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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地球是晚上,因为怕吓到父母,所以我和月沉选择出现在小区里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月沉帮我拿着盒子,我按了门铃。
门打开,母亲呆了一瞬,我也呆住,她的头发几乎全部白了!
我鼻子一酸,紧紧抱住她:“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母亲开始哭,边哭边用拳头捶我:“你们说半年回来半年回来,你看看这都多久了,快三年了!”
父亲跑出来,也红了眼睛,他抱住我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哭了一会儿,看着门外的月沉,哑着嗓子问:“天空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是不是他父亲不同意他跟你回地球?”父亲看着我。
月沉走进来,关上门。
母亲看看他又看看我。
我又重新抱着她,眼泪滴到了她的头发上。
“快说,怎么回事?”
“妈,天空,回不来了,他……”我提到这个名字就几乎无法呼吸,根本说不下去。
“什,什么意思?”
“我哥他……已经不在了。”月沉哽咽着说。
“什么?”母亲摇晃了一下,还好我是抱着她的。
父母等了差不多三年,却等来了噩耗,在他们心里,天空已经是一家人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又断断续续哭了几次,我一听到她声泪俱下地说‘天空啊’就觉得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刀在慢慢割我的身体。
父亲沉默着,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淌下来。
月沉坐了很久,站起来。
我难过地看着他,知道他要回去了。
我也站了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唯一和天空的一点联系也要断了,就好像我一个人被彻底地丢在了地球,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在撕扯着我,吞噬着我……
纳羽境……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就好了!等我醒来,发现一切如初。
可惜不是。
“叔叔,阿姨……我得回去了,纳羽境现在离不开我。”他看着我,“花木……我们都要坚强!我会找时间来看你的。”
我昏昏沉沉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谁,是月沉,还是我那个好朋友陈鑫月。
不管他是谁,他也要离开我了。
我无力地点点头,这一别,以后如若再见,也是以年来计算了。
月沉走后,父母一边一个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仿佛这样可以让我们不再那么无助和痛苦。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最后实在太困,我们陆续靠着旁边的肩膀昏睡过去。
早晨,我醒过来时,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
阴天,没有阳光,屋内很暗。
我一动也不想动。
“秋冬啊,起来吃点东西吧。”母亲坐过来,她的眼睛红肿,神情憔悴。
我连眼珠都懒得移动一下,也不想说话。
“秋冬,你不要这样。”她的眼睛更红了,用手捂着嘴,“妈妈害怕。”
我心如死灰,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飘到了万虫星。
花木,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花木,千万不要这样想,就当我没来找过你,你慢慢就会忘记我,找一个人结婚,生个孩子……
花木,再喊我一次哥哥……
我觉得再想下去自己非疯了不可,我的双手紧紧蒙住脸,我大叫,使劲叫,眼泪从我的指缝里流出来。
天空啊,以后的每一天,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哥哥啊,以后不会再有人这么宠我了!
你说过我们来日方长,哪里有来日!
我用拳头不停地砸着沙发:“天空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
我的手被父亲抓住,母亲哭出来:“秋冬,秋冬,你还要坚强地活下去,听到没有?你想想我和你爸爸,我们等了你三年啊!”
“爸,妈,对不起,我没有把他给你们带回来!我没用,我没用啊!对不起……”我痛哭,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这种痛,是一种后痛,比在纳羽境时还要痛,还要绝望!
在琉云宫刚醒来时就好像麻药还没完全退完,整个人是麻木的。而现在,麻药全部退去,手术后的痛才被我感觉到,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是我知道我此生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了!他不在了,不存在了!我没有办法挽回他了!他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真的永远地失去他了!
……
……
五年后的一天,我正在店里理着手上的琴谱,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店里。
一身黑衣,比以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是月沉!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的眼眶热起来。
“五年了吧!”他先开口,“我实在是很忙,对不起。”
“纳羽境的王居然跟我说对不起。”
“没生意?”他走到柜台面前,放下一个朴素的暗红色大盒子。
“什么?”我看了一眼那个盒子。
“昨天去别的星球搜罗到的一些小东西,放在你店里卖。”
“你这么忙,还给我带东西。”
“小事。”他把盒子打开,“本来想派个手下给你送来……”
“我要见的是你本尊,谁要见你的手下。你的手下来习惯了,你是不是就懒得来了?”
