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水桃花

博雅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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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甫醒,便有两个丫鬟,一个端着一木盆清水,一个端一杯加了粗盐的盐水恭敬地走进我的房中。我认出他们便是昨日船舫之上负责于我倒茶的丫鬟,一个叫丹青,一个叫丹紫。我问道:“丹青,你们怎么来了?”

    丹青说道:“侍候公子起床啊!”

    说着放下木盆,拿起我的衣服欲帮我穿衣紧带。

    我心下一紧,羞急的说道:“干什么?”

    “侍候公子更衣啊!”丹青见我如此模样,惊讶的说道。

    “额,不,不用了!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丹青知我有些害羞,便也不再强迫,只说道:“那好,既公子体恤我和丹紫妹妹,那我与妹妹便于你准备洗漱吧。”

    说完便将那方干干净净的淡绿色毛巾浸入木盆水中,认真的洗搓几下,又拧了拧毛巾上的水,递于我擦脸。揩拭干净,那被唤作丹青的丫鬟,便将手中的漱口杯递于我,我接过喝了一口,漱了一潄,而后把漱过口的水吐在丹紫端过来的木盆中。擦拭过嘴,她们便将我拉到那方铜镜前帮我梳理头发。丹紫右手拿着一把紫檀木制的梳子,左手拖着我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帮我梳理着昨晚才洗的稍微有些顺畅的头发。丹青则手拿一方锦帕,从床边将我的鞋子拿在手里,一点点的擦拭。我心有不舍,说道:“丹青,你把鞋子放在那儿吧。等会儿我自己擦拭就是!”

    丹青说道:“公子今日还有要事,这等小事还是丹青来做好了!”

    我知强求亦是无用,便不再阻止。忽而想到,那两幅写意画的作者我还不知是谁,倒不如趁此机会问上一问,于是说道:“丹青,丹紫,你们可知这房中所挂的两幅画的作者乔莹是谁?”

    丹青、丹紫闻言一笑不答反问道:“公子以为,这两幅画如何?”

    “笔法凝练,着墨虽少却是恰到好处,且意境高远。当是写意画中的极品!”

    “公子也这样认为吗?我们几个姐妹亦是如此说的呢!”丹青说道

    “那,这乔莹是何人?与你们可是相识?”

    丹紫噗嗤一笑,说道:“何止相识呢?还如同姐妹呢。这乔莹啊,便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莹儿姐姐!而且,莹儿姐姐得画技全是我家小姐教的呢。小姐待我们如同姐妹,常常教我们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只是我们资质愚笨,学不得那些精妙。莹儿姐姐聪颖无比,方得小姐画工之一二。”

    “啊?!”我心中甚是惊讶,这莹儿画技已臻至如此境界,还是方晴雪所教,那方小姐的画工该当如何绝伦啊!

    洗漱、梳理完毕,我便吩咐他们出去等待,自己穿好衣服,开门出去。外面阳光明媚,春风徐来,再看门前几颗小树,也已吐出绿意,心下一爽脱口说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公子,好雅兴啊!”方公在几个家丁的陪同下恰好赶到此处,听到我随口乱诌笑着说道。

    “兴之所来,随意诵之,方公见笑了!”我拱手行了一礼答道。

    方公呵呵一笑,说道:“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方公招待甚周,焉有不好之理?”

    “那就好,那就好”方公说道。

    用过早饭,我帮着方公整理紫静亭。紫静亭位于方家后院的万花园内,北面是一片桃林,大约百十来棵。此时正值烟春三月,这一片桃花已开的灿若晨星。有的粉红,有的深红,有的浅紫。一朵朵在青翠欲滴的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艳娇美。有的刚刚展开两三片花瓣,有的花瓣已经全部展开。一丝丝红色的花蕊顶着嫩黄色的小尖,调皮的探出头。有的还是花骨朵儿,看起来饱胀的马上要破裂似的。一阵微风吹来,朵朵桃花就像一只只色彩不一的蝴蝶一般,扑打着翅膀,翩翩起舞,叫人目不暇接、神迷意醉。东面是一座假山,山上造有流水清泉,小亭阁榭,飞烟瀑布……假山虽小,却应有尽有。此时正值清晨,那太阳刚从东方升起,从假山西面望去,恰如朝阳从此山中升起一般。假山的西壁上刻着几个金文大字,道是:托日假山。想若这世上真有这么一个去处,那定是个人间少有的绝佳之处,只仙家圣地方可与之比拟吧。西面是一方水塘,塘中静水,清澈无比,那游鱼游弋   其中,若不是身旁激起的涟漪,当真感觉如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所述那样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且水塘中,植有直莲,若是六月,这满塘荷花粉、白相间,游鱼争相游戏,当又是一番趣景。南面是一方草地,地上芳草有些刚刚刚泛出几片绿意,有些已经开出淡紫色的小花,这儿一片,那儿一片,似是有心在竞赛一般。亭子四面分别有四条通幽的曲径通向每一面的景色深处。其余处,布满四季十二个月的月花。无论四季何时,进的这园中都觉花香四溢,满目美艳,果然是一个绝佳的去处。

