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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鑫月的五官属于线条硬朗的那种，浓眉大眼，个子跟我差不多，身材健壮，乌密的头发像一片云堆在头顶，头两侧的头发则基本全部被剃掉了。
他觉得这样挺好看，还总是怂恿我也弄成这样，可我还是喜欢正常一点的发型。
“有可能哦！”我就知道跟他说了以后是这个效果，“大概老天觉得你活得太嚣张，看我没有一个有钱的爹，所以要来拯救我一下？”
“我哪儿嚣张了？我来了你们这儿以后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陈鑫月说完展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再说了，老天可不会觉得我嚣张。”
“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在你老家那儿你就是祸害一方的霸王。”新闻里不经常有这种报道嘛，我怀疑地猜测，“你们家在当地……不会是黑道上的吧？”
虽然我和陈鑫月已经认识好几年，但他很少提到他的家人，我一般也不问，这还是我第一次以开玩笑的方式提及。
“……差不多吧，黑白通吃。”他恬不知耻地坏笑，“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
“我惹你又怎么了？难道你还要派人追杀我？”
“那……倒不敢，你看看你这样子，咱俩谁更嚣张？”他笑。
“知道就好。”我跟他碰碰杯，“这个梦……你是不是觉得有点荒诞？”
“不荒诞吗？”他半眯着眼，反问我。
“……”其实我内心并不认同，但还是犹疑着点了点头。
想了想，我又不甘心地说：“你不觉得挺……挺神奇的吗？”
“一个梦而已，你傻啊！”他继续喝，嘴边挂着白色的泡沫，随便用手背揩掉。
没错，一个梦而已，是我太认真。
“嗯。”我又跟他碰碰杯，一饮而尽。
有的事情的确只适合放在自己那无人的角落。
第五天。
我终于在早上醒来时记住了这个人说的话，那是一句完整的话，却毫无意义，至少在我听来是不得要领的。
这一次，他伫立在一片广袤的沙漠中，四周全是漫漫黄沙，金黄得耀眼，天空万里无云，干干净净的蓝，艳阳高照。
茫茫天地中就他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身影显得特别的清冷和孤单。
我还是记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他若有所思地在看着握成一个拳头的右手，然后慢慢松开一点手指，有很多细沙从他的指缝里漏出来，随风飞扬，最后又缓缓落到他脚下。他看着那些沙，声音低沉地自言自语：“你到底在哪里。”
那一刻，一股浓浓的忧伤情绪弥漫开来。以至于到我醒来以后，这种情绪都还没有随之消失，还继续在我头脑中蔓延。
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忧郁，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胸口，无法排解出去。
坐在床上缓了半天，我不禁失笑，真是邪了门了，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因为一个虚幻的梦境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但是，可恶的是，避无可避的，它的确就是影响了。
而且很奇怪，前面四次我无比清晰地记得他是对着我在说话，我反而忘了他说了什么。这一次他没有再对着我说，他在跟自己说话，我却记住了。
他问我在哪里？
就好像他在找我，但是找不到。
我突然对这件事开始生起了莫大的兴趣，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幸会做这样的梦的。如果有，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去面对和解决的。我只知道，这个梦里的人三番五次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可是又该如何解释这奇怪的现象呢？
现在，我竟然有一点点渴望继续梦到他，渴望知道接下来的进展，他还会说什么，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是想暗示我什么吗？
我甚至开始盼着夜晚早点到来。
于是，我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找出一个闲置的本子，像写日记一样，把这五次做梦的日期，梦里的背景，说话内容，也就是我能记得的内容，一一记下。
下班前我就迫不及待地约了陈鑫月下班后一起吃饭。
“是不是又做梦了？”陈鑫月一边往翻腾的锅里下菜一边很随意地问。
我点点头，夹了一块毛肚在锅里涮起来。
“涮毛肚有讲究，七上八下就可以吃了，你这老得还咬得动吗……”
我赶紧把已经涮老的毛肚捞出来，蘸着蒜茸麻油碟吃了进去，果然煮久了，太老。
他催我：“快说来听听。”
“感兴趣了吧？”我放下筷子，跟他娓娓道来。