“不会,你是谁!我怎么可能不来。”
“知道就好。”
这五年,我们虽没有见面,但时不时会在脑内联系。
“你去海里弄的鱼好卖吗?”他边说边把盒子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那还用说,海洋馆里的东西都没我的齐。”
“那为什么生意这么清淡?”他环顾四周后用胳膊撑在柜台上看着我。
我指了指大门,门上上着锁。
他看过去,玻璃上有我贴的一张纸。
“原来你没忘。”他神色一暗,“那你索性关门回家好了。”
“这是我和他的店……我想待在这里,顺便等你。”
“那万一我没来呢?”
“那就下一年。”
他不语,我也沉默。
“花木,你……”他还没说完,有人敲着玻璃门,我俩同时看过去,是阿英。
我走过去拿钥匙把锁打开,拉开门让阿英进来。
“怎么关门了?门上那张纸上说今天不营业,我差点走了,结果发现你在里面……陈鑫月?”阿英惊呼,“好久不见!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月沉难得来一回,居然被阿英碰到。
“啊……我在外地上班,来出差的。”他还是陈鑫月的时候常来单位等我,跟阿英也是互相脸熟的。
“好巧,准备待多久?”阿英走到了柜台旁,发现了月沉放在柜台上的那些小玩意,马上爱不释手地一个个拿起来看,叫道,“哇,秋冬,这些东西好漂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陈鑫月刚带来的。”
“喜欢吗?喜欢哪个送给你。”说完月沉看看我,又看了看阿英,眼神在我俩身上扫了个来回。
“真的!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阿英开心地选起来。
“看到那架钢琴没?”阿英认真挑了几个,然后往旁边的钢琴指了指,对月沉说道,“你可能都不知道现在秋冬作了好多曲,而且居然学会了弹钢琴。”
“听他说过。”月沉点点头。
“他有时候弹到忘情无意中被一些进店的人听到了,特别惊艳。有的人专程从大老远慕名而来就为了听他弹一首曲子,但他从来不肯弹给别人听。有的人生气难免会说他清高啦,矫情啦……他现在脾气倒是越来越好,大不了就老僧入定似的一声不吭。”
“略有耳闻……”月沉说,“到不是说他弹得有多好,是因为他弹的那些曲子从来没有其他人弹过。”
“对对对,很多人想买这些曲子,可他一首都不卖。”阿英一脸困惑,“其实我不太懂,秋冬,你为什么不卖?有的人开的价还是很可观的。好音乐嘛,只要有人懂得欣赏,不是听到的人越多越好吗?”
我朝她笑笑,没说话,继续理着手里的琴谱。
这时,门被人推开,阿英回头一看:“你来了。”
来人是阿英的男朋友,瘦瘦高高的,他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阿英迫不及待地给她男朋友看她挑选的几个小玩意,最后谢了谢月沉,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我重新把门锁上。
“我还以为……”月沉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说道。
我笑笑,就知道他刚才想多了。
“她终于不等你了。”月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否则耽误了她。”
“嗯。”
“也好。”然后他停了一瞬,打量着我,“花木,阿英说得对,你现在没脾气了。”
“如果天空认识的是现在的我就好了!不是那个随便朝他发脾气的……”我悲从中来,鼻子泛酸,下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月沉摇摇头:“我哥喜欢的就是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我呆了呆。
月沉走到钢琴那里随便按了几个琴键,叮叮咚咚的,我看着他。
“随便一支幽音环的曲子都能成为这个星球的名曲,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他扭头看着我问。
“这些曲子,我只弹给自己听。”我把手里的一叠琴谱放在柜台上弄整齐,“你知道的。”
“可是花木……五年了!你是不是该放下了。你也为叔叔阿姨她们想一想。”
我把琴谱放下,冲了两杯绿茶,从柜台里走出来。
我走到门口,门口堆了很多盆花,姹紫嫣红的开得正好,就是有时候难免会有虫……有个人曾经答应帮我捉虫的……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有一张小巧的浅色木质小圆桌和两把配套的椅子藏在这些花里面。
我把茶杯放下,坐下来,看着橱窗里的大鱼缸,里面五彩缤纷的鱼和各种海底生物都是我亲自去海底抓的,月沉也跟着坐下来。
我微微叹了口气,“五年,对于你们来说,五天而已!你能五天把你哥放下吗?”
