发酸,果真是年纪大了么?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姚喜看了会儿书,忽然合上书莫名其妙地趴到地上坐起了俯卧撑。
正在伤感的万妼一头雾水:“你在干嘛?”
姚喜傻呵呵地冲着太后娘娘一笑,继续做了起来。哼!娘娘你过几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