    方公在这紫静亭南面的草地上放几张长矮卷桌,如在船舫上的一样,却并不在桌旁铺甚坐垫。众人来,皆席地而坐,另有一番滋味。桌上所放和昨日没甚区别,只每张桌子上多放了笔、墨、娟、砚而已。

    一切收拾妥当,昨日晋级的几位才子也都陆续赶来。当然还有许多前来观看的邻里乡亲,以及城内有些名气的士子书生。安排晋级的各位入座之后,方公和邓晨便一前一后走进紫静亭。方公面对着前来凑热闹的人群高声说道:“今日是小女晴雪试才选婿的第三场比试,方某感谢各位佳邻乡亲、士子大夫的莅临与佐证。今日之比试与昨日的两场比试,综合表现最佳者,方某之女便期可高攀相嫁!今日所请之评判乃是我南阳人公认的先生,邓晨邓先生!邓先生博学多闻,四方游历,喜结交文人雅士,乃我南阳一奇才。今请其作为评判,也是众望所归。”

    说完,方公向邓晨做了个请的姿势。那邓晨便向前走了一步,拱手说道:“邓某荣幸,得方公盛邀,请为评判。邓某当定不辜负方公之美意与信任,定将公平、公正、客观的对每一位士子作出极合理的评价。还请各位乡邻亲友监督作证!”然后向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一躬,接着说道:“众人也许已经听闻,前两场表现最佳者便是坐在我左手第一位的孔雅尘孔公子!”他左手一指,众人都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众人看到我衣着如此光鲜,先是一愣,暗自想道:“风传的两场的胜出者不是那位衣着破烂,头发脏乱的小乞丐吗?这儿会怎么变成了如此俊俏的书生?”忽而又想:“许是方公见其肮脏不堪,叮嘱他洗漱一番了吧。如此看来,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现在的小乞丐可真是令人看着舒服呢!”

    “孔公子的表现想必大家也都已知晓:三联绝对惊世骇俗,口占丽词文采飞扬,琴铃幽怨断弦倾情。哪一个听来不是令各位士子热血沸腾,五体投地?今日这画工之争不知他又会如何表现,不若,这画工之争先从孔雅尘开始。大家以为如何?”邓晨终于将自己的话说完,却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我。

    “好!”其中一位晋级者叫道。接着附和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迫于无奈,我一步步走进紫静亭。早晨起床时,听丹青、丹紫姐妹说那画技精妙得莹儿只得方晴雪画工之一二,我若按正常的画法定不会令她刮目,更别说超过与她。看来,只能用那一种方法,或许还可能胜她。

    走进紫静亭,整了整衣冠,向众人行了个礼说道:“自古以来,凡画工作画,皆是黑墨笔描,却不知单一的黑墨之色给人的感觉很是乏味。今日雅尘要作之画,不仅要与这院中实物形似,颜色也要相似!”

    “孔公子,这话说的便有些大了吧。自古以来,众多画意的追求者皆都穷尽一生来思索如何让这画上之物与世间之物相似,只这色墨仅碳黑色一种,你又如何加得其他颜色?”

    我呵呵一笑,说道:“这位公子所言也是,只我所说之事,也是自己力所能及。雅尘再狂傲,也不敢狂傲至将己所不能之事吹嘘成可做之事。只,做这件事却需要几件非属文房四宝的东西,这还需要方公能够满足?”

    方公闻听爽朗一笑,说道:“公子但说无妨!”