“悬了哈，你这搞得跟个连续剧似的。”他给我把杯子里的啤酒倒满，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你不感兴趣？”我问。
“我只觉得无聊。”他不屑一顾地笑笑，“你最近是不是太闲？”
我恨他一眼：“我们来理理，说不定就能理得通了。”
“就凭你？”他一副不屑的表情。
“不是还有你吗？”
“……好，那我就帮你理理。”他也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长啥样？多大年纪？帅不帅？有多高？”
“你这叫帮我理？”我不满地看着他，“请你关心重点好不好？”
“我觉得这是重点啊。”他说，“重中之重。万一你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茶不思饭不想无心工作了怎么办？”
“喂，陈鑫月！”我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无奈地看着他，这人真的太难和他商讨正事了，“你正经点好吗？”
“我很正经啊。”他的样子真的很认真，“快回答。”
“服了你了！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看不清脸，个子挺高，帅不帅不知道，听声音应该也是二十来岁，跟我俩年纪差不多……就这么多，满意了？”
“你懂什么，我们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家伙笑得贼兮兮的，“好，下一个问题，你说最后这次他问你在哪里？”
“严格来说他不是问我，他是自言自语。”想到细沙从他指缝里慢慢飘落下去的那个场景，那种略微忧伤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还多了一些寂寥和我说不清的感觉。
“之前的那几次我只记得他说你记得……”重新回忆起，我还是有点恍神。
“嗯……”陈鑫月的嘴唇轻轻抿着酒杯的边缘，若有所思。
“你说……”我认真思索着，“我觉得好像有几个可能性，他是不是问我还记不记得什么事，或者记不记得什么人？什么地方？”
“又或者记不记得他。”陈鑫月很随意地接过我的话。
虽然他这一句话说得很随意，可是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全部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我半天说不出话。这种感觉就像承认梦里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这也太荒谬了。
“所以……你到底记不记得他？”陈鑫月一边捞着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说呢？我怎么可能记得他？我记得他的话还和你在这里分析这么多？”我觉得陈鑫月就是在敷衍我。
“那不就行了，管他那么多！早上起来别去想就万事大吉了。”他大大咧咧地说。
“说得简单，我怎么可能不去管，换做你试试？而且你看看你问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现在重要的不是他帅不帅，高不高，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老梦到这个人，我并不认识这么个人！”我说，“他为什么总出现在我梦里和我讲话？他到底是谁！他到底在暗示什么？你不觉得这一切很诡异？”
说完我看着陈鑫月，他也盯着我，我俩面面相觑。
“算了算了，你别想了，没事的没事的！来。”陈鑫月又恢复了他标准的玩世不恭的样子，朝我笑着，拿起酒杯碰了碰我的。“那谁，弗洛伊德，对，他老人家的说法应该就是你的潜意识在作怪……你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靠你能想明白？喝酒喝酒。”
“我知道，就是觉得太离谱了。”我喝了一小口冰啤酒。
“算了，别再想了。”陈鑫月轻笑两声：“这事由不得你，人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梦，人类到目前为止对梦的研究还是不得要领的。”
我认真看着他，他被我看得好像有点不自在，睁大眼睛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今天比较难得的认真说了一些话。”我也难得地表扬他。
“搞得我好像平时都不认真似的，说明啊，你还不够了解我。”他端着酒杯的手分了个食指出来调皮地指了指我。
我点点头：“我们认识五年了吧？”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我。
“所以我还不够了解你吗？”我佯怒，大声说。
“难说……要了解一个人哪那么容易，我自己都不是那么了解我自己，就比如你刚才如果不说，我就没发现我这么认真。”
“那说明你也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吧？”
陈鑫月神情严肃地看看我，没说话，然后低头吃了几口菜。
“……你说……这个人，不会是鬼吧？”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