月沉没说话,抿了一口滚烫的热茶,摇摇头。
“所以,我怎么可能放得下!”我眯着眼,看着天边的晚霞,火红火红的。
“以前我经常憧憬着和他开个店,门口堆很多他喜欢的花。我们闲时就坐在门口,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我当时甚至脑海里会有很多年后两位老爷爷坐在这里的画面,天边也有着今天这样的晚霞……”
“我经常来,以后这门口坐的也是两位老爷爷。”月沉打趣道。
“谢谢你今天过来,月沉。”我喝了一口茶,发自内心地谢他。
兜兜转转,最后我的身边还是他。
“我俩之间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他说,“那九十五首曲子你学了多少首了?”
“七七八八加起来才二十首左右吧。”
“等你九十五首全部学会时可能就是个老爷爷了。”
“照我现在这个速度,要学到何年何月去!”
“不怕,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笑,“答应我,叔叔阿姨将来百年之后,如果你还是一个人,就回纳羽境帮我。”
“那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再说吧。”
“说快也快,对我来说也就几十天。”
“我记得当年他说过,要保护好我,让我去纳羽境陪他,否则漫漫长路太无聊……谁知道……”
“现在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月沉看看周围,把头往我这边凑了凑,小声说:“你别忘了,你可是战神,当年为了我哥可以不惜毁掉两颗星球的花木。”
“有什么用!我连他都保护不了!”
“花木……我们把他放在心中就好了,如果你再这么下去……”
“好好好,你放心。”我赶紧打断他,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我照你说的,每天去看一眼落颜的小像。”
“怎样?”
“越来越亮。”
“哦?”
“你还记得淡心花吗?”
“淡心花?”我可能真的老了,这名字又是那么熟悉,但依然想不起来。
“落颜交给你的,后来被我拿走了。”月沉提醒我,“想起来了吗?”
“哦……这花你还一直养着的?好像还挺麻烦的,每天要亲它。”我心想,这花在他那里还真的是最合适的。
“我每天都亲它,你知道出现了什么奇迹吗?”
我摇头,现在已经波澜不惊了,也没兴趣猜谜。
“这花,昨天突然幻化出了落颜的样子,还跟我说话,但时间很短。它说,我再坚持亲吻它一年,落颜就可以重生了。”
我惊呆了,还有这种事!
“但是它说,重生后的落颜是犹如新生的落颜,她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任何人和事,非常的干净纯洁。”
落颜,她在乎的就是比命还重要的干净。
不愧是花神!
“所以我打算到时候重新追求她。”月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对了,说到这个……你还是别回去了。”
“那正好!不过还是要恭喜你!”我由衷地说,“好好珍惜。”
“我开玩笑的,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难道我还会输给你?”
“难说。”
他一拳打过来,我往旁边躲开。
“月沉,你哥怎么搞的,还不如一个花神!他为什么不能重生!”我不满地说道,“如果可以,我愿意重新追他几百次!”
“其实我很矛盾,希望你能完全放下,找到一个爱的人,不至于这么孤独。”他说,“但是同时呢,又怕你真的放下了他我会难过,而且,你就不会跟我回纳羽境了……我是不是很自私?”
“人之常情,神也有七情六欲,怎么能说是自私呢?”
“花木,你知道,我早就没有把你只当作好朋友了,陈鑫月只和你做了五年的好朋友,而我是月沉……”他说,“不是只有我哥才和你共度了两百多年,我俩也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中途出现过不愉快……如今他不在了,这一辈子我就一定会帮他照顾好你。而我希望你这一辈子不是在地球的这短短一辈子,是纳羽境的一辈子!”
“月沉,一辈子的长短,不在于时间,而在于身边有没有一个可以和你共度余生的人。”我长叹一口气,“纳羽境没有他,回去干什么!”
“唉!”月沉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让我帮你去无底湖……”月沉慢吞吞地说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好像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了下去。
“我去看了,我哥……的小像……”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有点变调。
他说不下去,我也很害怕听。
我摆摆手:“别说了。”
我想起那晚我梦到无底湖,他握着我的手跟我解释,如果小像不再发光,就说明那个神已经去世了……
我拿着茶杯的手开始抖……
我的天空……他,真的消失了吗?
……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