    躬身一谢,说道:“我所须者,乃木盆两个;水若许;捣药的杵罐一套;细葛布一方。”

    方公听完,立即吩咐几个家丁到前院去拿。趁他们找寻器具的空当,我将那作画的素绢铺展在紫静亭内的圆桌上,又从亭子北面的桃花林中剪折了四枝大小不一的带有桃花的桃枝,将那枝上的桃花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摘下,铺放在素绢之上。最后将那众多画笔中最细的那支拿到亭内,而后又把墨汁全都集在一起。等到所有所需器具皆已到齐。我将那摘下的桃花一朵朵的放入那盛满水的木盆之中,又将集在一起的墨汁,全部倒进那空空如也的木盆。众人看着我这一系列与作画毫无关系的动作,都议论纷纷。这个说:“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个说:“再等等看,或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

    无视他们的议论和质疑,接着我开始了自己的创意作画法。先将那四枝桃花已经摘光,光秃秃的枝干全身浸泡在盛墨汁的木盆里;然后又将那盛在清水里的桃花拣捧出三分之二的最红的桃花,放在那方细葛布之上,接着将细葛布一裹,将桃花全部包在里面,然后再将裹有细葛布的桃花,空好水,放进那捣药罐内,用杵像捣药一般捣着罐内的桃花。随着捶捣,细葛布里有桃汁一点点渗将出来,直到桃汁渗尽,捶捣方止。然后起身提笔蘸了些墨,在那素绢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座连绵的山峰。山峰上亭台楼阁,长廊水榭,飞瀑山泉应有尽有,仔细看之,与那紫静亭东面的假山一般无二。而后细笔向下一移,轻轻一画,素绢上立马展现出一汪清流,顺山而下,到得山底又依山而流,长无尽头。众人看到此处,大声喝彩。都道:“孔公子果然奇才,寥寥数笔,便将山水楼亭,亭台水榭,长廊清泉勾勒的如此出神。”

    至此,一幅青山碧水图便展现在众人面前。突然一人说道:“这幅画确实美妙绝伦,只适才公子所说,欲在画中多加色彩,如今却依然墨色盈盈是何故也?”

    “烦请这位公子稍等,接下来便是加色之时!”说完,我将那浸泡在墨汁里的桃枝小心的拿出,等墨汁不再滴沥时,将它移到那素绢之上,轻轻一放,再拿起,那素绢上赫然印下了一只突兀的桃花枝干。如是者几次,并巧妙地运用了视觉得远近之感,将那桃枝所印的枝干形状,略加了几笔,便如一棵光秃秃的桃树。而后又将那清水盆里所剩得三分之一的桃花,捏住桃花蒂,轻轻在这些摹印的枝干上一朵一朵的盖上桃花印记,紧接着按着那还未消失的印记将那捶捣好的红色的桃汁涂抹在印记里。从印记的外围向里,色泽越来愈淡,恰如一朵绽放的桃花迎风招展。如是,那些突兀的枝干上不一会儿便开满了桃花,有含苞欲放的,有绽放灿烂的,有刚刚吐出绿芽的骨朵儿……如那紫静亭北面的桃林一般。而后,我又在那勾勒的流水中印了几朵,无枝干的空白处也随意的印了几朵,却给人一种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感觉。一切完成后,最后在飞瀑经过的亭子内,轻轻一点,便大致的勾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而后又在素绢的左侧用秦篆字体写下四个大字:流水桃花。原来此画画的正是昨日方晴雪所弹之曲:流水桃花的意境。

    方晴雪看到此处,心下一惊,暗道:我昨日所弹之曲,众人听来不过单单看我琴艺如何?曲调衔接如何?从没人注意到我曲中意境所表现的是什么,而他却能够听得出来,更难能可贵的是竟可以水墨画表现出来,当真是个奇才!

    写完流水桃花,我又在素绢右侧靠下空白处署上姓名,方告结束。

    众人看到此处,眼里已非简简单单的大放光彩所能形容,钦佩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就连那向来与我作对的尔东岑也不由得夸赞声连连。

    众人正在大加赞赏,忽闻一声“副帮主,副帮主!”。话音刚落,沐玉便已跑到我的面前,话也不多说,拉着我就往大门外跑。

    我不知她甚事如此着急,就猛地挣开她的手问道:“什么事如此紧张?”

    “副帮主快别问了,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沐玉如此紧张过。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以为帮中有什么大事发生便问道。

    “你可还记得彭城林尛儿?你若再不走,恐怕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了啦!”沐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一听是林尛儿,立马丢下沐玉向大门处跑去。